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别人家的孩子
第四百七十六章别人家的孩子
转眼,春日已过了大半,鬼逸的毒尽除,伤已好,虽瘦弱更甚从前,倒是不至于终日病榻绵绵。
部落与韩莦的战事,一拖再拖,平白拖沓了这么久,古拉木就是再好的脾性,怕是也该抓狂了,沐千寻着实该露面了。
临行前,鬼逸毅然决然的,一把大火,将那栖居已久的竹屋,烧了个一干二净。
说是,他终身再不会踏足这片竹林,语气,眼神,皆是斩钉截铁,那四处乱窜的火苗,仿佛窜进了沐千寻心里,灼的生疼。
令一个谪仙一般的人,动了凡心,抛了清净,甘愿陪她四处流离,真真是莫大的罪过。
在临镇雇了马车,拖家带口的,逼近韩莦边境,几个孩童一路上不依不饶的哭闹,若不是沐千寻身系部落长之名,非得被沿途的守将,当成人牙子扣下不成。
眼瞧着,便是大军驻扎的最后一站,沐千寻已然递了消息给耿影,鬼逸却是随意寻了个由头,一去不复返。
这般颠簸一遭,沐千寻倒是愈发看不透,鬼逸这么做,是为何了,她归还的血玉,辗转一番,却是落到了慕皓然的包裹中。
留了陌弦等候,仍是始终未有消息,鬼逸,似乎真的走了,纠缠一番,就此洒脱而去……
现,邻国皆知,韩莦入侵青葛部落,久攻不下,反被追击,力遭压迫,已是强弩之末,正虎视眈眈的瞧着。
韩莦内忧外患的局势,到头来,却是得全全倚靠青葛部落了,收到沐千寻的密函,古拉木屈尊亲临部落军前,拜访沐千寻,求和之意颇重。
单单一次碰面,就定了这混乱的战局,真正的内情,非他人能知,传扬出去的,会面的情形,众说纷纭。
较为靠实的是,古拉木屡遭刁难,无奈,为保韩莦,只得在沐千寻面前降贵屈尊。
闻言,古拉木递了一纸降书,承诺永不来犯,沐千寻念及此战皆因安图勋彦狼子野心所起。
部落亦是有管教不严之过,才令拓跋勒达趁机行了谋逆之事,体恤百姓受难,便不予深究。
停战条件有三,一,韩莦割让三座边境较为富饶的城池,二从此韩莦面向部落的几所城池,一概不得设防,三,愿向部落俯首称臣,年年朝贡。
以此,当做赔罪,虽有几分无理,但韩莦已是刀俎之肉,古拉木当下痛快应下。
既韩莦已是部落附属,那部落自是不该趁火打劫,沐千寻下令三年之内,免了韩莦的朝贡,条件其三,不过是一句空话。
许,在外人瞧来,沐千寻趁机逼迫韩莦降服,是不义之举,可古拉木,乃至整个韩莦,都该对沐千寻感恩戴德。
韩莦已是青葛部落口中的肥肉,背后有青葛部落撑腰,部落又与夏国为盟。
料周边小国,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韩莦一根汗毛,唯有如此,可保韩莦无虞。
沐千寻的初衷,不过是不再起征战,短短几年,无论是夏国,部落,还是韩莦的百姓,皆是饱受战乱之苦,不得安稳。
三国,皆是换了新主,正是动荡不安之时,倘若能拧成一根绳,便不怕再遭侵袭。
打着打着,三国竟是打成了一家,若此后,无战乱,为战乱所死之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夏国退兵,沐千寻返城,平了战乱,救了部落,赢的如此硬气、漂亮,将几月之前颓败的局势,生生逆转。
她弑君杀父的骂名,性情暴戾的揣测,此刻,皆是被她赫赫功绩掩盖的淡然无色,一路行来,再不是默默。
初回樊宁,短短几日,却是再度传出,向来与沐千寻交好的,新任南宫部落首领——南宫顾楚,因积劳成疾,突然暴毙。
死前留言,南宫部落全权交由沐千寻之手,不必重新推举首领,倒是该为沐千寻血亲的赫连部落,日益遭受冷落,光彩暗暗,不复从前容光。
澹台皓痕治理不力,在部落危难关头,未能出兵相助,为保全他曾为首领的面子,下昭自裁了事。
部落的水,浑浊一团,能委以重任的人,极少,澹台部落信任首领,竟是个异性之人,澹台部落没了澹台皓痕,自是任沐千寻摆布。
夏风萧萧,部落一日好过一日,当初一战,当年桩桩件件,渐渐不为世人所提及,那血泪,那变故,皆是化作了尘埃。
夏国与青葛部落,亲密的,几乎融为一国,交界处,早已没了守卫,两国百姓,随意来往,互通产物。
百姓更知,沐千寻抚养了众多孤儿,不论贵贱,皆是收入阵营,教授功夫,视为心腹,仁慈之名,由此传开。
三年后的深秋,部落长大婚,普天同庆,红绸铺满了整个宣王宫,映红了一方天地。
闻言,当初沐千寻之子,生于疆场,在两军交战之际,不幸为贼人所伤,性命垂危,后,幸得怪神医之子鬼逸所救。
三年来,终伴其左右,鬼逸钦佩沐千寻的治国之道,沐千寻钦佩他独绝的医术,二人,渐生情愫。
而慕宥宸,曾今恩爱到羡煞旁人的原配夫君,却因着难以忍受官场的繁杂,一心向往潇洒自由的平淡生活而与沐千寻渐行渐远。
一国之君,他国皇子,本就不被那深深宫墙所容,如今,百姓也皆是称赞罢了。
深秋的月,格外的凄清明亮,红绸,随风,肆意飘摇,凌锐殿外,无人看守,生怕搅了后殿的安宁。
殿中,奢华无比,金银玉器镀之,那红烛,足有小臂粗细,蜡泪,挂满了蜡身,摇曳着柔和惨淡的光。
偌大的宫殿,静谧一片,全然不似喜房该有的氛围,踏踏的脚步,空阔,冷心。
围着红纱幔的圆形床榻,坐着一对身着红衣的新人,神情淡然,瞧不出喜悲。
修长的玉指抚上那张倾城绝艳的面庞,浓浓的脂粉,触指柔腻,鲜红的唇,扬起的笑,都是淡然的意味。
眸色,沉淀了不少,深沉不至底,回眸盼兮,望着身旁之人,伸手,撕掉那面皮。
“新婚之夜,一生,只此一回,不想顶着主子的皮囊度夜,你可介怀?”
