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王命(1 / 1)

竞夕成灰 四字说文 266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34章 王命

  这条铺好的路不得不走。

  霍皖衣意识到这是谢紫殷对他的惩罚。

  他的确比之当年更了解他,甚至要比霍皖衣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四年前刺下的九剑,其中有多少出自本心,又有多少憾恨不已,就连霍皖衣自己也数不清了。

  他那时是想要谢紫殷死的。

  可他舍不得。

  他想让谢紫殷活着,又惧怕被谢紫殷怨恨,于是他是真切想要谢紫殷死的。

  一剑一剑刺下去。

  他想着终究要结束了,他在性命和爱情中抉择生命,自然要足够心狠,足够坚定。

  然而要决心完就这桩事何等之难。

  每刺一剑,他解脱释然,又痛苦失悔。

  以至于到了最后,连自己是不是后悔,有没有做对也不清楚。

  四年。

  一千四百多个日夜,直至如今,又快是五年。

  他们重逢于孟春,草长莺飞之时。可再也没有一如当年。

  没有年少时情浓,也没有刀剑相向般陌生。

  然则,时光纵去,便再也不会从头来过——他和谢紫殷之间,已由当年的九剑划出道道天堑。

  他自作了主张,自以为是,他无力挣脱皇权的束缚,他为之失去。

  于是谢紫殷便让他能掌控权柄,从帝王的兵器,变作真正的一个人。

  而人活在世上,即是不断的得到与失去。

  如果……

  如果从最开始他只是帝王的利刃,所向披靡的一把刀,不曾真切动过情,爱过什么人。

  那动摇一族的杀意亦不能影响他毫分。

  只可惜人世间的如果太多,却不能证明什么。

  盛京开始没日没夜地下雪。

  雪落在瓦片上,陷进石板中,结在窗棂间生出霜白,也开始让霍皖衣觉得很冷。

  他去求见过叶征。

  他未曾弹劾谢紫殷,只是为自己伸冤明辨,奏折里的字字句句,没有一字说过谢紫殷的不是——他甚至刻意没有提到谢紫殷,唯恐被旁人设计。

  但是传下来的圣旨如此严厉——若是出于谢紫殷的想法,因着他的刻意包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得他拜见的帝王神色沉沉,容颜满是不悦。

  “这件事不许再说。”叶征道,“君无戏言。”

  短短四个字便将这桩事做了决断。

  霍皖衣未曾想到会是这般。

  他记得那时难得没有下雪,可整个皇宫,都十分冰寒。

  叶征同他说:“你只需顾好你自己的事情。”

  天光正亮。

  “今日霍相大人又来了。”解愁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窗前的帘帐收起,让天光映照进屋。

  谢紫殷懒懒靠坐在桌前,斟了杯清茶道:“他接任丞相之位,就这般清闲,无事可做么?”

  “是不清闲的,”解愁察言观色,多说了句话,“但是总要见一见公子。”

  谢紫殷笑了起来:“见我这个将死之人?解愁,你怎么开始为他说好话了。”

  “奴婢不会揣测公子心意,但公子也不能阻止奴婢说实话。”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见他?”

  “若是公子想要一刀两断,便要当断则断。若是公子不愿意,那迟迟不见,只会磋磨去他人真心。”

  谢紫殷饮了口茶:“哪里来的真心?”

  解愁道:“不管是谁的真心,公子今日不见,也总有一日要见。”

  “从前在相府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多话。”谢紫殷道。

  “因而当初奴婢心中藏着秘密,谁也不能说,但现在奴婢不再需要隐瞒什么,自然无事一身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罢了。”谢紫殷放下茶杯道,“我可以见他。”

  ——这还是很像以前。

  霍皖衣想要见到他,总要费很多时间,想借口,找办法,否则难以遇见。

  霍相大人分明权倾朝野,想要见一个人,却还需要得人通传,得他允肯。

  世间怎会有这般道理。

  偏生他们习以为常,好似这般才是最合理。

  霍皖衣走进屋时,肩头的雪色很深,他避开解愁伸来的双手,自己解下披风抖去雪花,几步走到谢紫殷身前,细细看他的神色。

  “你见我是想说什么?”谢紫殷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打量,问话的语气亦很随意。

  霍皖衣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你。”

  谢紫殷道:“那你现在看过了。”

  “……是,我看过了,”他坐到谢紫殷身旁,目光还凝在那道身影上,“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没人为你翻案,你是否真的就要因此被赐死?”他问。

  谢紫殷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这便无可转圜。”

  “可我没有弹劾你,所谓的罪责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霍皖衣道。

  “有或没有并不重要,你总不能指望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还想要什么清白。”

  谢紫殷话语里的漫不经心太甚。

  他心头隐痛,有那么片刻,喉中似隐隐泛起血腥味。

  “……对不起。”他轻若无声。

  谢紫殷偏头看向他:“怎么会对我说这三个字?”

