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见“不离”
8.1
从客户单位出来，一行人坐上商务车。
等安静下来，于经理对着王有节他们笑了笑，大声说道：“今天的对接很成功，客户对我们的工作效果出奇地满意。”
大家都很高兴，热烈鼓掌。
看看时间，于经理接着说道：“现在刚好四点，你们就不要再回公司了，算提前下班，都可以回家休息了。”
再一次热烈响应。
特别是王有节，因为前面的诸多不顺，所以今天和客户汇报的时候，虽然说自己心中有数，也很有信心，但还是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直到这时候于经理说放假，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他放平一些座位躺下身子，长出一口气，说道：“啊呀哎，终于告一段落了。”
于经理坐王有节旁边位置。他拍拍王有节肩膀，说道：“你们项目组这段时间没有少加班，辛苦你们了。”
王有节笑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其他的组长不干，纷纷说道：“经理你不能只偏着老王的啊。我们这些小组，一样都没有少干活的啊？”
坐王有节前头的周姐回头反驳：“呵呵，我们小组国庆节加班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嘴一笑，就都不说话了。
商务车继续往前开。
于经理对王有节今天的表现很满意，特意轻声说道：“你今天穿西服，这就对了嘛。以你的这个身架子，我觉得还是穿西装要更显得有男人味一些。”
今天的汇报，王有节在项目部的坚持下，罕见地穿上了西服。这是他唯一的一套西服，就是专门为了一些重要的场合准备的。
王有节笑了笑，不作声。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你的这个搭配。”周姐回头笑了笑，说道，“虽然讲你西服的质量看起来还不错，可是在服饰的搭配上，其实还可以再讲究一些的。”
服饰搭配？穿西服还会有这么多的讲究？
自己觉得今天的穿着也确实般配，蛮好的呀？王有节不理解，不知道周姐具体指的什么。
于经理笑了笑，不声响。
见王有节一脸懵逼，周姐笑笑，说：“看看你的袜子。”
王有节缩回腿，往自己脚上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问题出在自己灰色的袜子上。今天穿的袜子颜色比较浅，显然和自己深色的西装，还有黑色的系带正装鞋不是很搭。
实际上，早上出门的时候，王有节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赶地铁匆匆忙忙，心想反正是穿在鞋子里，当时他就没有再刻意去调换了。
王有节呵呵一笑，想掩饰过去。
周姐却继续笑话王有节，说：“不过也可以理解，老大你没有成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后面有人搭腔：“周姐，我们这里还有好几个都是单身的呢？”
周姐哈哈一乐，回头说道：“还有，你们在座的几位，平时是都得要好好打扮一下，要不然，怎么能在大上海找得着老婆的啊？”
“这是大上海，晓得伐？”周姐还特意强调，“大上海，大上海，大上海，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话一出，众说纷纭。
等议论的声音少了些，于经理说道：“最起码，在上海找对象，在穿着上还是比较有讲究的。我就吃过这个方面的亏，可以说深有体会。”
大家起哄，八卦心起，一致要求于经理再说的详细一些。
“这事就不多说了，都是血和泪得来的教训，你们知道有这么回事就可以了。”
于经理想了想，又说道：“反正有一句话我送给大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虽然我们是程序猿，但是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基本性的社交礼仪我们还是应该有的。”
不过说笑归说笑，于经理还是公事公办，最后给大家依旧布置了任务：希望几个小组长能把今天客户反馈的意见逐条逐项，按照各自负责的部分今晚上分类集中列出来，并且要附上进度和时间完成表。
王有节看窗外，没有说话。
可是有人却马上就嚷开了，纷纷说道：“经理，你知道的，这样一张计划表做出来，基本上一个晚上就没有了。那你还说什么提前下班？”
“是的呀，我们干脆回单位加班好了。这样还有加班工资的呢？”
“对的啊，吃食堂，还可以再节省掉二十元，打车费也可以报销。两相比较，现在回家去还不是亏死了？”
-----。七嘴八舌，反正都有充分理由。
于经理听不进去，打断他们的讲话，嘲笑说：“你们真不愧是学计算机，搞编程的，算得是门儿倍清爽的啊？”
大家还要继续说话。
于经理挥挥手，笑道：“好了。好了。这样吧，今朝星期三，你们在这个周五之前把详细计划表拿出来，总归可以了吧？”
到静安寺地铁站附近，王有节和周姐下车。周姐就住在这里附近，而王有节，从这里坐地铁再转九号线回泗泾宿舍。
