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1)

石钟山自选集 石钟山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上爬了起来,手扒着窗台心焦如焚地向外面张望着。

大奎说:布谷鸟一叫,正是下种的日子。

大奎又说:咱家的地,怕是下种晚了。

麦花那些日子每天都要带着黑土到自家田地旁守望。黑油油的土地泛着亮光,黑土在地里蹒跚着,他走了一程,回过头冲麦花叫:娘,娘,咱家咋还不种地?

黑土的叫声让麦花的心里火烧火燎的。

麦花每天都会把别人家种地的进程报告给炕上的大奎。

麦花说:朱家大哥的地种完了。

麦花又说:李四叔的地种了一大半了,山上的柳树都冒芽了。

大奎就用拳头砸着炕,咚咚地响。以前他把麦花压在身下时也经常把炕弄出这样咚咚的响声,那时他的心情是幸福和欢愉的,就像往自己的黑土地里播种一样,播下去的是希望,收获的是喜悦。于是,他们有了希望,那就是儿子黑土。此时大奎的心情却糟乱成一团。

他说:晚了,咱家的地下种晚了。

他又说:柳树都吐芽了,地再不种就没收成了。

大奎一次次用力地砸着炕,吓得黑土哇哇地大哭起来。

麦花移过身,跑到堆放着种子和杂物的西屋里,肩膀一抖一抖地哭泣着。

于三叔并没有失言。他种完了自家地之后,又帮着别人种了几家,他家的地里的禾苗都破土而出了,整个山东屯的地大都种完了。于三叔带着两个儿子还有朱家大哥、李家四叔等人来到了大奎家开始种地了。地断断续续地种了三天,终于种完了。

麦花自然是千恩万谢了。于三叔就慢条斯理地叼着烟袋走到麦花身旁说:麦花呀,你啥话都别说了,咱们好赖都是从山东逃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奎都那样了,山东屯的老少爷儿们总不能看你们家笑话不是。

说完,于三叔用眼睛在麦花的脸上挖了一下,又挖了一下。于三叔心想,这小媳妇今年该十八了吧,长得还是那么白那么俊,生完孩子比没生孩子更成熟了,就像秋天的高粱穗,都红透了。

于三叔想到这儿,干干硬硬地咽了口唾液。

接下来,麦花不断地向大奎汇报着地里的消息。

小苗出土了。

垄里长草了。

大奎说:该锄地了。

别人家的地已经锄过了,错过了季节,麦花锄地的时候,已比别人家晚了半个月。太阳已经有些热力了,麦花锄地,黑土在地里疯跑,他不时地向麦花喊着:娘,这里有草,这里还有草。

麦花已经顾不上黑土的喊叫着,她发狠地锄着地,汗水湿透了衣服,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十瓣。

于三叔叼着烟袋走过来,自家的田地已经锄过一遍了,于三叔的样子显得就有些散淡和悠闲。

于三叔望着地里忙碌的麦花,身体透过汗湿的衣服凸凸凹凹地显现出来。于三叔的身体就开始从下到上地热了起来。他先是把手搭在麦花的肩上,很有分量地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接着去接麦花手里的锄,顺势地捏住了麦花那双白白净净、圆圆润润的小手。于三叔有些惊叹,天这么热,活儿这么累,麦花一身皮骨还是那么白,那么嫩,真是天生的娘娘胚子。于三叔就说你看你的小手,都磨破皮了,嘿呦呦,真是的。

捏摸了一下麦花的手,于三叔接过麦花手里的锄,帮着麦花锄了起来。麦花抽空把跌倒在地垄里的黑土扶了起来,拍去黑土身上的泥土。她望着黑土,眼泪便在眼里含着了。

于三叔一边锄地一边说:麦花呀,没个男人帮一把,靠你这么个女人咋行,这活儿可不是女人能干的。别指望别人,别人帮得了你初一,帮不了你十五。

麦花点着头。

晚上麦花回到家里,把于三叔的话又冲大奎说了一遍。大奎便用拳头去砸炕,声音仍咚咚的。

麦花的心里也不好受,也想痛哭一回,却没有眼泪,眼泪早就化成了汗流到自家田地里了。她躺在炕上,浑身似散了架子。她心里急,也苦,可又不能对大奎说,地里的禾苗长得又瘦又黄,比别人家的差远了。她似乎看到了秋天不济的收成。她只能把气往心里叹了。

那天,麦花正在锄地,突然听到大奎疯了似的喊:俺的地呀,这还是地么?

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大奎不知何时从家里爬到了地头,衣服撕破了,爬的满手都是血,他望着自己地里枯黄的禾苗绝望得大哭起来。他一边哭叫,一边疯扯身边够得到的禾苗。

黑土被父亲疯狂的样子吓傻了,他呆呆地望着父亲,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麦花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她抱住了疯狂的大奎,黑土也随之大哭起来,一家人便搂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大奎哭叫: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就可怜可怜俺一家人吧。

黑土叫:爹呀,娘呀,你们这是咋了。

田地里枯瘦的禾苗让大奎绝望,别人家田地里的禾苗都生得茁茁壮壮,唯有自家的田地,因错过了播种季节,还有侍弄的不及时,黄黄瘦瘦的,一棵棵秧苗像害了痨病。

老实本分,世世代代把土地、庄稼视为生命的大奎,真的绝望了。那一晚,他躺在炕上,哀哀咽咽地哭了好长时间。

麦花听着男人大奎像女人似的哭嚎,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的。她把黑土哄睡,便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田地旁,她只是想出来走一走,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田地旁。星光下,她痴痴怔怔地望着自家的田地,此时,仿佛一家人已走到了绝路。山林里,以及草丛中阵阵不知名的虫叫,在她耳畔响着,她却充耳不闻。大奎对田地的悲哀,深深地感染了她。在这之前她已经千百次地自责了,她恨自己无能,没有把自己家的田地照看好。其实她已经尽力了,每天锄起地来,她的身体都散了架子似的疼,她只是个女人,种地本是男人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于三叔叼着烟袋一明一灭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直到于三叔说话,她才发现于三叔。

于三叔在黑暗中声音滋润着说:麦花呀,这田地弄成这样不怪你,种地、收获本是男人干的活路,你一个女人家累死累活的,俺于三叔看了心里也不忍呐。

于三叔的话说到了麦花的软处,她难过地哭泣起来。于三叔的一只大手不失时机地伸了过来,搭在麦花柔柔软软的肩上。于三叔又说:麦花,你受苦受累,俺看着心里都不好受,大奎都那样了,让你一个女娃子,受委屈了。

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