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胆寒
司露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到榻前,将铜盆放下,开始打湿布巾。
淡淡烛光下, 她修长灵动的素指波动着晶莹的水珠时, 宛若天然美玉,光洁无暇。
好不容易将布巾打湿后,便是最艰难的一步了——
擦拭。
呼延海莫以手支颐,侧卧在榻, 宛若一尊神像。
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令她愈发窘迫了。
司露无处遁形,只好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就这么直接上了手。
先从脖颈开始, 慢慢延伸至胸膛、两臂……
他的身躯似一尊完美的雕塑,每一处的肌肉都是那么贲张有力,曲线丰盈,触手坚实热烫。
橙黄光晕下,随着司露的玉手来回滑动,所到之处,留下的水渍, 泛着淡淡的光泽, 似是镀上了一层油亮的光彩。
幽微烛火、红颜酥手、滴答水声、赤精胸膛……
构成一幅诡异靡色的画面, 妖冶又香艳。
“为何不敢看我?”
发现司露全程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呼延海莫似有不悦。
司露哪里敢看, “我……我……”
她支支吾吾, 呼吸急促起来,在呼延海莫的注视下, 悄悄睁开半只眼睛,却又被赫然跃入视野的八块□□腹肌吓得赶紧闭上了。
“这、这……有伤风化。”
虽说大夏民风开化,却也没开化到这个地步,喜欢欣赏男子的腹肌。
呼延海莫这等粗鄙蛮人,简直是不知廉耻、礼教沦丧。
正心头暗骂着,整个人却被粗实的臂膀一把捞了过去。
他将她掳在怀中,又用手臂环住她的小腹,以一种后背相拥的姿势,与她轻轻耳语:“这便是你欺骗我的代价。”
司露的耳朵腾地一下红了,他果然知道了,是在故意捉弄她。
司露又气又恼,却被他紧缚在怀中,半点无计可施。
紧接着,湿热的唇便上了她的耳垂,在一阵阵酥痒难耐中,她听到呼延海莫近乎低哑的嗓音:“现在才是真正的惩罚。”
她面红耳赤,整个耳垂都被他含在口中,玩弄挑逗,几乎要融化了,一阵又一阵酥麻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身子都战栗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司露感到快要脱力的时候,呼延海莫才放过了她。
司露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再没有半点力气。
呼延海莫起身吹熄火烛,再次从背后拥她入怀,用满是惬意的嗓音在她耳畔道:“睡吧。”
毡帐内陷入了漆黑,只有炭盆里零星的火光还在闪烁。
司露心有余悸。
呼延海莫太可怕了,他是故意的,他分明已经知道了春熙在槅扇之后,而后种种都是他故意逗弄她而想出来的把戏。
他分明是将她当做玩物。
如今餍足了,就不再追究了。
司露满心生寒,感受到身后人渐起渐落,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她蹑手蹑脚搬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翻身下榻。
来到槅扇后,春熙还在那里躲着。
司露凑近与她耳语,让她趁呼延海莫睡着赶紧溜走。
春熙依言,弓着腰钻出营帐,悄悄潜入夜色里,很快身影消失不见。
春熙走后,司露长舒一口气。
回到榻上,卧在呼延海莫身侧,等待天明。
与狼同寝,注定是一夜无眠了。
*
司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至天光大亮洒入帐内的时候,她方才清醒过来。
侍女说是呼延海莫临走前交代的,不让她们吵醒她的。
还说等她醒了,就带她去斗兽场寻他,一起用餐。
司露没有说不的权利,由着那些侍女替她梳发,装点,穿着好衣裙,一路去往斗兽场。
今日她穿了条鹅黄色的柔纱长裙,腰间束着丝带,勾勒出完美玲珑的曲线,裙摆层叠曳地,行动间宛如出水浮莲,轻盈飘逸。
呼延海莫从前见过她头戴鲜花的样子,很是惊艳难忘。
便特意吩咐了侍女替她绾在鬓边,那是一朵鹅黄色的金莲花,北戎独有的,冬日盛放的花朵。
司露本就容色绝丽,加之这些装扮,更是让人别不开眼。
是以她一来到斗兽场,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赞美声、艳羡声纷至沓来。
“天啊,这便是新王的可敦吗?太美了吧。”
“她的皮肤怎么比雪还白?”
