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彼苍者天(1 / 1)

飞白传 露为霜 302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十三章 彼苍者天

烈风凄凄,冷雪溟溟。

露毓与卢云笙踏雪激战,撞碎了那覆满梅林的层层霜雪,露出了朵朵冰雕玉琢的白梅。

花蕊鹅黄,终于为一片苍茫添了点点亮色。

飞霜凛凛,寒风如刀,刺得二人几乎不能睁眼。

“露毓!”卢云笙忽的大叫道:“莫要与我缠斗!去帮三少爷!”

露毓心中一沉,敛眉道:“我先杀了你!”

“那便来不及了!”卢云笙挥手横刀,生生挡住了露毓自天而降的凌厉一刀,嘶声道:“那小厮是董文竹的死士!”

“你也是那老贼的走狗!”露毓一刀挑开卢云笙的刀锋,冷风突至,将他冲得向后一阵急滑。

“露毓!”卢云笙皱眉喊道:“今日我乃必死之人!你何苦纠缠,白白浪费时间!”

露毓于猎猎作响的风霜之中,陡然听到“必死之人”四字,不由心中一惊,身体已经凌空翻转而去,刀尖闪着寒星,正对着卢云笙心口要害。

她这一刀,带着愤恨,凌厉而去。却不想,卢云笙不但没有出手格挡,反而陡然收势,忽的迎着刀锋而来,长啸一声,叹道:“罢了!”

露毓忽的见他迎刀而来,大吃一惊,口中喝道:“卢云笙!你……”

她瞬间收势,使大力想要顿住飞驰而去的利刃。

同一时间,她身体亦猛地向后撤去,口中不由“啊”的一声。

然而,这中气十足的一刀,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纵然是拼尽力气也不能撤回。

卢云笙不能死!

一个念头迅速涌上露毓陡然清醒的头脑。

她旋即翻转手腕,想要避开卢云笙的心口要害。

然而刹那间,闪电般的一刀,将她瘦弱的身体拖拽而去,撕裂了蒙蒙细雪,溟溟寒雾,正冲着坦然而立的卢云笙,凛然而去。

劲风呼啸,霜雪震颤。

这一刀无法收回,却好歹偏离了一分。

刀尖闪着寒光,刺得卢云笙睁不开眼,他索性缓缓闭上了双目,两手下垂,刀尖“噌”地没入净白的雪中。

只听“哧”的一声。

热血飞溅,在天地间一片苍茫白色中兀自绽放,诡异灼目。

雪地上瞬间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嫣红,触目惊心。

露毓手腕猛烈向后一撤,身子亦向后一个踉跄,口中大喊道:“你!”

刀尖没入卢云笙的左肩,早已喷出血来。

露毓猛地撤手,猩红的刀尖带着咸腥热血,突然脱离了卢云笙的肩头。他不由向后摇晃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按住流血的创口,一个趔趄,好歹立端了。

露毓慌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嘶声道:“你好糊涂!”

白刀满染热血,落在那莹白的积雪中,顺着雪地的纹理,迅速荡漾开丝丝红线,如同那疯长的血红花藤。

卢云笙没有抬头,凄楚道:“快去!”

露毓不由鼻子一酸。

她年少时入大雪山庄,虽天性面冷口寒,却总是不自觉地亲近卢云笙,只因他素来为人和善,温暖亲厚。

此刻,刀尖没入了卢云笙的肩头,却好似同时没入了她的心头一般。

疼痛的感觉,或许并无二致。

她凄楚地点了点头,双手缓缓放开卢云笙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把自寒冷霜雪中抓起染血的白刀,“噌”一声,转身间飞掠进了那扇迷蒙于风雪中的对开大窗。

染满腥湿冷雪的刀,又湿又冷,露毓打了一个寒颤,奋力冲了过去。

王遮山于在目不暇接的刀影中纵横,大为精进的轻功令他行动灵巧,随心于刀尖缝隙间频频获得反制敌人的良机。

四人久攻未果,心头纷纷铺展一片焦灼。

为首的小厮,早已不耐烦,他大喝一声:“着!”

四把刀,同时发力,齐齐劈向王遮山。

王遮山翻转身体,方才自刀影间抽身,回身便见四刀齐至。他心下一紧,慌忙一个跟头,向后撤了一步,同时一腿弯曲,拉足了气力,送出刀尖。

刀尖闪着寒光,正冲四人而去。

四刀齐至,眼看就要擦过那刀尖,直指王遮山要害。

小厮嘴角掠过一丝狞笑,其他三人互相交换眼色,一起发力而去。

谁知,王遮山手中白刀分明是直挺挺而去,却于千钧一发之刻,陡然一横。

他忽的手腕轻轻横向一送,刀尖突然变为一面锋利闪光的刀锋,“叮”一声,同时格住了四把刀。

四人均是心中一凛,王遮山已经手腕一震,大喝一声:“去!”

刹那间,刀锋似是带了惊雷闪电,轰然一震,内力自刀锋喷射而出,呼啸间,将四人四刀同时推了出去。

四人均是大惊失色,同时被翻江倒海的内力震得飞弹而去,刀柄震得虎口生疼。

“咚咚咚”几声,四人分别砸在墙上,落地间惊起一阵轰响。

王遮山却兀自横刀停滞于半空之间,缓缓旋转而下,两脚轻轻落地,无声无息。

刀锋闪着寒光,他拧眉端立于一片狼藉之中,岿然不动,如同神明般肃然。

露毓端立窗前,见到眼前一幕,心中一宽。

此刻的王遮山,已非昔日可比。

四个人顾不上呻吟,慌忙起身,刀锋一致向前,躬身做出防御姿态。

王遮山怒喝道:“你们的主子呢?”

