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下一秒崩溃(1 / 1)

财富大明 琅琊老马 271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4章 下一秒崩溃

  崔呈秀终究还是倒了。

  自从朝会之后,上疏告他的大臣越来越多,有御史、给事中等言官,也有六部、五寺的大臣,甚至有内阁阁老参与其中。

  他们中有的受过迫害,也有以前的同伙。最可气的,甚至有人搞出崔呈秀三十桩罪,把他说的万恶不赦。

  崔呈秀认可其中的一些指责,但是更多的,他想骂人,这群王八蛋无事生非,给自己编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他没有机会告老还乡。甚至,他已经出不来北京城。

  在家中,他将小妾们聚齐,自己坐在中间,享受最后的快乐时光。

  今夜之后,天下再无崔呈秀。

  他爱财,于是贪墨天下财宝,并不比工部尚书李养德穷。他好色,小妾几十个之多,其中有几个是新纳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他恋权,于是做到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加少傅头衔,已然是做臣子的极限。

  他想起嘉靖年间大才子杨慎的《临江仙》,不自觉的吟诵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小妾们并不知外面的事情,像平时争宠一样,狠劲的夸赞,我们老爷就是英雄,大明朝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

  个别聪明的小妾似有察觉,什么是“转头空”?为何感慨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个心境更像是落魄的老人,难道出事了?咱们老爷出事了?

  崔呈秀实话实说,今日是我等的告别宴,明日起劳燕分飞,大家各奔前程。

  小妾们平日撒娇惯了,顿时莺歌燕语,表达对老崔的不舍之情。

  崔呈秀不再是平日的调情高手,他冷着脸,说道:“每人两百两银子,你等带上自己的首饰衣物。明日不走,恐怕没有走的机会,到时只能被卖给官家为奴,或者沦为娼妓。”

  小妾们安静下来,老崔今日不像是装的,他真的倒了,从百丈高台,掉落万丈悬崖。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煮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崔呈秀坚持吟诵全首《临江仙》,前半阙的意境他能体会到,后半阙独钓江上的场景却没有机会实现。

  他做不了白发渔樵,不能拿一壶老酒招待故友,更没有机会谈天说地。

  那只能学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今晚喝光府内库藏的美酒,每喝一杯酒,和你等一人告别,摔掉一件珍藏的东西。”

  小妾们这才注意到,帘子后面堆放不少绝世宝物,乃是崔呈秀这几年四处搜刮所得。

  小妾们很不理解,个别胆大的发问:不能分给我们吗?

  崔呈秀笑,“不识好歹的玩意,你等若是拿了这些财宝,逃到天涯海角,锦衣卫能放过你们吗?”

  记得皇帝曾无意中说过,一个东西怎么才是你的,藏在家里是吗?不是!

  经济学说,他们只是商品,或者是藏品。唯有你吃了它,或者砸了它,那么它的价值消失,它便永远属于你。

  只有因你的主观行为消失的东西,才是你的。

  以前觉得皇帝在信口开河,砸了的东西,没了,谁都得不到,不是自己的。

  但是今天,崔呈秀大彻大悟,待自己完蛋,这些珠宝玉器、名人字画都会有新主人,它们只是在自己府上暂存,加盖了自己的印章,却从未真正属于自己。

  那么,只有毁了,把它们带到地下,它们便真正属于自己。

  一杯酒下肚,身边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小妾,“明珠,你皮肤白皙,月光下仿若宝玉,堪比刘玄德的甘夫人。”

  小妾矫情了几句,让崔呈秀很是欣慰。他接过仆从递过来的一个瓷瓶,举起来看了看,宋代定窑的,算不上太名贵,却也够一个三口之家吃食十年,砸了!砸了!

  他扔了出去,门口的方向。

  有人接住了,连声叫嚷:“侥幸!侥幸!差点摔了!多可惜!”

  此人说着话,已经不请自入,喊道:“锦衣卫指挥佥事刘文炳见过崔大人。”

  “皇帝的表弟,统领锦衣卫缇骑,家中一位公爵、两位侯爵、一位诰命夫人,刘大人好威风!”

  刘文炳笑嘻嘻的,手里捧着瓷瓶,小心翼翼在条机上放好,确保不会被风吹倒。

  “崔大人,都是宝贝呢,摔了多可惜。你若是不要,下官愿接手。”

  锦衣卫纷纷进入,控制住现场,也控制住整座府宅。

  崔呈秀早料到这幅场景,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

  刘文炳似乎不急着动手,走过来坐在崔呈秀对面,一手搂住他一个小妾,问道:“崔大人,不赏杯酒喝吗?”

  崔呈秀问:“你都来了,老夫还能喝酒吗?”

