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命运与虎
这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山林小径中,前方群山连绵、映在蓝滞滞的夜暮中,月亮都似变得有点遥远与朦胧了。
这一行囚犯本是一百零八人,现在走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已有四个囚犯死亡。因为他们实在不愿受到如此折磨,持着“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的这么一颗壮志之心,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这个山林里的江湖。
江湖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刻的江湖仿佛就是月亮、星辰、山、草、还有这一行囚犯。
熊飞因为过度心痛而晕死过去,如果单凭砍上一两刀也不至于这么心痛,岚妹妹的死要不是熊飞亲眼见到,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两人在九道山庄已经历了生与死、痛与笑、爱与仇,两人的生命中已彼此在心里烙印了两道鲜活的身影,如今一旦哪一个先离去,留给对方的打击实在比闪电雷鸣还要惊心。
那个护卫扛着熊飞就像猎人扛了猎物一样轻松,一边扛着,一边叱喝着囚犯,铁链子就在一只手中垂着,只要哪一个囚犯想逃,铁链子击在任何一寸骨头上,势必会让这个囚犯死无葬生之地、要死就死个惨不忍睹。
渐渐起风了,山林里不同于九道山庄,只要起风,就会有大风。
山林方圆千里,常年阴润潮湿,一林一草水分极大,越往深处走,越感到阵阵寒意,那是一种沁人肌肤的寒意。囚犯的心本就已死,遇着这样的天气变化,心里不知又添了多少魂,每一个人朝前踱上一步,就仿佛接近死亡一寸。转眼,星月渐渐隐去,夜空上有蓝色乌云快速游走,又一阵风刮来,周遭已落下豆大的雨珠,噼啪打着丛草与杉木、青松与野竹,绿意渐渐就染成了青色与墨色。雨点落在小径上,越往前走,就会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泥泞与光滑。小径上多少也点缀上了片片青苔,小径两侧全是茂密的山林,尽管人人惊心,但至少度过了九道山庄山门下的万丈绝壁之险。
要说一个人有命无运是不行的,有运无命也是不行的。
转过一个山坳,忽然就已传来一个巨吼!这如此之夜,这声巨吼不知囚犯听到是什么感觉,只押解囚犯的护卫和前后共计三十八名护法实在吃了一惊!
山中有虎!
山坳转过弯,一条“棕赤斑斓定睛虎”已横卧在小径上。
这下雨的天气林中的虫鸣鸟兽应该回窝赏雨才对,但想不到在这里却遇见了这么一只极为少见的定睛虎,铜铃一样的眼睛已闪着红光,眼里布满了血丝。张开血盆巨口又吼一声,两侧的林枝已摇曳震断。看那样子,这只虎已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七八个护法与护卫这就掠上前去,挡在了囚犯最前面,手中铁链子抖动,拉开架势,伺机等待。却在这时,二十号囚犯是一个中年矮子,手链、脚镣响动处分开众人朝前跑去,所有人都因为定睛虎的几声巨吼而分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囚犯。这个囚犯冲在最前端,蓬发飒飒于脑后,从一个护卫和护法身前绕过,直朝着一丈处的定睛虎奔去。
有几个护法想用铁链子把这个囚犯卷回来,但巨虎当道,也容不得丝毫动作。这个囚犯冲前去,这只巨虎眸中闪过一道光,卷了一下簸箕般大舌,忽然,又仰头一声巨吼,四爪猛地蹬地,一阵狂风起就已扑上来。
这个矮子想来已抱了必死的心,不等巨虎扑上来,只朝前来个鲤鱼跳龙门,血盆大嘴张开之际,这个矮子就已扑进老虎的嘴里,这一情景当真奇妙而惨忍,众护法与护卫就在这时已出手,十余铁链子只朝着巨虎双只大眼戳去。
这只老虎上下颚咔咔嚼碎声,已听见咬着矮子全身骨头的磨擦声音,血与脑髓已顺着虎嘴线般往下流着,腹部一缩一涨,这个矮囚犯已进了账。
雨越下越大,四周渐黑,忽然,夜空上就已闪电雷鸣,十余铁链子击出去,这只老虎四爪猛力前窜,跳跃,已躲过迎面而来的铁链子,其余铁链子击在身上,仿如跳骚弹在虎身上的感觉。
护法与护卫大惊。
巨虎扑上来,几个护卫护法同时跃起,铁链子朝下戳去,巨虎怒吼一声,也同时垂着臀部朝上一跃,然后就听到一个护卫的惨嘶,两条腿已淹没在虎口里,这个护卫只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挥舞铁链子惨嘶着奋力暴打,老虎丝毫不觉得痛。落下时,又已张开血盆大口,往前一探,想把这个护卫上半身衔进口里,但这个护卫拼死一搏,尽管两条腿已没有了,但是,只要留得命在,只有毙命这只老虎。情急之下,只朝着巨虎额头奋力击打,身后落地的一个护法大喝一声:“打眼睛!”同时,又十余铁链子朝着铜铃般巨眼戳去。