正要走向地铁站，周姐拉住他，笑道：“这么着急回宿舍，还有重大事情？”
王有节笑笑，说：“事情倒是没有，这不下班了嘛。”
周姐看着王有节，说：“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晚上能否邀请你赏光？”
王有节有些吃惊，一拍脑袋，歉意地说道：“哎呦，是我疏忽了。前几天人事给你发放生日卡的时候，我还记得的，只是这几天一忙碌，就全忘记了。”
周姐笑笑，说：“那你能参加吗？”
“参加，当然要参加。”王有节想了想，又说道：““现在去附近找商店现场买蛋糕，应该还来得及的吧？”
周姐笑道：“你就不要准备了，都是现成的，包括饭店，我们早都准备好了。只要你带上自己的嘴巴就可以了。”
王有节觉得不合适，空着手去总归是不太像样的。
“都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完全没有意见的，走吧。”周姐笑了笑，拉着王有节的衣袖就往前走。
王有节无奈，笑了笑，说道：“那----，就真的很不好意思，只能明天再补了。”
------------
8.2
周姐带着去的地方，是在愚园路胶州路上的一家本帮菜馆。
从外面看，这间饭店看上去面积并不大，但是到里面，却发现它的装修很有特点，螺蛳壳里做道场，应该是请人有专门设计过的。
总体来看，餐厅整体环境相当不错，装修设计复古气息十足，在一些角角落落还可见留声机、老式电话、铁质电风扇等珍贵收藏品，彷佛执着地传承着旧上海老本帮菜特有的风采，保留着老上海的原汁原味。
饭店老板娘和周姐显然熟悉，看见周姐马上走过来招呼：“房间在203，你老公他们都已经在等着了。”
见王有节对餐馆的环境比较感兴趣，周姐笑笑，说：“这里和我家里近。味道不错，价格也不算贵，我们经常来吃的。”
王有节在餐馆里里四处看看，不置可否。
他心里想，自己反正是蹭吃蹭喝，总归比单位吃食堂要好一些就行了。
“还有，这里的大螃蟹，都是从阳澄湖那边运过来的，保证正宗。”周姐放慢脚步，笑着介绍，“今晚上，我就请你们吃大闸蟹。”
上二楼，推开包间门，只见里面有四五个人正围坐在桌子旁，一边吃着小食，一边聊天。
女的居多，只有一个男士。见周姐她们进来，都站起来互相打招呼。
这位唯一的男士便是周姐的老公，黄先生。只见他人不高，却很肥硕，腆着一个大肚子，不过穿着很整齐，看上去精神倒是蛮好。
还有一个特点，这位黄先生头上头发不是很多，典型的地中海，看上去年纪应该比周姐要大上不少。
有意思的是，这位黄先生鼻梁上却架着一副深颜色的眼镜。只是看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近视眼镜，或者是只作为装饰使用。
王有节想起来赵本山小品里的一句台词，大致是说为什么要戴眼镜，回答说是显得有文凭，有文化。
这是王有节第一次见周姐的老公。
黄先生用力握住王有节的手，中气十足打招呼。
他手上力气很大，王有节显得有些生疼。
在王有节有限的认知里，他觉得从握手的轻重可以看出来握手两个人的关系，太轻表示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对两人的关系不在意，但可能因为过于人情，也就轻松一握了之。如果握手太重，则表现是用大力之人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很少为对方着想。
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王有节暗地里免不了有些腹诽：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要知道，其实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力量。对于两个第一梯次见面的人来说，握手不轻不重，并且有一定时间最好。
但是王有节心里又想，以周姐的外貌，或者是周姐受教育的程度，甚或是她平时为人处事的方式，第一印象中总都觉得她们俩不应该是一路人。只是，中间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因素，双方吸引进了一家门？！
都打过招呼，王有节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来的这些人，除开自己老公，其他的其实都是周姐个人要好的一些朋友，也就是上海话里俗称的小姐妹。
人太多，王有节对她们各自的名字记不住，也没有上心去记。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过来蹭一顿而以，和她们不要说交情，估计以后连交集的机会可能都不太会有。
他只微笑着，礼貌地一一点头。
从另外一方面，讲实话，这还是王有节来上海以后第一次参加朋友间的私人聚会，也是他第一次参加有这么多女性参加的聚会。
不知何故，他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不安和忐忑起来。