四人均是不语,互相看了几眼,又扑了上来。

赭色短袄的小厮,双目喷着亡命杀气,率先劈了过来。

这时候,窗格忽的一震,卢云笙按着受伤的肩膀,赫然自窗外飞掠而来,口中大喝:“快走!”

王遮山来不及思量,已经冲了上去,横刀向前,正对着飞掠而至的四人。

“小心!”露毓敛眉喊道,同时青沙已经脱手飞出。

寒风在窗外咆哮,青白的烟,分作四股,银龙般分别冲向四人。

卢云笙大吃一惊,瞪着四道白烟,攥住窗框方才立稳。

王遮山陡然见那四道白烟,心中一沉,“唰”地向后滑去。

“噌噌”几声,白烟如同铁钉般,瞬间刺穿四人胸口,刹那自背后穿出。却如同轻烟般,荡荡一晃,眨眼功夫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卢云笙被眼前的一幕震惊,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烟也可以杀人。

王遮山敛眉收势,端立在陡然安静的屋内,面色铁青。

四人早已轰然倒下。

唯有那小厮还剩一口气,他蓦然抬头,嘶声道:“卢云笙!两条命!”

露毓和王遮山还未听懂那句话,小厮已经垂头倒地。

霎时间,四人均是面色乌青肿胀,形容可怖。

这是何等悚然的暗器。

王遮山眼睁睁瞧着,双眼依然流出一阵惊骇,如同在天柱山第一次见到之时。

卢云笙却木然立在原地,攥着窗框,眼睛瞬也不瞬盯着那小厮变形的脸,面容凝霜。

两条命!

只有卢云笙听得懂,只因那是他妻儿的命。

今日,若不能除去王遮山,董文竹便会取了他妻儿两条命。

今日,若是取了王遮山的命,他自当以死谢罪,做替罪羔羊。

这是他与董文竹的约定,换来的是妻儿平安。

一个男人活在世上,自当顶天立地,护家人周全。

然而,道义呢?

卢云笙矛盾凝结的心,今日终究能够解脱。

彼苍者天!

想到这里,他陡然一阵寒颤,忽的喊道:“三少爷!”

王遮山还未反应过来,卢云笙已经扑了过来,口中喊道:“我……”

“出事了!”一阵喊声陡然自望贤阁大敞的门外传来,打断了卢云笙的话。

门口忽的出现一群家丁。

卢云笙回头望了眼人群,忽的瞧见人群最后,赫然出现董文竹那深不可测的笑容,正暗淡一切,兀自于人群中发出灼目之光。

卢云笙心如死灰,忽觉天地昏昧,无可救药。

事已至此,早已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他索性猛地向前扑去,喊道:“救我妻儿!”

王遮山大惊,猛地一怔,卢云笙已经扑向他手中低垂的刀锋。

手中那锋如冰刃的飞白刀被卢云笙连带王遮山的手,同时一把抓起,生生向自己咽喉横着掠去。

“哧”一声。

刹那间,鲜血乱飞,“呼啦啦”溅了王遮山一身,他来不及吃惊,卢云笙已经自他眼前轰然倒下。

飞霜落雪,亦不能冰冷那滚烫的热血。

王遮山望着溅了满身的血,忽的热泪盈眶,深深双膝跪地。

露毓亦被眼前一幕震惊,她慌忙赶来,一把扶住卢云笙,拧眉道:“你!”

卢云笙默默看了二人一眼,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忽的闭上了双目,白刀脱落,双手垂地。

一群人早已围了进来,一个小厮率先喊道:“我们堂主今日宴请三少爷!这是……”

常生忽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愤怒道:“三少爷!好端端的,为何要坏卢堂主性命?”

欧弘书亦陡然自常生身后闪出,双眼喷恨,怒喝道:“就算是各位堂主不同意你做庄主!你……”他一口气没提起来,伸出拳头砸向门框,发出一阵“吱呀”之声。

王遮山冷冷盯着二人,望了望手中染血的飞白刀,哼了一声,但笑不语。

事已至此,百口莫辩,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露毓冷冷哼了一声,放下卢云笙依然温暖的尸身,起身喝道:“分明是你们设计陷害!真正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

“露毓小姐!”常生抱拳道:“卢堂主分明是倒在三少爷的刀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露毓正欲上前,王遮山一把拉住她,将她推到身后。

宝刀入鞘,他大步前行,来到众人面前淡淡道:“这其中有误会!”

“什么误会?”欧弘书喝道,“你刀头的血,难道不是卢堂主的?”

常生上前一步抱拳道:“三少爷,你贵为少爷,却也不能拿咱们堂主的命当儿戏罢!”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激愤不已。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不少人踮脚远远瞧着卢云笙鲜血淋漓的尸首,均是一阵唏嘘。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王遮山双目如电,正盯着隐藏于人群最后的董文竹。

漫天飞霜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孔,若隐若现中,董文竹眉须起舞,于寒风中飘扬。他静静迎着王遮山炯炯双目,面色平淡,似是漠然,又仿佛冷笑。

一时间,那表情于风霜中显得格外模糊。

王遮山紧握着拳头,冷冷一笑,心道:董文竹啊董文竹!

然而,倏忽间,他再放眼瞧去,却又不见了董文竹的身影。

雪风中,黑压压的人群堵在门口,都是讶然而失望地盯着王遮山。

常生与欧弘书早已自他身边擦过,手忙脚乱招呼小厮扶起满身是血的卢云笙。

王遮山木然立于一片颓然之中,双眼望向门外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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