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玉玦(三)(1 / 1)

白虹贯日 枭仪 316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01章 玉玦(三)

  正于项城帅帐中, 与?众将?领研讨守城新方?案的秦姝只觉眉头一痛,她?忙不迭地抬手去抚,却?在动作?间?——失手刮断了腰间?的玉玦带子。

  玉玦落地, 一道清零的脆响, 打断了众人的争论不休。

  众人偏头朝正中首位上的女子看去,见着女子单手撑着沙盘边沿,另一手死死摁着眉间?,痛苦的神情难掩,将?领们纷纷出言关切道:“殿下怎么了!”

  “殿下?快来人传军医!”许青霄朝外喝道。

  “不必。”秦姝竭力压制那阵突如其来的疼,佯装无谓地敲了敲额头,唇边浅浅带笑,“只是近日没睡好, 犯了头症而已。”

  “当?真无事?”谢行周关切问道。

  秦姝神情中含了几分犹疑, 口?中却?道:“无事。魏军来势汹汹, 我这点儿小?毛病,抵不过军中将?士身上伤痛的万一。”

  “只是...”她?垂首去瞧那已然碎得?七零八落的玉玦,惋惜得?低低叹息:“弄坏了阿白送我的东西, 不知道回?去之后?她?要怎样闹腾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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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气息, 远比众人想象中消逝的还要快。

  那一掌, 直逼心脉,药石无医。

  可但凡能给簪月一点时间?, 哪怕只有短短须臾,让她?来得?及将?胸口?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予她?服下, 或许事情都会发生转机。

  但女孩似乎很急着走。等到簪月快步狂奔至她?面?前,小

  ?心翼翼地去探她?鼻息时, 已然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具温温热热的身体,卧在冰冷彻骨的雪地里, 被一点一点的吞噬温度,再也吐不出温热的气息。

  轮椅就停靠在几步之外,失去轮椅的女孩在簪月心中是罕见的,就像将?军手中没有握刀,像医师手中无草药。她?心里无比清楚女孩双腿恢复的状况如何,清楚女孩近日即便可以勉力行走几步,却?无论怎样都是不敢放开轮椅作?支撑的。

  她?不敢想,她?当?时...该有多么怕。

  “是你,杀了她?...”簪月的双目通红一片,她?从未如此憎恶一人,而这人就立在自己眼前,气定神闲地冷瞧着那样良善的女孩死去。

  她?自问手段也算狠辣,审问暗探时的法子有时连主子都觉不堪入目,自幼学医学毒使她?的本领日益增长,不管多么嘴硬的犯人,都无法从她?的地牢里好生走出去。

  可她?也是有心的,她?也清楚,什么样的人不该被涉入局中,不该被那样对待。

  “尹清徽,向弱者出刀,你枉为?人!”

  她?甚至等不及听他的回?应,身体本能似的向前猛冲,翻手为?爪,直朝他喉咙而去。

  尹清徽大抵也想象不到,簪月竟敢在皇帝面?前公然动武,短暂的错愕后?便闪身躲过,只是腿上的箭伤到底还是阻碍了他的速度,闪身略有不及,脖颈被那劲风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哂笑着,抹了一把脖子,冷瞧着指尖上的血迹,玩味道:“曾经差点死在我手上的人罢了。今日竟险些着了你的道?”

  簪月一招不成,不肯罢休,抬手又?去近身相逼,尹清徽虽碍于有伤,可功力不减,本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面?对女子毫无章法的招数,顷刻间?就占了上风。

  刘笙原本还愣愣地望着雪地上的少女,不知怎的,忽出言喝道:“簪月,放肆!”

  簪月微微侧目一瞬,手上动作?竟丝毫不停,置若未闻一般。

  这倒令尹清徽颇为?意外,抵挡的动作?不紧不慢,还有闲暇开口?道:“身为?陛下直属的九层台掌司,你敢不听上命?有意思。”

  簪月只道:“若能杀你,我为?姑娘陪葬又?何妨?”

