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上梁(1 / 1)

娇姝 甜糯 3660 汉字|1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96章 上梁

  炽热的、灼目的、漫山遍野的大火, 在龙崖山上连成了一片火海,仿佛要将整座山都吞噬,火舌侵蚀了沈翊的衣摆, “腾”的一下, 火苗陡然像上攀岩,似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将沈翊吞吃入腹,火焰很快笼罩了男人俊逸的面庞。

  “四哥——”闻姝猛地睁开眼, 在昏沉的黑夜里,眼前却是满目猩红的火场,让她?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身侧传来平稳而?熟悉的呼吸声,腰腹上横亘着温热的臂膀, 闻姝才渐渐地缓过神来,做噩梦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捂着胸口, 胸腔内扑通扑通的跳动, 哪怕梦醒了, 也没有缓和下来。

  沈翊还没离开呢, 她?就做这样的噩梦, 往后?他离开定都,她?夜里还能安枕吗?

  闻姝闭了闭眼, 脑海中还是那片连绵不绝的火海。

  水火无情,大火吞噬了四哥的母亲,也险些害死了她?的娘亲, 毁了兰嬷嬷的脸, 他们这辈子是和火过不去了。

  闻姝深吸了口气,不想吵醒了沈翊, 打算接着睡,但随着呼吸,鼻端忽然传来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像极了火烧着什么东西的气息。

  她?立马撑着胳膊在床上坐了起来,屋内几?盏烛火倒是好好的,屋外也安静,不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样子,况且那气息非常微弱,她?怀疑是不是自?己闻错了。

  “怎么了?”沈翊睡眼惺忪,黑眸半睁,被闻姝坐起来的动静惊醒了。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闻姝垂眸看他。

  沈翊顺势坐了起来,嗅了嗅,“你?身上的香气?你?闻到?什么了?”

  习惯了闻姝身上的体香,对于沈翊来说也不是很特殊,不怎么明显。

  闻姝:“一种火烧味,像是上次魏家走水的气味。”

  沈翊又深吸了口气,“有吗?没闻到?。”

  但他还是掀开帐子下了床榻,打开了门往外瞅了眼。

  院子里守夜的婆子连忙上前来询问有什么吩咐。

  沈翊摆了摆手?,把门关上,对着闻姝说:“王府里日夜都有人巡守,不大可能走水,是不是闻着蜡烛的味道了?”

  闻姝摇摇头,叹了口气,“许是我闻错了吧。”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了走动的声音,沈翊还没走到?床前,门就被敲响了,是罗管家的声音,“王爷。”

  闻姝从床榻间探出脑袋,好奇地看向沈翊。

  沈翊和她?对视一眼,转身开了门,“这么晚了,何事??”

  罗管家看着也是来的匆忙,发髻有些凌乱,“王爷,瑞郡王府走水了,火势极其严重?,已经惊动了皇上,宫里派人来请王爷入宫。”

  “又走水了?”闻姝披上外衣走了出来,“京兆尹得愁白?了头发,瑞郡王如何?”

  罗管家低着头:“目前还在灭火,因着瑞郡王府被皇上圈禁,周围并没什么人靠近,又是深夜,火势照亮了半边天才叫人发觉,报到?京兆尹,再?出动潜火军,已经烧的十分严重?,无法靠近。”

  沈翊蹙眉,“王府里的护卫呢?虽然被圈禁,也不至于连火情都发觉不了。”

  门第越是高,府里伺候的人就越多,日夜都有人守着,走水容易,但想烧的这样严重?还是难的。

  罗管家摇头,“老奴也不知,尚在灭火,不得内情,但听说煤油的气味特别大。”

  沈翊和闻姝对视一眼,要是有煤油,那就是有人故意纵火了。

  “行,备车,本王收拾一下就来。”沈翊把门关上,去找衣裳。

  “我陪你?去。”闻姝也睡不着,沈翊前脚成为太?子,后?脚瑞王就被烧死,只怕有心人会觉得这是沈翊做下的手?脚。

  沈翊这回没拦着,两人一同?换了衣裳,简单洗漱一下就上了马车,大半夜的,两人都有些困倦。

  入宫之前,特意叫马车走了瑞郡王府那条街,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那种烟熏气。

  “你?的鼻子还真是灵,这么远都能嗅到?。”沈翊掀开马车帘子。

  能劳烦宫里的人来请,说明发觉这件事?有一点时?间了,可是火势丝毫没有弱下去的趋势,坐在马车里,好似都能看见跃动的火舌,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闻姝:“这么大的火,看着比上次魏家的火还要大,府里的护卫都去干什么了?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锣鼓喧天,进进出出的潜火军,还有一些附近的百姓端着盆提着桶来帮忙,可却像是泥牛入海,那点水,根本没办法给?这场火造成一点阻拦,瞧着倒是有点像闻姝方才梦里的景象。

