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 / 1)

刘醒龙自选集 刘醒龙 2000 汉字|2 英文 字 2个月前

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构思。这种热爱藏在任何一位武汉女孩的骨子里,看起来很庸俗,想起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楼梯上,汪总用普通话说了句:“你好!”

王婶马上轻柔地讥笑他在说弯管子话。

夜很深时,很难说城市有无秘密。

夏天的消息在窗外悄悄传递着。

不知道黄孝河路上的窨盖会不会再次飞起来。

一九九九年三月八日完稿于汉口花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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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还小 1

……那真是一种天籁之音,分不清是云载来的,还是风刮来的,是水漂来的,还是浪打来的。不知不觉中它就有了。无论是灵魂还是情愫都真切地感到了它的存在,无论是血液还是骨髓都实在地领悟到了它的流动。它一点也不声张,更不去夸张,当然也不是默默地悄悄地,就像你的倾诉贴着脸庞流上耳膜,并最终发出同心灵一起共鸣的旋律。它是那种看不见只能悟得到的歌唱。而这个世界上太多的歌唱只是让人看的,无论是佯作疯狂的摇滚乐手,还是顾影自怜的流行歌星,那殊途同归的煽情,除了一时的感怀与躁动,与心灵并无关系。如果此刻没有恩雅我又会如何?如果世界上没有恩雅世界又会如何?无论如何,世界与我都会继续存在,它们的区别是媚俗与圣洁。你的声音是灵魂的战栗,是心灵的咏叹,你只愿说与我听,是因为你知道我是用相同的方式让灵魂和心灵倾听!只有这样,才能感悟到恩雅的歌唱是来自天堂。它是月光在九天之上的一种倾泻,它又是灵性在漆黑的天际中向前坦然地行走!我眼睛虽然紧闭,那圣光却一直在音乐中闪烁。它是那种春天里在溪流上放飘的河灯,也是那种冬季雪夜里在原野上寻觅的火把。看起来它只能照亮一点,它却是深沉地光耀着世界的要紧之处。你的心灵实际上也一直在歌唱,只是过去一直无人察觉。所以外婆才祈求她在转过街口就能遇上的那一位将我派到你的跟前。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辜负,我领悟到了你的歌唱……我无法区分哪是恩雅哪是你。实际上我也懒得去区分,因为恩雅的歌唱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只要恩雅在歌唱,你就从我的灵魂里走进我的生命,或是从我的生命中走入我的灵魂。这样的走动会让心灵重新获得它渴求的感觉……山里的风声,水里的流响,天上云朵相撞,地下群峰挤压,有十字架的屋顶下唱诗班正专注地望天赞美,没有十字架的旷野中人群低头用心灵祈祷,这是宇宙万物平常而由衷的声音。心在聆听,身在沐浴……我终于能安宁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窗口竟射进一道亮光……领受着它的照耀,我忍不住嘲笑一切拦阻的徒劳。面对黑夜,我更会大声歌唱!

——NO.061书信

山坡上刮过一股北风,阴阴地携起不少看不见的沙子,冰凉地打在有生命有感觉的东西身上。秦四爹放的那头黑色黄牯昂起头朝天打了个响鼻。秦四爹不冲着牛说,他告诉我,黑色黄牯虽然老皮很厚,却还知痒知疼,知冷知热。这个下午,秦四爹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什么也不再说。他默默地注视着山下的公路,每当拐弯处冒出一辆汽车或者是一台拖拉机来,他那像树根一样的几个手指中,总有一两个要颤抖一阵。秦四爹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唠叨,说自己感觉到那些家伙又要回来了。那些家伙是些什么人,他一直不肯对我说明,只说等他们来了,我就知道。我以为是乡长带着一批干部下来弄吃弄喝,又以为是那些戴大盖帽,浑身肥得流油却仍要三天两头下来收这费那税的人,还以为是计生委的人来垸里抓那几个怀了三胎和四胎的女人。秦四爹没有摇头说一个不字,他对我的猜想的否定是从干涩的眼窝里迸出来的,落到地上时,砸得脚下的青石板直冒火星。

有一次,秦四爹突然说:“那些家伙不是家伙!”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这话的意思,只好认定这只是老人的一种情绪,并不是语无伦次。秦四爹这句话从嘴里流露出来时,很平静,绝对不是在骂谁,仔细回味,似乎还有一种怀念在里面。

太阳将山坳照得暖烘烘的,地上的茅草很厚,我几次想学秦四爹的样子躺在上面,却怎么也躺不下去。茅草上面很干,挨地的部分却是湿漉漉的,手一抓就是一把水,极少处还能找见不久前那场大雪的残骸。秦四爹的耳朵旁就有一块。那团白花花的雪虽然被自己融化弄脏了,同那只发黑的大耳朵比起来,依然洁白照人。秦四爹在草地上翻过身来时,试图伸出舌头舔舔那雪,舌头不够长,若将头挪一挪就可以够得上,但他似乎懒得这么做,眼见不行也就罢了。

秦四爹转过身对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我说:“你其实是个读书人,你怎么不去继续读书哩!有些事就得咬牙坚持。”

我极不愿意有人提及读书的事,我说:“你若再说这个,我就将你的牛赶走,让你一辈子也追不上它!”

秦四爹忙说:“小杂种,我不说就是,你可别将我的老伴弄丢了。”

我抓起一块石头做出要掷向黑色黄牯的姿势,见秦四爹一副着急的样子,我还是一使劲将手挥出去,在手臂挥动的刹那间,我松开五指,让石头从肩上坠落身后,扔出去的只是一股风。风落在秦四爹的脸上,他一惊,连忙跳起,一拐一拐地跑了两步,嘴里还大声叫着:“哇啊!哇啊!乖乖别怕,我在这儿!”黑色黄牯安详地吃着地上的荒草,尾巴懒洋洋地迎风摇摆,一点也不在意这边的动静。秦四爹知道自己上了当,他笑一笑后依然回到原处躺下。我说:“你这么懒,到哪睡到哪,地里的麦子该上点粪了!”

秦四爹说:“你帮我做了吧,回头我给你讲讲当年同女知青谈恋爱的故事!”

我说:“你别哄我,你同母牛谈恋爱还差不多!”

秦四爹一点不火,他说:“你别小瞧我,当年——”

话到这儿秦四爹就不再往下说。他拿这话引诱我很多次了,每次我给他干完活之后,他就反复地叹着气,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刚开始时,我以为他是耍赖皮。直到有一回我将他逼急了,他才凶狠地对我说,他现在不想说这件事,如果不相信就请我滚蛋。我很小的时候,总听见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