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李宋
宋以绵没有回来的第一天,李陆呈就开车去了辛原市。
记忆里模糊的小院子,红色的铁门关着,看样子没有人在。
李陆呈不停给宋以绵打电话,一直都是关机。
问了邻居,只说昨天晚上有救护车过来,走了之后就没见回来,具体去了哪个医院,也没人知道。
李陆呈心里不安,一直想着之前宋以绵说方正明,虽说是坐了牢,但总有些担忧。
方正明一直不喜欢宋以绵,好赌又贪婪,以前别人资助绵绵的钱,有一半都被他贪走了,还常常对奶奶和绵绵打骂不断。
李陆呈撞见过一次,警告无数,教训了他几下,弄断了他一条腿,他才安分点。
坐在车里抽烟,李陆呈心口烦躁不已,想着晚点查一查那男人的去处。
在门外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才看见巷子口的身影。
凌晨还带着薄雾,看见宋以绵的时候,李陆呈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片刻才反应过来。
宋以绵低着头往前走,面色憔悴不已,怀里抱着换洗衣物,浑浑噩噩地,偶然抬头,恍然怔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宋以绵嗓音有点哑,眼底带着淡青,看样子最近没有好好休息。
李陆呈低眼望着他,皮笑肉不笑,“你猜猜我怎么来了。”
宋以绵不说话,喉结滚动,手指收紧了一些,从他身侧走过,摸了钥匙开门。
见他这样,李陆呈心里有气,一把攥住他的手,“你到底要什么?我等了你一整天,你一句解释都……”
话没说完,宋以绵面露痛苦之色,表情都扭曲了一下,咬着牙,没言语。
李陆呈吓了一跳,连忙松了力气,觉得不对劲,又抓过他的手,将袖子推上去,一眼看见手臂上的淤青。
“……怎么回事?”李陆呈动作顿了一下,望着他手臂上的伤,心口都紧了一下,“谁弄的?方正明吗?”
宋以绵没说,淡淡抽回手,把袖子放下来,用力推开门,“进来吧。”
秋季的早晨还很凉爽,进了屋,李陆呈打了个寒颤,闻到屋子里经久不散的那种潮湿阴沉的灰尘味。
进了屋,宋以绵给他倒了茶,把他拿客人一样招待,又把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在洗衣池里放水。
泡沫攒了满满一池子,宋以绵挽起袖子,从里面拎出一件,放在搓衣板上揉搓。
见他伤着手还要洗衣服,李陆呈不由皱眉,上前两步,把湿衣服从他手里接过来,“别洗了,你手还伤着。”
“不洗我穿什么?”宋以绵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晚上还要去医院陪奶奶,我不换衣服吗?”
李陆呈没话说,拗不过他,只得把人推到一边,“我给你洗,你去找点药涂一下。”
宋以绵望着他,微微挑眉,有点意外。
衣服不算多,李陆呈也没真的洗,帮他把衣服全拿出来,出门找了家最近的洗衣房。
回来的时候,宋以绵已经涂了药,又给奶奶收拾了衣服。
“买个洗衣机。”李陆呈说。
“不用。”宋以绵淡淡拒绝,“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那些家电。”
“请个护工。”李陆呈说。
宋以绵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没那个条件。”
听出他话里的讥讽,李陆呈微微皱眉,语气沉了几分,“我又没有坏心。”
“我知道。”宋以绵善解人意地点头,“谢谢你。”
被堵得说不出话,李陆呈有点烦躁,可看着宋以绵的样子,又实在是不舍得发脾气。
想起昨天的事,李陆呈还心有余悸,揉了揉眉心,“昨天你没按时回来,我很担心你。”
宋以绵微微抿唇,语气抱歉,“奶奶不小心摔了,临时变故。”
“严重吗?”
“不。”宋以绵摇头,“但我还是不放心。”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李陆呈问,“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宋以绵低头,摸出手机,按了两下,才发现早就没电关机了。
“谢谢你关心我。”宋以绵收起手机,面色淡淡,“你回去吧,别耽误事。”
李陆呈望着他,皱了眉,实在是忍无可忍,“你就那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吗?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就因为你不接我电话,等了你一晚上,现在你要赶我走?”
宋以绵眼神有点朦胧,望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才只说了一句,“谢谢。”
“就这句话,是吧?”李陆呈嗤笑一声,“其他的事,都不愿意跟我说,对吗?”