“有何好介怀的,你不是她,就算顶着皮囊,亦不是她,与我而言,本就没有差别。”
语气凄凉渗骨,消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身躯,坐着,似乎都在左右摇晃,笑意苦涩。
草儿垂首,自嘲到:
“是啊,我们都不是真的自己罢了。”
三年前,为帮沐千寻摆脱那君主的枷锁,助他们脱离庙堂,她上演了一场假死,而后,她是她,世上却再无草儿。
既担下了南宫部落,注定了一生操劳,脱不开那琐碎政务,那索性,解了他们的疑难,掌管这部落,又何妨。
这一切,她本该一人承受,是苦是累,都只是她一人的罢了,可鬼逸偏偏要掺和进来,一留,便是三年。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今日过后,她再没了寻求爱的权利,其实,她早已没了寻求爱的权利。
打从那片瘴气林中,遇见了赫连卓凡,同他纠缠,斗智斗勇始起,她的情路,便已断……
从视如仇敌,到默默感化,动了心,却又死了心,错就错在,他联南宫踏雪之手,害了南宫沫,那时,他们便是注定再无法风雨同舟。
她放了他,他不知所踪,直至她的死讯传出多日,也仍未见他,那时,她就知,他是她的过去了,只是一段残破丑陋的记忆了。
她不愿念及,念及他们的过去,她不愿提起,提起曾有那么一瞬间,她对他的期许……
她的情,她未言说,连沐千寻,也死死瞒着,就如同,她这一生,对情爱之事,从未涉及一般。
至于鬼逸,也许唯有守在这宫中,以一个荒谬的虚名度日,才能弥补那满心的空虚。
她不是真的她,遂,他有了纠缠的权利,今后,便让他们这两只孤鸟,相依为命罢。
他们早活着失去了自我,浑浑噩噩的苦涩,却又甘之如饴,带着面具,演着假戏,痴痴沉醉。
侧身过来,对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草儿的眼,泛起曾今的,好奇的灵动。
摘了头冠,三千青丝倾泻而下,素颜的面颊,别有一番风味,面对近在咫尺的男子,心底,突的燃起了冲动。
褪去扳指,指尖,从他面颊上拂过,瞧着他僵硬紧绷的模样,笑意丛生,微抿着唇,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做什么?”
轻捏着她的手腕,剑眉微蹙,狭长的眸,闪烁不停。
“做些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情。
我不想与你做,名义上的夫妻,无爱,也该有情.欲,且当做,取暖罢了。”
语气平静,夹杂着淡淡的忧伤,手下动作却是未停,挣出来,勾画着他的轮廓,在唇瓣,停滞。
鬼逸亦是个正常的男儿,伤感的心,亦是经不起如此撩拨,她的话,算是入了他的心了,取暖,那就权当取暖吧。
精瘦的指,迟疑的抵住她的发,身形前倾,吻上她的唇,吻的轻柔,缠绵,苦涩。
床幔落下,红烛熄灭,床榻上,柔情缠绵,夜,着实漫长……
夏国,灵光山驻地,兵器交织之声,声声不绝,皆是些稚嫩孩童,提着长剑,运用自如。
阁楼之上,一美艳女子,半躺于藤椅之上,咯吱,咯吱的摇晃,玉手抚着那尖尖隆起的小腹,半眯着眸,唇角带笑,似观望,似出神。
一俊朗男子,倚着栏杆,小心翼翼的吹着手中微烫的瘦肉粥,神色间,溢满了从容。
噔噔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楼梯而起,转眼,那小小的身板儿,已钻至沐千寻身旁。
慕宥宸如临大敌,大手一抓,提着慕皓然的领口,提至一旁,神经兮兮的瞪着。
万事从容的他,唯独怕了这个小祖宗,沐千寻临盆在即,生怕被这小东西冲撞了。
“朔儿说了,老这么凶巴巴的,可能不是亲爹。”
挣扎着,扑腾着,双脚落地,嘴巴一扁,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慕宥宸,振振有词。
沐千寻乐不可支,慕宥宸一张脸涨成了黑色,咬牙切齿,不是亲爹,不是亲爹?
“娘亲,娘亲,皓然要个小弟弟,娘亲给皓然生个小弟弟好不好。”
仍攥在慕宥宸的大手中,探着,攥紧沐千寻的衣襟,可怜巴巴的祈求。
慕宥宸眉头蹙成一个死结,堵在慕皓然身前,一字一顿:
“你小子,闭嘴!若寻儿生的是个儿子,我就把你变成丫头!”
沐千寻心中欣喜,这灵光山与世隔绝,慕宥宸又明令禁止,在她临盆之前,绝不能四处乱跑,遂,每日最大的乐趣,竟成了瞧他们父子俩斗嘴。
扒拉开慕宥宸,饶有趣味的询问:
“皓然,为什么要个小弟弟,不要小妹妹啊?”
“朔儿说了,男孩子长的像娘亲,女孩子长的像爹爹,皓然可不要个冷冰冰凶巴巴的妹妹。”
啪,一巴掌落在慕皓然的头顶,慕宥宸耐着性子,咧嘴,得了,句句,都是跟他过不去:
“皓然啊!你的功夫过于差劲,该去练功了哈!”
“不,皓然不想练功,朔儿说了,他会保护皓然的,所以皓然不用练功。”
望着慕皓然纯真狡黠的眼神,慕宥宸兀自凌乱,张口闭嘴都是朔儿,懂得多的,省心的,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
(今天的字数略多,因为是完结了,哈哈,明天开始,晨晨就要更番外了,亲们想看谁的番外,欢迎进群跟晨晨探讨,爱你们,比心,么么~)
------------
外传
------------
番外一 世俗束缚:上
番外一世俗束缚:上
夏国,经当年一役,已彻底摆脱周国搅扰,历年,风调雨顺,国泰明安,放眼天下,再无人敢欺。
现,正值初冬,已是慕健朗登基的第九个年头,十七岁的年纪,颇有一代明君的风范。
这九年中,沐千寻偶回探望,皆是悄然,毕竟,她该是端坐在那部落的王位之上,而非肆意出没夏国。
滞留最久的,是去年的寒冬,为吊唁沐千雅而来,生死皆天意,听闻沐千雅无病无疾,死的突兀,死的安详,大致是,大限已到。
初冬的夏国,又是大雪纷飞,冷风烈烈的常态,琉璃殿前,內侍一遍遍的打扫,雪,蒙了眼,不由轻骂。
銮驾已至,一少年,身着墨黑龙袍,金丝绘出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搭着繁琐的纹络,好不华贵。
抿着薄唇,琉璃色的眸,肆意撇及,不怒自威,王者的气势,浑然天成。
一旁的內侍,换了容颜,刘宇,毕竟是慕云帆用过之人,而他,对慕云帆的成见,这些年来,从未变过。
“皇上,摆驾何处?”
