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一切都值得
白羽周身?一怔, 并不知此话何来。
中宫里的那位在新?朝谨慎小心?,年?岁虽轻,身?世却坎坷, 能?在大宋苟延残喘已?是不易, 怎有余力...
可秦姝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白羽暗暗蹙眉,抛开余念称是。
见她无后话,他便打算离去,行至门?口又想起一桩事,遂折返回来。秦姝观他今日神色有异,出言催促,“何事
, 说。”
白羽踌躇着, 可见心?中确有疑虑, “臣今日与簪月无意间聊起,昨日她与鸣泉带着兄弟们?去龙息山围困尹清徽一事。”
“她提到,自?己险些死在尹清徽手上, 就在这人要与她玉石俱焚之际, 有一人冒然现身?, 几句话就解她之困。”
秦姝稍一回想,淡淡应了句, “是孙无忧?”
“正是,簪月听说这是您派去的人, 还以为是我们?已?经与孙无忧结盟了。”这恰好是白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比簪月等人更知道孙无忧与秦姝之间的防备有多深, 秦姝怎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准孙无忧插手。
他紧紧盯着秦姝的眼, 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例如,孙无忧已?然与尹清徽沆瀣一气,或是,有更值得一查的东西...
秦姝却敛眸,“或许,那是陛下的手笔。”
“陛下?”
“尹清徽若是死了,又有谁能?用听白来控制我?”
她的话不轻不重的,落在白羽耳中却是这般的刺耳,像是有人冲过来将他狠狠掌嘴,少?年?怒火中烧,不免直言,“这简直奇耻大辱...”
这倒是让秦姝挑眉而视,看清他眼中的情?绪后也?并未责怪,应了他一句,“是啊,是奇耻大辱。”
“似乎只要是与九层台相关的人,你都会当他是自?己人,都想为他鸣个不平。”
白羽被说了个正着,本满是愤慨的眼神顿时清明?,他意识到自?己失言,“是属下莽撞,属下只是觉得,主子为那位陛下鞠躬尽瘁,消耗心?力,明?明?是一心?为他,他却用姑娘来挟制您,实在是...”
再说下去就是大不敬,他只好转了话口,“您是九层台的当家,姑娘是九层台中的家人,属下就是见不得陛下这样对待九层台。”
秦姝终于不再审视着他,目光柔和下来,抬起头端详起少?年?模样,“你眼中,无君。”
白羽眉头一跳,不知如何应答。
秦姝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只认真担忧着,“我还真猜不准,以你这样的性子,能?不能?扛起九层台的担子。再退一步讲,我实在不知道你在什么样的君主手里,才能?活下去。”
白羽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等到主子心?愿已?成,属下自?然会...会收敛锋芒,力保九层台平安。”
秦姝的瞳仁颤了颤,“难为你了。”她又道,“方才提到听白,我刚好要问你,九层台之内,除我以外谁与她能?亲近些?”
白羽思量着,“或许,是鸣泉罢。”姑娘待他不一样,他们?是看得出的。
“如果我不在,他能?抛开性命护着她吗?”
少?年?的眉头不免紧蹙,“鸣泉对皇室的尊崇,主子你是知道的...”
他在乎,但他不会。
秦姝终于后仰靠在椅背上,眼中有些恍惚,“是啊,人的信念,是能?越过任何的。”随后自?顾自?地点点头,“我知晓了,你下去做事吧。”
“那,孙无忧和尹清徽那边?”
她未动,只放空神思,应着他,“很难说。我会留神的,你先下去吧。”感知到自?己身?前那人的离去,屋外的点点月光也?更好的照进?来,在他完全离去之前,她补充了句,“你很是细心?,这很好。”
白羽听得不真切,回首怔了一瞬,心?中似有暖流划过,他腼腆一笑,照旧离去。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房内,秦姝也?终于放松下来。
孙无忧,竟能?控制得住尹清徽?
尹清徽的主子,究竟是陛下,是孙无忧,还是那中书令萧鹤明??
