第 75 章(1 / 1)

石钟山自选集 石钟山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的雪水走到溪水的中央,伸手抓了一把沙,更加用力地眯了眼看,又闻了闻,甚至还伸出舌头舔舔,最后把那把沙甩到溪水里。老福叔就底气十足地喊了声:就是这儿了——

老福叔的一句话,等于告诉大家,他们今年就要在这儿拼死拼活地干上个三季,饿也是它,饱也是它了。他们相信老福叔的眼力,这几年下来,他们的收成总是不错。

山坡上就多了几个窝棚,窝棚用树枝和草搭成,管风管不了雨,也就是让晚上那一觉能睡安稳些罢了。

淘金并不需要更高的技术,却需要一把子力气。在溪水旁的沙石里,下死力气往深里挖,挖出的沙石经过几遍的淘洗,就像淘米一样,剩下一层或一星半点的金屑,就是他们要淘的金子了。金屑卖给金柜,金柜用这些金屑再炼金,最后就成了一块块黄澄澄的金条。当然,那都是后话儿了。这些淘金的人还没有见过金条,他们只见过银元,用金屑换银元。他们很知足,银元也是硬通货;有了银元,就能办好多事,那是他们的梦想。

相传淘金的人也淘出过狗头金的。顾名思义,那是一坨像狗头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分量足,成色也好。狗头金是天然金,一块狗头金能卖出他们想象不出的价钱。要得到一块狗头金,别说他们这辈子,就是下辈吃喝都不用愁了。狗头金,他们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但狗头金时常被他们挂在嘴上,那是他们的一份念想,或说是一个痴梦。

晚上,大树和小树睡在一个窝棚里。小树比大树小上个五六岁,二十刚出头,正是爱做梦的年龄。小树躺在窝棚里,望着缝隙中漏进来的一缕星光,啧着嘴说:哥,你说咱今年要是挖到狗头金,那以后的日子你说该有多好啊!

大树没做狗头金的梦,他正想着华子呢。他离开华子的时候,华子的眼神让他刻骨铭心。他说不清那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反正他一想起她的眼神,人就六神无主的。他早就想娶华子了,他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娶她,是他一直有一种担心,怕自己有啥闪失。淘金人的命是说不准的。去年,山里发了一次洪水,就有另外一伙淘金人被大水卷走了。前年的两个淘金人被一群恶狼疯扯了。除去这些,生个大病小灾的,深山野岭的,叫天不应,唤地不灵,淘金人的命莫测得很。一直没有答应和华子结婚,他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华子。大树已经下好决心了,再拼死拼活地干上一年,明年就洗手不干了。这几年华子开豆腐房,他淘金,俩人也有些积蓄了。他们商量好,到时候就请人造条船,夏天时在江里捕鱼,等封江上冻了,就做豆腐卖,日子总会过得去。想到这些,大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到时候,他就可以整宿地搂着华子睡觉了。他喜欢闻华子身上的豆腥气,也更恋华子水豆腐一样的身体。

小树在做狗头金的梦,大树却觉得狗头金离自己太远了,他不做。他只做和华子在一起的梦。小树见哥不说话,就继续啧着嘴说:哥,咱要是挖到一块狗头金,嘿嘿,你就把华子娶过来,咱们做买卖,做大买卖,就像金柜的胡老板那么有钱了,整天吃香喝辣的。

大树翻个身,蒙眬中瞅着弟弟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就有些心疼这个弟弟。一家人逃荒来到大金沟镇,就只剩下他们哥儿俩。小树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做哥的早就为小树谋划好了,今年一过,就给小树成亲,再盖个房子,也让他做点小买卖。小树是个有心人,他把自己分到的那份金屑换成了银元,又把银元在胡老板那儿换成银票,自己从不乱花一个子儿。不像老蔫和刘旦,把金屑换了银元后,就急三火四地去妓院找相好的去了。那点血汗钱都填了无底洞。一冬下来,腰空兜瘪,只剩下被掏空的身子。

大树怜爱地摸了一把小树冰冷的脸,喃喃道:小树,咱不做那白日梦,早点歇吧,明天就开工了。

小树又吧嗒了一下嘴巴,嘀咕几句什么,侧过身睡去了。大树撑起身子,把小树的被角掖了掖,心里狠狠地说:弟呀,咱哥儿俩再拼死拼活干上这一年吧,明年说啥也不让你再干这个了。

大树躺下了,他模糊着要睡去的瞬间,又想到了华子,心里想:真好啊。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了。

老黄

五个人泥一把、水一把地在残冰尚未化尽的溪水里开工了。

雪水很凉,刺人的骨头。刚开始是猫着腰在溪水里捞沙,把沙石捞到老福叔面前,最后洗沙这道工序要由老福叔完成。

老福叔的活儿很细,他把沙在水里淘了一遍,又淘了一遍。粗粗细细的沙粒顺着溪水流走了。筛沙的工具是自己做的,用柳条细细密密地编了,水可以慢慢地渗下去,但金屑却不会漏掉。有时老福叔筛了半晌,洗了半天,金屑一片也没有。老福叔就会哀叹一声,捉了袖口,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愁苦地瞅一眼当顶的太阳。

此时正是初春,太阳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老福叔就在心里绝望地冲天空喊:老天爷呀,你开开眼吧,让俺少受些罪吧。

喊完了,老福叔就憋了一肚子气,弯着腰,撅着腚,狠狠地用柳条编的簸箕向大树、小树、老蔫和刘旦他们从溪水里淘出的沙堆戳去。四个人淘出的沙已经有半人高了,老福叔都要一簸箕一簸箕地把它们筛完。碰上幸运的时候,簸箕的最底层会留下几粒一闪一亮的东西,那就是金屑了。老福叔眯了眼,用指头小心地把金屑蘸起来,然后解开怀,里面放着烟盒大小的口袋。他一手撑开口袋,仔细地把那粒金沙弹进口袋里,又严严地捂好,重新放到怀里。这时,老福叔的心情就会很好,嘴里发出一声:呔——人就仰了脸,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心里感恩般地喊了一声:老天爷呀,你是可怜俺啦。

想过了,谢过了,老福叔又向沙堆扑去,重复地筛着沙。每一次都怀着美好的希望,至于是否有收获,那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一个大上午下来,老蔫的双腿就抽筋了。刚开始他用双手去掰扯不争气的脚趾,脚趾上的筋脉拼着命地往一起缩,老蔫就咒:日你个娘,让你缩,你缩个鸟啊。骂完了,仍无济于事。他又在水里奔波几趟,整个小腿就都缩在了一起。老蔫跌坐在水里,扑腾一阵,忍不住爹一声、娘一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