“是啊,她身上哪一处不完美呢?”
胡人性子直爽,不将赞羡藏于心,而是喜欢热烈的表达出来。
斗兽场上本有驯兽师在表演驯兽,司露一来,目光都集聚在她这儿,看表演的人都所剩无几了。
好在呼延海莫及时从人群里出来,缓解了她的尴尬。
他腿长步阔,顷刻便来到她身边,将身上氅衣脱下,披在她身上,笑道:“走,我带你看斗兽去。”
王座布置在观景台上,呼延海莫牵着司露的手走上去,于棚帐下落下。
时值正午,旭阳高照。
冬日的太阳和煦,并不刺眼,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呼延海莫命人端来午餐,他要与她边看斗兽边用餐。
观看斗兽表演在北戎很是风靡,上至王庭贵族,下至部落平民,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民成风。
这与他们骨子里以武为尊、争强好斗分不开。
可司露没法融入,看着驯兽师对着围栏里的狮虎挥动长鞭,催令他们互相撕咬、搏斗时。
她的眉头深深锁起。
这未免太嗜血、太残暴了些。
恰在此时,呼延海莫扭头问她,“怎么样,好看吗?”
司露摇头,垂目不忍再看。
“太可怜了。”
呼延海莫不甚懂她,只觉她今日美得过分,低垂螓首时,那温顺乖巧的模样,更是是让他中酥软。
他津津有味地瞧着她,“畜生而已,有什么可怜的。”
司露仰头,目光闪烁,忍不住争辩道:“畜牲也不该被这么对待,他们本该无拘无束在深林里……”
而不是这样被弄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话至一半,她不再说下去了。
呼延海莫不会明白的,他眼里永远只有杀戮、征伐、占有、控制、驯服。
与他说自由,那简直是可笑。
“如何不说了?”呼延海莫瞧见她唇角勾起自嘲,轻笑,“你定是在心里骂我了,是不是?”
“不敢。”
司露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眼下她要做的是顺从,让他放松警惕,她时时刻刻牢记着。
侍女们端着准备好的餐食鱼贯而来,摆在两人面前的木桌上,大多都是荤油烤物,还有一些当地特有的果子、肉串、奶豆腐、鸡肉丁。
呼延海莫随手拈起一块烤羊腿吞入口中,咀嚼起来。
见司露久久未动,他问道:
“怎么不吃?”
并未准备筷箸,也没有任何食具。
难道也要她同他一样拿手吃?
她做不到。
司露摇摇头,只道:“我没胃口。”
“怎么了?”
呼延海莫面露担心,“可是不合口味?”
司露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小声嗫嚅道:“你们北戎人,都是这样吃东西的吗?”
“哈哈哈。”呼延海莫大笑,还以为是她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原来是他担心多余了。
“是本汗疏忽了,忘了替你准备筷箸了。”
他在外征战惯了,与战士们同吃同睡,从不讲究饮食,直接用手也方便,长时间就形成了习惯。
让侍女准备来筷箸后,司露方才开始动筷吃饭,呼延海莫吃饱了,就开始观看她吃,只见司露小口轻抿,仔细咀嚼,半点声响也无。
他不由轻笑,“一直听说你们中原人规矩多,没想到吃饭也这么麻烦。”
食不言、寝不语。
那是礼仪文化,粗鄙蛮人怎么懂。
司露心头暗讽。
被他看得有些没了胃口,司露胡乱应付了几口,便拿手巾拭了口,不再吃了。
呼延海莫见她吃得比小鸟还少,不禁道:“才吃这么点就饱了?”
司露认真点头,淡淡道:“嗯。”
见她神情冷淡,呼延海莫自觉没趣,也不再追问,两人继续看着斗兽比赛。
方才那惊心刺激的狮虎斗结束后。
驯兽师开始表演些温和的节目。
可这些节目看似温和,司露却觉得还是太过残忍。
比如狗跳火圈,一不留神就会被火烫伤。
而驯兽师的鞭子却挥得呼呼生风,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动物平日该是受到了多少折磨?