这个护卫哇呀惨叫着,用尽所有力量,一只拳头“扑哧”一声已打进定睛虎左眼里,这只虎惨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吃进去的两条腿已变成线般血肉那么滴坠着。这一良机,这个只留下半截身子的护卫借用双臂之力已凌空斜飞出去,十余铁链子已到,直戳巨虎双眼。巨虎吃痛之际,一旋身扑向一侧山林里,撞打着树木,卡嚓齐断声响起,就已跃入不见。
接连又是电闪雷鸣,黑袍护卫与护法在映照下如同黑鬼一样掠向老虎踪迹,但怎能追得上?倾盆大雨已淋着山林。虽然这短暂的惊变,但所有人已惊得连眼睛也不愿眨巴一下。
半截身子的这个护卫一跃出去,一个护法凌空一铁链子卷回来,重重摔在了小径上。那惨相自然不用说,但这个护卫声如寒冰,只说了一句:“留你也没有什么用了。”一铁链子卷出去,这个护卫的头颅就已飞向一侧林里,卡在了树枝上,只脖颈处的血往下滴着,一颗头颅死不瞑目地瞪着。
巨虎的出现,更为深山处添加了一抹神秘。
所有囚犯都不能停,既然惊变已止,只有平静了心继续往前走。有的囚犯因狱中折磨,又经过这场惊变,心神全疲,走着走着就已扑爬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囚犯一个接着一个死亡,用各种方法死亡!山势越走越深,林木也越来越密,又转过一个山坳,林木遮天,四周全是荆棘林木,眼前漆黑一片,只前后的手镣、脚镣发着摄人的声响。
此时,熊飞已醒,嘎声惨死一声:“——岚妹妹!”就已失声痛哭起来。
“蓬”地一声,护卫已把熊飞摔在了地上,只冷冷道:“前方路还遥远,不想活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凝立很久,然后朝前走去。因为四处已完全漆黑,一个囚犯逃离队伍,只朝着一侧荆棘山林钻进去,铁链子卷出去,你可以想象很冰很冷很滑湿的铁链子勒住脖颈,如毒蛇般往死勒的霎那……很快,这个囚犯倒地身亡!
熊飞只呆在地,一道铁链子击来,熊飞当胸挨了一下,怒喝声道:“要死要活?”此刻,熊飞连死的心都已绝望了,岚妹妹已离开这个世,就算自己活着或者死了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活着只是一具尸体,死了也是一具尸体,这又有什么区别?
熊飞缓缓起来,走入队伍里,脚下踉跄,四周漆黑,也不知道星眸究竟是在流泪还是泪已干,还是无需流泪?
雨越下越大,几乎已到了睁不开眼的地步,但所有囚犯在护卫护法的押送中,不能停,继续往前走,就算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能。熊飞脑中闪过的全是与岚妹妹在一起的画面。想到一起笑、一起哭、一个馒头、一起说过的话、一起逃亡的情景、甚至那柔软温存的手、还有湖中那火烫噙着香的唇。
一想到这些,熊飞只觉得岚妹妹并没有死,岚妹妹仍然活着,活在自己心中,活在回忆中。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是囚犯,但怎么说死就能死呢?说好一起同生共死、岚妹妹会永远陪着自己走完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路的,但为什么要独自走呢?
“噗”地一声,一口血又已从口中喷出,熊飞险些栽倒。
一个护卫这就怒喝道:“血涨得很吗?要不要帮你放一放?”这个护卫铁链子抖动,又朝身后怒声道:“——个妈拉罢子!都给老子跟紧一点,在往前走五十里,每人将会发放一个馒头,想吃馒头的就乖乖听从。否则……”这个护卫扯高丧门比刚才至少提高了八倍:“——否则,随时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说着,朝前走去。
“啪、啪”
接连又是两声雷,闪电打在身侧林中,这排成一行长队的囚犯人人冷漠异常,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心里都在想什么?护法和护卫却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把这些囚犯押送到后山王府里,哪怕剩下十三人,就算一人也势必押去。如果后山王府中见不到犯人,这些护法与护卫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不用猜也知道:死!
没错,无论任何人干任何事,似乎都要付出代价!
或许,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吧!
左冷眼替护卫护法每月按时发银两,护卫护法也的确得付出代价。那么,左冷眼有没有让他付出代价的人呢?有!绝对有!这个人或许就是后山王府——焦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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