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回家
岚妹妹总算进了城。
那么,进了城之后又何去何从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一夜的时间都没有吃东西了,这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实在不行、还回那座祠堂吧?
岚妹妹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就算回到祠堂,也已是人去房空,想起婆婆每天都会把自己叫到东屋里训话,有时候高兴了也会说上一阵子闲话,但婆婆现在已不知去向,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而自己的爹娘已命走大荒,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今后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的呢?
岚妹妹想着想着,就看到了城门前,这石板路两侧的木楼大厦,各种叫嚣声在秋天的早上充斥着向荣的景象。那酒店里锅勺哔啵声、药铺里的算盘声、行人的咳嗽声、摊子上的吆喝声、还有妇女大骂小孩声、各种声音,好不热闹。
路两侧停放着好几辆马车。
岚妹妹从昨夜城外山岗上走到现在,又累又乏,又渴又饿,毕竟她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童,这涉世之早,的确也难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办呢?怎样才能回到那座祠堂呢?
岚妹妹想着想着不觉就已站在了一辆马车跟前。
车夫是一个刮有青溜溜颊的这么一个中年汉子,马脸。他单腿翘在车辕上,一手握着马鞭,口里估计淡出个鸟来,已衔着一根野草,正在等生意。
车夫不经意间,就发现了身侧的岚妹妹。
岚妹妹却已打了个招呼道:“——大叔早!”
这个车夫见这么一个小姑娘。虽然长得乖觉可爱,很有礼貌,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车夫说道:“——小姑娘可是座车?”
岚妹妹身上没有银子,一文都没有,连连说道:“不、不,丫头不坐、不坐车……”
但那纯真有些惶然地杏眼儿已告诉这位车夫,她的确想坐车,想去一个地方。
车夫道:“感情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
这句话一出,多少勾起了岚妹妹的心酸,想到天下还是有好人的,就算江湖再乱、再血腥,总有好人的。岚妹妹想到当下的处境,鼓足勇气说道:“丫头很想去一个地方,但不知怎么走,身上没有钱,大叔能载丫头一程吗?”
显然,从车夫第一眼扫过岚妹妹就已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什么心意。
这个车夫这就呵呵笑道:“算你找对人了,得啦!今儿一大早。虽然还没有开张,但做个好事,送你一程,图上个吉利!”
岚妹妹又交集又惊喜,这就给大叔鞠个躬,说道:“多谢大叔。”
车夫这就抱了岚妹妹抱在车辕上,说道:“坐稳了!不知姑娘要去什么地方?”岚妹妹说道:“梧桐深巷”。
梧桐深巷?
这个车夫显然是个走江湖的,一听这四个字那马脸上就悚了悚容,说道:“姑娘去那里做什么?”岚妹妹虽然知道江湖险恶,但并不知道这梧桐深巷在这座城里已标志了死亡与血腥、神秘与唏嘘,岚妹妹说道:“丫头的家就在附近。”
这个车夫噢了一声,估计是自己太有点虚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能去那里呢?住在附近的人家多的是,这小姑娘怎么可能有江湖人的背景身家呢?
想到这里,已放下帘子,手中马鞭在空中一抖:“啪啪”两声,只空气中那马鞭打出两抹淡淡地飞尘,马儿一声健嘶,就已朝前驰去。
婆婆说过:“该是长大的时候了,但凡任何事,都要自己去做,不靠任何人,靠得就是自己。”
岚妹妹这就在车篷里,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她要记路,记住这所有的路该怎么走,万一下次出来就不会忘记了。于是,三个左拐、两个右拐,然后来到牌坊处,经过了牌坊又朝左拐,穿过一条僻静的街,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府门,从街上往内看,这府里那假山嶙峋、气象恢宏,而且墙根里载满了一排竹子,在这个秋季,那竹叶已黄已残,凋零中只听竹叶子飒飒作响。里面木楼与走廊,鸟鸣杂着一帮孩童的嘻笑吵闹。
岚妹妹这就放下帘子,尽量平静下自己那向往玩耍、向往伙伴的心情。
然后又拐了两个街,就来到了一条大街上,岚妹妹又一次掀起车帘往外看时,街两侧栽满了梧桐树,此时只梧桐残叶簌簌飘落。岚妹妹心里又惊有喜,喜的是打心眼里就觉得这地方好熟悉,这地方与自己住的地方是那么相似,不觉间,那车夫“吁”地一声,已勒了马缰,掀起帘子道:“姑娘,梧桐深巷已到。”
马车停在街的一侧。
岚妹妹已被车夫抱下车来,这就说道:“对面可是?”
