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阶下,正是钦天监监正袁九峰。
“回陛下,老臣不想与那尹匹夫说话。”
袁九峰直言不讳道。
“……”
永泰帝无语,又问:“要不要派几个血衣卫暗中跟着?”
北地民风彪悍,很多人丰年是农户,旱年就成了盗匪。
更别说,去年还有血衣卫在北地发现妖邪踪迹。
安全程度远远不比南方。
苏平孤身一人上路,万一遇上点儿什么,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若陛下让人跟着,那他这一趟北地之行就毫无意义。”
袁九峰解释道。
得。
还是那句老话呗?朕大运在身,会影响到苏平走上应有的轨迹……
顿时,永泰帝没了继续跟这个老家伙说话的心情,一甩袍袖,回了后宫。
而在贡院之内,众官员各司其职,开始层层筛选考生的试卷。
三天的时间,他们需要在近四万份试卷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一百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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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原来这才是当主考官的好处
中州的科举由来已久,经过历代朝廷的不断完善,尽量做到了公平、公正。
受卷官负责收受考生答卷,送往弥封所。
经过弥封所糊名处理后,又有誊录所进行誊写,这个过程叫做糊名易书,负责的官员从地方临时抽调,最大程度的限制了字迹、记号的舞弊可能。
而且每个过程都有人从旁监督,完成对应职责后,受卷官、誊录手、对读官等人的姓名、籍贯都要留下来,标注在卷尾,每份答卷上至少要凑齐六个环节的签印,才算走完流程。
而之后,这些答卷会经由帘门处接洽的公事之手,将不同的考题分拣完成,送往内帘阅卷。
至于答卷的分派,则要在主考官、同考官的监督之下抽签决定,以此来保证阅卷人员批阅试卷的随机性。
接下来,就是一层一层的阅卷了。
由阅卷人员进行第一道批阅。
从这里开始。
无论是经义、策论,还是新增设的诗赋题,都会被批阅人员批上‘甲’、‘乙’、‘丙’、‘丁’等字样,来代表卷子在他们心中的水准。
其中各等级又分‘上’、‘中’、‘末’三品。
阅卷官用丹砂,同考官用银粉,主考官用金墨。
毫无疑问,苏平的经义和诗赋经由不同人之手,纷纷获得了‘甲上’。
而且是初阅、同考、主考三关一共六个甲上,两朱,两银,两金。
至于策论一题,在苏平预想中,肯定第一轮PK都过不了,铁定是被‘黜落’的份儿。
没办法,谁让这答卷跟主考官相冲呢?
傻子才会冒着得罪主考官的风险,将这份卷子取中。
然而……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此次平天府乡试的同考官之中,就有那么一个既是主战派,又背景深厚不怕得罪祝天禄的人。
好巧不巧的,苏平的策论卷先是稀里糊涂的通过了初阅,接着又被送到了这位叫孙伯亨的同考官手中。
孙伯亨刚过而立之年,系荣阳侯甥男,永泰三年进士出身,年纪轻轻便已官至一府府君。
受荣阳侯影响,孙伯亨是彻头彻尾的主战派,曾说过‘若对南州用兵,某定往之,卒亦何如’这种话。
敢当众宣称便是当个小卒子也愿意去与南州作战,军事才能先不提,满满的一腔热血是有的。
《教战守策》,孙伯亨是抱在手上,站着看完的。
看完之后,孙伯亨想都不想,便提笔落下一个银色的‘甲上’。
可接着,他就犯了难。
“祝天禄此人心眼极小,必定不会取中这篇策论。”
“若只一篇策论倒也罢了,怕就怕他给出丙等甚至以下的评定。”
“一旦如此,这位考生大概连中举都不能。”
科举最终评定按照取票制,从红字乙末到金字甲上算正票,每高一级计多一正票,而从红字丙上到金字丁末算负票,每低一级计多一负票。
考生的最终成绩,便是票数总和。
要知道,祝天禄即便良心大发,给个丙上的评定,那也代表了十三张负票。
孙伯亨背着双手,在阅卷房里来回踱步,“如此既有谋国之忠,亦有制胜之策的大才,若是连举人都中不得,我有何面目再以忠义自称?”
然而,思来想去,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最终只能一咬牙,狠狠道:“实在不行,我就豁出去将此事闹大,让陛下,让天下人都来评一评!”
于是,苏平的策论卷被送到了主考官祝天禄面前。
“又一份双甲上?”
祝天禄抬了抬眉。
之前的几份双‘甲上’卷子,可谓让他记忆犹新。
《无衣》的那道诗赋卷自不必多说,别说是他,只怕陛下亲至,除了给‘甲上’,也不会有任何第二个选择。
而其余几份都是经义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要么别出心裁,旧意呈新意,要么规规矩矩,阐述清晰。
能看的出考生对《圣语》研究的极为透彻,有很深厚的功底。
至于策问的双‘甲上’,这还是他收到的第一份。
“都说科举主考官是个美差,既得名,又得利。”
祝天禄展开试卷,自言自语道:“我却独独以为,能见这许多奇思妙想,才是真正的好处。”
然而,正当他打算好好品鉴这份双‘甲上’的策论时,开头的第一句,就让他彻底变了脸色。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
现在天下百姓的祸患究竟在哪里……
祸患?
考题是【今四方皆定,何以壮民生】。
而这份答卷,破题却写着生民之患???
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了祝天禄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这名考生,想说什么?
或者说,他想干什么?
祝天禄很想立即撕了这份试卷,但看在两个‘甲上’的面子上,忍不住继续往下读了几句。
“昔者先时之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
从很久之前,中州的帝王就一直知道军备是不可以放弃的,所以即便天下太平,他们也一直保持着战备。秋冬农闲的时候,召集百姓打猎借此教他们行军作战的知识,使他们的耳朵和眼睛习惯与钟鼓、旗帜这些军队的号令之间而不迷乱,使他们的心态适应与攻伐杀戮的情形而不恐惧。所以即便有盗贼作乱,百姓也不会惊恐溃乱。
“……写的还行。”
祝天禄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这名考生还是有点儿东西的,“且再看看……”
然而再下一句,就彻底让他破大防了。
“乃至今,有迂儒以去兵为王者应有之盛节,曲之以和为贵……?!”
而现在,有迂腐的儒者把松懈战备当做君王该做出的英明措施,还将其曲解成以和为贵。
“迂儒?!”
祝天禄愤然而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