没有道理啊？
尽管如此，王有节表面上还是尽量使自己不动声色。
按说，这样规格的私人聚会，应该算是具有一定的私人性质和隐秘性了。自己和周姐虽然说平时在工作中相处不错，但是他自忖，好像应该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既来之则安之，且按下看，走一步算一步吧。王有节打起十二分谨慎，给自己打气。
安排好各自位置，周姐却问：“布礼呢，她怎么没有来？
黄先生搭腔，说道：“她早就来了的，这会儿可能是去卫生间了吧？”
周姐正要继续问话，只听得“吱呀”一声，门推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拍着双手飘飘然走进来。
她一进来就大声笑道：“阿姐，祝你生日快乐。”
听这声音，王有节忽然间觉得有些耳熟。
他转过身来。
和刚进来的白裙女子四目相对。
只一会儿，双方眼睛里逐渐都满是不可思议，几乎同时互相指着对方说道：“怎么是你……？！”
------------
8.3
本来，虽然说眼前的女子依稀有“不离”的影子，但王有节还是不能十分肯定她就是“不离”。现在见对方这样的表现，当然立刻就能确认了。
还是王有节反应快，脱口而出就说道：“哎呦，你脱了那身衣服，还真的一下子没有能认出来。”
话刚一出口，马上引得阵阵哄堂大笑。
有人大声开玩笑：
“布小姐，你脱的是哪身衣服？”
“是王先生帮着脱的？还是自己主动脱的？”
“老实说，你们是在哪里脱的？”
------
“不离”低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又恼又恨。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嘀咕：招你惹你了？！上次自己对这人就说过，不会说话就请多闭嘴，更不要乱说话。没想到这次见面，当着自己这么多的小姐妹，他竟然更进一步，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自己下不来台。
王有节子自知可能说错话，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不离”。
“不好意思，可能是说错话了。”他再一次作解释，说，“我其实是想说，你现在穿上这套衣服，比之前更美了。”
房间里这回更热闹了。
“哈哈哈，到底你们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面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快，这回要老实交代？”
“是的啊，那什么，------，XX眼里出西施嘛。”
-----
“不离”更加难堪。
她抬头，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小半个头的男人，甚至都有了一种想要立马掐死他的冲动。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离”忍不住对王有节一个大白眼，急声讥笑道：“啧啧，你也是，穿上这一身狗皮，我刚才也认不出来了。”
不想“不离”这话一出，房间里再一次炸开锅了。
笑声，喧哗声一阵响过一阵。
还有人忍俊不住，捂着肚子，都大声咳嗽了起来。
“呸呸，都被你带沟里了，我怎么也这样说话了？”“不离”脸上更红，整个人突然间变得很不自在起来。
最后还是周姐及时打圆场。
她双手拉住“不离”肩膀，笑着引导她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房间里这才逐渐地平息下来。
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会有故事。
有人开始互相之间轻声打探。
间或还有人轻声笑，或者不停地偷瞄王有节和“不离”，想急切地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不过，王有节和“不离”相遇的这个有趣的小细节，也算是给了大家一道浓烈的开胃小菜。
周姐笑了笑，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对王有节和“不离”俩人互相做了一个简单的特别介绍。
王有节这才知道了“不离”的真实名字----布礼，“不离”是用的她本名的谐音。她大前年从英国留学回来，学的音乐专业，现在一所沪上著名的艺术培训学校做老师。
王有节插话，问：“是步伐的步，还是棉布的布？”
周姐笑了笑，说道：“她这姓很小众，老大你竟然还知道有两个布姓？”
王有节笑笑，说：“改革开放初期的八十年代，浙江海盐有一个步鑫生，在我小时候时候就已经是风云人物，以至于现在每年纪念改革开放周年的时候，报纸上都还会有他相关宣传的。”
周姐说道：“只是这位小姐的布，是布匹的布，老大你有听说过的吗？”
王有节摇摇头。
旁边的周姐老公，黄先生却大声说道：“布礼的这个姓，不要说上海，估计在全国来说也是不多的。”