“其他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宋以绵说。
“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李陆呈声音有点沙哑,已经染上怒气,“我这几个月都陪着你,什么都顺着你,还要我怎么证明自己?”
宋以绵眼神僵了一瞬,像是有些被他的态度吓到,却强自镇定着不表露出来,面色仍然温淡,声音很轻,“有什么用吗?反正最后还是要走。”
李陆呈怔了一下,定定地望着他,嘴唇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不是吗?”宋以绵笑了笑,拿起衣服,声音又冷了下去,“你行行好,别再浪费时间了。”
李陆呈喉咙干涩,“我不会再……”
“我要回医院了,你继续待在这儿吗?我把钥匙留给你。”宋以绵匆匆打断他,“不过你应该不会喜欢这里,这里太潮了,待着人不舒服。”
李陆呈看着他,眼中有几分无奈,片刻,还是妥协了,“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我坐公交。”宋以绵一口回绝。
出了院子,宋以绵低着头,把门锁起来。
“对了,”李陆呈站在他身后,沉声开口,“顾却今天下午的飞机,阿拓会送他去机场。”
宋以绵恍了一下,脸上有了一点情绪,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陆呈脸色难察,声音干哑,“比起我,你应该更想知道他的消息。”
宋以绵不置可否,收回视线,拎着衣物袋往公交站走。
在车里坐了一下午,李陆呈就停在院子门口,望着紧闭的红门,心里隐隐作痛。
他知道当初转学,把绵绵一个人留在这儿,是伤到了他,但没想到会让他这么难过。
院子的围墙不高不矮,他还记得许多个夜晚,他不期而至来找宋以绵,宋以绵小心翼翼地给他开门,两个人一起坐在围墙上喝饮料。
如今,围墙早已被风化,变得丑陋老旧,爬满了枯枝败叶,摇摇欲坠。
下午的时候,李陆呈去洗衣房拿了消毒烘干好的衣服,买了个小行李箱,整整齐齐地叠好。
收拾的时候,看见一小块内裤的布料,白色的,很柔软,李陆呈拎着它,突然想起那个人在床上的风情,眉峰微微蹙起,心口一阵躁动,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怀念和懊悔。
挪开视线,李陆呈随意把内裤塞进衣服下面,关上行李箱,正打算送去医院,又想起根本没有问在哪里,不由得烦躁又后悔起来。
不确定他晚上还回不回来,李陆呈试着打了个电话,好在宋以绵的手机充上电了,也没再回避他。
“你的衣服洗好了。”李陆呈沉默许久,才只说出这一句。
“谢谢,我晚上回去拿。”宋以绵说。
说完,没挂电话,但也没有别的话了,李陆呈不由得有些失望。
晚上宋以绵如约回来了,还提了一点饭菜。
“奶奶叫我回来休息。”宋以绵说,看了他一眼,怕他误会。
李陆呈“嗯”了一声,跟他面对面坐下。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李陆呈偶尔跟他说话,想哄着他开口,宋以绵一直很冷淡,不怎么言语。
吃完饭,宋以绵收拾了餐桌,又催他回去。
看他软硬不吃的样子,李陆呈觉得有点累,坐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叹气,“你不想我烦你,我明天就走。”
宋以绵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别忘了回去考试。”李陆呈说。
“不会忘。”宋以绵垂着眼。
李陆呈看着他,语气柔和了一些,带上商量语气,“今天我可以住在这儿吗?”
宋以绵稍微有点愣,犹豫片刻,还是闭了闭眼,“就一晚上。”
“嗯。”李陆呈微微勾了唇角。
家里就两间房,宋以绵说他睡奶奶房间,要去把自己以往住的那间收拾出来,李陆呈拦住他,说睡一起没关系。
宋以绵有点犹豫,李陆呈凑近了些,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以前不也是睡一起的吗。”
在明宜住着的时候,明明有很多客房,李陆呈也偏要跟他睡一起,晚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要抱着他。
把客房的门关上,李陆呈一半是摆道理,一半是耍无赖,终于说服宋以绵跟他睡一张床。
黑漆漆的房间,李陆呈有点挑床,睡不着,宋以绵也没睡,睁着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陆呈偏头看他一眼,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绵绵?”