岚妹妹瞧着对面,只见梧桐树下,果然有一条深巷,那正是自己走过的很熟悉现在却有点落寞的深巷,一时就凝在了当地。本来昨夜在山岗上见到爹娘的坟,后来又不见了婆婆,在夜下那种孤独与恐惧不是这么大的小童所能承受的。天气又冷,只想着能有个好去处。但现在,岚妹妹已来到了不属于她的这个“家”。虽然感觉有个去处很欣慰,但现在却又想着山岗坟墓。
如果有吃有喝,她定会在爹娘的坟墓前,让人建个草屋,自己住进去,天天陪着爹娘,天天在爹娘的坟前背三字经。此时,阳暖融融的,想爹娘的坟墓前,那衰草枯黄,经暖阳一照,丛草中的水珠儿此时定会蒸腾起水气的。
车夫却道:“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岚妹妹这才悠悠惊醒,赶紧给车夫鞠个躬,有些狐悲道:“——多谢大叔。”
车夫呵呵一笑,说道:“快回去吧!”一扬手中的马鞭:“啪啪”两声,马儿又是一声长嘶,车夫已赶着马车疾驰而去。虽然有暖阳,但刮过来一阵秋风,岚妹妹的大红白莽披风此时更加张驰轻拂。岚妹妹长发蓬乱,想到婆婆都不在了,爹娘也不在了,自己去那祠堂里又能如何?
但此时,肚子的确饿得咕咕叫,怎么办呢?又没有认识的人,身上又没有钱,如果能帮自己的只有前面路边上那一家山西刀削面馆了。岚妹妹这就朝前走去,什么也不用多想,还是先吃一碗面再说吧!
于是,岚妹妹就去了那家山西刀削面馆。
店小二愣不丁就发现门前站着一个小女孩,仔细一看,原来正是上次吃面的那个乖觉可爱的小妹妹。这就招手叫岚妹妹:“来,进来呀,别站在外面,里边暖和。”
岚妹妹进了面馆,今天食客不多,店小二习惯性地忙替这个小妹妹擦了擦桌子,那桌子乌黑油漆基本脱落,外面一隙光照进来,只照得这桌更加陈旧与负载的年月。
店小二一看岚妹妹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姑娘又在饿肚子了,只朝着后堂里喊上一声,后堂里就做了起来。
店小二问道:“小妹妹,过几天要下雪了,天气会变得更加冷,该多穿些衣服才是。”
岚妹妹感激程度自然难以言语,除了婆婆,谁还会给她说这么贴切的话呢?岚妹妹这就忍不住狐悲道:“——谢谢大哥哥。”
店小二边嘻嘻笑着,边朝着后堂里叱喝一声:“——个妈拉罢子!能不能快一点做?”
岚妹妹看着店小二那昂着胸、扯着嗓子翻着白眼的滑稽模样,只忍不住逗笑了。好在没有一会儿的时间,一碗刀削面与四个热菜全端了上来。
岚妹妹只感动地想哭,但强自忍住了。
吃完之后,岚妹妹本想解释一下,但店小二笑道:“这里吃饭不要钱,还希望小妹妹常来店里光顾。”
岚妹妹只有再次打过招呼,出了店门然后就照着自己的那个“家”走去。
此时,梧桐深巷里那梧桐叶子已飘了一层,踩在上面只觉柔软而舒适。
到了祠堂,大红油漆木门是虚掩着的,岚妹妹这就悄悄就进了屋,地上还有昨晚留下来的血迹,院中有片片落叶,想是昨晚才落进来的。此时,人去房空,婆婆已走,只觉整个院子是那么空荡荡的,岚妹妹这就从自己的屋内拿了个铜盆,然后把院中的血迹清洗了,然后用木棒顶上大门,只觉心身疲惫,然后进了西屋上了炕,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着之际,只觉眼前发亮,那窗户外面的阳光照进窗来,就看见窗外有两个人在向她招手,岚妹妹就下了炕,然后看到院中那暖阳下,站着两个人呢?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娘。
岚妹妹这就狐悲哭泣道:“——爹娘,岚儿好想你们!”
岚妹妹的爹娘彼此牵着手,并肩站着,只微笑着望着岚妹妹,并没有说话,而是不停地向岚妹妹招手。
岚妹妹跑前去,两人蹲下,抚摸着岚妹妹的头,只替岚妹妹擦眼泪。
岚妹妹却哭泣道:“爹娘你们好狠,不要扔下岚儿,岚儿要跟你们走,就算天涯海角,岚儿也愿意跟着爹娘。”
但是,本是微笑着的爹娘却肃然冷漠,没有言语,而是渐渐移向南屋墙角处,然后挥挥手,就消失不见。
岚妹妹这就哭泣着惊醒。
原来她又做了个梦,噩梦。
就这短短的噩梦惊醒之际,却发现窗外已没有了阳光,而天色已暗淡下来。
岚妹妹下了炕,走出屋,这才发现自己已睡了一整个下午。秋风吹来,天色不觉就黑了,估计已是点灯的时候到了。而此时,院中更见萧索,如果婆婆还在的话就好了。
岚妹妹不由地又有些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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