內侍亦是个年岁尚小的,面上挂着笑意,小心翼翼的揣摩着慕健朗的心思。
“云若宫。”
简洁明了,清清淡淡的,却是在內侍何石,心中掀起丝丝涟漪,嘟囔到:
“不是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了吗?”
慕健朗转眼瞪过去,薄唇微动,泛着冷意:
“多嘴,宫中的粪桶,可是缺人刷了!”
“哎呦,奴才知错了,皇上就饶过奴才吧。
摆驾云若宫!”
不待慕健朗再言,何石已然拉长那奸细的嗓子,堵了慕健朗的嘴。
慕健朗的性子,他早已摸熟,寻常小事,他自不会放在心上,当真依着慕健朗下了命令,这刷粪桶的苦差,就逃不过了。
慕健朗勾唇一笑,搭着何石的肩,上了轿撵,何石心中仍在嘀咕。
自慕健朗十二那年,朝臣便屡屡劝谏,纳妃立后,慕健朗则是能推则推。
到如今,后宫只孤冷冷五位妃嫔,多年无子,唯贤妃育有一女,这贤妃,还是因着这个小公主而封。
而贤妃,亦算不得受宠,卷夕公主,更是不被放在心上,只被逼探望过三次,怕是连那丫头的模样,都记不甚清。
后位仍空,沐千雅逝后,慕健朗更是彻底没了立后之意,成天的,只是往云若宫奔,拦都拦不住。
宫内宫外,早已流言四起,也只有慕健朗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云若宫内,慕健朗遣散了宫人,随意的往软塌上一躺,满脸的惬意:
“还是你这儿最舒服,早朝被那几个老家伙碎叨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宪州遭了雪灾,救灾事宜本已万事俱备,那几个老家伙却是因着人选一事,闹的不可开交。
耽搁救灾,还振振有词的,气死我了,青若你可有什么法子?”
登基多年,慕健朗却是始终不愿唤青若一声母后,甚至是不愿尊称一声太后,近年,更是连一声姐姐,都省去了,私下,便是这般直呼名讳。
九年,倒的确未在青若那张好看的面庞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经岁月沉淀,性子更胜从前沉稳,借着那妆容,迫有几分雍容之态。
青若笑吟吟的听着,美眸微斜,慕健朗这寻由头的法子,是愈发笨拙了,依他的手段,岂能让几个老臣在朝堂上闹起来:
“皇上长大了,政务之上,便是不必再问哀家了,这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皇上理当放在心上。”
青若的语气生分疏离,慕健朗蓦然间冷了脸,孩子气的怨怼:
“这里又没人,你非得这般吗?”
气氛略微尴尬,青若陪着笑,转了话锋:
“那,健朗,你也该去看看卷夕了,贤妃今早来过,瞧着又憔悴了不少,怪委屈的。”
“她委屈什么!那孩子又不是……”
脱口的话语,硬生生止住,面色更阴沉了几分,琉璃般清澈的眸,染上几分薄怒。
青若蹙起了眸,寥寥几字,却是令她心惊肉跳,忍不住追根究底:
“又不是什么?”
“没什么,你盼着我去看她,那我便去看了她。”
慕健朗的面色,却始终未见缓和,滞留不久,未用午膳,一甩袖子,走了。
气冲冲的,甩下銮驾,甩下何石,一路踏着厚厚的雪,往贤妃的寝宫而去。
那孩子,又不是……他的,后宫诸妃,他从未宠幸过谁,卷夕,自不是他的孩子。
只是,他不愿管,将她们抬进了这宫门,除了锦衣玉食,他什么都不能给她们,原本,就是他有愧她们。
索性封了妃位,堵那悠悠众口,省的龙体抱恙的传闻越来越盛,如此这般,倒是省的他派人去周全。
对贤妃,他已是厚待,莫不成,贤妃还敢将此事张扬出去,自寻死路不成,她憔不憔悴,可不可怜,又关他何事?
冷笑着,颓然着,她可怜这个,可怜那个,何时可怜过他,于她而言,他到底算什么?他难道,就不委屈吗?
之后接连几日,慕健朗都不曾谋面,闻言,日日留宿贤妃宫中,宠爱有加,宫中,更是谣言四起。
贤妃的母家,在这夏国,亦是名门望族,又是唯一诞下龙嗣之人,就算是日后登上后位,也无可诟病。
青若心中惶惶,却是未主动去探过慕健朗一面,慕健朗正在气头上,她不好去触了霉头,若因此疏远,倒也罢。
眼瞧着,再过半月,就是青若的生辰了,除去年与沐千雅的丧期冲了之外,年年,都是大操大办,比慕健朗自己的生辰,更要上心。
生辰在即,慕健朗又热络了起来,变着法儿往云若宫送东西,内务局的內侍,少说,每日都得跑上两三遭。
件件,都是精挑细选,云若宫,本就不缺这些物件儿,缺的,是人气儿,慕健朗一直不来,这宫中,是愈发冷清了……
生辰当日,罕见的住了雪势,未邀百官,未设佳宴,只送了两拨贵重之物,几个嫔妃,为她祝了寿,便已入了夜。
望着那堆积如山,熠熠生辉的首饰器皿,心中空落落的,似少了些什么,可又说不上来。
往年,虽觉着繁杂劳累,终是念得慕健朗的一片心意,今年,这云若宫倒清净,清净的她心中闷闷,好歹,也该陪着她用个晚膳。
偌大的寝宫,落着火盆,也阵阵泛着冷气,油灯盏盏,亮堂的眼晕,让宫女熄去了几盏,又觉着暗了些。
连连打了两个哈欠,准备就寝,通报声好巧不巧的响起: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皇上邀你御花园一叙。”
眸色流转之际,心中悸动,柳眉随之蹙起,望望窗外的天色,纳闷儿,都将近亥时了,有何好叙的。
许是心中本就仍抱着期许,许是不愿公然违拗慕健朗的意思,披了披风,取了暖手捂,便匆匆追上那宫女的步伐。
夜里的冷风,从领口侵入,冷意丛生,拢拢身上的披风,鼻息喷出的白气儿,似乎都凝结成了冰霜。
老远,何石便将青若的銮驾劫下,只说是慕健朗的吩咐,要她一人前去。
何石的态度恭敬,却又带着几分凝重,青若煞是不安,无奈,何石是慕健朗的人,只是慕健朗的人,任她舌灿莲花,也妄想从他口中撬出些什么。
遥遥望去,御花园的西侧,亮堂一片,反观这处的灯火,熄了个干净,凄清的月光,映衬着地上的白雪,闪闪发亮。
带着层层疑虑,望着那串稳健的脚印,心思渐定,估摸着,又是慕健朗耍的小把戏,再怎么着,他也不会在她的生辰上闹腾。
坐落在御花园中,作为点缀的几座小屋,挂满了各色的灯笼,灯笼上,绘着清一色的“若”字,她识得,是慕健朗的笔迹。
灯火,月光,雪色,交相辉映,在心有略过一丝暖意,顿时,笑逐颜开。
雪中,那些枯木枝头,竟是万花争艳,中间簇拥着,鲜艳的红梅,心中的柔软,不禁为这景象所触动。
夏国的冬日,哪里能有这般奇景,这御花园中,更是素来无一株红梅,为此景象,想必慕健朗没少花心思。
定睛,那红梅枝畔,站着一翩翩少年,望着他,笑的妖冶,一瞬,竟晃了神儿,痴痴的,望着那少年,朝她走来。
“青若,生辰快乐,这生辰礼物,你可满意?”
