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心知肚明
车里装着死人, 阿垚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无意间瞥见右手虎口残留小片血渍,颜色很淡, 但能瞧得出来。
“靠!”他窝着气一拳头刚好打在喇叭上, 车子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又怂地赶紧四处看, 庆幸这条路人少。
以前接的活多半是催债,再带几个兄弟过去装腔作势吓唬一番,十个有九个都能把钱乖乖交出来, 遇上犟种就直接动手, 捶几下就会老实把钱给了。唯独这次接的单是华哥介绍的,他记得华哥当时称呼对方什么秘书,给他一万叫他帮忙找个人, 找到后联系他们把人送过去就行。
当时想着一万块找个人这不是妥妥白送钱吗, 正好最近手头缺钱, 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对方给了照片并且提醒他, 找的这人喜欢滥赌, 要他去赌场多转转兴许能尽快找到。
他原本是想找之前的兄弟们帮忙一起找, 转念一想就给一万块,请这么多人帮忙找,到时候钱到自己手上没剩多少了,便打消了找兄弟的念头。好在他之前在赌场干过小弟,还是认识几个人物。
去赌场的时候把照片给岑风看了,原本以为像风哥这种大忙人哪儿有时间理会他这种小喽啰, 没想到居然答应了, 还真放在心上帮他把人找到了。不过幸而他没和岑风说实话, 要不然还是一件棘手的事。
阿垚回头看了眼后座上鼓鼓囊囊的一包钱, 刚还在后怕,这会儿看到钱又什么都不怕了。人已经杀了不可能救回来,所幸老板那边负责将他送到泰国去,有钱在哪儿不是生活。
车子慢慢驶进一处废弃厂房,这地方阿垚没来过,更不知道居然有间废弃厂房。他看了看四周,迟迟不见对接的人。大门紧闭,他降下车窗朝里头喊了一声。
“叫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吓得阿垚头撞在了窗框上,疼地皱眉:“靠,你从后面来做什么?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
男人戴着帽子,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看不清具体长相,对阿垚的反应嗤之以鼻:“怂成这样还杀人。”
阿垚想辩驳两句,男人没给他机会,将大铁门上的锁打开往里推,朝车上人招手示意把车开进院子。
“靠,装什么玩意!”阿垚低声咒骂,手倒是听话乖乖启动车子按照男人指示开进了院里。
等他把车停好,男人倒是换上了工作服,戴上手套和口罩,拿出一早备好的装尸袋,熟练地打开后备厢,看阿垚愣在那儿不悦扫他一眼,“过来搭把手。”
“哦,哦。”阿垚帮忙托住腿,合力将尸体搬进装尸袋里,他看了眼血色已无的脸,后怕吞咽,毕竟是自己做的事再看到那张脸难免心里犯嘀咕。
男人将搬运货物的推车推过来,将尸体拖到上面,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阿垚,“愣着做什么,过来处理。”
“处……处理?”阿垚有点心慌,“怎么处理?”
“尸体不处理迟早会被发现。”男人对于他现在的表现很不满意,“收钱办事。”
阿垚抿了下唇跟在他身后进去,也是进到了里面才知道原来这是废弃的环保厂,里头还有个露天大院子,不过地砖缝里已经长满了杂草,推车过去的时候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响声。
“你打算怎么处理?”阿垚跟在他身旁,总觉得这个男人充满神秘,他不是松荷本地人,但好歹也在这儿混过两年,从来没见过这人,看他做事老练沉稳,那个老板怎么一开始没找他来处理这事?
“我先说清楚,要是碎尸我不干!”阿垚再三申明,“碎尸这事我实在做不来,我……”
“谁告诉你碎尸?”男人睨他一眼,“既然是处理尸体当然要处理得干干净净警方才不会发现。”
最后一间房被打开,阿垚看见了里面的设备,是一个大型锅炉,上面还有生产该锅炉的厂商名称,机器老旧了点,无法判断还能不能使用,但若是可用,这东西一开骨头渣都能给你烧没。
“过来搭把手。”
“好。”
阿垚过去帮忙把尸体搬运到锅炉放置区,“这东西还能用吗?”
男人似觉得他说了句废话:“不能用叫你过来做什么?对了这个厂是老厂,设备电源总开关要开,在外面,你去把总闸开了。”
“为什么我去?”阿垚话音刚落迎面感受到刺骨凉意,来自男人眼神的警告,他虽不爽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开总闸。因不熟悉地形出去找了半天没找到总闸在哪儿,他朝里头喊:“在哪儿啊?我出来怎么没瞧见?”