布礼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个姓在上海确实不多。不过，在我的先祖河北保定那边，布姓倒是蛮多的，不稀奇。”
周姐接话，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的这位闺蜜，祖上是保定军官学校出身，后来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这样一家人才因缘际会留在了阿拉上海。”
------------
8.4
讲实话，大闸蟹王有节不是很欢喜吃。一来和自己小时候根本没有吃这些东西的条件可能有一定关系，不习惯；二是弄来弄去，嫌大闸蟹吃起来麻烦。
讲起来是吃大闸蟹，看着容易，把盖子打开，一剥两半。
但真要把一只大闸蟹吃的干净，并且能吃出来水平，其实还真的需要有一定技巧和不厌其烦的定力。
于是王有节只一个人吃菜。
期间周姐特意剥开一只大闸蟹给他，他也只象征性的吃了看得见的一些蟹肉和蟹膏，剩余的部分随手就放在了桌子上。
说说笑笑，气氛蛮好。
期间，在一众人的起哄下，布礼还很简单的提了提自己和王有节上次在佘山徒步活动中认识的经过。当然，她讲述非常简洁，仅仅只限定在认识的角度。
不过总体来说，因为除开周姐外，和其他人都不太熟悉，所以王有节看上去稍微有些放不太开，显得稍微有些拘谨沉闷。
席间，周姐向大家解释，说程序员长期和外面的世界相对接触较少，所以有时候说话就不太符合潮流，更简单直接了一些，但是绝对没有其他任何不好的想法和意思。
自从大闸蟹端上来后，大家的精力都转移到对付自己眼前的大闸蟹上，所以这个话题自然也就就淡下去了。
王有节不吃蟹，自然饭就吃的快一些。
等肚子差不多吃饱，他看看情况，说是上一趟卫生间。
实际上，王有节真实的想法，是想出去把今晚上的账单给结了。
之所以自己主动去结账，王有节觉得，虽然说今晚上周姐先讲好由她请客，但是他知道，一是自己今天晚上没有带过来礼物，二是这一次项目的阶段性成功，周姐也功不可没。
不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后来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当看到将近三千块账单的时候，王有节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算了，这次就不多计较了！看来下次别人叫自己出来吃饭。还是要尽量少出来为好。那这一次，就算是给自己，也当是给周姐谋福利了吧。
这么一想，王有节就心里平静了不少，觉得今晚上的花费还真不能算很多。
吃完饭，周姐让服务员结账的时候才知道王有节已经买过单了。
这时候周姐的丈夫就执意要把钱转给王有节。只是他没有王有节的微信或者是支付宝。
王有节笑笑，说：“真不用了。你就是转给我，我也不会接受的。这一次，就当是我们项目小组集体为周姐庆生了。”
周姐向王有节表示歉意，说道：“今朝本来是我的生日，没想到最后竟然让你来买单，实在过意不去。”
出来饭店，挥挥手说过再见，王有节告辞，往地铁站方向走。
周姐回头对丈夫黄先生说道：“今晚上我再和姐妹们呆一会儿，你先回家看孩子？”
等自己丈夫走远，周姐和几个姐妹商量，准备再去附近的一家茶馆喝茶聊天。
“怎样，看上了吗？”去的路上，周姐回过头，盯着布礼问道。
布礼不说话，只低头看着地面慢悠悠走路。
周姐跟上布礼，笑了笑再问：“再问你一次，今晚上阿拉老大真没有入你法眼？”
旁边有姐妹开玩笑，说：“还真是IT男的代表，这人好像就真的缺根筋，没有什么情趣的。”
“今天我也算是长见识了，难怪社会上都说IT男在恋爱市场并没有什么优势的。”
“还有一句话，也是笑话这些IT男的：买房基本靠攒，娱乐基本靠网，吃饭基本靠外卖，人际基本较淡，恋爱基本靠配对，周末基本在宅。”
-----
“要不要先处着试试看？”周姐见布礼一直不吭声，知道可能有戏，于是再一次靠近布礼悄声问道。
走几步，布礼想了想，点点头说：“他的相关资料，你给我一份吧，我要尽量详细。”
“晓得来。”周姐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可得要告诉你，前一向这人一直在到处相亲。另外听他还讲起过，说是他家里面给了最后期限，不然就要回他老家找对象的。”
布礼不作声。
过一会儿，她才说道：“这样，你先不着痕迹的找找机会，往下再看看吧？”
一听布礼的想法，马上有姐妹相劝道：“布礼，他可是一个外地人，这一点你要自己先想好了。”
“还有，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偏要叫王有节，你们听听，实在太土了。”还有姐妹在一旁开玩笑。
周姐呵呵一笑，说：“名字其实还好，他本来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嘛？”
“哪里的农村？”
“浙江湖州的乡下。”周姐笑笑，说道，“湖州，晓得伐？我们前年国庆节，一起去过湖州南浔古镇游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