宋以绵呼吸停滞片刻,没有把手抽回来,也没答他的话。
李陆呈知道他在听,微微叹气,握紧了些,低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宋以绵闭上眼,逃避似的打断他,“明天早点走吧,不堵车。”
李陆呈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没再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好。”
漫漫长夜,并不算舒服的床榻,李陆呈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好不容易熬到半夜,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哐哐!”几声,响彻黑夜。
猛地清醒过来,李陆呈还没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的人在发抖。
宋以绵根本没睡,一直醒着,现下听见有人在砸门,先是惊惧地缩了缩,又强自镇定下来,掀了被子要起床。
他怕吵醒李陆呈,却不知道李陆呈也没睡。
“外面是谁?”李陆呈幽幽开口,声音极冷,“方正明吗?”
宋以绵吓了一跳,裹着外套,局促又惶恐,声音微颤,“我出去一下。”
砸门声还在响,带着男人喝过酒聒噪硬朗的声音,“绵绵!出来开门!”
李陆呈眉峰紧蹙,拉住宋以绵,就要往外走。
宋以绵忙拦住他,眼神躲闪,“你别出去,我求你。”
李陆呈有点生气,却仍然抱了抱他,温声安抚,“没事,不用怕他,我们报警。”
“别报警!”宋以绵立刻跳起来,按住他的手,声音嘶哑不堪,带着鼻音,“别报警,我、我出去一下就行,你别报警……”
没等李陆呈说话,宋以绵关上门,疾步去了前门。
卧室窗户对着大门,李陆呈站在窗边看,烦躁地捻着指腹,握拳抵在桌上,心中焦急又无奈。
门外的人果然是方正明,一副不清楚的样子,不知道喝了多少,摇摇晃晃正要往里面走,宋以绵不由分说拦住他。
两个人说了什么李陆呈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宋以绵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零散的钞票,塞进了方正明手里,让他快走。
方正明满脸堆笑,一脸横肉,身上恶臭熏天,眼中尽是贪婪,把钱收了,却不走,还伸手要摸宋以绵的脸。
“绵绵。”
身后响起低沉阴鸷的声音,李陆呈缓缓走出来,定定地望着方正明,眼神尖锐而危险。
方正明蓦然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想起以前在他手上吃的亏,又怂了几分。
宋以绵面色慌张,看了一眼方正明。李陆呈伸手半揽住他的肩膀,望着方正明,声音极冷,“你又来干什么?”
说着,扫了一眼方正明的瘸腿,“怎么?一条腿不够你断?”
闻言,方正明脸色骤变,嘴唇抖了抖,眼中恨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以绵,才缓缓敛了神色,陪笑,“这不是来找绵绵说点事吗?哪有那么严重?”
看他一副谄媚姿态,李陆呈十分不屑,冷哼一声,伸手把他口袋里的钱全拿出来,“绵绵没空,赶快滚吧。”
李陆呈在,方正明不敢说什么,点头哈腰的,恶狠狠地瞪了宋以绵一眼,悻悻地走了。
锁上门,宋以绵脸色还是苍白的,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为他是害怕,李陆呈抱了他一会儿,安慰他说没事。
宋以绵一直没说话,眉间都是忧虑。
方正明怕李陆呈,不代表他等不到宋以绵落单的时候。
从住院部出来,宋以绵正要去给奶奶买饭,猛地被人拽进旁边的角落里,把人按在墙上,贴在他耳朵边上骂,“还敢让李陆呈回来,我看你是找死。”
方正明身上泛着一种诡异的恶臭,贴在他身上的时候,让宋以绵忍不住想吐。
宋以绵抿唇,闭了闭眼,猛地屈肘往后砸,挣开方正明的手,把人推到一边。
方正明颧骨挨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很癫狂,“跟我动手?信不信老子让那姓李的进监狱?!”
听了这话,宋以绵顿了一下,手腕微微颤抖。
像是知道这样能拿捏他,方正明满意地笑了,混不在意地推了他几下,要他拿钱出来。
宋以绵沉默着,拿了几张钞票给他。
方正明抖着手数钱,好像十分激动,嘴唇也在抖,面上不自觉地痉挛。
宋以绵觉得有点不对劲,警觉地望着他,眼神扫到方正明手臂上的针孔,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都扭曲了,“你吸毒了?!”
话语一出,方正明立马就跳脚,脸上表情阴沉,猛地攥着宋以绵的领子,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少管老子的闲事!”
