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否交心
从洗手间出来, 两人倒是挺默契都没主动提起关于“头绳”的事。
南佳临走前把奶茶端在手里,看他依旧坐在原位不打算走的样子:“你不走吗?”
他沉默了两秒,利落起身, 既然没人主动提, 就让他来:“你没什么想说的?”
问题指向性很明确,南佳轻轻抿唇将笑意掩藏, 面无表情点点头:“奶茶味道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和冉冉推荐的哪家味道好。”
北野眼眸微眯,盯着她看了片刻。然而对方低头无事人般继续喝奶茶, 好似压根没get他话中之意。人是不能得罪了, 但这口气不出又不像他,趁着她低头喝奶茶的空档,伸手对准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嘴上依旧不肯饶人:“喝喝喝, 就知道喝。”
他绕过她准备离开。下一秒, 衣袖被人紧紧拽住, 低眸望去, 手指白皙细长, 因用力拽着他,原本粉润的指甲泛起一层白。
“比我之前的头绳要好看。”她眉眼弯起弧度,“不愧是心灵手巧。”
原是一句自卖自夸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时,往大了说稍显自恋,从她口中说出不论大小总透着些许调侃之意, 听得他耳热, 向来冷淡的脸此刻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轻轻动了下, 从她手里挣脱:“反正请了下午假,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总得问清楚啊,万一时间太迟了,我回去还要解释。”
他独自走在前面,听了她的话,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森森盯着她:“找个地方把你卖了,应该够我网吧包月。”
“……”就知道他这人比女人还善变,前一秒绅士下一秒痞气,南佳懒得同他说这些无聊话题,顺着话茬应下,“行,我正好去看看买家。”
大约是她接话接的太过顺畅,北野都被逗笑了,怕被她发现自己异常,唇角刚翘起一抹弧度又迅速敛下,装作无事发生转身继续前行。
他变脸很快,但南佳仍是眼尖捕捉到了那一秒的笑容,像发现新奇大陆小跑跟上他,拎着手里奶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帮他回忆:“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
“你笑就笑呗,还不承认。”
“你眼抽筋看错了。”
“死鸭子嘴硬。”
她每说一句,身旁人走路的速度愈发快,最后干脆成了马拉松比赛,任凭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到最后连他背影都看不见了。
南佳累得够呛,弯腰扶着膝喘气,得亏刚才奶茶喝得不多,不然这会儿全吐出来了。她不想跑了,至于北野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也不去了。他明知道两人身高有差,领着她跑就算了,完全没听到她说累了不想跑的话。
刺耳的鸣笛声从她身体右侧传来,她累得很,保持一个姿势不想动弹,没空搭理车子鸣笛。
“上车。”
熟悉的声音蓦地出现,南佳慢半拍转向发声源,看清出租车上坐着的人,方才的疲累全无,朝出租车走去,还没等到她质问,他反倒先开了口。
“你这体力得锻炼。”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
“要不是因为我先去找了出租车回来接你,指不定你还要走多久,记得请我吃饭。”
能把自己的错如此淡定怪在别人头上甚至当面pua,也就北野有这个能力,总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司机大叔低头朝副驾驶窗户喊:“小姑娘你走不走啊,这儿停车不允许超过三分钟。”
“不好意思。”南佳尴尬笑了下,伸手去开后座车门,“你往里面坐点。”
北野耸了下肩,还算乖觉,听她的话往左挪动给她让位。
上了车,南佳刚坐好,耳边传来一句欠揍且只有他才能说出口的话。
“非得坐一起?”
“我希望你知道,副驾驶出事的概率很高。”
他煞有其事点头:“这个借口不错,下次借我用用。”
南佳瞄了眼后视镜,司机大叔专注前方路口会车车流量,没怎么在意他们刚说的话。她忍了许久,干脆不忍了直接上手用力掐他手臂:“闭嘴!”
“嘶——”北野夸张撩开衣袖,“都红了,你手劲儿这么大?”
“要不要试试更大的?”南佳弯起眼眸假笑,“比如对着你脸来一下?”
他没作声。
南佳收回视线,正准备问师傅要去的地方远不远,头发被人不轻不重拽了一下。始作俑者点点自己拧红的手臂,提醒她别忘了自己干的事。
“你们是兄妹吧?”师傅透过后视镜注意两人从上车后一直打闹,感情这么好,在他的认知里应该是亲戚。
“兄妹?”
“兄……兄妹?”
同声疑问,却有着不同的感情。
南佳眼珠微微转动落在黑脸的某人身上,强忍笑意:“师傅,您眼睛真毒,居然能看出我们是兄妹,他长得的确比较显老。”
“是吧?”师傅透过后视镜朝南佳笑笑,“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每天接送不少人,别的不敢说眼神绝对好使。”
北野捂住身旁急于接话的人,为自己证明:“师傅,你觉得我们像吗?”