  “无妨!无妨!只要崔大人不摔东西,多喝几杯有什么要紧。”

  除了被刘文炳搂住的两名女子,崔呈秀的其他小妾纷纷站起身,走又不能走,只能侍立在一旁。

  崔呈秀不用问,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刘文炳原本等着回答问题,见人家不问,他便主动说几句,“大人有今天,是否后悔?”

  崔呈秀摇头,反问:“你是问老夫是否后悔跟从九千岁?”

  “算是吧!”

  “老夫六旬过后,仍旧一事无成。记得那年,东林党高攀龙为难老夫,据说查了很多实证,铁了心置我于死地。

  老夫无奈,如果不投靠九千岁,今天的场景几年前便出现了。如今苟活几年,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刘文炳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以示赞同。

  “崔大人心态真好!”

  而且,他说的很实际,作为六十多岁的老人,认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做义父,听起来滑稽,可笑又荒唐。

  崔呈秀做了,用双膝下跪换来魏忠贤的青睐,用自己的能耐换取今日的“成就”。

  你可以鄙夷他,但可以稍微理解一下。

  刘文炳不想理解,他不能忘了此行的使命,反驳道:“崔大人当年与高攀龙的事,在下有所耳闻。你身为巡按淮、扬的御史,贪赃枉法被人捕获罪证,并不冤枉。

  高攀龙要严惩你,并不过分。更何况,崔大人做巡按御史,也能称之为一事无成吗?难道只有位极人臣,坐上崔大人和魏忠贤那样的高位,才算是得偿所愿?”

  崔呈秀无心与之辩论,挥了挥手。别说了,老夫认栽!

  “既然刘大人许可,老夫贪饮几杯。”

  刘文炳看着他一杯接一杯,老小子聪明,这是要把自己喝死,借此逃避惩罚吗?

  过了会,刘文炳问道:“崔大人不想知道陛下的处罚结果吗?”

  崔呈秀顿了下,接着喝酒。

  “崔大人铁证如山,恐怕难逃一死。”

  “老夫知道!”

  “你的家人,还有这些美貌的小妾,流放充军,或发配为奴为婢。”

  崔呈秀心痛,又无可奈何。

  “陛下有件事让我问你,那日在朝堂上,大人有意退让,最后主动辞去都察院的官职。

  陛下怜悯你的幡然悔悟,因此特准你的一个子孙返回老家蓟州,继承大人的衣钵。”

  崔呈秀手中的酒杯落地,他抬头看着刘文炳,眼神里有了一丝希望,“这是真的?”

  见刘文炳点头,崔呈秀脑海中浮现孙儿辈的模样,哪个都爱,该留谁呢?

  留下的那个可以继续正常人的生活,其他的身不由己,可能充军远方至死不能返回,可能入宫做了太监,可能进入哪个达官贵族家做个仆人。

  先划掉这一个,再划掉那一个,足足半个时辰,他仍未决定留下谁。

  刘文炳问:“大人想的是不是两人?不知该留下谁?”

  崔呈秀浑身大汗,如果只有一个孙儿,答案是唯一的,他不必做出痛苦的择决。

  可他偏偏划来划去,每一次心如刀割,到最后剩下两个,脑海中几经反复,仍未最终确定。

  初见刘文炳的时候,他心如死灰,是刘文炳告知他的后代还有一个希望。

  刚才面对死亡依旧坦然的崔呈秀,在看到孙儿辈有生的希望时,整个人虚脱一般,可怜巴巴看着刘文炳,似乎想让他出个主意。

  “陛下早料到这一点,他说像崔大人这般聪明的人,到最后定然纠结。这样吧,陛下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做了这件事情,他将允许你留下两名子孙。”

  崔呈秀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不过呢,他是高兴的,终于不用做要人命的选择题,那两个他深爱的孙儿,都可以返回蓟州老家。

  刘文炳骇然,不是因为崔呈秀,而是皇宫里那位表兄。

  表兄说,如果你告诉他留下两个,他至少会在三个人中犹豫。

  如果名额是四个,他依旧会迟疑不定,这便是崔呈秀这一类人的特性。

  崔呈秀死都不怕,唯独关心后辈子孙的祸福,完全在皇帝预料之中。

  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能换来多一个名额?

  刘文炳喊道:“纸墨笔砚伺候!”

  崔呈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问都不问,开始奋笔疾书,深刻忏悔自己的罪责。接着,笔锋一转,开始疯狂攻击魏忠贤的种种罪状。

  唯有如此,皇帝才会满意,他才能保住第二个孙子。

  刘文炳静静的在一边看,他想安慰崔呈秀几句,可自己是街头混混啊,是被很多人嘲笑的纨绔子弟,是“罪恶”厂卫队伍中的一员,不应该有好心肠,就这样吧!

  客印月走了,崔呈秀倒了。下一个,是不是轮到魏忠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