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绝不(1 / 1)

白虹贯日 枭仪 285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29章 绝不

  谢行?周回?京以来, 好像从未像此刻这般畅快过。

  连顾琛的声音此刻都显得亲切异常,他此刻的出现,就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令他心?神?安定。

  “顾兄。”

  顾琛看到的, 就是转过身来的青年狼狈不堪,早已无昨日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蓑衣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头?上的斗笠似不起作用一般,搞得青年满脸雨水痕迹。他又怎知快马如飞,再大的斗笠也?挡不住被风刮起的雨水。

  “这是怎么了?一场雨把我们少将?军浇得如此失态。”顾琛向门口的将?士招手,“快快,快来人给你们将?军取把伞和帕子, 怎么搞得...”

  “不用了。”谢行?周推拒道, “顾兄今天停了劳役匠人的工?我看连巡逻的骁骑营将?士都没在。”

  顾琛板着脸, “你可?别怪我啊行?周,你说说你大半夜的,给人家打了几十军棍, 我一大早来时候见那几个小?子站都站不稳了。这种天气, 还?巡逻什么。索性就留了几个兄弟在门口守一守物件, 免得被谁偷盗了去。这就可?以了。”

  见谢行?周神?似紧张不似往常,他心?里也?有?点打鼓, 复问道,“少将?军的军纪严明, 若是愚兄擅自做主惹了你不快,那愚兄这就帮你把人叫回?来?你可?莫要和底下兄弟置气啊。”

  谢行?周哭笑不得, 不知如何感激他是好,只得道, “顾兄净注意这些个小?事作甚,骁骑营本就是助扶摇阁能够顺利进行?,那自然?算是来帮衬着顾兄的。您说哪里需要就守着哪,有?什么好置气。只不过劳役...”

  “啊,劳役和匠人都在后面的棚子里避雨呢,刚要出来就被我赶回?去了。此刻雨下的正大,高空作业实在是不安全,稍稍等雨势小?了再说。劳役都是京城之外的百姓,扔下全家进京服役,若是在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顾琛心?道这小?子关心?的竟不是骁骑营的事儿,也?就直接问了出来,“怎么了?这么大的雨不好生在府里歇着,瞧你神?色匆匆,不会真只为?了拉我喝酒去罢?”

  谢行?周踌躇着,思考这此事该从何说起。万千话语已然?到了嘴边,却见大门处摆着浩浩荡荡的架势的一队人马。

  墨蓝色的马车前方由两匹通体黝黑的骏马牵引,马车上的金玲摇摇作响,似是为?其主奏乐一般。后面的将?士不过五六个人,却打着右卫营的旗帜,而为?首的并非是哪路将?军,而是在宫里与自己见过数面、却从不喜与人说话的尹天师。

  谢行?周眯着眼睛,即便不知这人来此是何用意,却戒心?已起,稍上前一步微微挡在顾琛的前面。

  顾琛岂会不认识这位

  尹天师,那也?是陛下身前的红人了,每每下朝时都能见其拿着参汤进殿,可?见陛下对其的纵容和信赖。

  可?谢行?周的动作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暗暗戳了他几下也?未得回?应。

  眼见着尹天师就要在婢子和将?士的簇拥下走到身前来了,顾琛哪敢再装鹌鹑,迈出一步率先道,“天师大驾,有?失远迎。”

  谢行?周蹙眉,天师不过是个尊号,对百姓对社?稷又无建树,有?什么好迎的?

  尹清徽在婢子的伞下走得缓慢端正,从下了马车到二人之处,身上竟是未溅丝毫泥点。终于到了跟前了,又是诡异地笑看了一眼谢行?周。

  对,就是诡异,在宫里也?是这般,他极乐意用这般神?色睥睨着自己。谢行?周想了良久,也?未曾在记忆里搜罗出与此人有?何过往。

  他仍是未和他说话,转向顾琛那边,凉凉道,“顾尚书,这天色都大亮了,你扶摇阁开工的时辰,是否太晚了些?”

  顾琛不解,可?尹清徽作为?陛下的身边人,若是说他是受了陛下的指示来此督办那可?不太妙,“这等天气,地面和云梯忒滑,怎爬的上去人呢?即便是工期紧张,也?不至于非要纠结这一两日不是?”

  尹清徽冷笑一声,眼底满是狡黠,“顾尚书好大的威风,所有?劳役和匠人皆听从您的调遣,你便这般不拿陛下的事情当事儿了?”

  顾琛神?色一凛,“臣岂敢造次!只不过陛下既然?把这等差事交给了臣,此事臣也?是...做得了主的吧。”

  尹清徽一下子笑出声来,手背掩着唇笑,肩膀的抖动久久不停。眼波流转更显得此人极为?猖狂,“顾尚书,您可?真是让贫道好生为?难呐。皇上的意思呢,是你既然?领了皇命,就该好好做事。而你方才却说,你领了皇命就该事事听你的。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少将?军,你说说他好不好笑?”