暗暗点头,趁着她垂首的空当,慕健朗手中攥了许久的红梅,簪上她的发。
几朵红梅,还带着他指尖的温热,二人的距离,不足一尺来宽。
如此动作,过于亲密,着实是不妥,心下惊疑,蹭的后退,避之不及的模样。
双手,垂至身侧,梗着喉,唇角的笑意凝结,她的屡屡疏远,生生刺痛了他的心,那未出口的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慕健朗忽的静默,那灼热的目光,刺激着青若浑身难受,垂眸,掩下她的心慌意乱,出口的话,平静的,一如从前:
“梅已赏过,天色已晚,你明日还要早朝,回去吧。”
瞧着她转过身去,决绝的要走,双手不禁紧握成拳,为挑那株红梅,他的手,被扎破数次,这悉心布置的景,她竟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
番外二 世俗束缚:下
番外二世俗束缚:下
指,飞速的探上她的手腕,微微一握,包裹着纤弱手腕的厚实衣袖,尽数落在手心。
骨节抽动,却是并未用力,转眸,抬眼,诧异的望着慕健朗,并未言说。
“别走好不好?”
语气惶惶,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那溢于言表的情愫,在今夜,在那盛放的烂漫的红梅下,愈发的藏不住了。
出身酒家,操持后宫事物数年,揣度心思之事,特别是情情爱爱之事,青若学的多了,此刻慕健朗眸中汹涌的情,一览无遗。
缓缓的将手腕抽离,心下动荡不安,是他心血来潮,还是这份情藏的太深,亦或者,是她从一开始,就疏忽了这份情。
另一只仍缩在暖手捂中的玉手,捻着暖手捂中厚厚的皮毛,默默然叹息,但愿,他莫要捅破,否则,来日,实在是难堪。
“健朗,你这孩子该懂得照顾自己,天寒。”
婉拒之意,荡然明了,若慕健朗非在情爱之上执拗之人,便是该及时回头,悬崖勒马。
空落落的指尖,冷风略过,那被红梅刺伤的火辣之处,阵阵刺痛,刺骨的寒。
“青若,我已多日未见你,多陪陪我。”
眼瞧着,慕健朗不见收势,言辞之间,愈发过火,青若蓦然抿了唇,冷了面:
“哀家忽感不适,先行一步,望皇上保重龙体。”
“你就当真如此决绝!这么些年,我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
我对你的心意,既已明说,就誓不罢休。”
语速增快,声线拔高,在青若身后寒彻彻毫无犹疑的响起,生生灌进了青若的耳,寸步难行。
握紧了拳,睫毛微掩,未曾想,他竟如此不知分寸,竟当真敢将这份无法见得天日的情言说出口。
脑海繁杂不清,混作一团,喉咙干涩发紧,思前想后,都不知该如何拦他,似乎心中集起的言语,都过于苍白。
宽阔的披风,华丽的旋转,鞋跟踩在莹莹的雪地之上,咯吱,咯吱,一步步缓缓移至慕健朗身前,虽近在咫尺,疏远却是更甚:
“今日乃是哀家寿辰,皇上如此有心,哀家心中甚慰。
只是,哀家着实劳累,皇上也莫要胡搅蛮缠,何石该等得急了。”
“我已挑明,你又何必装糊涂,这番扭转,未免强硬,又是何必?”
他心思澄明,这般冷硬的质问,搅的那颗枯死已久的心,重新隐隐钻痛,散了气势,愕然的盯着慕健朗,浑浑然,不知失态。
唇瓣微启,心跳如雷,面如止水,一遍遍,一遍遍的告诫他们的身份,究竟是何等悬殊:
“说的什么胡话,今日之事,皇上权当没说过,哀家权当没听过,就此……”
慕健朗却是恍若未闻,执意撕开那层面具,将最后的余地,践踏的鲜血淋漓:
“那后位,便是为你而留,你若不应,我情愿今生后位搁置!
卷夕,乃是贤妃与人私通所生,丽嫔,慧嫔,瑾美人,丹美人,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我虽身居帝位,也只愿与我真心心爱的女子欢好。”
音至后来,愈发低沉,愈发颓然,嘴角的笑,惨淡,眼中的情,深陷。
耳畔嗡嗡作响,慕健朗今夜的一言一行,带给她的震撼,都无以复加,手掌反反复复的握紧松开,冷汗涔涔。
面色一阵胜似一阵的惨白,情之一字,真真是害人不浅,他那死拗的性子,当真是要毁了他,他非常人,膝下无子,势必社稷不安……
“荒谬!你可知,我乃先帝的女人,我乃是你的母后,你对我生情。
乃是有违纲常伦理,有违宫规礼教,有损皇室颜面之行!
身为一国之君,当以国为重,我便是如此教导你,不知廉耻,惹人耻笑的吗?
你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绝无可能!”
话重而绝,眼神凌厉而凄寒,这话,落在青若自己心头,亦是颤了一颤。
慕健朗那张已算不得稚嫩的英气面庞上,尽是凄然,他坐拥天下,却连与自己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的权利都没有,他要这江山,有何用。
她的眼中,尽是那些礼教,却从未念过他的一片真心,他二人并未血缘,又为何,要顾忌那些世俗礼教,凄苦一生,又为何要凭遭束缚。
“为你,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
我乃一国之君,我若非要立你为后,我看,谁敢拦我?
能与你厮守,就算抛了这江山又如何,我不要这江山,我只要你!
你我二人在一起,又为何要顾忌旁人的眼光?”
