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东方渐白, 蛋青色的曦光罩在远山之巅,暖了潮冷的晨雾,将沉郁的景色映得鲜亮了几分。
一座高耸入云的登天之山坐落在无垠深海上。
山脚花木盎然,点缀着剔透的露珠, 艳光四射;往上, 缤纷的色彩渐渐融成浓淡的青绿,密林郁郁葱葱, 遮蔽天日;再往上, 草木凋败,染满了黄碧之色;而山巅已经没了颜色, 唯有一片纯洁的白……
春夏秋冬四时,由下到上逐一展现在方渺与萧玉随的眼前。
如此奇观盛景, 令人目不暇接。
阎王驾着飞兽将方渺与萧玉随二人送到地方就走了。
在他的助力之下, 两人很顺利地来到了昔日冥君埋宝的地方,方渺对此十分感激, 不由得再三感叹——感谢小阎!果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前)下属!
还没落地,方渺就让萧玉随两手伸直,举过头顶, 对他上下其手。当然,这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是往他的躯体与四肢上贴了几张驱寒的符咒,充当暖宝宝。
她是魂身倒是不怕天寒地冻, 可萧玉随还是活生生的人。
萧玉随踩在白绒般的厚雪上, 稍稍一动,脚下就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 他抬手摸了摸方渺的脸, 掌心温热, 不由得眼眸微弯,喟叹一声:“真的不会冷啊……”
方渺借了阎王些许神力,虽然魂魄的灼伤仍未复原,但身体重新凝成实体了,她也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萧玉随的手背上,搓好几下,嘿嘿笑着:“当然,我可是很贴心的。”
雪在落,簌簌地从云间飘下来。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已被霜雪冻成了冰晶,美轮美奂。萧玉随四下望望,轻声道:“没想到还有这种人间仙境。”
方渺却对这里稀薄的灵气感受些许失望。
毕竟这座山不是一般的山,乃是接壤人间与上三天的天山,少有凡人能够来此,从古到今也只能几位修士大能踏足过。那时候,这里的灵气充盈,孕育出各类奇珍异草,精怪灵兽;现今么,就剩下这些好风景了。
方渺深吸一口气:算了算了,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管怎么说,这里比世间已经好太多了。
况且……
她的目光从萧玉随的眉眼一寸寸擦过去,在心中默默道:况且这里还留存着我们前世的故事。
当初冥君替少年顶替了天雷劫,回到冥府之后便火急火燎地拉着少年四处游历。两人乐不思蜀,好不快活,数年光阴弹指而过……而在离开冥府的第十年,冥君带着他来到了此处。
也正是在此处,少年身着氅服,高马尾甩在身后,半张脸陷进柔软的白绒,漆黑的眼眸中掬着一捧深不见底的情意,用一种忐忑的、期待的、再也压抑不住的语气对面前的人说——
天上地下,何年何月。
唯愿与冥君不离不散。
然后……
他被拒绝了。
方渺咳了两声,微妙地想着:这里……不仅是前世的我埋下遗产的地方,也是前世的萧玉随失恋的地方啊!
萧玉随听到她无端地咳嗽起来,关切地凑近问道:“怎么了?”
温热的、潮湿的呼吸抚过方渺的耳廓。
萧玉随的长颈与下颌就在她的眼前,方渺抿了抿唇,扬起脸,张口咬住了他的喉结,叼着啃了两口,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遗产是我的了√
崽崽也是我的了√
这么一想,莫名有种NTR了自己的感觉?
萧玉随一动不动,眼珠瞥向雪地:“……不是说要出发吗?”
话虽如此,他整个人却安静地杵在原地,宛如猫爬架附身,任由这只身量娇小的长毛猫猫挂在自己身上又啃又挠。
等方渺成功从意识深处翻出通往藏物地点的路线更多肉文在企饿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她才发现萧玉随的脖子上已经布满了颜色浓重不一的星星点点痕迹,牙齿的咬印交叠在一处,看上去凄惨不已。
方渺:咦?是我干的吗?
那就——
再来一口!