男人吐口气放下尸体,不耐烦走到门前冷脸相看:“我说的是外面。”
阿垚自知理亏,抬手放在额前表示抱歉,转身往院外走,边走边小声骂:“拽你妈啊!”
他刚打开门,还没看清,一抹冰凉顶在头顶上方。他吓得双手举起来:“饶……饶命。”
岑风示意南佳问他话,自己则拿把仿.真.枪顶在他脑门上。
“那人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了?”
“你若再装,顶在你脑门上的枪可不会给你机会。”
“我说我说。”阿垚吓得腿发软,不停咽唾沫,“人……人死了,我……我们现在要处……处理尸体。”
徐与死了,南佳其实在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他的死讯,心头难免划过一丝异样,她不是直接造成人却是间接性推手。
岑风看出她此刻不太对劲儿,轻咳一声提醒她。
她看了他一眼,继而恢复如初:“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烧……烧了。”阿垚声音发颤,“是他说烧的,说这样能毁尸灭迹,跟我没关系。”
南佳给了岑风一个眼神,他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你现在出来做什么?”
“哥,哥,你下手轻点啊,这玩意儿万一真擦枪走火我就没了……”阿垚老实交代,“他让我出来开闸,说是在外面,我还没找到就被你们逮住了。”
“听着,你车上的钱已经在我们手上,要想拿到这笔钱就按我们说的做。”南佳将另一把仿.真.枪抵在他身上,“去告诉他没找到总闸在哪儿,他肯定会出来找你,余下的事就不需要你管了。”
阿垚小心翼翼试探:“那……那你们到时候能放了我吗?”
“我们没有不放你的理由。”南佳让他把手伸出来,用绳子系了个死结,最后警告他,“如果你耍花样,第一枪就会打在你身上。”
阿垚扫了眼她手里的枪,越看越觉得下一秒会走火,“我答应你们。”
院子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他大概是在往外走,说话声越来越近,“让你办个事你他妈跑了是吧?”
阿垚站在外面双手背在身后,尽量让自己看不出异常,“我第一次来,没找到很正常吧?”
男人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总觉得透着不正常气息,往前走两步:“你怎么了?”
“没啊,我就是没找到总闸,本来打算叫你这不是怕你又骂人。”
“不对。”男人将手慢慢放置身后,“你把手伸出来。”
“啊?”阿垚装模作样耸肩,“我就是刚才帮你搬运尸体撞到手臂了,现在活动活动。”
男人对他的话显然不信,刚准备掏出藏在衣服里的刀。
“不许动!”岑风举着枪瞄准男人,“再动直接开枪。”
男人啐了一口,反应迅速躲到阿垚身后,拿刀抵在他脖子上,看到他被绑着的手,低语:“你小子敢阴我?”
“没、没!”阿垚刚从虎口逃脱又入狼窝,“是他们要我配合的,不然就弄死我。”
男人没搭理他这番解释,刀依旧不含糊地抵在他脖子上,朝那边喊话:“放我走,不然我就弄死他!”
岑风正准备说话,南佳先一步开口:“我们可以放了你,不过这个人你不能带走。”
“我本来就没想带他走,但是他必须跟我出院门,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使诈!”
“你拿刀和我们有枪的谈条件?”南佳轻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想把他一起带走,干脆一个都别走了。”
男人看着她不容商量的神色,靠近阿垚低声解释:“兄弟,对不住了。”
“别——”阿垚甚至话都没说完被他用力往前一推,手背绑着平衡力很差,摔得眼冒金星,“哎哟!”
男人火速上车,微弓身体避开被枪射击的可能,院门是开着的,一脚油门下去直接冲了出去。
岑风见状要追,南佳伸手拦住他:“报警。”
“报警?”他一愣,“你开什么玩笑,报警的话我们不都……”
“不都什么?”她下巴微抬示意他看摔倒在地的男人,“人是他杀的,命令是姜恒下的,从始至终我们参与了什么?”
岑风透过她清冷的眼眸,看到是冷静和一丝冷血,他按照南佳所说报了警。
阿垚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风哥,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那么信你结果你出卖我……风哥我不能坐牢,你行行好,我给你们磕头你们放过我吧,这件事都是别人叫我做的!”
