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调虎离山
两人距离不近不远, 但人群嘈杂,若不是有?意朗声交谈,还真是听不清。
顾玦见那人已至, 快步上阶立于秦姝一侧。此刻也不着急去?催了?, 只?像个秦姝的家将一般,附身向秦姝低声请示。
“殿下,谢小将军和尚书...”
“送,你即刻就去?城外的龙息山拢兵,五千军全部出营。”秦姝敛了?神色,声音哑而急促,“务必要确保小将军出城之后平安到达青州,只?要到了?青州, 大事?可成。”
顾玦垂眸, 轻轻颔首, “臣这就去?,望殿下珍重。”
看着顾玦跃上快马而去?,秦姝心中几乎大定, 手上又开始拨弄身上的零碎玩意儿, 嘴上也不饶人, “天师啊,您说, 陛下为何又改了?主意了?呢?这闹的,还流了?血, 多不雅呢。”
尹清徽神色如常,笑容慈爱而诡异, “听闻九层台的地牢,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也难怪殿下觉得此处脏乱不雅。只?不过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公主还是应该忍一忍,把大事?办了?再说,嗯?”
那第一列的十个劳役已然刀悬于颈,刽子手都站在?一旁等着最后的命令了?,上面却迟迟无人下令,正左右顾看着,不知作?何。
秦姝却还在?计较,磨得尹清徽都快要失了?脾气,“公主,午时已经过了?,您如此做,臣恐怕没法子回宫交差的。还是说,公主有?什么?瞒着陛下的别的事?儿,非得如此才能成?”
“天师,本宫只?是担心啊,一会遍地是血,本宫这套衣服肯定要脏了?,能不能借您的马车一用?免得本宫受人耻笑,您说是吧。”她像是生怕他?不应,“若是天师您准了?,本宫现在?就行刑。”
尹清徽咬着后槽牙答应,“只?要公主勿要继续拖延下去?,臣自然无所不应。”
“好啊。”女子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因兴奋而引得眼尾稍稍上扬,右臂高高抬起,指尖夹着的行刑令顺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抛下——上面赫然写着:斩。
顾玦想的其实没错。不流血,他?是不会信的。
尹清徽眉心蹙了?蹙。
只?听那木牌落地一声清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于此,刽子手早就蓄势待发,齐齐挥起大刀,斩落下去?——
人群惊呼,孩子的眼睛被蒙,有?人连回首避开都不及,就被飞溅的血流糊了?眼。
十把快刀,十个人头,一滩血。
喧闹?玩笑?连揣度的时间?都不会给你。
女子脸上果决狠辣的那抹厉色经久不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行刑那处血色,哪还有?一丝不忍?
尹清徽回头瞧她,刚好被她逮个正着,只?见女子像是上瘾一般,“好玩吗天师?进京之前可曾见过这等景象?来来来,再拉上来一批,让天师好好看看。”
女子似乎嫌与他?隔得忒远,绕开长案迈开步子走到尹清徽身侧,甚至还管下面的人要了?壶酒。
倚在?尹清徽面前的长案旁,姣好的身段显露无遗,提盅的那只?手轻晃着,连带着盅里的酒水也荡漾出一道道波纹出来,几滴洒落,更显媚态。
目光带着钩子般瞧着他?,“天师啊,你我之间?,不仅仅有?陛下,还有?我至亲之人。本宫本想早早地赶你出宫,奈何我那妹妹颇为得意您的医术,我还真是没办法。若是天师不嫌弃,本宫倒愿意为了?陛下和妹妹,交您这个朋友。”
尹清徽面露怀疑,这女子忽做此态,更让他?确信她在?遮挡什么?视线,“殿下,臣和殿下可没什么?私仇,只?要殿下不让臣为难,让臣顺利的把好消息带回宫里,你我便不会积攒仇怨,若是不然...”
“来人啊,还等什么??杀!”女子爆喝一声,随之身后血染大地,二十条性?命转瞬即逝。
秦姝背对着那处,像是较劲一般直视着他?。
只?有?那提着酒盅摇晃的指尖微微颤抖。
谢行周,你可给我咬牙忍住了?。
尹清徽越来越觉不对,原本还耐得住,却见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谢行周毫无动静,一点?激动不忍要冲上去?的模样都没有?,再看眼前几乎是杀疯了?的女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厮定是...
再想方才依稀听到的,与此时景象相联...
他?心道一声不好,中计了?!