  “你若是个疯的,即便是你带了右卫军而来,本将?也?不会准你在此地侮辱朝廷命官。”

  谢行?周一手接过将?士递来的伞,举到顾琛的头?顶,于飘渺的雨雾中冷眼瞥着尹清徽。

  顾琛只觉得自打头顶多出一把伞,自己就瞧不见尹清徽的嘴脸了。

  这小?子,分明是身长接近八尺的高挑青年,给他打伞时偏偏故意将?伞前倾,让顾琛压根无法与人对视,很难说他是心思澄澈还是心怀不惧。

  顾琛从侧面瞄了眼正面色不善地与尹清徽对视的青年,心?中稍稍回?暖,静待接下来对面的动静。

  “原来这京城里胆子大的,都被拨到扶摇阁里来了。”尹清徽的笑意收敛个干净,朗声道,“成,贫道就不绕弯子了。”

  “顾尚书,我大宋百姓服劳役的期限,每年只有?四十五天,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对着顾琛说,眼睛却瞪着谢行?周,“据我所知,也?没剩几天了吧,若到时扶摇阁不成,顾尚书出钱、想办法,如何?”

  顾琛就像被击中命门一般,一把拨开伞面,“你说什么!本官...”

  “若是不想担此大任,就抓紧了叫人干活,否则倾你顾家之力,也?未必能弥补陛下的心?情!”

  尹清徽好整以暇地迎着他的目光,“贫道今日从宫里出来,手上有?陛下的亲印,尚书和将?军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们怜惜这些劳役匠人,到时陛下动怒,谁又会替你们定罪?陛下可?是要按期摆驾扶摇阁的。听贫道一句,莫只顾得上眼前,顾不得日后!”

  谢行?周要是此刻都察觉不出什么来,那他就是天大的蠢材了。

  扶摇阁的选址,雨夜遇袭的不了了之,秦姝的欲言又止、不得不为?。

  此刻下定论,他觉得并不早,甚至心?里有?个念头?:就是他,是他在推波助澜,是这个年轻荒诞的君主,意图吞了谢氏,吞了自己的朝臣——

  他淡淡地笑出声,自己昨夜那般讽刺她,说她用人命去抵消君王的忌惮...他是那般的将?自己凌驾于全局之上,以为?自己才是此局中无愧无罪之人。

  可?此刻他又是什么身份呢,即将?对陷阱低头?的朝臣?即将?用他人性命去告诉君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君上布下天罗地网,他也?会绝无二心?的纵身一跃?

  顾琛已然?替他做了决定了,即便顾琛兄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已经在向尹清徽低头?,他嘴里在说着“好,臣这就去把所有?劳役叫来,扶摇阁即刻便可?开工”,他在领着成千上万的人从后面的工棚里脚踏着雨水走出来,他们在一步一滑的布云梯...

  谢行?周眼里如同万光闪过,每个人的一步步,都在自己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他看得很完整,却个个看不清。

  不,他绝不做,不公之事的屈服者。

  “少将?军?谢少将?军?这般年轻的郎君,倒是爱出神?的很呢。”

  “扶摇阁,不能再建下去了。”少年郎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迎着尹清徽、顾琛、以及围在自己身侧的将?士宫婢们的目光,少年郎毫无退意,“不能再建下去了,这般荒诞的鬼东西。”

  顾琛脸色大变,这...即便经此半生,也?从未听过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这小?子,是疯魔了不成?

  尹清徽也?万万料不到他这般不惜命,连眼中的嘲弄都褪去几分,讶异道,“谢行?周,你莫不是被雨淋的发了热?”

  顾琛连忙回?神?,明明比谢行?周矮了大半个头?,还?抻着胳膊打算捂他的嘴,“是是是,这小?子一大早就来找我了,此刻疯疯癫癫的定是身上起了热,本官这就去叫郎中...还?不快来人!”

  谢行?周的力气得有?多大?若是真使?力恐怕十个将?士也?拿不住他,何况顾琛一个文弱书生?将?士们都是骁骑营的将?士,谁敢上前去碰自家将?军一根毫毛?

  他几乎是单手就将?欲要扣在自己嘴上的手掌拧到一旁,连带着顾琛整个胳膊都被拧了劲,痛得顾琛嗷嗷直叫。

  可?这人却极为?认真盯着顾琛,“顾兄,叫人收手吧,此事再做下去,你我日后定会...悔之晚矣。”

  顾琛还?以为?他当真是被梦魇着了,脑子不甚清晰,堪堪回?应着,“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快把手松开...”

  少年郎紧紧拧着眉头?,此路行?不通,那就走另一条路。他转头?去看尹清徽,眼底有?着说不清的祈求,“尹天师,只容我一日,容我一日去见陛下,我去和陛下说,可?好?”

  尹清徽此刻哪里还?不清楚几分,这小?子定是猜出了什么。也?对,自己本来也?不该小?瞧这个局内人。

  “少将?军,天威不可?触,四十五天的工期,一日也?不能少。”他欣赏着少年人的表情,“况且陛下此刻正与长公主殿下叙旧,聊的定是机密,你一个外臣,实在不该打扰人家兄妹叙旧。”

  谢行?周定定地看着他,右手顺着身形挪到后腰,神?色却不变,“天师不帮我,我还?挺难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