南佳慢慢走向他:“给你指条明路,警方问你的时候,全盘托出或许还能留条命。”
“我不能坐牢……”
“杀人就得偿命,你接了单就得负责。”
她不再同他废话,让岑风过来用另外的绳子将他牢牢捆住,“我先走了,等警方过来将你做的说出来就行。”
“你去哪儿?”
“回豊市,等警局电话。”
岑风以为她出去后开车离开,却没想到她拎着钱回来径直往院子走。
锅炉放置区的装尸袋已经放进去三分之一,她盯着看了会儿,将手中行李包放在锅炉旁,“我说过的,你不该签那份合同。”
她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警方赶到的时候,只见地上躺着一人被绳子捆绑无法动弹,另一人手里拿着枪。出于职业警觉,警方并未贸然进来,站在车门后劝岑风放下手里的枪。
他看了眼手里□□扔在地上:“这是假的。”
其中一位警员在其他人掩护下过来把枪踢走,确保岑风拿不到,并要求他双手举起,他也乖乖配合了。
“警察同志,报警电话就是我打的,你们能别拿手铐铐我不?”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老实点!”
岑风无奈配合,等这件事完了非得要南佳请他吃饭,害得他遭了这么多罪,“警察同志,里面有尸体,还有一个人跑了,他们想毁尸灭迹。”
报警电话只说了有人杀人,并说了地址要他们立刻赶到,武警官兵也在第一时间随警方出动,队长示意武警进去,自己则留在原地和面前报警的男人说上了话。
“你怎么知道杀人了?”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郝队您给我带回警局,我们好好聊。”
阿垚自知此次落网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制裁,都到这时候了肯定要搏一搏:“警察同志,我坦白从宽,我是受人指使,有人给我钱叫我做的!”
郝杰看他一眼,让手底下人带他回局里,“你小子最好老实点。”
岑风将手铐亮出:“我都被铐着怎么可能不老实。”
进去搜查的武警队出来后朝郝杰点点头,他没空和岑风打太极,走过去确定:“里面如何?”
“装尸袋里的确是一具尸体,已经确认死亡,但死亡时间还需要法医进一步检测。”
“有明显伤痕吗?”
“脖子上有明显勒痕。”
“行了,通知法医和痕检组的人进场吧!”
郝杰把现场的事交给副队处理,自己则坐上警车先行回局里。
松荷县这么多年还算安稳,大案命案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这次出警速度快,但媒体还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已经堵在警局门前准备采访。
到目前为止他们知道的信息也不多了,面对媒体采访时,郝杰只能硬着头皮给出官方话术:“案件还在侦查,静候。”
“郝队长,之前上面领导还说松荷县近两年管理有度,如今出了命案,是不是你们报告的时候只说了好而没有提及松荷不好的地方?”
现如今的媒体架着摄像机,当着镜头面什么话都敢问,只要有利于新闻台收视率的事,就没有他们不敢问的事。郝杰想骂街,但在镜头前还得装作对整件事情会负责到底的样子宽慰松荷居民,对于此次案件一定会给答复。
好在这里是警局,媒体多少要顾及,眼睁睁看郝杰进去无法再追问,几家便商议今天要不要在警局外面蹲点。
审问室岑风进来过很多次,就像问题学生进办公室挨训,早已习以为常。他这人滑头,做事不容易留下把柄,所以郝杰对他很是头疼。
“郝队。”
“我问,你们正常记录。”
“是。”
郝杰和岑风算是另类的老相识了,没必要端架子更没必要装样子,双臂环抱靠在墙上冲岑风抬下巴:“说说吧,怎么发现的。”
“阿垚之前在我们麻将室干过一个月,前两天他突然来找我,托我帮忙找个人,人找到后就和他说了在哪儿。”岑风动了下手铐,碰得叮当响,“我问他找这人做什么他支支吾吾没说实话,当时就留了个心眼,跟着去看看,具体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只看见两人一开始好好的,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郝杰抓住重点:“也就是说你一直跟踪他,并且亲眼看见动手,你当时距离他们多远?”
“郝队你是想问我怎么看见的吧?”岑风靠在座椅上丝毫不惧,“望远镜啊,我肉眼可没这么好的视力。”
“那好,你为了跟踪他特意带着望远镜去盯?”