狠狠剜了?她一眼,重重甩袖,“殿下真是潇洒,看来对于谢、顾二人,您是胜券在?握了?。”
秦姝附身说道,“彼此彼此。”
双方都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尹清徽气极,再也坐不下去?,起身便走。行至马车前又想起方才答应的荒谬诺言,随手拽了匹马来,扬鞭而去?。
秦姝手中的酒盅像是失去?支撑般重重落下。
谢行周身侧的台间立马上前一步打手势,行刑暂停。
秦姝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坐在?长案上,单手在?侧撑着,不知独自沉默了?多久才堪堪回望谢行周所在之处。
他?也在?望着她。
他?并?不知她把被毒哑了?的九层台死?囚放在?人堆里,也
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想出办法来,更不知她要杀多久才算完。
可他?就是违抗本能般的,没有?说话,也没有?打乱她的计划。
这样的信任让秦姝很满意。
她招手让人把谢行周移至到尹清徽方才的椅上,刽子手全部收刀,所有?人原地待命,安抚百姓,听从下一步指示。
谢行周瞧着她,“臣猜猜,我们的殿下会把天师引到哪里去?呢。”
秦姝一挑眉,复想起方才谢行周与自己?的距离,和自己?与尹清徽的距离相差无几,若是以尹清徽的武功都能听个大半,那谢行周也应是差不多的。
果然,谢行周道,“五千军?嗯?殿下私自豢养了?死?士?应该和昨日殿下说的‘挪作?他?用的公款’有?关,可对?”
秦姝笑,只?点?头。
谢行周调整了?下姿势,稍想了?想,“此刻尹天师定是认为,殿下为了?保我,连自家的死?士都出动了?,而且要孤注一掷与陛下抗衡。”
秦姝与他?面对着面,他?一步一步推测她的心思,她欣赏他?破损了?一角的容颜。
“既然要孤注一掷,就代表您真的不在?乎陛下的名望。可尹清徽献策时不能不在?乎,他?会向陛下保证,以我谢行周的性?子绝不会允许朝廷屠戮百姓,我会在?落刀前就向陛下投诚。而陛下,就可以既不失名声,也能最快速度的得到臣。”
当然,皇帝又不是傻子,心急是真,但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刚登基不久就落了?个暴君的名声?
可刘笙始终不能领悟的是,君子与小人,所求不同?,驭人的方法也大不同?。
尹清徽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想要刘笙得到个毫无用处的大臣,到时权柄收回,大臣离心,他?便能重新手握兵权。
好算计,如果没遇到秦姝这个对手。
“所以殿下真的敢当众杀人时,他?便开始慌了?。”谢行周将秦姝放下的酒盅重新拾起,里面还剩了?大半杯的酒水。
唇角一勾,一仰头喝个精光。
“说的不错,所以依谢将军所看,他?此刻会去?哪?”秦姝的眼里带着挑衅。
“若是一般人,就回宫请罪叫援兵了?。”谢行周苦哈哈地品了?品,大概觉得这酒极差,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惜他?不是一般人,贪功之人,不会认输的。”
刑场上的酒,当然只?有?一种,也只?给一种人喝。
秦姝白了?他?一眼,觉得这赌不成真是可惜,“好吧,他?确实会追上顾玦。”
“而且,不会是只?身一人去?追。”
“他?得给我送份大礼才行。”
她重振精神站起身来,像是在?刀山血海中总领全军布阵冲杀的将帅一般,迎着白日,等待着将士们得胜归来。
......
话说这尹清徽,一路疾驰顺着顾玦方才的方向追去?,途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诸多人马一跃而至,都是身着黑衣黑袍,即便在?马背上也能看出其身材矮小。加入进队伍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只?闷着头跟随着主人前行。
在?城中心时还好,越往城边行驶,加入的黑衣人就越多。
眼看着就要出城,尹清徽回头顾看自己?身后这二百余人,思索一番,咬牙切齿道,“传信,叫京城一千弟子随我一起,今日要办大事?,拿不下来我唯你们是问!”
“是。”
他?遥遥望着皇宫方向,踌躇着。
却被日光刺了?眼,引得自己?不得不挥袖遮挡,心中不平更甚。
区区小儿,竟也敢在?自己?面前卖弄心计,今日若不将她那五千军生擒,打她一个谋逆之罪,自己?又有?何脸面回那刘笙身边?