宋以绵猝不及防,肩膀都在痛,手上本就有伤,挣脱不开。
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一晃,一杯水泼到方正明脸上,宋以绵怔了一下,下一秒就闻到非常刺激的气味。
方正明突然开始嘶喊,跌跌撞撞地蹲在地上拼命擦眼睛,声音痛苦。
一睁眼,就看见面前一双鞋。
方正明颤颤巍巍地抬头,望着李陆呈正低头看着他。
男人眼神阴沉,面无表情,却十足十的压迫感,让方正明一下子想起当时李陆呈弄断他腿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李陆呈手里拎着一个空瓶子,还在散发刺激性气味,方正明才后知后觉,他刚刚泼了半瓶汽油在他身上。
面色骤然惊恐,方正明望着他慢慢往前走,悠然地摸出了打火机。
跌坐到地上,方正明连滚带爬地往后躲,生怕李陆呈把打火机扔到他身上。
李陆呈点了根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抽了几口,才悠然反问,“让我坐牢?为什么?”
方正明阴狠地望着他,不说话。
李陆呈眯了眯眼,夹着烟,往前走了两步,又被宋以绵拉住。
“别管他了。”宋以绵声音很低,带着微微的颤抖。
汽油一点即燃,如果李陆呈真的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李陆呈这才冷静了一点,反手握住宋以绵的手,稍稍把他挡在身后,将烟扔在地上,捻灭。
走到他面前,李陆呈垂眼扫了一眼,声音平淡,“以后别再找绵绵了。”
语气非常冷静,听不出起伏,却让方正明脊背发凉。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方正明低着头,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行,行……”
“能保证吗?”李陆呈又问。
“能,能……”
李陆呈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做成了一笔生意一样,“那你走吧。”
像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结束了,方正明有点错愕地抬头,正好对上李陆呈的眼睛。
脊背都抖了一下,方正明双腿发软,怕他又做什么临时反悔的事,战战兢兢地走了。
方正明走后,李陆呈抽了湿巾,递给宋以绵,后者低声道谢,仔细擦了擦手。
“还是不肯告诉我吗?”李陆呈眼眸微敛,静静地望着他,“我怎么觉得这个事跟我有关。”
宋以绵靠着墙,脸色不大好看,紧紧攥着那张湿巾,沉默着。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许久,还是李陆呈先妥协了,“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了……”
宋以绵吸了口气,到底还是开了口,“他说,当初你弄断了他的腿……”
“所以现在告我?”李陆呈觉得好笑。
“他还知道了那场作弊。”宋以绵声音低沉。
李陆呈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惊讶。
“他说知道,你就信了吗?”李陆呈叹气。
“万一呢?”宋以绵苦笑,深吸一口气,慢慢说,“既然当时我已经把错担下来了,何必再牵扯你。”
李陆呈望着他,心口紧了一下,缓声问,“你担心我?”
“只是觉得没必要。”宋以绵直起身子,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绵绵。”李陆呈盯着他,不打算放过他,“你还关心我,是不是?”
宋以绵不说话了,转身往医院大楼走。
李陆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微微皱眉,紧追着不放,“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之前出差,偏偏到洛南,是巧合,还是一早就知道我在洛南读大学了?”
宋以绵仍然三缄其口,连头都没回。
他没否认,李陆呈就觉得有希望,伸手把人拽住,强迫他转身,语气急切,“绵绵,你……”
话没说完,李陆呈倏地怔愣。
宋以绵眼睛红着,眼睫湿润,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迹,抿着唇,唇角压不住颤抖。
李陆呈想也没想,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好像怕松一点,这人就又跑了。
想起这段时间宋以绵的态度,李陆呈心里有点懊恼,自责于没有发现他的苦衷,自责于自己对他太不耐烦,却又因为发现他还关心自己而觉得庆幸。
“绵绵。”李陆呈不停地喊他,“对不起。”
宋以绵没说话,却在听见他真心实意道歉的一瞬间哭了出来。
后来他们还是报了警,告诉警察有个吸毒者需要注意。宋以绵还在担心,李陆呈安慰了许久,他才放心了一点。
方正明也真的没再找他,大概是知难而退。
可宋以绵仍然后怕,等李陆呈离开之后,他又该怎么办,方正明可能拿他没办法,那奶奶呢?
李陆呈制止他的胡思乱想,把人抱住,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离开你。”
宋以绵眼神有一瞬的松动,又泛起薄冰,声音阴郁恍惚,“谁说的准呢?”
