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犹如乌云般,彻底遮蔽了残存的霞光。在喧嚣中,楚道石如梦方醒,他知道,他该上路了。
踏上一条再也不能回头,除了命运一无所有的荆棘之路。
为什么没有在牢狱中死去?为什么不是其他人拯救自己?岁正在告诉我:活下去,为了这个人活下去。为了天启城注定到来的新的五十七年,为了不可更改的未来,为了把每个人逼到无路可走,为了无穷轮回的红尘世界,我要跟随这个人,带领他,指引他走完接下来的路。这,就是我的人生了。
眼前这个人,会感谢他吗?那些可能会由此被彻底改变的人们,会感谢他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上天已经通过我的眼睛指明道路,我只需要简单地走下去。楚道石疲倦地想着,我只是个懒得思考未来的人,想要自己决定人生这种想法实在太累。既然岁正让你从我这里领受命运,那么就不必顽抗。
他拉回已经飘远的思维,脸上恢复了平静,镇定地对还处在混乱状态的白征明说:“殿下说的,小人都听见了。”
素王也赶紧收回失态的样子,板起面孔,挺直胸脯——他的眼睛明显处在楚道石双眼的上方,居高临下地否认道:“你果然是个巫人,妖言惑众,小心我杀你的头。”
楚道石不为所动:“殿下如果擅长于杀人灭口,请便,反正小人饥寒交迫,不会反抗。”
素来以和平主义者享誉全城的白征明,被他这种超级平静的态度吓了一跳:“呃……我忘带刀了,等我回去拿。”
说完,他就想挣脱楚道石的手,赶紧跑回自己的府去。后者倒是痛快地松了手,只是还没等素王跑出去,就用中等音量自言自语说道:“反正也是要死了,不如就在墙上写点儿什么遗言好了。”
白征明不知不觉地又倒着跑了回来,质问道:“你要写什么?”
楚道石还是那么坦然,“苍天已死,素王当立。”
白征明的脸刷地就变成了绿色,“什……什么……”
“殿下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小人死前无以为报,唯有将您的话昭告天下。”
素王脸上的肌肉开始痉挛了:“不许你这么做!”
“那就请殿下赐小人速死,强过冻馁街头。”
第四章
白征明平时连杀鸡都讨厌看,杀人哪儿摸得到门儿,“我给你钱就是!这件事情要绝对保密!”
“一时浮财,终有尽日。”
“我每个月派人接济你!”
“小人居所不定,流寓乡野。”
“那你想怎么样?!”素王的神智,已经被刚才的遭遇冲击得有点儿不清楚了。
楚道石徐徐跪下,双手伏地:“受人点水之恩,必将涌泉答报,楚道石些微性命,都是殿下给的,愿以身相报,终生跟随。如殿下不准,楚某唯有血溅城墙!”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素王已经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楚道石的主意,这双眼睛如此坚定,就好像在说我意已决,死也不会改变。
年的黑暗牢狱都没能让他屈服,自己这种软弱无力的拒绝,难道还能比那个更难应付吗?白征明难过地想着:“今天一定是大凶日。”
让他打扫猪圈好了!可是,府里有猪圈吗……
带着遭受过度冲击而显得有些呆滞的悲惨表情,素王白征明示意楚道石跟上,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终于想起来,刚才急如星火地结案跑掉,是想赶在日落前,与甄旻一起吃晚饭。
显然,不可能赶上。等他带着步行吃力的楚道石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已经是掌灯时分,都快要到吃夜宵的时间了。
门上的人显然已经等他很久了,见他回来,立刻有人飞报进去。第一个出来迎接的,是厘于期。见到他的第一眼,楚道石悚然一惊,某种奇怪的感觉沿着脊柱爬上,好像有什么不协调的东西在他耳边低语。但是想了很久,楚道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只好得出一个结论:确实,这人长得……很像糖狐狸。
厘于期此刻沉着脸,应该是不太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外人的角度看起来,他的一双眼睛始终呈现微微的弧度,像是一直含着笑意。不过一开口说话,就知道,眼睛的笑意完全是假象:“好吃好喝地养着二十五个全副武装的侍从,是用来玩捉迷藏的吗?”
言下之意,是个活人,都要被白征明给气得快炸了。事实上,家里已经急到了鸡飞狗跳的地步,先回来的侍从们都挨了揍,而厘于期这是马上要前往大理寺,申请全城戒严搜查。这会儿看到白征明跟没事人似的跑回来,能不生气吗?在路上一直沮丧不堪的白征明,听到这句辛辣的评价不但没有倍加消沉,反而精神一振,大步流星地跳上台阶,一把攥住厘于期的手腕:“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是一种豪华蛋炒饭,炒毕后每粒米都完全完整,同时又粒粒分开,而且每粒米都能泡透蛋汁,外面金黄,内里雪白,用鲫鱼舌、鲢鱼脑、鲤鱼白、斑鱼肝、黄鱼膘、鲨鱼翅、鳖鱼裙、鳝鱼血、乌鱼片等等熬成的百鱼汤浸泡下饭。可谓美味之极。
厘于期一愣,随即帅脸气得扭曲:“原来殿下满城乱跑,是为了腾肚子吃炒饭啊?”
白征明现在饥饿模式全开,对“嘲讽”完全免疫,连理都不理,抬脚就往门里走,把楚道石完全扔在脑后。秘术士跟在后面,走到大门口时犹豫地停住了脚步。厘于期虽然被白征明气得够呛,但是此人天生心细,还是留意到了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他甩开素王,让后者先欢快地跑进去赶炒饭,自己转回头询问:“请问……”
楚道石低着头,避免与对方的眼睛直视,回答说:“素王殿下有恩,楚道石愿投身门下,粉身碎骨相报。”
厘于期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又在路上乱发善心,捡回活物来了吗?不过依照素王的天性,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到这里,他不觉就是轻轻一笑,对啊,自己当年不也是这么被捡回来的么?
念及此,厘于期油然生起同情之心,就引领楚道石进得门来,边走边说:“素王秉性仁厚,你不必拘谨,我也曾是他的食客。他现在饿了,急着吃饭,我去吩咐人照顾你。”
楚道石还是低着头,只是应了一句:“嗯。”
又问了几句,楚道石不是“嗯”,就是“是”,更没有拿正眼看过一次厘于期。后者见他这么冷淡,心里就有点儿不太痛快:对主子的朋友亲切一点儿很困难吗?见他如许狼狈才有心要照顾的,要不是看在素王面上……
想到这里,厘于期的恶劣本质又冒了头。他忽然停下脚步,楚道石差点儿一头栽到他身上。厘于期转回头,盯着楚道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