“郝队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我带着望远镜不稀奇吧?我就是带个天文望远镜放车里也行啊!”
郝杰和岑风打过太多次交道,这小子滑头得很,很多时候要是不抠字眼他准能给自己开脱,“接着说。”
“我就看到阿垚拿东西砸了他,那人没一会儿就倒地了,我记得当时等了会儿,具体等了多久不记得了,反正他开车走了。”岑风舔了下唇,“郝队,讨杯茶喝可以吧?我怎么说都是配合你们警方工作,不能虐待我吧?”
郝杰深吸一口气给身旁人使了个眼神要她去倒杯水,“之后你就跟过去了?”
“是啊,我就觉得那小子没干好事所以跟上去了,结果他把车开到废弃环保厂,还有人接应。”岑风接过递来的水,特别有礼貌地说谢谢,握在手里却没着急喝,“亲眼看到他们两人从后备厢把人抬下来。”
听了这么久,郝杰基本可以判断出此次案件和岑风无关,但他绝对知道些什么,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多巧合和偶然,“那把枪怎么回事?”
“玩具店买的仿.真.枪。”
“你没事买个仿.真.枪?”
“郝队你总不能剥夺我童趣吧?我买个仿.真.枪玩玩又不代表什么,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岑风,少在这儿跟我没皮没脸,你以为报个警说几句话就没嫌疑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会仔细调查,如果和你有关,你就等着吃牢饭。”
岑风端起杯子喝一口,对郝杰警告的话不甚在意,“那行,我就等郝队调查结果出来看会不会吃牢饭。”
郝杰从审讯室出来,刚好和隔壁审问阿垚的耿帅遇上,“怎么样?”
“吐得还算干净,每回答一句就问自己会不会判死刑。”
“是不是受人指使?”
“嗯,他说是一个叫华哥的人给他介绍的单子,原本雇主要他把人找到就行,没想到临时变卦要求他把人解决。”
郝杰眉头紧锁:“死者身份调查了吗?”
“根据现场拍摄照片从数据库调查出死者名叫徐与,无稳定工作,有一个女儿。”
“先联系他家里人,毕竟死者为大,出了这事他家里人应该知道。”
耿帅轻轻点头:“郝队,我觉得这事蹊跷,根据我们调查结果显示,死者生前一直在豊市范围,为何会来我们松荷县?据现场给的消息,尸体旁还有一包现金,清点后确定有四百多万,他一个人带这么多现金出来做什么?”
“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是不是因为这笔钱造成这起案件发生?”耿帅压低声说,“阿垚说雇主要他解决掉死者,给他一百万并且帮他潜逃去泰国。”
“但岑风给的说法并不是这样,他说看到两人有交谈,后来阿垚动手造成死者受伤,按理来说如果受人指使来解决死者应该不可能和谐交谈,除非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耿帅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阿垚还有隐瞒的事?”
“嗯,他还在试探,这样一会儿你进去给他透露点甜头,配合警方会减轻刑罚,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行,我现在就去。”
与此同时,刚将车驶入车库的南佳接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她将车停好熄火,等手机振动几下后接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南佳吗?”
“嗯,我是。”
“这里是松荷县警局,给你打这通电话是想说一件事,你的父亲是徐与吗?”
“……嗯。”
“徐与遭遇不测,目前警方已经抓到作案人员,可能需要你来松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南佳盯着挡风玻璃,缓了缓,“我尽快赶来。”
警司挂断电话不禁皱眉,身旁同事询问怎么了,她将电话放好,“就感觉挺奇怪的,好像听到家人出事没什么大反应。”
“有的人遇事反应不大也正常,总不能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吧?”
“可能吧。”
乘坐电梯回到住处,北野没有离开,静坐在沙发上看她开门站在玄关换双拖鞋进来,动作利落一气呵成,“你去超市的时间可能是我要报警的地步。”
南佳看他一眼,去导台给自己倒了杯水,连喝两杯冷水,似乎这样心里能好受点,“北野,我做了一件事,或许我妈不会原谅我了。”
他起身向她靠近:“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别人理解和原谅,事事为别人想那叫为别人做事,为别人活,不是为自己。”
“如果做这件事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把那盘棋下得更好,更稳,却违背良心,你觉得对吗?”
“从你布局开始良心已经不是你考虑的事了,继续走吧,把这盘棋下完,余下的事我陪你一起扛。”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