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去陪葬吧◎
这道大风虽然猝不及防, 但是其中并无杀意。
眨眼后,他们被风带到一个地方。秋玉疏定睛一看, 是昆仑君那间依山而建的房舍。
昆仑君端坐在窗边案几前煮茶,平静抬眸,招呼他二人:“两位小道友,来。”
秋玉疏扬了扬眉,“昆仑君将我们带来此地,是何用意?”
昆仑君斟了两盏茶,笑了笑:“没什么大事, 就是邀两位来此品茶, 静坐看戏。”
“看戏?”秋玉疏先是凝眉, 而后舒展, 凝视昆仑君,“魔门被打开,都是你搞的鬼罢?”
昆仑君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眼神却凌厉:“聪明。”
“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秋玉疏皱眉。她总觉得, 昆仑君虽然表面上是一个有着灰白胡子的老者,但其气质十分多变, 有时和善可亲, 有时威严凛然。
昆仑君不答, 也不再招呼他们二人喝茶, 开始自斟自饮。
一直沉默的越明初突然开口:“你不是昆仑君。”
昆仑君扫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哦?”
“至少眼下不是。”越明初道,“昆仑君本人有捻胡须的习惯, 你没有。”
秋玉疏听了, 发觉果然如此。
眼前这个昆仑君, 虽然背微微佝偻,但举止言行、表情神态,看上去全然不似老者,而是个年轻人。
秋玉疏微微眯眼,视线在昆仑君和越明初之间扫了两个来回,然后定格在昆仑君身上,断言道:“你是天道。”
也就是越明初的父亲。
昆仑君放下茶杯,去揭茶壶的盖子,同时慢悠悠道:“你们两个,不算太蠢。”
呲啦——
茶壶被揭开,白色的雾气从中钻出来,将昆仑君的面容掩盖住。
待雾气消散后,一张青年面容浮现出来。
果然,这张脸,就是他们在越微云的记忆里看到过的那张。
“天道本为大善,你为何要开启魔门,屠戮众生?”越明初望向天道,一向舒展的眉头微拧,清隽的面容中染了一丝薄怒。
天道淡淡一笑:“是我开启的吗?”
秋玉疏啧了一声,直接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是你欺骗他们布下弑魔大阵会开启仙门,他们才为所欲为!”
天道冷笑一声:“需要万人性命做引的邪阵,怎么可能是正气浩荡的弑魔大阵?他们自己愚昧又贪婪,是自作自受。”
“是是,你说得没错,他们不是好人,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来的脸继续当天道啊?”秋玉疏鄙夷地看着他。
天道没生气,只是看向越明初:“你跟我太不一样了,你母亲温柔可人,你怎么喜欢脾气这么暴躁的女孩子?”
秋玉疏一掀眼帘,拉着越明初:“别跟这老不死废话了,咱们走。”
她刚要动身,就听天道对越明初道:“若是想给你母亲报仇,就好好在这待着别动。”
越明初脚步一顿,转头看天道,脸上神色疑惑:“报仇?”
闻言,秋玉疏也停下来,瞥了天道一眼,不耐烦道:“能不能别磨磨叽叽的?有话快说!”
天道微微抬了抬眼皮。
提及越微云,他凌厉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浅浅的温柔,“你们是不是以为,她和玲珑寨,真的与魔族有勾结?”
“那倒没有。”秋玉疏轻轻捏了捏越明初的手,爽快回答,“我曾在南疆见过神女的最后一缕魂魄。她连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封住万蛊窟,怎么可能跟魔族有关系呢。”
天道看秋玉疏的眼神缓和了很多,甚至唇边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眨眼间后,那丝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当时,有个魔头从魔门出来,四处作乱,试图重开魔门。”
“紫微宫,归墟宗,玲珑寨,大化门决定联手除魔。”
“微云出力最多,是她最后将那魔头封印回魔门的。”
“但那魔头垂死挣扎,在回魔门之前,将数道魔息注入微云体内,将她异化。他告诉她,修真界的人不值得她救。让她看看,她异化之后,她曾救过的修士们,是会感念她的恩德,还是会将她视为异类。”
说到这里,天道明显动怒了。他虽仍端坐在座位上,但周围的空气震动起来,案几上的茶杯登时碎裂成粉末。
“至于结果,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天道声音低沉,带着愤怒,“他们担心微云继续异化下去,真的成为魔头,便提议将她囚禁。”
秋玉疏凝眉:“囚禁?只是囚禁的话,那为什么玲珑寨都被灭了?”