  “还是个小?姑娘,沉不住。”尹清徽笑道,动作?忽而发狠,招招不留情面?,不等簪月反应过来这变化,便趁势一个翻转。大袖拂面?晃了簪月的视线,等回?过神来,她?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他面?前,喉咙已在男人掌中。

  她?顿时如他掌中鱼肉,动不得?分毫。

  男人一面?瞄着侧后?方?皇帝的动静,一面?朝簪月冷哼道:“遇到些事情,就乱了心智,你想杀我,起码也该抽出你那鞭子不是?”

  顿了顿又?恍然道:“是了,是本天师上次一不小?心就将?你的鞭子扯断了,看来是没鞭子用?。”

  簪月静静屏息,知晓方?才是自己大乱,也不与?他争口?舌,言道:“怎么,难不成你敢杀我?杀了我,我家主子饶不了你。”

  尹清徽的手缓缓收紧,低低道:“尹某的掌下,从无一人能逃脱两次,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簪月目中空空,顺着岳听白死前的目光,抬眼望向天际,感受着呼吸愈来愈加的不顺畅,她?出奇的没有慌乱。

  “还不住手吗!”侧后方的帝王终于发话。

  尹清徽的手一顿,却?没有松开,回应道:“她方才可是连陛下的话都听不进去,陛下还要留她??九层台被这样的人掌事,陛下心中就不忧虑吗?”

  未得?到回?应,他继续道:“且她?口?中的‘主子’,也未必是陛下吧?等到长公主殿下从边关回?来,身上担着保卫家国的荣耀,再有这么一帮忠心的台间?,居功自傲可怎么是好?臣这就为?陛下清理门?户。”

  刘笙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赤着双足,身形却?不如刚才那般彷徨懒散,每一步都像是千斤重,他走到岳听白近前,又?转过身来面?朝着尹清徽二?人。

  声音不大不小?,目光深沉得?不似平日,他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杀了岳听白。”

  尹清徽蹙起了眉头,“她?窃听臣与?陛下言语间?的机密,陛下忘记了?如若那件事被传开,陛下损失的可就...”

  “簪月,过来。”刘笙不耐道。

  尹清徽咬咬牙,这个关头他倒是不好和刘笙翻脸,只好松了手。簪月勾了勾唇角,冷笑着从自己身前退到刘笙身后?,目中挑衅,几乎令他恨得?牙痒痒。

  他妄图警告这个小?皇帝:“陛下,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刘笙慢慢走近,忽而抬手将?身前碍事的前襟提起,抬起腿直朝着对面?之人的腹部正中,力道之大,竟将?尹清徽整个人踢得?腾空而起,潦倒摔落在地。

  “你...”

  “今时不同往日,你真正的主子萧鹤明要回?京了,你就开始不听朕的话了,是吧。”刘笙眼中轻蔑快要将?其人踩扁,怒喝道:“朕早就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伤害岳听白,你拿朕的话当?做什么!”

  民间?早有传闻,这位少年帝王在政事上虽无为?无能,琴棋书画也一向不善,可却?自幼力大无比,尹清徽在皇宫呆了这么些日子也不得?见,今日倒是实打实地见着了。

  可惜,这是自家大人返京的关键时刻,他是绝对不可和皇帝起大冲突的,若是因此坏了大人的事,他死不足惜。

  “岳听白死了,你知不知道对朕来说意味着什么?”刘笙不想理会他的盘算,只恨不得?杀了他,“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这是在算计朕,你是在找死!”

  尹清徽稍稍垂首,做足了姿态,言道:“陛下想用?岳听白牵制长公主,无非是因为?陛下当?时身边无忠心得?力之人可用?。可如今不一样了,陛下厌恶的辅臣死的死、伤的伤,长公主殿下大权在握,如若此人有谋逆之心,岳听白一个小?小?女郎又?能牵制住她?什么?”