她几次都先将萧鹤明?排除掉,原因?无他,萧鹤明?,是谢行周的舅舅,是谢行周执意为其复仇的那位娘亲的兄长,想来他定是极宠谢行周的,可在尹清徽身?上看不到对谢行周手下留情?的丝毫痕迹。
她笃定尹清徽不敢伤害岳听白,也?是因?为她一直相信,他就是陛下的人,他想要从?陛下身?上获得无尽名望。
可如若,他都存了死志,还会在意那些名望吗?
她想不通。
想到今日祁牧之的反应,她不禁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案下,好似不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能?静止,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了。
她来不及想通了,她要做的太多了,镇国首辅若有失,必有人趁机夺利。
到时才是真的,内忧外患。
她忍不住试想,若有一天,尹清徽胆敢对听白动手,势必要先以陛下的名义调走听白身?边之人。
鸣泉不成,那就换人。
有了决断就不会犹豫,她喊人进?来,“吩咐鸣泉,听讯司近日事务繁多,要对接边境战事,不得马虎,即日起不必再护送岳姑娘进?宫了。就交给...簪月罢。”
台间应声称是。
这事暂且算是妥当了几分,即便前线真有需要她非去不可的时候,她也?算是能?放心?离去了。
至于那孙无忧,是奸臣还是逆臣,大军出征后一探便知。
他在京中无兵,谢家在时他无法?放开手脚,但只要有谢家离京的机会,他就不会放过的。
中宫?太后?
秦姝倚在椅上,腰间与椅背贴合,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面上又浮现了几分动人的势在必得,就那样独自?思量了许久,最终带着冷嘲般的吐出两个字。
“笑话。”
这一瞬间,仿佛是再大的压力也?不能?将其摧毁。她站起来,一身?自?在,望着窗外的月色,提襟踏出门?槛,向外走去。
她站在可以俯瞰街景的栏杆内,享受着阵阵秋风,像是能?把所有烦恼都刮走了。
看着高阁之下,听白坐在那支可以回看高阁的秋千上,幸福又恣意,簪月在她一旁练武,长剑划起一地落叶,于落叶中起舞,身?形轻巧,宛若仙人。
这一刻,秦姝深深地觉得,能?够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真是太好了。
“殿下回来了。”
这道男声,秦姝已?经很熟悉了,几乎不用转头,“将军的轮椅使得越发熟练了。”
“今日,殿下有看到家父吗。”
“今日不曾见着。”提到此事,她的声音淡淡的,几乎要被风吹散了。
“那就再等等吧。”男人有些失落。
秦姝偏头瞧他,或许是夜色笼罩,谢行周不如晌午那般令人觉着亲近,自?身?的傲气与凌厉,在夜幕中又盛了不少?。他也?随她向下方眺望着,只不过他看的是长街上的人,是长街上的烟火。
长街上,点点火光跳跃,许是有杂技团在演什么杂耍,照亮了一个个围在旁边的孩子的笑容,好生动人。
秦姝问道,“你有什么事要托我告知谢领军吗,或许哪日进?宫会碰到他。”
“在宫里,殿下是不会与家父碰面的。”他一语中的。
见秦姝确实有一瞬的发愣,他朝她笑笑,带了些安抚之意,“我只是想告知他,给那位死在扶摇阁的骁骑营将士霍彦,立一个牌位,衣冠冢也?好。”
想他在九层台中,不知信任谁,担心?误事又不敢告知卢棂的模样,秦姝略有愧疚,“将你留在这儿,委屈你了。”
谢行周却笑,灼灼目光看过来,“臣有何委屈呢,臣的腿伤,即便不在这,也?无法?去营中宫中上岗任职。不如,就在这里躲躲清闲吧。”
他有想问的,他却没问,一如那日明?明?不知她的谋划,依旧眼睁睁看着她处决了三十人。秦姝回望着他,这次倒有些局促,“我如果说,我并未想出扶摇阁要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你信吗?”
男人并没有她料想般的笑她,反而一片认真,“所以,殿下留我,不是为了交代。”
秦姝绷起小脸,“这个事情?吧,咳咳,属实是我
欠考虑,我这不是想着,满京城也?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安全了嘛...”