那双琉璃般透彻的眸,在月光下,暗淡,死寂,却坚定不改。
青若不是不动容,是不能动容,此生能遇一人如此待她,足矣,只是,她不能害了他,扬起的笑意,满是嘲讽:
“收起你那廉价的情爱,一切,不过都是你自说自话,一厢情愿罢了。
为何要顾忌旁人的眼光?你可知,人言可畏!
我可知,我本就不是个会为情爱牺牲的女子,我不过是和那些世俗的女人一样罢了。
当初,你父皇已及暮年,我愿入宫为后,贪慕的,不过是那权势荣华,若非如此,你当我为何入宫?
扶持你,教导你,亦不过是我为自己寻的后路,你充其量,不过是我手中一颗无法舍弃的棋子罢了,莫要太过自以为是。
现,我已是太后,过的安逸尊贵,又为何要为你受尽谴责?我要的,是名垂千古,而非永世唾弃!”
话已至此,慕健朗却仍僵持着,不愿放青若离去,在他心里,她从来不是那种一心贪慕虚荣的女子。
她的样貌,她的心境,她的智谋,都是独绝的,她就算心中没他,他也不愿她将自己说的那般不堪。
她走,他拽,她终是狠狠的,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在这寂静的夜,显得颇为清脆,尖尖的指套,在面上落下一道血痕。
慕健朗委屈的捂着面颊,愣怔在原地,眼瞧着她,将他亲手簪上的那朵红梅,踩在脚下。
满眼,皆是她决绝的背影,那玫红的披风,成了那夜,他最后的记忆,清泪两行,苦笑不止。
自那夜以后,他大病一场,御医说,是郁结于心,需静养,至始至终,唯有何石伺候在畔。
梦中,恍恍惚惚的,尽是她那夜的身影,她却是狠着心,直到他心病大愈,都未去瞧他一眼。
几月,匆匆而过,已是盛夏,他二人,再无来往,隔着重重宫墙,隔着生了芥蒂的心,愈发疏远。
慕健朗又纳了几个妃嫔,仍是个个无孕,后位,仍照着原先的模样,空置着。
宫中盛宴,设在夜里,唯青若未曾参加,遣散了一众宫女,独坐在那寝宫,享着那夏日的凄清。
门板被撞开,抬眼,心中一紧,是那久违的面庞,酒气连天,清澈的眸夹杂着蒙蒙的情.欲,冲她痴痴发笑。
失神之际,手中的书卷砰然落地,紧蹙着眉,惴惴不安,慕健朗如此模样,着实令人心惊。
瞧着他摇摇晃晃的步步逼近,青若分毫不动,浑身却是已然汗毛竖立,冷冷的道:
“皇上,你醉了。”
“是啊,朕醉了,醉了,才敢来你这里。”
默默轻语,染上绵绵的苦涩、惆怅,在青若跟前儿,蹲下身,双手撑在她身畔,细细的打量。
数月未见,青若居然瘦了,她素来夏日厌食,倒是不至于清瘦至此,不禁泛起一阵疼惜。
青若静默着,不敢轻举妄动,嗅着慕健朗身上浓浓刺鼻的酒气,思绪,早已百转千回。
她不知,慕健朗抛下宫宴众人,到她这里,究竟意欲何为,或者说,设这场无端的宫宴,意欲何为……
试着推开他禁锢在她身侧的手,一动不动,那纤纤玉指,触及夏日的薄衣,灼热的温度,仿佛一瞬窜上了他心尖儿。
猫抓了似得心痒,心底的欲,压抑多年的情,一触即发,眸色,迷离更甚。
起身,无限的逼近,单手搭在软塌顶,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庞,惹的她猛然惊颤,理智全无。
神色愤愤,避开那只修长的手掌,面上浮现一抹薄红,原来,他当真来意不纯,原来,他还未放下。
趁空,猛地推开他的手,妄图朝外逃窜,步未开弓,腰间,便被死死箍紧,双脚悬空,身形失控的下跌,重新跌回那张软塌之上。
来不及挣扎,慕健朗已然欺身而上,俯身,吻上她的唇,双手,去解她的衣带。
带着酒味的甘甜,覆进她的唇齿,此时,她却是无暇回味,拼命的躲闪,仍抵不过慕健朗的力道。
腰间一凉,已被他褪去外裙,一只手禁锢她的双臂,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衫,抚上她的雪肌。
心急之下,狠狠的咬上他的唇,直到口中血腥弥漫,他仍在疯狂的索取,毫无停意,积压了几月的思念,如潮水般袭来,借着酒劲,难以自持。
索性,放弃挣扎,慕健朗微微一怔,弓起身,望着身下死气沉沉的人儿,神色略过一丝慌乱。
拢拢衣衫,染上鲜血的唇,微动,带着几分薄凉:
“慕健朗!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滚!”
伸手,拭去她唇上殷红的血,触及那抹柔软,细细摩挲,爱不释手。
“自然知道,既然做了,便做的彻底!”
自嘲一笑,眼中尽是欲.火狂意,脑袋埋入她的颈间,贪婪的吸允。
青若反抗着,慕健朗就犹如一具死尸一般一动不动,冷冷叫骂:
“畜生!你松手,我喊人了!”
“喊啊!我便是从正门进来的,不少宫女,都瞧见了!
你一喊,天下皆知,堂堂国君,与他的母后,行了苟且之事!”
抬眼,低低的怒吼,一双眸,含了血色,青若愣怔着,一时,竟忘了她此时的处境。
慕健朗性子一向温和,对她,更是如此,这几月,他该是在怎样逼迫自己,才至如此,这,皆是她的过错吧……
刺啦一声,青若肩上的衣衫,被撕的稀碎,大片的雪肌,再遮挡不住,慕健朗今夜,是铁了心了。
羞怒上心头,一把扯下发间的银簪,尖尖的簪尾抵住自己的玉颈,一字一顿:
“你若不停手,我今日就死在这塌上,你且看,我敢是不敢!
口口声声说爱我,竟这般欺辱于我,你和畜生有何区别!”
慕健朗缓缓起身,阴沉着面色,一瞬不瞬的盯着青若那冷若冰霜的美眸。
青若坐起身,衣衫凌乱,雪肌裸露,颈间落着一枚淡淡的青紫,煞是狼狈,神色却是孤傲异常。
慕健朗忽的再近一步,青若警惕的后缩,却是退无可退,扯过她攥着银簪的手,她欲抽离,却是动不得分毫。
眼睁睁的瞧着,那银簪的尾端,生生刺入了慕健朗的胸口,慕健朗只闷哼一声,撒开了她的手。
银簪还留在他胸口,血,已淌了一大片,将那墨色的衣衫浸染,而慕健朗,双膝一弯,软软的跪倒在她榻旁。
“这下,你可满意了,我怎可逼你伤了性命,没了你,我要这条贱命有何用?”