李陆呈知道他已经怕了,而语言是最无力的承诺。
奶奶快出院的时候,李陆呈帮忙联系了疗养院。
负责人跟李陆呈算是熟识,招呼了一下,对面也同意会对奶奶特别照顾。
宋以绵本想拒绝,李陆呈竭力说服,说疗养院的环境肯定要比奶奶独居好,而且更安全。
宋以绵也只得答应了。
这几天李陆呈都跟他待在院子里,同吃同睡,宋以绵在外面除草,李陆呈就在里面晾衣服。
“奶奶住进疗养院之后,这个院子闲置吗?”李陆呈问。
宋以绵摇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房产证是奶奶的,我怕……”
看他表情,李陆呈立马明白过来,“怕方正明来打房子的主意吗?”
宋以绵颔首,“嗯”了一声。
李陆呈观察他的脸色,没说话。
这几天宋以绵一直睡不好,李陆呈能感受到,他还是很后怕。
有时候风把院子门吹动,带出声响,绵绵都会发抖,院子里窜过一只猫,他都会清醒过来,立着耳朵听,生怕又是方正明回来了。
小时候宋以绵就经常被他打压,长大了,打得过他了,又怕他发疯,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李陆呈没办法,只能每天都给他喝点助眠的热牛奶,抱着他不停地安慰,许久才能安稳入睡。
接奶奶出院那天,李陆呈陪着他,上了住院楼,走到走廊上却发现不对劲。
病房的门敞着,里面杂音不断。
宋以绵立刻紧张起来,李陆呈连忙把他护在身后,先一步进去。
方正明衣衫褴褛,手臂上的针孔还在往外滴血,精神已经错乱了,面色扭曲,两只眼睛几乎眦裂,死死掐着奶奶的颈,嘴里混乱地叫嚷,“钱在哪?把钱给我!”
李陆呈心下一惊,当即大喝,“干什么!”
方正明完全没听见似的,拽着奶奶的领口,把她往床下拖,浑身都在痉挛,令人胆寒。
李陆呈两步迈上去,猛地给他一拳,把人打得脑袋一歪,摇摇晃晃两步,跌在地上。
方正明这才找回些许理智,看了李陆呈一眼,看清之后突然开始发抖。
李陆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宋以绵,声音又冷又低,“绵绵,报警。”
宋以绵迅速摸出手机,一边跑到床边检查奶奶的伤势,一边打110。
方正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冷汗满身,听见报警两个字,发了疯一样地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从窗子上翻了出去。
李陆呈追了两步,只看见他滚到草坪里,又往门口跑。
宋以绵按了求救铃叫护士,扶着奶奶躺到床上,四肢百骸都冷得吓人。
突然,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刹车声,伴随着巨大的轰响,昭示着一场车祸的发生。
李陆呈正站在窗边,听见声音,扭头往外看去,眼神一瞬间凛下,微微挑了眉,却没有意外神色。
宋以绵抬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腿要窗边走。
“绵绵。”李陆呈开口制止他,“别过来。”
宋以绵面色茫然苍白,还要靠近,“什么声音?”
“别动。”李陆呈声音大了一点,神色有些复杂,“就站那儿吧。”
宋以绵明白了,张了张嘴,有些愣,声音发抖,“是不是他……”
李陆呈微微颔首,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极为惨烈的车祸现场,抬手拉上窗帘。
窗外,响起警车的声音。
李陆呈关了窗,走过去抱住宋以绵,把他的脑袋往怀里按,不再让他思考这场荒诞的闹剧。
从辛原市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宋以绵坐在车上,神情依然平淡,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阴郁和担忧。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负责人告诉他,可以每天都给奶奶打电话,还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她的起居,定期还有体检。
宋以绵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看在李陆呈的面子上。
他跟李陆呈道谢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宋以绵沉默了。
他知道,李陆呈说的是那天在医院里问的话。
“你到底是不是为我才去了洛南?”李陆呈问。
宋以绵轻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淡淡偏头望向窗外。
李陆呈也不逼他,指尖轻轻敲在方向盘上。
“我能不能把车窗打开。”宋以绵开了口。
“你开吧。”
宋以绵把车窗全部降了下去,慢慢趴在窗边,外面风有些大,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
李陆呈看了他一眼,问,“什么时候考试?”
宋以绵闭着眼,声音很低,“还有一段时间。”
“有把握吗?”
“还好。”
“没事,尽力就行。”
车厢内又沉寂下去。
许久,李陆呈开口,“考完试,我去接你,行吗?”
靠在窗边的人顿了一下,眼睫抖了抖,却没睁眼。
无尽的沉默。
正在李陆呈内心越来越低沉的时候,宋以绵开了口,声音非常轻,被风一吹就听不清了。
“想来就来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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