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监不死,宫娥不老
咸安宫内,风韵犹存的客印月在宫娥簇拥下进入,正看到躺椅上哼着小曲的魏忠贤。
“印月,事情妥了吗?”
客印月叹口气,顺从的坐在身侧,任他揽住自己的腰肢,言道:“怀孕的女子一直都在,她们在干清宫陪伴陛下。不过以本夫人之见,陛下雄风不在,恐怕难以为继,更别提临幸宫女。”
“喝了灵露饮也不行?”
客印月继续摇头,“什么狗屁仙方?我看就是小米粥。”
魏忠贤坐了起来,斥道:“胡言乱语!什么小米粥!咱家倒是觉得,此物每日服用,陛下身体一日好似一日,迟早会龙体康健。”
客印月顿了片刻,最后用手指戳了下魏忠贤的额头,嗔怒道:“你就做美梦吧!”
魏忠贤也陷入沉默,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为何还要心存幻想?良久才问道:“难道你不想陛下完好如初?”
客印月不自觉的连连叹气,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帝是她喂养大的,之所以长大后离不开她,并非只因为那对滑腻的大白兔,而是客印月照料的好,从吃的、喝的,到吃的、玩的,照顾的无微不至。
皇帝长大了,不喝奶了,客印月不能走。
皇帝读书了,有老师了,客印月还得陪着。
皇帝登基了,成为天下的主人,群臣上书让客印月滚蛋。她走了,可没过多久,皇帝离不开她,又回来了。
去年在太液池落水后,皇帝病情加重,一日不如一日。在他痛苦挣扎,心理上慢慢接受死亡的时候。
皇帝用黄金、玉石刻了两块大印,一块给了魏忠贤,另一块给了客印月,在她奉贤夫人的头衔之上,又加了老祖奶奶的尊号。
论感情,论关系,客印月无不在魏忠贤之上。皇帝比她儿子都亲,又怎会不伤心?
魏忠贤见状揽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咱家请了仙者来宫诊治,又有多位大臣呈上仙方,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客印月是感性的,她情愿相信自己期盼的事情,但她同样保持着那份理智,皇帝大概率会驾崩,以后怎么办?
魏忠贤每日盘算的都是后路,他的地位已经登峰造极,一个太监又不能篡位当皇帝,接下来的路惊险无比。
客印月问:“听说那位信王爷可不老实。”
魏忠贤先答应一声,继而道:“和咱家猜测的不同,他没有闭门谢客,更没有称病不出,反而在府中接待宾客。要不是正值陛下病重,恐怕他会开席畅饮。”
“信王若果真缩在家中,拒绝与大臣交往,你岂不是更加怀疑?如今他这样做,反倒表明此人并无心机,即便登基也难逃你的掌心。”
“可是他见了黄宗羲,而且带回府上同住。据李永贞说,信王与这个黄宗羲每日密谈,连续三天通宵达旦。”
客印月疑惑:“黄宗羲是谁?六部,五寺,都察院?国子监?哪个部门的?”
“都不是!此人不在朝中任职,也不在地方任职,只是个年轻的秀才。不过呢,他的父亲是黄尊素。”
说到“黄尊素”三个字,客印月感觉魏忠贤在咬牙切齿。在东林党执掌权柄,魏忠贤投靠无门之时,此人与汪文言并称东林党两大智囊,那几年里没少让魏忠贤吃瘪。
魏忠贤杀了黄尊素,而且指使手下爪牙用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
如今他的儿子回到京城,居然和信王整日混在一起,又怎能不让魏忠贤烦恼?
客印月劝道:“你九千岁的名头谁人不知,满朝文武谁不闻风丧胆。信王明知你不能惹,还会和你的仇人之子结交,恰恰说明他并无谋略,身边也无谋划之人。”
信王身边有谁?魏忠贤比谁都清楚,李永贞是自己派去的,信王府上下不是他的人,便是刘太妃那边的,他根本没几个可用之才。
如果信王如此孱弱,待他有朝一日入宫,再想和黄宗羲这样的人交往是不可能的,魏忠贤会把他控的死死的,让他荒淫无度,让他纸醉金迷,让他喜欢上木匠活,从此君王不早朝,魏忠贤继续独揽大权。
这样的傻瓜蛋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一心想要的吗?
让他和黄宗羲继续通宵达旦,让他在王府日日宴饮宾客,这样的人和自己不是一个层次,又何愁对付不了?
想到这里,魏忠贤心中稍安,虽然看不懂信王,暂时倒也不足为虑。
“印月,和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信王派徐应元来府上,说信王爷急着出城公干。”
“什么公干?还不是少年爱玩耍,出去打猎、嬉戏,顺便寻访民间美人,做些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
魏忠贤一辈子的斗争经验,在他看来不怕你厉害,就怕你没爱好。如果实在没有,也必须培养出爱好。
对于信王请求去顺义皇庄的事,魏忠贤并不担心,皇庄管事太监是他的人,京营完全在他的掌控下,信王去了能做什么?