恰好红灯,师傅将车子缓缓停下,侧身回头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遍,见多识广的口吻:“我知道,一个像爸一个像妈对吧?”
南佳呜咽地声音从他指缝里溢出,既然说不了话,手上没闲着给师傅竖起大拇指点赞。
北野瞪她一眼,像是受了极大刺激非要更正师傅对他的初始印象:“其实我们不……”
“小伙子你应该长得像你爸吧?”师傅重新启动车子,“你长得也不错,不过没你妹好看。”
南佳终于逃脱魔爪,大口呼吸,推开他又狠狠瞪了几眼才解气:“师傅你说得不错,他长得就是不好看。”
关于像爸还是像妈,好看还是不好看的话题,北野已不想参与,转头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选择无视身旁热聊的两人。
车子匀速行驶,始终未到达目的地,南佳想问他到底要去哪儿,但北野似乎很累的样子,闭眼靠在座椅上补眠。在学校他也喜欢这样,好像这样坐着闭上眼睛真能睡着。她有些好奇,学着他的动作,靠着座椅闭上眼睛。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又缓缓睁开了眼眸,这样的姿势入睡很难,不过当下她的确有点累,调整一个舒适的坐姿靠着车窗进入了睡眠状态。
车内安静,过了拥挤的市区,行驶速度快了许多。偶有师傅轻微咳嗽声。北野睁开眼,侧眸看身旁睡着的人。接二连三遭遇事情,她应该也心力交瘁了。手机振动一声,北野收回目光,盯着手机屏幕刚发来的信息,眉头不经意皱起。
【黄灿灿找到了,说是受人之托,给了她们五千块,要她们去找一个女生麻烦。】
【还有没有别的?】
【她说自己只知道这些,别的不清楚。】
【她不是领头的,让她把领头人约出来,一问便知。】
北野息屏手机,转眸看身旁仍在睡梦中的人。从吴愿坠楼案开始,她就开始不太对劲,上课偶尔走神,一些行为也无法解释清楚。比如那天在网吧附近偶遇,她和谢婉宁遇见吴愿后,对他有所隐瞒,再到今天往自己身上涂抹灰渍。种种举措,无一不透露出她有秘密,且这个秘密或许和吴愿有很大关系,背后或许还有别的隐情。
但北野很清楚,她不会告诉他。她这人看似有话直说却是心中有数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她一直是清晰的矛盾体,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害怕什么,还是仅仅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值得告知的人?
“小伙子,一会儿到了你这边是扫码还是现金?”
“现金。”
路上红灯越来越少,几乎没怎么停过车,师傅透过后视镜发现小姑娘睡着了,自觉开着车没找话。等到了目的地,将计价表上的零头直接给抹了收了整。
清河县依旧是老样子,竖立的路牌仍是灰扑扑的。老站点旁停的车子多是拉人的三轮车和摩的,扎堆停放在路边。看到一辆来自市里的车牌,围在一起打牌的人渐渐没了刚才的兴致,不时抬头,看看自己能不能接活。
南佳是被北野轻轻拍肩膀醒来的,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盯着车窗外密集的三轮车,很陌生的环境,“我们在哪儿?”
他淡声解释:“清河县。”
南佳知道这个县,一个距离豊市两个小时车程的小县城,崔慧丽的丈夫就是清河县人,她曾听林思琼说过。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没具体解释,打开车门先行下了车。人生地不熟,南佳无奈只得跟上。
离他们最近的一位三轮车师傅主动过来招揽生意,北野问了价,让南佳上车。
南佳小时候坐过三轮车,当时林思琼将她从福利院接走时,因地处偏僻别说出租车,连私家车都更是少见,当时正好有一辆三轮车经过,林思琼便拦下了车。她到现在还记得坐在三轮车上虽颠簸却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清河县隶属豊市范围,但比起豊市的繁华,这里显然落后得多。地势不平坦,三轮车晃动得厉害,南佳不得已抬手揪住上方把手以此稳住身体。车轮压过,尘土飞扬,呛得人难受。
南佳抬眸向对面望去,到了清河县以后,北野像变了个人,沉稳许多。她尝试开口同他说话,嘴巴微张,吃了一嘴的灰,只得作罢。
三轮车一路颠簸,停下后南佳终于缓了过来,强忍胃中不适,跟在北野身后。
他往前继续走,她缓步在后跟着,缓解刚才坐三轮车留下的后遗症,也得了空可以打量周边环境。很普通的村户区,四周没有高楼,以平房和二层楼居多,鳞次栉比地排序,但胜在家家户户门前的空地打扫得很干净。
他们走进了村子里,穿过几栋楼房,到了一处放着枯草的盆栽门前,比起经过的几家门户上都贴着去年过年时喜庆的对联,这户人家的大门老旧且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北野开了锁,轻轻推开木门。南佳在他推开门的瞬间,借着缝隙瞥见屋内昏暗,里头似乎没有显人气的摆设。越往里走,阴冷的感觉随之而来。
穿过院子,进了正厅,南佳注意到前方摆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仅从照片看女人离世时年纪应该不大,更甚至眉眼处竟有几分见过的熟悉感。
北野熟练找到打扫卫生的东西,将一切落灰的地方一一打扫,最后来到照片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温声解释:“妈,今天有点事来迟了,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但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免得你等得着急了。”
一瞬间,南佳站在那儿进退两难。听北野说的话,不难猜出他每次来这里都有固定时间点,今天却因为她的事而耽搁了。一丝愧疚悄然爬上心头。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站在照片前说些最近生活,像唠家常般。
他们从屋子里出来后,走远了些南佳才开口询问:“她是你母亲?”