司露按捺着一颗悲愤的心,又见驯兽师在众人的热烈掌声中开始表演猫走钢丝。
司露看不下去了,那钢丝悬在十米高台之上,若是那猫掉下来,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而恰在此时,看台下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猫,对着钢丝上的那只大猫不停地悲鸣着,叫声凄厉。
动物也有灵,那或许是它的母亲。
但那驯兽师可没耐心,几次催赶不走,又觉得那小猫影响到他表演了,反手拿出钢叉来,举起就要对猫刺去。
“住手。”
匆匆跑下看台的司露气喘吁吁,扬声呵止那驯兽师。
那人扭头看到是司露,当即丢下钢叉,躬身拜礼。
司露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猫抱起来,护在怀里。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
她用胡语扬声高呼道:“万物皆有灵,如此一幕,这难道不是苍神的指引吗?”
此话引得一阵哗然,“苍神的指引?”
司露立在人群中,将猫紧紧抱在怀中,目光坚定,光彩夺目。
“是的,若非苍神怜悯众生,猫母子怎得以相见?”
“苍神既有悲悯之心,不如,便将他们放归山林吧。”
一席话,侃侃道来,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
日色下,人们只见中原来的神女怀抱幼猫,面容沉静,周身流淌着温柔,眼皆是慈悲,有种直击人心的美。
不少受感染的人们齐齐高呼起来。
“放归!”
“放归!”
那驯兽师见风向如此,也不好违背,爬上高架抱下母猫,让猫母子团聚。
司露看着两只猫结伴消失在丛林中,弯起唇角笑了。
这才是她发自内心的笑,与平时顺从讨好的笑大不相同,更加光彩熠熠,动人心魄。
高台之上,呼延海莫正凭栏望着她,眸光闪闪烁烁,似欣赏又似玩味。
聪明如她,倒是知晓怎样利用北戎人的信仰来达成目的。
*
救了猫的第二日,司露便收到了呼延海莫送给她的新礼物。
一只异眼长毛的波斯猫。
看着一脸呆愣的司露,他笑道:“不是喜欢吗?我好不容易托人买来的。”
异瞳猫本就罕见,从前她也只在宫中最受宠的万贵妃怀里瞧见过。
“当真是送我的?”
司露爱不释手,那猫长得乖巧,长毛柔顺丝滑,让她忍不住摸了又摸,抱了又抱。
瞧见她如此高兴,呼延海莫亦弯起了唇,没想到一只猫就能让她如此高兴,他还真算是投其所好对了。
“我记得你们中原话里有一句,叫礼尚往来?”
“还有一句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不是?”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司露的兴致被他浇熄了一半,知道他是问她要回礼来了,也不好装傻充愣,假装不懂,抱着猫问道:“那可汗想要什么回礼?”
不过想想也不亏,这么香软的猫咪在怀,就算把她嫁妆里那些东西,多要去几样,也是值得的。
呼延海莫却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
“你。”
司露一惊。
刚要复提两人之间的约定,让他不能胡来。
却听他又道:“你的心。”
呼延海莫今日穿了一身织金宽大的胡袍,隐去了健硕的肩背,墨发高高扎在玉冠里,面容俊朗,倒有些玉树临风的中原公子之感。
他志在必得地对她笑,胸有陈竹的模样。
可司露这次却并没与顺他的意,或许是不想欺骗他,又或许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那或许就要让可汗失望了,我这个人、这颗心,信任别人都做不到,更别提喜欢谁。”
见她婉言拒绝,呼延海莫的征服欲瞬间被点燃,他眸色一深,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笑道:
“若本汗偏要得到呢?”
司露被他带着侵略性的眉眼所摄,脊背生寒,感到了无尽的压迫。却抿着唇始终一言不发。
呼延海莫走后。
司露抱着猫坐在榻上,打开一方锦盒,取出其中半枚青玉龙佩,紧紧攥在手中。
她与李景宴,早已约定过终生。
她曾许诺过,他若不离,她必不弃。
可回想起呼延海莫刚刚那充满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司露隐隐感到有些后怕。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当下对她示好,是想获得她的心,但若是有一天他发现她心有旁人,不可能喜欢他时,定然会撕破伪装来占有、掠夺、囚锁。
那等待她的,或许会是暗无天日。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想办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