天道凝视秋玉疏,目光冰冷若锥,“这都要归功于你那好父亲,秋太易。”
“他偶得一个机缘,知道开启弑魔大阵后,仙门大开,神明会下凡来,帮助驱魔。而开启弑魔大阵,需要聚集四方之力,他必须得到另外三个人的同意。”
“微云拒绝了秋太易,说无故不可随意开启弑魔大阵,况且,妄图靠登天门飞升,本就是生死难料的捷径。”
听到这里,秋玉疏基本能猜到接下来的走向了。她暗叹一口气,又捏了捏越明初的手,并抬眸看向他,表示担忧。
越明初垂眸,也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回应,说自己没事。
天道的神情由愤怒变为漠然,继续讲述:“秋太易怀恨在心,又恰逢微云被异化,他便栽赃陷害,说玲珑寨与魔族勾结,将之覆灭,然后盗走万蛊心,从而获得蛊力。”
“弑魔大阵,到底能不能开启仙门?”秋玉疏问。
“自然可以。”天道瞥了她一眼,“凡间有难,神明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若在这弑魔大阵中,加入别的东西,那便会变成弑神大阵,开的是魔门,而非仙门。”天道冷笑了一下。
秋玉疏和越明初对视了一眼。
上一世,他们往弑魔大阵里加入了秋玉疏的先天金丹;这一世,取先天金丹不成,他们就用招魂幡聚集万人亡魂,也可入阵,使之开启魔门。
"这便是你为神女报仇的法子吗?"秋玉疏皱眉,一脸难以置信,“你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做什么?怎么不直接把害她的那些人都杀了?”
天道不语,眸光中泛着杀意。
片刻后,方缓缓道:“身为天道,不可直接插手人间之事。”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秋玉疏看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病啊?神明是瞎的吗?天道有缺,怎么还不换一个天道?”
秋玉疏骂完,杀气腾腾地召出浮生剑,“我要去收拾你搞出来的烂摊子,你拦不住我。”
天道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仅一人之力,就妄图重封魔门?”
秋玉疏轻蔑地看他一眼:“封个魔门而已,一个人不够吗?”
她话音刚落,天道的袖袍无风而动,整个人爆发出杀意。
越明初手持辟天枪,极快地挡在秋玉疏前面。
天道看着辟天枪,轻笑了一声:“怎么,你想用我的武器,来对付我?”
不待越明初答话,天道伸出手,一脸傲然,对辟天枪道:“来。”
辟天枪安静地横卧在越明初的掌中,纹丝不动。
一丝诧异在天道眸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恼怒。他的语气明显严厉了许多:“辟天,来!”
辟天枪微微颤动两下,仍旧是没动静。
越明初平静道:“你唤不动它了。”
他嗓音温润,宛若月下珍珠落潭,但同时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一身干净清隽的气质,此刻化作少见的强硬和武断,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立在秋玉疏面前。
安静,沉默,巍峨,令人心安。
天道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依旧失败。他精光四射的眼眸染上一层淡淡的衰败,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越明初微微偏头,对身后的秋玉疏道:“你先去封魔门?我在这里拦住他。”
秋玉疏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吗?”
越明初笑了笑:“放心,他打不过我。”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魔门又涌出一拨魔头。
透过窗棂看出,外面的天色又黯淡了几分。
秋玉疏抓住越明初的袖子,歪了歪头:“那,等会见。”
“好。”越明初笑着看向她,眸中如有星光闪动,“你也小心。”
秋玉疏抬了抬眉:“你也放心,封个魔门而已,还不如教卫天曜那小傻子累。”
两人相视一笑。
秋玉疏走后,天道打量了越明初一下,笑了一声,道:“你被她带坏了,竟然敢说出我打不过你这种大话。”
越明初收起对秋玉疏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道,指出:“你无法召唤辟天枪,是天道有缺。”
天道面色一白,嘴唇颤了颤。
越明初松松握着辟天枪,一步一步走向天道:“你介入人间因果,已不是天道了。”
“你……”天道发怔,看着明明温文尔雅的越明初,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才站定,强撑道,“此乃天机,你一介凡人,如何能窥得。”
越明初提起辟天枪,将枪尖抵在天道的胸口,平静道:“因为,下一任天道,是我。”
“你?”天道怔愣几息,突然大笑起来,语气中饱含嘲讽,“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辟天枪认你,你就能当天道?你年纪轻轻,神明怎么会选你?”
“因为我看见过你的结局。”越明初神色淡淡。
他体内的灵力从掌心中蜿蜒而出,顺着辟天枪,宛若毒蛇一般缠绕着攀爬向天道。
“什么?”天道不明所以,眉头紧锁。
越明初看着他,缓缓道来:“你作为天道,有扭转日月之力,想救我母亲是易如反掌。”
“你若是动用天道之力,我母亲能活,但你会受神罚,沦为凡人,受尽轮回之苦。”
“你若是狠心一些,不要再念我母亲,安心尽责地继续当天道,你或许还能成神。”
天道面色死灰,凝视着越明初,仿佛看见越微云的影子。他的眸中渐渐泛起泪光,轻轻地念了一声:“阿云……”
越明初凝视天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你上前一步能成神,后退一步能成人,但偏偏卡在了中间,上不去,下不来,愤怒懊恼不已,便想让世道陪葬。”
听到这里,天道的眼中落下一滴泪。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心爱但惨死且声名败坏的女子。
屋内灵气搅动,带出的风将越明初的衣衫轻轻吹起。
他清隽的容貌中浮出坚定的杀意,手腕一转,衣袂翻飞。
暴涨的灵力将他们所在的房子炸开,辟天枪爆发出尖锐的嗡鸣,毫不犹豫地穿透旧日主人的胸膛。
“世道不会为你陪葬。”
“你既然如此深爱我母亲,就去为她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