  “簪月,你先回?吧。这件事,朕会给阿姝一个说法,至于旁的,你自断吧。”刘笙淡淡道。

  簪月称是,毫不犹疑。

  见其屏退左右,尹清徽心中暗喜,继续道:“陛下要再扶起一人,一个能抗衡得?了长公主权势的人!萧大人便是最佳人选,唯有将?萧大人重召回?京,朝中势力才能达到平衡,这才应该是陛下的帝王之术,不是吗?”

  见刘笙无言,他忍着腹部的疼痛跪坐起来,再接再厉道:“若岳听白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她?今日竟敢窃听朝中政事,若是因此阻碍了萧鹤明大人回?京和流民的处置事...孰轻孰重啊陛下!臣一心只为?陛下考虑,恳请陛下明察!”

  他言辞恳切,就是笃定了刘笙会被他一席话说动,笃定刘笙这个性情乖戾的小?皇帝,只要看见自己的王座能坐得?安稳,就不会计较那些旁的。

  刘笙垂眼瞧着他,听着他说完那些话,良久才喃喃自语道:“你跟着朕这么久,却?也看不懂朕。罢了。”

  “陛下说什么?”

  尹清徽眼睁睁看着那小?皇帝蹲坐在自己面?前,朝自己的腹部伸出手来。他本能的往后?一避,小?皇帝也不恼,转而拍了拍他的肩。

  他以为?刘笙是听进了他方?才的话,可还不等他笑着站起身来,便觉肩膀一疼,是刘笙使了力,故意让他站不起来。

  “陛下?”

  刘笙的目光稍显颓然,语气却?不由质疑,“岳听白算个什么东西,簪月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阿姝对她?们的在意,这些人在朕的眼里,就什么也不是。”

  尹清徽忽而心中一寒。

  “你方?才说的,都有几分道理,也都可以算在朕的考虑之内。可惜你终究不知道,朕最想要的是什么。”刘笙面?上平静,手中力道却?使那人神情渐渐扭曲,几乎快要痛呼。

  “朕将?岳听白交给你,是看重你,你却?把朕的大事给搞砸了。”他轻轻道:“你知道簪月方?才为?何不惧吗?因为?她?清楚,朕绝对不允许,你一错再错!朕也绝不允许阿姝因为?她?们而仇视朕!她?愿意做阿姝的出师之名,朕却?不愿意毁了阿姝和朕之间?的情谊。救下她?,留着她?,她?才会向阿姝转达,方?才真的只是你的过失,而不是朕的。”

  即便尹清徽因疼痛而咬紧牙关,听到此

  话也耐不住出言:“难道陛下心中,帝王宝座的安稳还不如与?那长公主的情谊重要吗!长公主只是先帝养的一只鹰犬,这样的女人,只要给臣时间?,臣便可为?陛下再培养出一个替代品来,陛下又?何须为?了一个身后?连母族都没有的女人费心劳神?”

  刘笙嫌弃似地收回?手来,尹清徽这才如蒙大赦,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只见刘笙站起身来,俯视着他,“看来是朕太过宠信你了,纵容你狂妄到这个地步。你莫慌张,朕今日不杀你。你洗好了脖子,留着等阿姝回?来出气罢。”

  他抬脚便走,实实在在的令尹清徽觉着惶恐,“陛下!陛下!臣为?您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陛下!”

  “哦,对。”刘笙停步,侧眸睨着他,“你说这样的事,你家萧大人能不能保全你?有趣有趣,那就看萧鹤明和阿姝谁先回?京了罢?看你这颗头,究竟留不留得?下。”

  不理会尹清徽的周身颤抖,他唇边忽勾出一抹笑来,笑意染上了眉梢,“说不准,因为?岳听白死了,阿姝就不会再走了呢。若真能如此,即便你死了,朕也追封你为?侯爵,嘶...哪怕封王也成,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