听着慕健朗喃喃的责难,青若顾不得仪态,连滚带爬的跪在他身旁,泪眼蒙蒙的扶着他的肩,满眼的惊慌,不似作假。
“来人呐!来人呐!宣御医!”
青若带着哭腔,朝着外殿嘶吼,慕健朗诧异着,倒在她怀中,没了意识。
情,本美好,降临在他二人身上,却成了空前绝后的灾难,拘于世俗,伤于己身,痛于心中……
云若宫上下,乱作一团,慕健朗救治得当,三两日,便已恢复如初,云若宫,却一改往日容光,成了讳莫如深之地。
那日之景象,不少人,仍历历在目,太后衣不遮体,皇上性命垂危,如何揣测,是宫人的事,如何解决,是慕健朗的事。
迫于流言,青若被定了与人私通之罪,慕健朗蓦然撞破,青若情急下了狠手。
为保皇家颜面,摘去青若太后之名,逐她入皇寺悔过,无人侍从,终身不得踏入宫门一步。
又是一年冬日,大雪纷飞,慕健朗大婚,立后,迎娶的是青葛部落之女,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为百姓津津乐道。
此女子名唤思楠,是部落长的义妹,身份尊贵,闻言此女子聪慧绝伦,只是儿时伤了面貌,遂戴半面梅花面具遮面。
夏国素来崇尚娶妻娶贤,而慕健朗贵为国君,这皇后,非一个尊贵不可,这女子,倒是与之相衬,更何况,有沐千寻的颜面摆着,谁敢言一个不是。
听闻出了西城十里,新植了一片红梅,开的正艳,慕健朗携了新迎娶的皇后,前去观赏。
雪,衬着枝头的梅,妖冶,美艳,四下无人,慕健朗只手摘去那面具,干净的面庞风华正盛,压的那红梅黯然失色。
为她簪上一朵红梅,一如那年的冬日,动作轻柔,眉眼带笑,轻唤:
“青若。”
“错了,是思楠。”
“好,思楠,我的皇后。”
------------
番外三 铭记昔年
番外三铭记昔年
部落战事停,于樊宁相识起,细细算来,如今已有十八个年头了,十八年来,世事变迁,慕皓然与朔儿,却是从未分离过半日。
儿时,慕皓然是个粘人精,成天跟在朔儿屁股后头打转儿,因而惹下的祸事,不计其数,是个人见人怕的主儿。
慕皓然五岁那年,朔儿六岁,被拽去驻地后山的林子里掏鸟蛋,慕皓然是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死缠烂打的差使了朔儿爬树,偶遇觅食小鹰,无意殃及,从枝头摔下来,摔断了腿。
断了腿,还遭了冷皓一顿毒打,硬说是朔儿教坏了慕皓然,朔儿委屈,却是无处申辩。
七岁那年,偷偷溜出驻地买点心,镇上的马踩了钉子受了惊,四处乱窜,朔儿顺当闪开,却是被慕皓然急急慌慌之中,猛撞了一下。
跌进了路边小贩剩下的半锅热汤中,烧了满屁股的燎泡,朔儿未哭,倒是慕皓然哭的委屈巴巴,忍着伤,还得安慰那个小祖宗。
当时正值雨季,回驻地的路上,大大小小的泥坑避无可避,慕皓然力道小,搀不住他,又进泥潭中滚了一滚。
染了泥土的燎泡,破了个彻底,泥浆灌进了血泡里,反反复复的疼,累的朔儿整整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
十岁,那已是慕皓然最后一次惹祸,朔儿依旧是那个惨兮兮替他背锅的。
沐千寻许念九寨的景色已久,遂结了一行人出游,慕皓然与朔儿,赫然在列。
一入九寨,慕皓然就盯上了九寨一商贾家小姐饲养的白狐,巧就巧在,那商贾的府邸,就建在他们暂居的客栈后的巷子里。
打朔儿屋子的后窗,那关白狐的笼子清晰可见,慕皓然便心急难耐的打算入夜潜进那商贾的后院,将白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
朔儿,是他的帮衬,狐狸怕生,弄出了动静,里屋,那家的小姐在沐浴,朔儿双拳难敌四手,被一干家丁妥妥拿下。
商贾震怒,朔儿嫌丢人,替慕皓然认下了这莫须有的罪过,因着摸不清二人的来头,商贾只下令浇了朔儿一身的凉水,绑在院中的柱子上,风吹了一夜。
夏国的秋夜,已是冷风瑟瑟,慕皓然关在柴房中,不知朔儿那一夜,是何等的难熬。
第二日,亏得沐千寻找上门来,朔儿已是冻得面色青紫,染了风寒,折腾了半月,那九寨之行,硬生生被慕皓然搅黄了。
那般境地,朔儿却是仍不忘慕皓然喜爱的那只白狐,跟商贾要了去,赠与他。
后来,慕皓然是一日胜过一日稳重,反倒是朔儿,竟生了几分纨绔,沐千寻不只一次感叹,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真真是苦了朔儿了。
星涯阁,这些年陆陆续续收留的孤儿,已然有不少,都已长大成人,这驻地的杀手,皆是换了新面孔,灵光山上,亦是添了几分朝气。
星涯阁仍会零零碎碎的接任务,算是给这些孩子们练手,小楼前,一黑衣女子腾空而起,破窗而入,垂首:
“禀少阁主!峄城出了一起灭门案,凶手尚不明确,接是不接?”
对面坐的的,是二位年龄相仿的少年,女子一双美眸,滴溜溜乱转,目光在那只深红的布靴上,停滞。
左边这位,白衣翩翩,颇为瘦弱,生的温润俊朗,薄唇勾起,摄魂夺魄,若是生在繁华之地,免不得惹下不少女子倾慕。
右边,墨发只松松垮垮的束了一半在身后,另一半肆意飘散,颇有几分不羁之意,红衣红衫红靴。
修长的指点过鼻尖,若有所思,狭长的眉,微弯,邪气丛生,与慕皓然的俊朗相比,他更妖孽,另有一番趣味。
轻抿了口热茶,慕皓然语气悠扬,听不出喜怒,气势十足:
“见到本少阁主,为何不跪啊,这小楼可是没留门?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女子正踌躇万分,苦恼着嘟嘴,便是听着冷朔嘻嘻一笑:
“惜寻,你又淘气了。”
慕惜寻抬眼,吐吐舌头,眼中尽是灵动,握住慕皓然的手臂,摇晃:
“哥!你又捉弄我!你明明就知道。”
“你翻窗而进,冒充下属,还是我的不是了?”