北野轻“嗯”一声。
话题好像在他这声不轻不重的回应中戛然而止了。
她缓了会儿:“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你本该早点来的。”
“她不会在意。”他低头自嘲,“于她而言我来与不来其实没那么重要,她想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可惜那人不会来。”
“为什么会带我来这儿?”
他沉默片刻:“因为那晚你过来帮我让我想到小的时候,我被旁人欺负,在我最无力时,我母亲从远处走来将我护在身后,那是我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仅是因为那晚的帮助竟让他记在了心中,南佳是意外的,更不知该如何接下他的话,看着他低迷的侧脸,像陷入了过往,犹豫几秒伸手轻轻覆上他肩头。
“所以南佳,或许你觉得荒唐,觉得很假,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信得过我,就将你的事告诉我,”他侧眸紧紧盯着她,“我会帮你。”
那样真诚的双眼盯着自己给出承诺,似乎不求任何回报,仅是感谢那晚她对他的帮助,像在告诉她,他愿意和她成为交心的朋友。
静默是无声的抗拒。
她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眼神清明,眸底泛着些许笑意:“我能有什么事?”
这句反问将最后可能会给她提供帮助的人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推出去。她的身边除了林思琼可以信任,她不信任何人。不管对方说得再好,再真诚,她始终保持着最后一道防线。
“好。”他浅笑应下,唇角勾起的弧度透露出敷衍。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在这一刻重新清零,回到最初。
回去的路上是步行,没有三轮车可以乘坐,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南佳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看前方冷漠的背影,咬咬牙叫了他的名字。
北野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一眼,冷淡回应:“快四点了。”
她还记得答应顾严的事便提了一嘴。
北野停下脚步将手机扔给她:“如果你是想打电话给你妈,不用以顾严做借口。”
大抵是被他戳破了那点小心思,南佳一时无言,怀里的手机变得格外烫手,她打给谁似乎又成了他们之间新的“战役”。
南佳摁下一串熟悉的号码拨过去。对面传来一声嗤笑,仿佛在说“他猜得果然不错”。
她已无暇顾及他心情与否,电话那头迟迟无人接听,这不像是林思琼会做的事。自打做生意以来,手机基本不离兜,电量从未低过四十以下,不论是保存的号码还是陌生电话,林思琼都会接。
在南佳准备挂断的前一秒,电话接通了,可惜接电话的人却不是林思琼。
“崔阿姨?”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是南佳吗?”
“我妈呢?怎么是阿姨你接的电话?”
“你妈出事了,我先送她去医院包扎伤口。”
南佳喉咙一紧:“怎么回事?!”
崔慧丽原是不打算说的,但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南佳放学回来迟早是要知道,“下午思琼出去摆摊,来了一帮人用餐,吃完以后非说东西不干净有怪味,思琼就和他们解释东西都是当日采购的,那帮人怎么说都不信,钱也不给,思琼就说烧烤的钱就算了,让他们把酒水钱结了,那伙人说什么都不乐意,二话不说把摊子砸了,你妈去制止,他们动手推搡,结果手被地上酒瓶扎到了,得亏隔壁摊子的人我都认识,他们赶紧打电话来通知我!”
“崔阿姨,你先带我妈去医院包扎伤口,我马上回来!”
“佳佳你别着急,我已经开车带你妈去医院了,你别着急先好好上课……”
南佳已无心再听劝说的话,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北野,脸色苍白,慌乱无措抓住他衣服:“北野,我妈出事了!你有没有办法送我快点去医院?崔阿姨怕我担心肯定没有说实话,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北野回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我马上带你去!”
她呆愣在原地,心脏跳动愈发快,慌得双手微微颤抖,盯着转过身去打电话的北野,所有的希望似乎都在他那通电话里。
“北少爷。”
“把车开过来。”
“什么?”
“别和我演戏,你以为我不知道每天有车一直跟着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两秒:“村子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