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来两场雨,埋在堤坝上火药再多,也都得废了!”
梁城愤愤地看着陈耀,却无言以怼。
“此间事了,我也得赶下一场了。河南百姓的安置,拜托史元帅了!粮草我会让人尽量调配一些过来应急。若是需要人手相助,史元帅尽管开口!”
“诸位,再会!”
马蹄飞起,茫茫的灰尘掩住陈耀渐去的身影。
看着郭侃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已经渐渐舒展的眉头,史天泽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河南,沦陷了……
七月初,淮水以南,长江以北,元军的战绩在继续扩大,攻势锐不可挡。
刘整率战船千艘,水军近万,协同鄂州三万元军,驱三十万宋民。十天时间,击溃岳阳援助水师,攻下江陵。
荆湖宣抚使朱禩孙、荆湖制置副使高达以江陵降。荆湖战区,除襄樊之外,全境沦陷。
闻知消息的荆湖制置大使吕文德,惊怒交加之中,因病而逝。
其弟吕文焕接任守将,继续苦守襄樊。城中粮草将尽,而费尽九死一生送往临安的求援信,却总是如石沉大海。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襄、樊两城之中弥漫。
绍兴。
城北的一座七进大宅内,布局精致庭院中,贾似道一身轻绸裥衫,微闭双目,仰卧在一个楠木摇椅之上。
一个侍婢双手举伞为他遮住从树荫中渗下的烈日,一个侍婢站在摇椅边上轻摇蒲扇。还有一个侍婢正蹲坐在侧,身前摆着齐整的茶具,炉上滚水,随时准备冲泡。
院门被轻轻推开,管家贾全掂着脚进来,眼神问向摇着蒲扇的侍婢。侍婢轻轻地摆了摆头。
贾全只好侍立于侧。
良久,贾似道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贾全躬身回道:“宫中,又来人了。”
“不是跟你说,不见吗!”
“这次来的,是内侍省押班魏邦。”
内侍省押班,分掌往来国信所、军头引见司、翰林院等部门之事,官位六品。在宋国宦官之中,级别低于都都知、都知与副都知。
但是这个魏邦可与其他的内侍不同,他是当今官家自小便陪在身边的宦官,可算官家的第一亲信。
荆湖告急、两淮告急,临安告急。
这已经是朝廷派来的第八个使者,希望迎接贾似道回朝。
当然,态度一次比一次诚恳。
前两次,是希望自己“戴罪立功”;接着,虽然去掉了可笑的“戴罪立功”,却也没有开口允诺到底会授予什么职位。
贾似道觉得,自己并非是在恃宠而骄,借机为难朝廷。
但是理宗已去,自己在朝中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如果不能给予自己起码的尊重,一旦重回朝廷,结局便是或者被人重新排挤出朝廷,或者被当作此次宋元大战的替罪羊。
如此,还不如继续窝在绍兴自家私宅之中。
可是,事情拖到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了。
贾似道万没料到,元军会打得如此坚决而且狠辣。更没有料到,宋军前线部队,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
荆湖北路十失其九,两淮西路完全陷落。只剩下两淮东路,还在苦苦挣扎。
即使如此,李庭芝与其部将苏刘义,竟然还到了朝廷的贬黜。
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贾似道一直都在犹豫。
重回朝廷,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哪怕自己躲得了一时,也不可能在此躲避一世。
可是他现在却怀疑,自己回了朝廷,还有能力挽救这将倾之大厦吗?
短短时间,天翻地覆啊!
贾似道继续闭着双目,曲起右手食指,不停地敲击椅背。
“爷——”贾全站立半晌,忍不住开口。
“叫他进来吧。”贾似道终于睁开了眼睛,站起身。
几个侍婢立时动了起来,一人给他拿来温软毛巾擦脸;一人拿来一个棉布靠垫放在茶几边上的一张太师椅上;一人移走摇椅退下。
不久,一个四十余岁的宦官,跟在贾全身后颤微微地步入院中。此人身着曲领大袖,下裾横襕,腰束革带,头戴软脚幞头,面上无须。
正是皇上的亲信宦官魏邦。
贾似道微一拱手,脸上扯出一丝微笑,说道:“见过魏大官。”
魏邦紧赶三步到了贾似道跟前,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贾似道大腿便哭:“贾相,救命啊——”
贾似道一惊,抽了抽腿,没抽动。随即往后退一步,魏邦却依然不肯松手,跟着他往前拖行半尺。
贾似道两眼一瞟,剩下的两个侍婢随即告退而去。
权宋天下
第1021 重掌朝政
“大官,你先起来可好?”贾似道无奈地说道。
“贾相若不答应,咱家今日就死在这里算了!”魏邦鼻涕眼泪,瞬时糊满了贾似道的裤腿。
贾似道看了一眼贾全。
贾全撸起袖子,抄住魏邦胳膊,把他扯开,死活按在了椅子之上。手一松,魏邦却又要从椅子上溜下去。
贾全赶紧又给他摁了回去。
贾似道无奈地在魏邦对面坐下,淡然说道:“无论我答应不答应,你总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谁想要你的命了?”
“不是我的命啊!奴婢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哪敢为此烦扰贾相!”
贾似道心里微微一惊。
“是官家,官家快,快……”
“你说什么?”贾似道惊怒道:“官家怎么了?”
“他,他惊惧交加,多日来寝食难安,如今已经重病缠身,连上朝,都上不了了——”魏邦哭诉道。
一听这话,贾似道反而稍微地松了口气。
官家青春年少,虽然幼时开智较迟,但身子一向康健。否决也不会在继位之初,便夜御三十余嫔妃。
所谓惊惧交加云云,也许只是魏邦托辞。
“近日,晨诣合门谢恩嫔妾者,每日几人?”贾似道淡淡地问道。
宫妃夜里奉召陪侍,次日早晨要到合门感谢宠幸之恩,主管内侍会进行详细记录。所以,官家每夜召幸了几人,魏邦比官家还会清楚。
魏邦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近月以来,最多两个。”
贾似道点点头。
从一夜三十多嫔妃,到现在只有两个,看来确实是有些惊惧交加了。
魏邦偷偷地打量了贾似道的眼色,双手笼在大袖中,低声说道:“其实官家也不想如此,只是,只是那些朝堂大公,不停劝导官家……”
“此话怎讲?”贾似道眉头轻蹙。
“他们说,官家只需负责开枝散叶、延续国祚,其余的,交给他们即可。”
贾似道默然无语。
叶梦鼎这批人,对朝政大权的把持欲望,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
大宋开国之时,太祖立下“与士大夫共治下”的规矩。南渡之后,宰相权势渐重,乃至屡有皇权被压制的情况出现。
如开禧年间,受拜平章军国事、立班于丞相之上、掌三省印,被人尊称为“师王”的韩侂胄;宁宗时逼死储君、矫诏立新君的史弥远,更是在先皇登位后,把持了整整十年的朝政。
权利是最能让人沉迷的一种毒药,一旦染上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