嫌弃的扒拉开她的手,故作高深的抿他的茶,扬起的唇,笑意猛然。
慕惜寻无从辩驳,只得双手环胸,凶巴巴的控诉:
“娘亲说了,你们都是大孩子了,男男授受不亲,不能老黏在一起,然后……然后不理我。”
“哦?这是娘亲说的?我这就去问娘亲,是否确有其事。”
“哎呀……”
红润的唇,噘的老高,满目颓然,在她这个心机深厚的哥哥面前,她总也讨不了好。
“娘亲倒是说过,要你多花些心思在医术上,莫要成天缠着朔儿。”
“好好好,不缠着,朔哥哥是你家的成了吧?
那,这任务你接是不接?”
冷朔狠狠的瞪了慕皓然一眼,还未发作,又是因着慕惜寻的一番话眉开眼笑。
旁人唤他的乳名便也罢了,这厮,他警告多次,仍是不知悔改,每听他唤一声儿,他就一阵恶寒。
“哦?任务竟是真的?”
“自然是真,我诓你作甚,峄城苏家,在当地颇有威望,前几日被灭了满门,只留下一女。
还是与夫君出门在外,才得以保全性命,不知怎的,竟打听到了星涯阁,为报灭门之仇,将此事当任务投了进来。”
小脸儿紧绷,煞是认真,他一向随性惯了,随了慕宥宸,冷心冷情的,这丫头倒是个嫉恶如仇的主儿。
“不接!灭门之仇,素来复杂,何必淌这趟浑水。”
“哥!人家苏姑娘孤苦无依的,多可怜呐,我们就接了吧?”
许是打小养在这驻地,慕惜寻虽聪慧,却终是涉世未深,留了几分难得的纯善,最是令慕皓然头疼。
对着慕皓然苦苦祈求一番,仍不奏效,便向冷朔展开了攻势,可怜巴巴的眨眼,眨眼,再眨眼。
“行了行了,再眨下去,该落下毛病了。
走,驻地无趣的紧,这苏家不失为一个好闷子。”
冷朔起身,慕皓然紧随,回头堪堪瞪了一眼,漠然:
“你不能去。”
伸长了脖子,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感慨,灭门之痛何等凄惨,接任务竟是因着无乐可寻,这二人,一个无情,一个纨绔,当真是绝配。
峄城苏家,尸体还未下葬,放置在后院的冰窖,遮尸布下,是一具具冷气森森的尸体。
伤痕凌乱,无规无据,无门无派的模样,手法、力道皆是寻不到一丝规律,不过草草了结罢了。
绝非一人所为,下手之人瞧着像极了一帮乌合之众,但,泛泛之辈,又是如何入得苏府,灭门之后,还能得以全身而退的?
苏老爷,苏夫人身上多砍了两刀,却单单是奔着性命而去,并非有何等的仇怨,否则,既是灭门,又怎会留情。
若是为财,为何要屠人家全家,若是为仇,为何府中会失了部分金银?瞧着,这些盗走的财物,倒像是欲盖弥彰。
那,既不是为财,亦不是为仇,还是一帮无名之辈所为,峄城之大,他们又上哪儿寻凶手?
果然,但凡是慕惜寻揽下的任务,无一不是烂摊子,不过,此事他们却是不得不平,怎么,也不能砸了星涯阁的招牌不是。
现下,唯有知其动手的缘由,这帮宵小又是从何而来,方可寻得凶手。
苏家的女儿苏沁,哭的梨花带雨,一双杏眼哭的红肿不堪,她乃苏家独女,打小便受宠,这突兀的父母双亡,自是难过。
她的夫君刘川,在峄城,属于小门小户的人家,家中还有两个哥哥,无论是在家中,还是放眼峄城,都甚是卑微。
能与苏沁结合,着实是高攀,当初是苏沁一意孤行,要死要活的,苏老爷跟苏夫人才勉强应下。
婚后,倒是待她极好,执起苏府的部分家业,打理得当,这段姻缘,这峄城中,人人艳羡,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些,是慕皓然二人初入峄城,打听来的消息,如今亲临苏府,且瞧此二人,倒并非似传言中那般亲密。
苏沁哭的伤心,刘川亦是满脸悲戚,不过,他待苏沁,就只剩敷衍。
冷朔心中已有了猜测,苦于毫无证据,无法贸然下手,几经调查,除刘川在外确有相好之外,一无所获。
苏沁、刘川二人相识不及两年,传言刘川的相好,已于一年前辞世,传闻果然是传闻,那姑娘仍被刘川养在东郊,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二人几经周转,仍是毫无头绪,冷朔炸了毛,径直闯了东郊的宅子,挟了那姑娘到苏沁面前对峙。
宅子中,碰巧还藏着当日苏家灭门失窃的物件儿,人赃俱获,刘川无从抵赖。
当日行事的贼人,确是刘川指使,遂,一帮喽啰,才能在峄城,在苏家的地盘,翻起灭门的风浪。
刘川压抑多年,性子早已扭曲,又岂是苏沁的一片真心得以化解的,为消当初苏老爷欺辱之恨,为趁早吞并苏家产业,接他的相好过门,不惜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
他败就败在过于惜财,除了那帮喽啰杀人灭口,还不忘敛财,苦于这些现下皆是赃物,无人敢收,才让他们逮了个正着。
最最心爱的夫君灭了她满门,亲手将夫君送上断头台,一切的根源,皆是因着她错信了刘川,又愧又恨,一根白绫,吊死在了苏家闺房。
得了,这苏家一家,到头来,还得由着他们两个外人安葬,慕惜寻要他们帮的人,他们终究还是未帮上。
除了还原了真相,结果比原先,更惨烈了几分,纵使他二人一向不理这些繁杂,亦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然。
返程的路上,露宿荒野,燃起的火堆,火星跃动,繁星漫天,夜色凄清,除了火堆噼里啪啦作响,四下,骇人的寂静。
修长微白的手掌探向火堆,深邃的目光,落在那抹红影之上:
“朔儿,你说……”
“嗯?”
“嗯?”
“你叫我什么?”
“朔儿啊。”
慕皓然嘴角的笑,愈发的抑制不住,堵着唇,眼角染上一抹笑意。
“叫的好!有种!”
下一瞬,冷朔的身形一窜,慕皓然毫无防备,被扑倒在地,微微愣怔,他二人虽形影不离,但已许久不曾如此打闹。
冷朔摩挲着下巴,邪邪一笑,火光映映,眸色别样的难测:
“有种的,再叫一遍。”
“没种,你说叫什么。”
“叫……朔。”
慕皓然抽动嘴角,意图起身,冷朔却是猛的扣住他的指尖,笑意更浓,手心传来的温热,惹的他心颤。
瞧着他脑袋低垂,那邪魅的唇,几乎贴上他的唇,终是镇定不存,别过头去,淡淡然:
“你做什么?”