  马车停顿了片刻,掠过火场,径直入了宫。

  泰平殿灯火通明,沈翊和闻姝到?时?,顺安帝的神情看着都要火烧眉毛了。

  他从前不喜欢瑞王,因为瑞王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权力,当瑞王没有了背后?的靠山魏家,他又想起了瑞王是他的亲儿子,他拢共就三个儿子,自?然舍不得少一个,所以哪怕瑞王犯了谋逆的罪,也只是贬为郡王,说是圈禁,一样衣食无忧。

  可见血脉相连,犯了一样罪名的魏家已经抄家落狱流放,一个都没放过。

  “拜见父皇。”沈翊和闻姝昨日接了旨,本来今日一早得入宫谢恩,却没想到?大半夜来了。

  “平身,”顺安帝皱着眉头看向沈翊,“太?子,瑞王府好端端怎么会走水?”

  闻姝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语气,听着怎么这么像质问呢?

  沈翊不紧不慢地回:“儿臣不知,也是突闻噩耗。”

  顺安帝打量了他好半晌,总觉得沈翊格外可疑,就像魏家是他的眼中钉一样,瑞王也是沈翊的眼中钉,要是沈翊想拔除这颗眼中钉,也在情理之中,但顺安帝却不容许手?足相残。

  这在顺安帝看来理所当然,有些事?他可以做,但沈翊却不能做。

  沈翊随他打量,面不改色,从容不迫,这件事?确实不是他做的,顺安帝即便查也查不出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闻姝半垂眉眼,一句话没说,也没为沈翊辩解,有时?候说的越多,越是错。

  但到?底顺安帝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不是沈翊那是谁?难道是……顺安帝的眉头蹙的越发深了。

  顺安帝也没赐座,沈翊和闻姝站在一侧,时?不时?就有宫人来回禀灭火的进度,终于,天都快亮了,瑞郡王府的火灭了,闻姝站的腰酸背痛,沈翊趁着顺安帝问话,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闻姝的后?腰。

  来回话的宫人战战兢兢:“回皇上,瑞郡王薨了!”

  顺安帝焦急了一个晚上的心到?底还是碎了,“什么?你?们清查无误?瑞郡王会些身手?,怎么会困在大火中?”

  宫人以额触地:“奴婢不敢撒谎,瑞郡王,瑞郡王妃,还有瑞郡王府的侧妃侍妾,及其大皇孙,悉数葬身火海。”

  “全死了?”顺安帝猛地站了起来,眼前发黑,又跌回了龙椅。

  “皇上!”康德成连忙上前扶着顺安帝,“皇上,您得保重?龙体啊!”

  “怎么会全死了呢?这其中定有蹊跷,速速去给?朕查!”顺安帝呼吸急促,要喘不上这口气,除了瑞郡王这个儿子,还有大皇孙,虽然是庶出,可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孙儿,再?加上连侧妃才有孕,就是两个孙儿啊!

  一夕之间痛失三个血脉,顺安帝如何能不痛心。

  闻姝同?样觉得奇怪,这也太?干净利落了,这是把瑞郡王府整个端了啊,比魏家杀的还更干净,连侍妾幼子都没留下。

  闻姝抬眸看向沈翊,男人微微摇头,他真不知道这件事?,能做的这样干净利落的,细数定都,还真找不着,即便是沈翊,也做不到?这样干净。

  除非,祸起内院,是瑞郡王府自?己人动的手?。

  火灭了,天亮了,黑色的浓雾冲天而?起,在宫里都能瞧见,日光好似被浓烟包裹,天气阴沉沉,整个定都遍布着刺鼻的火燎气味。

  半个城的百姓都凑到?瑞郡王府门前看热闹,眼瞧着禁卫从府里抬出一具具尸骨,几?乎都烧的不成人样,只能依靠身侧留存的一些东西验明正身。

  比如正院榻上搜罗出来的两具尸骨,有着瑞郡王妃碎裂的玉镯,还有瑞郡王头戴的玉冠,虽然只剩下有裂纹的玉簪了,除了瑞郡王府的两个主子不做他想。

  不过沈翊吃了闻妍的亏,生怕又是一出“金蝉脱壳”,叫仵作仔细查验,确保无误。

  不过瑞郡王和闻妍倒是不同?,毕竟顺安帝没想要瑞郡王的命,没有必要金蝉脱壳,假死在外边过的也不会比在王府里好。

  好几?个仵作一同?查验,还有太?医院的太?医,查了一整个上午,外加京兆尹带人排查瑞郡王府的人数,终于得出了确切的数。

  京兆尹回话时?声音都在哆嗦:“回皇上,此次大火共搜查出四十七具尸首,其中包括,瑞郡王,瑞郡王妃,大皇孙,连侧妃等十二个侍妾及三十二个仆役。”