  “我错了。”霍皖衣垂着眼帘。这段时日他思索过许多次当年的事情,最终意识到,他确然选择了最让人痛苦的一个方式。

  “我不该自以为那是为你好。”霍皖衣说,“我应该让你自己做决定。”

  无论最后谢紫殷会不会活着。

  在四年前的渭梁河边,他也该问清楚,谢紫殷究竟是想活着,还是想死去,是会恨他,还是依然爱他。

  他总该让谢紫殷自己做决定,而非自作主张去要一个结果。

  四年前他帮谢紫殷抉择了,于是四年后谢紫殷便也帮他抉择一次。

  只是他没有身中九剑,却也已经痛彻心扉。

  “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惊讶。”谢紫殷笑了笑,“但也仅此而已。”

  他浅浅吸了口气,凑近了些,定定望着谢紫殷的眼睛。

  他轻声发问:“谢紫殷,你是否还心悦我?”

  于是谢紫殷抚在他下颌的指尖传来温热的温度,与声音里的冷意截然不同。

  “我还爱你。”

  但爱情,是他们之间最浅薄,也最无力的东西。

  高瑜豢养私兵的事不能再拖,霍皖衣见过谢紫殷后,又要平复好心情,与方断游他们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为着让高瑜放松警惕,他们必须要演一场戏。

  两日后,高瑜听闻线人来报,在盛京郊野的一处荒山下,似见到了方断游两人的踪迹。高瑜大喜,立刻派人前去搜寻。

  尽管墨先生以为这桩事来得太巧,但从线人传来的消息来看,也不像是什么陷阱。

  既然未做阻拦,高瑜干脆乔装改扮,跟着自己手下的暗卫前往那座荒山。

  而彼时,方断游和孟净雪已被高瑜的人马擒住,绑缚在地,章欢更被十一用匕首抵着颈侧。

  两方泾渭分明。

  章欢今日会在此处,着实是出了意外。他们皆未料到会被这么快找上门来。

  方断游唯恐她受伤,慌忙道:“……有话好好说!你别动她!”

  十一道:“我动不动她,要听主人的吩咐。”

  “十一。”高瑜一身常服,从人群中走出,哪怕是站在荒山郊野,竟也气度雍容。

  “好生漂亮的小姑娘,”高瑜的目光将章欢上下扫了一遍,嗤笑道,“只不过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意思。要不杀了了事。”

  他说得随意,方断游双目圆睁,怒道:“你敢?!”

  “放肆!”身后的暗卫踹了他一脚,让他趴在地上。

  高瑜冷笑着转头:“你在对本王说话?”

  他动了杀机,孟净雪皱了皱眉:“……你就是忠定王?”

  高瑜道:“是本王,如何?”

  孟净雪道:“我们有你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的证据。”

  “好啊,你倒是不打自招,直接就说了?”高瑜虽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合情合理,“是知道自己反正也逃不掉了,干脆卖本王一个人情?”

  哪知孟净雪心神动摇,那旁边的方断游却不肯:“你别听他的!这证据是我找到的,怎么用是我说了算!高瑜,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交给你!”

  高瑜兴味盎然:“不错、不错,要是你直接交给本王,本王还要怀疑你。被本王手底下的人追杀了这么久,你们但凡是识时务的,早就弃暗投明了。”

  他抱着双臂来回踱步,在看到章欢时忽而亮了下眼睛:“要不这样吧,每隔半炷香呢,我就让十一划这位姑娘一刀,等到你们心甘情愿把找到的证据叫出来,本王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啊?”

  方断游脸色煞白:“别动她!我可以现在就交给你!”

  “啧啧啧,不行,”高瑜摇着头道,“你这么快就同意,显得很没有诚意,本王可不敢相信。”

  “十一,动手。”

  冷冰冰的四个字落下尾音,十一毫不迟疑,立刻在章欢的手臂上划出一条刀口。

  “呜——”血迹未出,章欢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王爷!”方断游急得满头是汗,“可以了、可以了!我现在就给你——”

  然而高瑜笑着看他,挑眉道:“哪儿能这么轻松,本王还没看够呢。”

  “十一,继续。”

  第二条刀口应声而显,章欢疼得冷汗直流,死死咬住唇没有再发出声音。

  方断游目眦欲裂:“王爷!只有我们知道证据藏在哪儿!若你还要这样折磨她,我宁死不说!”

  高瑜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

  “好啊,威胁本王?”他慢慢走到方断游身前,靴底压在人头顶,冷冷道,“那你说罢,说完,我杀了你,放了她,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王爷也要下线了!

  王爷要吃盒饭了!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