“自是让你长长记性,怎么?怕了?”
来不及回执,冷朔猛地掰过他的下巴,竟是真的吻了上来,瞪眼,不知反抗。
齿,细碎的啃咬他的唇,舌尖略过,一阵酥麻,一股股异样的清香,入心入鼻,舌,继而前行,朝着他口中探。
终是觉醒,一把拍开冷朔的脑袋,还保持被他压在身下的模样,抹了把沾染了他口水的唇,骂到:
“疯了吧你!”
见他未有反抗之意,冷朔哈哈大笑,那狭长的眉,妖冶扎眼。
回味着方才的味道,似乎,还不错,慕皓然亦是忍不住发笑,冷朔便是愈发得寸进尺起来。
指尖,探入他的领口,摸向他的胸膛,慕皓然眼眸微眯,死死抓住冷朔的手掌,警告:
“喂!你还想做什么?”
“自然是做些想做的,啧,感觉真好,滑滑嫩嫩的。
你迟早是我的人,还是趁早从了我吧,我早说过,我会娶你的。”
愈发凑近几分,悠悠的朝着慕皓然吐气,放肆的发笑,露出洁白的齿,邪气横生。
另一只手,从慕皓然身下抽离,抚上他的腰,隔着衣衫,撩拨,他生来瘦弱,细长的腰,更是似女子一般,又多了几分女子没有的精瘦。
“你够了!不过是儿时戏言,你怎还记着!”
“那……你还真备着抛弃我,找个姑娘度日吗?
还是,盼着我找个姑娘?”
慕皓然默然,冷朔心中大乐,便放肆的上下其手,直到慕皓然幽幽到:
“不行!起码……今日不行。”
冷朔倒也不强迫,翻身半躺在荒草之上,撑着脑袋,望着慕皓然的目光,醉人的邪魅。
慕皓然整整衣衫,叹息,唇角的笑,渐渐绽放,耳畔,仿佛又回荡起儿时的稚语。
“皓然,待我长大,定迎娶你过门。”
“啊?娘亲说,男孩子,是要娶女孩子为妻的吗?”
“不对不对,我娘说,我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人才行。
我喜欢皓然,就娶皓然了。”
幕天席地,指尖触着指尖,儿时戏言,他们都未曾忘,但愿,老时,还能够如此相依相伴,铭记昔年。
------------
番外五
番外五
浅言:
许,无人察觉,我所深深苦恋的,是小姐的夫君,小姐待我不薄,本不该生此妄念,可情之一物,实不可控。
小姐容貌绝艳,性情刚柔,万般出众,唯王爷能与之相配,他二人,天造地设,而我的爱慕,终上不得台面。
从未有过妒意,只是深深深深的艳羡,变了质的艳羡,折磨的自己痛不欲生。
小姐曾多次给我物色良婿,盼我能寻一人终老,曾探我心意,我又怎能言,我倾慕的人,是王爷?
唯陌弦与我尚孤身一人,旁人百般撮合,我们便半推半就,也唯有我二人知,我二人绝无可能,多年,我们仍倔强的未曾屈服。
陌弦对浅言情根深种,伤了痛了,爱了念了,皆能撩动旁人的悲悯,而我的情,就只能苦苦埋藏。
遥记那年,槐花树畔,我摔的狼狈,爬在他的背上,那是他此生留给我,仅有的温暖,只那一次,我便是铁了心,要一生伴着小姐一生守着他。
若当年,死的非浅言,而是我,该多好,他二人不用阴阳相隔,我不用饱受痛苦。
我与陌弦的唯一交集,是歆颜,歆颜是陌弦一手带大的,我也偶有照料,我们都喜欢那个孩子,笑的像浅言一样灿烂的孩子。
歆颜初长成,望着陌弦眉梢眼角的笑意,我知,陌弦的心,再度活了,而我的心,只能日复一日的陷入泥泽……
陌弦:
知她死讯的那天,除了悔,还是悔,这么些年,早已遗忘,提及,亦是不再痛苦,只是,我再也找不回当年那个我罢了。
她很少入梦来,但凡有一次,我都能记好久好久,在心里描摹着她梦里的模样,就好似,别离已久的恋人,再次相见了一般。
珍惜眼前人,莫要待到失去方知悔,这句话,我在心中喃喃了千万遍,老天爷却再不会给我一次从来的机会了。
歆颜是孤女,我却从未见她流露过一丝忧伤之意,鬼逸说她怕是伤到了心智,可我知,那丫头聪慧的很。
瞧着她渐渐长大,笑的愈发烂漫,犹如一朵青莲,悠悠绽放,日益动人,我的心,也似乎被那笑意撩动。
她总是爱像儿时那般攀上我的背,扑进我的怀里,穿着一件中衣在我屋中乱窜,似乎跟我的亲近,是理所应当一般。
她说她不要嫁人,只愿意陪着我,还说,若硬要嫁人,那就嫁给我,不知是戏言,是她真的心智不全,或是我真的能让她心生萌动,我好似是,真的动心了……
我承认,我是被她的笑意感染,被她撕开了尘封的心绪,常常会心发笑,只是,我分不清,我是真的喜欢那丫头,还是是在她身上找浅言的影子。
我已不复年轻,而歆颜正是上好的年华,我不该耽搁她,可我只想自私一回,她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我就留着她,算是对自己的慰籍……
鬼逸:
我用性命赌上对她的情,只愿她能记着我长久一些,只愿惨惨烈烈爱一场。
我爱了她一生,却恨了他半世,那个世人遵奉,养我长大的人。
我怨他,怨他待我冷漠,憎他,憎他身为医者却视人命如草芥,恨他,恨他当年未留下母亲的命。
他临终前,舍命为我续命,痛哭流涕的诉尽那年的真相,我才知,我竟错怪了他那么多年。
他费尽真心待世人,却换不来一丝真心,难怪,他会那般怪异,负他的人,我也算其中一个。
当年,若不是他仁慈,又岂有今日的鬼逸,照料一个妻子与别人所生的孩子,亏得我还那般厌他。
保我性命,授我医术,而我,却是未在他老时伺候在他身旁哪怕一日。
每每念起,心都辗辗转转的发疼,他说,待他最好的人,是千寻,总能顾他心意,解他的馋,是他此生医治的最对的一人。
千寻替我孝顺了他,我替千寻医好了皓然,算不算是我孝顺了他,唯有如此牵强,我才不觉着不那么愧疚。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看下书我要网(kxs51.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