军队不会听他的,他在干清宫夸海口说什么招揽人才,但凡是识时务的,大局未定前谁敢前去投奔?
至于营建行宫,他连经费都没有讨要,拿什么建?耍嘴皮子就能吹出来吗?
也就是说,信王在皇帝面前夸口的三件事,他一件都做不成。
别看今日信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很多人只是趋炎附势凑热闹,还有很多是魏忠贤派过去的,能有几人真心辅佐?
这时候,门外有人拜见,小心翼翼到了魏忠贤和客印月面前,言道:“老祖宗,老祖奶奶,信王让孩儿送了些礼物,有波斯国的玛瑙、南海郡的珍珠,还有西洋人带来一种玩意,叫什么望远镜,据说能够看清楚很远的地方。”
魏忠贤看了眼来人,信王府右长史,李永贞。
“信王昨日刚刚送来一批礼物,咱家也回赠了一些,为何今日又有厚礼相送?”
李永贞答道:“信王说想在顺义皇庄为陛下建造行宫,因此想讨要宫里的工匠,还望老祖宗成全。”
魏忠贤嘴角露出笑意,他对付现任皇帝靠的是木匠,言传身教引领皇帝走向当代鲁班的歧途。
信王想要什么,泥瓦匠?还是木匠?雕花的,刻画的,刷漆的,宫里什么人才都有。
“信王说,多多益善!”
魏忠贤挥了挥手,现如今皇帝病重,宫里又没钱做什么大工程,传咱家旨意,要什么给他便是。
“信王还说……”
魏忠贤瞪他一眼,“信王还说什么,莫要吞吞吐吐,直说便是!”
“信王说,他本该亲来府上邀请,只是宾客过多,他忙得连出门都没有空隙。”
客印月脱口而出:“大胆!”
是啊,信王是够大胆的。
他忙得连九千岁都没空见吗?
转念一想,客印月闭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魏忠贤没出声,嘴角却不停牵动,他明白朱由检的意思。
作为大明储君,将来的大明皇帝,连日来送礼求你办事,那是看得起你。
但他毕竟是少年,而不是老谋深算的心机男,信王有情绪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总该有所反应吧?
将来你的权力,难道不是皇帝授予的吗?
你作为权臣,是不是应该巴结未来皇帝,而不是皇帝反过来不停讨好你?
朱由检让李永贞传话,意思是魏忠贤该有所行动了。文武百官那么多人来府上,虽然为病重的皇帝祈福,没有大开筵席,阵势已经很是宏大。
魏忠贤是权臣,权臣也是臣子,信王传个口信,你应该适当表示一下,至少走个过场吧!
魏忠贤沉吟良久,说道:“既然信王讨要,咱家给他这个面子!”
李永贞告退,被魏忠贤喊住,问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李永贞哭丧着脸,“老祖宗救我啊!”
自从加位皇太弟之后,朱由检变本加厉,每次见面非打即骂,如今李永贞已是遍体鳞伤。
魏忠贤脸色阴冷,不给面子啊!打狗不知道看主人吗?
可真实的信王就是如此,敢爱敢恨,说干就干。他要打人,有时候连原因都不说,一切看心情。
如此行径,反映出不识时务、不懂大局的弱点,可魏忠贤需要的不正是他的弱点,他宁愿面对一个暴君,而不是洞察一切、进退有度的明君。
“算了!你离开信王府,回司礼监办差吧!”
李永贞不停磕头,感谢老祖宗再造之恩,终于可以远离信王府那座……人间地狱!
看李永贞感恩戴德的出去,魏忠贤从躺椅上起身,拉着客印月的手,说道:“时候到了,我等该去干清宫看望陛下。”
九千岁出行阵势很大,老祖奶奶同样如此,他们可以在宫中乘轿,前呼后拥几百人之多。
今日两人同时出行,阵仗更是大的不得了。
魏忠贤自在躺着,一只手放在客印月腿上摩挲,这么多年了,还是老熟人摸着舒服。
客印月娇笑着打他的手,“本夫人和那些年幼的宫娥比,何如?”
魏忠贤聪明,不回答她的话。
客印月好似想到什么,言道:“说起来,陛下对我等恩遇有加,他病重之际不得不册立皇太弟,却始终不忘有两个人需要托付,其中之一便是你这个老冤家!”
魏忠贤应道:“陛下告诉信王,咱家仍然是朝堂上的肱骨。陛下没有提及你,印月莫要恼火!”
客印月无所谓的笑着,“陛下托付皇后,那是怕你这个老东西害人家。另一个是你,因为大明朝少不了你。至于本夫人,是时候离开……”
魏忠贤安慰道:“陛下提起咱家,其中便有你的份。”
作为御批的对食,宫里太监与女人结合的典范,魏忠贤过得好,客印月又有什么烦恼?
轿下有人急匆匆赶来,施礼后急切禀告道:“皇后娘娘进干清宫了!”
魏忠贤眉头一皱,不是安排任何人不得闯入吗?
他与客印月对视一眼,吩咐轿夫跑起来,皇后要见皇帝,快阻止她!不管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