男人臂上使力,撑着轮椅两端站起,整个身?体背靠在栏杆上,余下的力用那条未断的腿支撑。两人的距离缩短,他说话也?省力了许多,“我就知道,殿下晌午说的什么囚禁,什么交代,都是骗人的。”
秦姝只觉自?己头上扣了个谎话连篇的帽子,不由得后悔,想往回圆上一圆,“也?不能?这样说,那是我的打算,打算你知道吧?就是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等我想到了解决办法?,才能?作数。”
“打算?”男人俊俏的面庞露出诧异,“不信。”
秦姝翻个白眼,方才怎么就一时心?软告诉他实话了呢,“爱信不信。”
男人比她高一些,想平视她的眼,就不免歪着头,嘴上又含着笑,落到秦姝眼中这就变成了调侃,阿姝刚有气急败坏的苗头,男人就开口,“臣的腿,半月就会好的。”
他的眼神炽热,让人觉着被他的目光笼罩着,连晚风都变得暖了。
即便是有伤在身?,他也?是习武征战多年?的男人。正值壮年?,周身?都带着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威压,何况阿姝这样未与男人有过太多接触的妙龄女子,感受到他的靠近,她忍不住错开目光,支吾回应,“喔...你骨骼精奇。”
他的瞳仁晃了晃,见她看向外面,也?不再迫近,解释道,“臣的意思,是臣可以出征,殿下不要再担心?了。”
“臣也?会给殿下想办法?,让扶摇阁坍塌一事,交代得过去。”
阿姝猛地回首,抢先道,“不能?将陛下...”
“当然不会让陛下不满啦。”他失笑,“都说了,会让殿下交代得过去。”
女子的脸庞完全落入他的眼中,他看得有些醉意,稍稍倾了身?子,想要看清她眼中的自?己,嘴上的问话却不停,“只不过,臣的法?子,今日做,今日解决,下个月做,便是下个月解决。殿下,想要此事何时了结?”
他棕褐色的清眸是那样好看,她一时忘了后退,“何时了结...有什么区别嘛?若是早些了结...”
“早些了结,臣就,早些回家去,省得扰了殿下清净。”
他答得干脆,身?体退开得也?干脆,方才还近在咫尺、依稀可见其中靓丽身?影的眸子,眨眼间就离自?己半臂远了,什么也?看不清了。阿姝只觉还未看够,心?里痒痒的,又要思索他的话,气得指尖暗暗戳了戳栏杆。
“九层台如此大,怎的就扰了我的清净了?是少?将军想家了,觉着九层台刑罚之地不堪久居,急着要走?可惜九层台只有一辆马车,那是顶着姝字旗的,想来给一个臣子用,实在是不妥吧?”
“若是不坐马车,就只有几匹良驹了,送你一匹也?无妨,就是不知道少?将军这腿,骑得了马吗?”
谢行周眼中含笑,毫不愠怒。
女子再刻薄刁蛮的话,他都受得起。
见他不说话,连和她吵嘴的意思都没有,阿姝嘴角撇了撇,有些叫做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本是好意担心?将军的身?体受不住颠簸,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少?将军多好的身?体呢,想来是无碍。既如此,本宫去叫人准备将军的行装。”
她转身?就走,大袖在风中飞舞得厉害,无端给这转身?添了几分出尘之态,谢行周却不敢再欣赏下去,长臂一伸刚好握住女子细细的手腕,只稍一使力,就将她拽回身?前。
他出手快,她又未曾料到他真敢动手,一不小心?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整个人随着他的力道转了半圈才回到他怀中,便又是一阵衣袂翩跹,不等阿姝张口,他便叹,“好美?。”
阿姝漆黑的瞳仁颤了颤,这下脸红也?是避无可避,她张了张唇,几乎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你...你干嘛。”
他不像她,总喜欢避开他的目光,他就喜欢直接又纯粹地看着她,坦然道,“你就说一句想要留我在你身?边,是能?掉块肉吗?”
她被说中,又不曾想过会被说中,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应道,“能?,我身?上没有肉可掉了,所以我不能?说。”
他歪头一笑,宛若春日和煦,“好,那就我来说。”
长夜的月光都不及他的笑容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