  这才多久,不到?一个月,定都城内发生了两起火灾,要是顺安帝想问罪,京兆尹项上人头难保。

  “为何会走水?定都夜里到?底有没有人巡防?是不是要宫里也走水,你?才能重?视起来?”顺安帝一连三问,把京兆尹问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皇上恕罪,微臣失责,罪该万死!”京兆尹也不敢反驳,只能如实呈报:“微臣询问过幸存的仆役,他们说昨晚瑞郡王妃赏了全府席面,他们吃过之后?便失去意识,微臣也请太?医查验,饭菜中被投入了大量的蒙汗药,这才无人察觉火势,并且正院有泼洒大量煤油的痕迹,足见是蓄意纵火,并非偶然。”

  居然是她??闻姝微微张唇,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居然是瑞郡王妃操纵的吗?

  顺安帝质问:“你?是说王妃是纵火之人?可笑!那怎么瑞郡王妃也被烧死了?你?是要告诉朕她?自?己放火烧死了自?己吗?”

  “微臣不敢,但确有人证。”京兆尹对外传了几?个丫鬟婆子进来。

  丫鬟婆子虽然没被火烧死,却也是衣衫褴褛,面上灰黑一片,赶的急,也没空换衣裳,一进来,对着顺安帝磕头,生怕皇上治罪。

  顺安帝耐着性子问了几?句。

  连侧妃院子里一个丫鬟说:“昨晚王妃身边的钱嬷嬷拿着王爷的私印来请连侧妃,说是王爷传见,随后?奴婢吃了王妃赏的饭菜,便不省人事?,直到?被烟火熏醒。”

  越是身处高位,私印就越发重?要,就如皇上的私印,堪比玉玺,见印如见本人,钱嬷嬷拿着私印去传诸位侧妃侍妾,即使不想去,也得去,怪不得能把人收拢的这么齐全,这是一锅端啊。

  够狠!

  闻姝不明白?瑞郡王妃为何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直到?禁卫抓到?了瑞郡王妃的心腹钱嬷嬷。

  钱嬷嬷本是趁乱逃出定都,但却低估了京兆尹反应的速度,在开城门之前就已经加强了各个城门口的把守,把想出城的钱嬷嬷抓了个正着。

  钱嬷嬷起初咬紧牙关说不知道,被丫鬟指认也只说是奉命行事?,奉了王妃的命,但不知王妃为何要这样吩咐。

  可顺安帝显然不想要这样的答案,作为瑞王妃身边的心腹,却偏偏在这场大火中逃生,没有鬼就真的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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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顺安帝大手?一挥,拖下去审讯。

  钱嬷嬷走时?好好的一个人,回来却是鲜血淋漓,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看不出人样了,闻姝略瞥开眼神,血腥气蔓延的满殿都是,血珠子汇聚在衣角,然后?一滴一滴的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就好似铜壶滴漏里的水珠。

  这审讯手?段,只怕是死人嘴里都要撬开点话。

  “奴婢说,奴婢说……”钱嬷嬷实在受不住了,只求一死,可却连死都死不了,她?颤抖着道出了原委:“王妃发觉王爷给?她?下了绝子的汤药,王爷还要休了她?,改立有孕的连侧妃,王妃咽不下这口气,这才吩咐奴婢纵火,奴婢句句属实,求皇上赐奴婢死罪!”

  闻姝愕然,在皇室中摸爬滚打这么久,也算是锻炼出了一点镇定的能耐,可事?情的真相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一个男人给?自?己的妻子下绝子的汤药,听着就叫人心寒。

  闻姝抬头看向顺安帝,发觉他面上的愤怒逐渐被一层看不透的阴霾笼罩着,神色好似有那么略微的心虚。

  他心虚什么?

  闻姝想起了魏皇后?几?次小?产的孩子,恍然大悟,顺安帝只怕也对魏皇后?的孩子动过手?脚。

  这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下死了儿子又死了孙子,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