奇耻大辱,今日必要杀她个措手不及,让这丫头再也翻不了?身。
“去?,告诉刘笙。秦姝擅自屯兵于龙息山,其心可诛,我这就带着自己?的弟子去?擒了?他?们,请他?稍后。”
“是,师父。”
尹清徽手持御赐金印,城门大开,一路人马飞速而过,直奔龙息山。
龙息山上果然隐隐见人头攒动,正处山腰。这山他?曾来过,山虽不高,却有?一面陡坡一面缓坡,而此刻迎着尹清徽方向的便是缓坡,也是顾玦行进之处。
此刻尹清徽身后已有?一千人,个个以一敌十之勇。他?满意地看着自己?身后,冷笑一声,五千人又何妨?今日便将这五千人藏于这龙息山下。
“众弟子——随贫道下马!”
此时此刻,簪月跨坐在?山石上,一面拿起长长的黑布条,缠住握长鞭时容易磨损的掌心,一面斜睨着自己?带来的九层台两千台间?。
鸣泉就立于自己?一旁,指挥着台间?持弓搭箭,布置一会的阵型。
九层台的所有?布防力量皆在?此,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且只?胜不败。
顾玦带着挑选三千上乘的死?士来到龙息山时,眼前就是这幅景象。一男一女各司其职,身后的两千军个个目光炯炯,周身的肃杀之气环绕整个山峰,他?心道这般勇猛的士兵,就算那尹清徽有?个三千人、五千人,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吧。
但从京内调兵如此之多,被发现的几率也会大了?不少。
哪成想,那妙龄女子说,在?这条路上监视的,只?有?他?们九层台。
还说,人多,是为了?快点?打,主子着急。
好,潇洒。顾玦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站队完全正确。
只?欠东风。
簪月那一双狭长凤眸半眯着,双手都缠好了?,却不见山下人影和脚步声,心下起疑,站起身来向下一瞧,更是迷惑。
“鸣泉兄长,山下无人。”她心里打鼓,“这人不会是没来吧。”
鸣泉闻声而至,几个纵身下到更接近山脚的位置,只?依稀间?远处尘土飞扬,大抵是有?大队人马经过,可到了?近处便看不出踪迹。
无法再走远,以免山腰真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有?了?些猜测,恐怕对方的人此时已然潜上山来了?。
“方才时间?紧迫,我只?简要地了?解一下此山的地形。此山一面陡、一面缓,吾等此刻是在?缓坡布防,是因为我认为全军的身手不一,无法都能从陡坡上山。”他?脚下使?力,几个翻身重新回到原处,“但尹清徽的人马却半路消失,可见其身手应是要超出我们的预料。故而我在?想,他?们此刻应该潜在?什么?地方,等着咱们上钩去?呢。”
簪月那双黑眸蒙上一层凉意,“我听白羽说起过,尹清徽的弟子身形极软极快,那夜他?们是从长街的矮楼上倒挂着,等人一到直接拧了?对方的脖子。”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周身的危险,两人分开行动,簪月向身边将士打手语,食指中指分指双眼,做插入状,再将双指合并?做剑形,指向头顶上方。
鸣泉俯下身来绕开军队,逐步向陡坡方向探去?。
一时间?,偌大的五千人队伍鸦雀无声,只?剩下肃杀和紧绷的氛围。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着,各自分工明确,箭在?弦上。
离陡坡处越来越近了?。
头顶上方的树木,似乎也越来越多...
顾玦并?无太多作?战经验,只?能跟在?簪月身侧,不停地盯着头顶上方,生怕在?自己?得来高官厚禄的第一天,就身陨至此。
人在?这种情况下,听觉也异常敏锐,本是一路死?寂,前方却好似起了?风一般,树叶沙沙作?响,搞得他?无法在?集中精神,正懊恼着,簪月便顺着他?看的方向瞧了?过去?。
不对劲。
此处无风!
鸣泉在?这一刻猛然回首,簪月得到确认之后手上动作?更不敢停,示警之后全军三分做包围趋势,一小队精锐随簪月前进以身诱敌。
此地离那陡坡悬崖忒近。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长鞭,嘴角还带着深深笑意,此处还真是,好地方啊。
不等尹清徽判别为何只?有?这一小队人马,簪月瞅准了?时机,长鞭犹如毒蛇般蜿蜒飞行,就像是长了?眼,狠狠锁在?头顶那人的脖颈上,咬住就不松口。那
黑衣人被打得一个激灵,想要借着树干的力量摆脱桎梏,却被簪月反手勒紧长鞭,那人顿时双眼有?如爆裂之象,头部青紫,一下子昏死?过去?。
自然是活不成了?。
既已出手,就没有?再躲的道理。尹清徽不想再去?想这小女子是谁,为何会在?这,为何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他?的子弟,以一敌十,他?要血洗今日之辱。
“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