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棵树都会拥有的火热之心。那样的红叶,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点燃的蜡烛青灯。那样的红叶是藏得太久的心在轮回,那样的红叶是迸发太多的情在凝眸。
是昨日晚霞的宿醉,还是今朝晨露的浓妆?或者是二者合谋将天堂迷倒,摔落银河里的许多星斗,暂且栖身乌桕树梢。风不来时,绵绵红叶可忘情。雨不落时,磅礴红叶胜雨声。片片只只,层层叠叠,团团簇簇。终于能够不必相信灿烂等于匆匆,匆匆过后还有足以撼动心魄的重逢。终于明白夏天偶尔可忆春花,冬日永远记得秋色。
无所谓欢乐,欢乐再多,红叶也不会为了某种心情而特殊热烈。也不必矜持,含蓄再美,红叶也不会为了某种性格而改变明艳。平平常常踏踏实实就行,用挤满水稻酽香的沃土铺路,款款地走向用红叶燃烧的山野。轻轻松松明明白白亦可,受丛生花草芳菲的季节拥戴,悠悠然迈向用红叶拥抱的胸怀。没有忍耐,也不需要急躁。没有伤感,也不需要快乐。唯独不能缺席的是记忆中的怀念,或者是怀念中的记忆。红叶是情怀中的一颗心,红叶是一颗心中的情怀。记住了红叶,就不会有对赤诚的遗忘。
不用盼望,明年,明年的明年,还会在这里,不用纪念,去年,去年的去年,总会在这里。红叶让春花的来世提前,又让其前缘重现。百年乌桕将一切愁苦尽数冬眠在斑驳的树干上,又将红叶高擎于天,就像人世间总是需要的信心与信念。
秋叶一树,正如那座天堂大山的掌心红痣!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九日于东湖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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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
小时候,曾怀揣过一方别样的小石头。听大人说,这种石头还会生长。于是又将石头放回山上。多年后,在东海,见到像牡丹绽放、玫瑰飘香一样的水晶,才发现那无根无叶无眼泪的僵硬之物之所以还会生长,是这些宛如千仞壁立的石头性情更比如水流年。
世事千千万,都有一样的说法,譬如好与不好。天地万万千,也有一样的标准,譬如美或不美。日常中的山,总是以五岳为宗,后来多出一种赞叹,称为黄山归来不看岳。再往后肯定还有逍遥游历、兴致飞扬的由衷大话。沧桑里的水,免不了用黄河开篇,随之就派生两全其美,硬把西湖比西子,过些时少不了又会有怡然性格、率真脾气的金口玉言。但凡需要彰显个人所好时,人人都会穷尽褒扬。也是因为张口就来的语言可以不计成本,一句顶一万句的不见得必须珠光宝气,一万句顶一句的也不会破帽遮颜。即便万水千山、山高水远,人间趣味仍是见山啸风、临水扬帆。难得有山水合璧,一抱就能抱成团,一眼就能望得穿,一想收藏就能安放紫檀座上、红木丛中!
似这样山与水的咫尺天涯,出于对一种名叫水晶的器物的等待。
在原野中互相追逐是乡村童年的天赐。在不记得的某次追逐中,某个孩子因故突然站住不动了。有时候是遇上一丛狼牙刺,有时候是碰到一只马蜂窝,有时候根本没有原因,只不过是累了不想玩了。有时候是发现一枚生锈的子弹壳、半个残缺的老铜钱和不知何故独自待在小树林中的女子,还有一块六角形状的半透明的小石头。读过的书在提醒我们,这石头应当是水晶。读过的书又提醒我们,水晶是何等的宝物,这小石头实在太简陋了!
在真的水晶出现后,多年以前的犹豫变成一个道理,哪怕当一辈子石头,也要过上几天水晶日子。
几乎每一次,当年的孩子多么希望这雨水冲刷出来的石头正是神话中的宝贝。只可惜见多识广的长辈,感兴趣的是老铜钱、子弹壳和小树林中的孤独女子。被我们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他们从未看过两眼。事实上,当男孩刚刚想到这六角石头是否可以作为信物送给心爱的女孩时,我们就长大了,长得同身边的成年人一样,除非是不经意,也开始不用正眼看一看这种山野间偶尔得见的略有新意的石头。
若不是二〇一五年秋天偶然到了苏北的东海,这辈子极有可能错过与诗意等同的水晶,错过与水晶般通透的童年重逢。那天是休息日,特意开放的水晶博物馆,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腾出承接光彩的足够空间,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都变得美不胜收。山重重,水重重,水晶一块到龙宫。进到如此龙宫了,才有机会叹服东海水晶如何美上巅峰,妙到毫纤。睹物思之,遥想十万里滔滔海洋深藏地下,十万代炎凉日月翻覆轮回,唯有天地如此合谋,凝聚一滴璀璨的冷清,挤压一方寒凛的温馨,才有可能接近人间的无限晶莹。
这世界的人为这世界创造了太多溢美之词,在太多体现极致之美的语言中,水晶二字无疑是极致中的极致。古人曾用冻玉表达赞美,相比水晶原意,无非多一个雅号,还不能算是出色。我这里因应旧事新闻,想到那些清雅纯粹,那些淡意浓情,高山浅水合为一物,秀岭老潭并成一体。小小水晶,就包罗了山的大千气象,水的无边天色。一如人人,除了我心,有什么可以怀天下!
山繁水复,不过是一方水晶的洞察。
人心可鉴,天心犹在!
东海水晶,正如天心吗?
至少这水晶己无限接近你我童心。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十六日于东湖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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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伟大叫巴金
秋叶苍红,秋草苍黄,秋夜苍白,秋水苍茫。
我趴在塞外一张陌生的桌子上,好不容易写下“泪水清扬的满月”这一句。
头一天,在渤海大学音乐厅的讲台上发言,曾经脱口提及文学艺术的描写,从来都是黄昏之壮美远远胜过清晨的秀丽,在数量上,对黄昏的关注更是不成比例地远远超过清晨。十月十七日,一大早就外出,赶在每个月的农历十五都免不了的大潮涨起淹没之前,经过那罕有的海底天桥,去到渤海中央的笔架山岛,尔后又忙忙碌碌地到了曾经名叫平远和威远的那座古城,看看天黑了才往住处赶。途经锦州城外一条宽阔的大河,望着河的西端尽是辉煌晚霞,车上有人说起我先前的话题,言语未定,蓦然间从河的东端升起一轮清清朗朗的满月。刹那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