天已经大亮了。
耀日一夜好眠,懒懒地从云层中起身,望见身下的冰原一如既往地洁净,两串脚印深深浅浅地朝山巅环湖的方向蔓延……
一道虹光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上空。
方渺与萧玉随览过一路的冰树银花,笔直地朝那道粲然的彩虹的走去,越是靠近,冰晶渐融,露出底下的事物本色,浅绿、淡粉、烟紫……
地上的雪也消了,脆生生的青色从寒冷中探出头来。
原来有一个小小的春天藏在了这里。
天山之巅是一块凹陷地。
一潭温泉安然地躺在最中央,温热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从湖面升起,袅袅腾空。
方渺‘哇’了一声,亲眼所见的景色比记忆中的震撼许多,她勾着萧玉随的手指晃了晃,絮絮叨叨:“到了到了,哥,马上就给你来一套净化套餐,虽然你现在还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但还是让人怪担心的……”
说话间,她一步步朝目标走去。
不料萧玉随的动作比她还快,几乎是拽着方渺往前小跑,没一会儿就到了温泉边。
越靠近温泉,草地的长势就越茂盛,鲜绿中点缀着各色拇指大的小花。两个矮墩墩的雪人不可思议地杵在草地上,不见被热雾融化,仍旧依靠在一处。
萧玉随垂眸凝视着它们,有些发怔。
方渺心中突突,毕竟当时少年高高兴兴地堆完雪人,朝恋慕之人袒露心声,结果被无情婉拒了,还直接被打包送往上三天……
她看了看萧玉随的侧脸,又看了看雪人,见其中一个雪人的胸口处插着一朵粉色的小花,便上前一步,将小花拔了出来,又在小花标记的地方摸寻了一下,在里面摸到一个环状的物品。
光滑、冰冷、色白如雪。
这是一枚白玉扳指,更是一个储物戒。
方渺将其举高,对着头顶的灿阳与虹光认真地观察着这枚扳指。
她眯了眯眼,想:这是……一份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那日如今日一般。
日光和煦,和风徐徐。
嵇玄牵着异兽,静默地在不远处等待。少年的眼中流露出悲切的、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要送我走?为什么……?就因为我说了我爱你吗?”
红衣女人一改平时慵懒不像样的姿态,直直地站在他面前,平静地道:“小随,我们只是分开一段时间。”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在掌心掐出几道深深的印子,渗出血来,他却恍若未觉,极其艰难地吞咽了两下,撇开脸去。“好,我收回……冥君,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只要,只要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就好了……”
红衣女人面色不改,眼神淡然却坚定不移。
少年好似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声音喑哑:“……好。”继而又抬眸望过去,视线虚虚地落到女人的下颌处,呼吸微颤,“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
方渺好像听到了女人藏在心中的叹息,她思量了一会儿,又道:“若是时间到了,我会来这里接你。”
尽管都是真话,少年却迅疾扬声道:“你骗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连眼眶都红了,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却宛如缺氧一般喘不过气来,声音都是挤出来的,“你只是……不爱我。”
最后,两顾无言,不欢而散。
望着少年渐渐远去,消失在云间的背影,女人有些心疼地揉了揉眉心,长叹几声:“真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我真的会来接你的,怎么这性子越来越急了,说也说不听……”
方渺总结了一下当时冥君的心态,大概就是一手养大的崽崽突然叛逆了,让她有些头疼,也有些心疼。
恰好因为偷天仪的制约,两人必须分隔开来,好巧不巧,自家崽子这时候跟她诉了情衷。原本打算将人送入上三天,利用法器时不时远距离联系的冥君转念一想——
爱什么爱,先冷静一下。
于是,她独自回了冥府,断绝了联系,奈何思崽心切,无聊到主动去处理公务。
往日她将冥府事务全然推给底下阎王处理,自己一打盹就是百年,无聊是无聊,却不寂寞……只是在少年离开之后,她便觉得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流窜在心间,时间仿佛被拉长,百年也变得漫长难捱。
好在还有嵇玄送来的传讯玉简。
冥君走到哪儿就将玉简带到哪儿,时不时收到嵇玄发来的讯息。
嵇玄:「魂不守舍,心伤未愈。」
嵇玄:「被xx仙君的独子挑衅,遂殴之,赢了。」
嵇玄:「奋起修炼。」
嵇玄:「被肚量屁点大的xx仙君刁难了。」
嵇玄:「修炼效果显著,把xx仙君也打了。」
冥君:「非常好。」
嵇玄:「xx天将前来挑战,赢。」
嵇玄:「……赢。」
……
就像冥君借公务转移注意力一样,少年似乎沉迷修炼,借此消愁。冥君时常收到嵇玄传来的‘今天又跟谁谁谁比武切磋了’的讯息,好在赢多输少,让她忍不住会心一笑,倍感骄傲。
养大的孩子战力直线上升,是件好事。
时间流转。
又到了五百年一回的天宫盛宴。
冥君本就鲜少出席这种宴会,更别提如今多了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她绝不能跟暂时留在上三天的少年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开宴之时,嵇玄却传来一道影像。
正是少年盛装华服,立于天门之下。
冥君凝视着这道影像,心中思绪纷杂:长高了、好像瘦了、咦,头发怎么短了一大截?哦,想起来了……是五十年前同某位仙将切磋时被长剑削断了。
最后,冥君的心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伸出手,摩挲着影像中的少年,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一直站在那里呢?”
下一刻,意识中的声音回答了她。
——因为小随在等我。
冥君眼皮微敛,“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去……”
此后,又是两回天宫盛宴。
崖边的桃树也长高了不少,繁花绽然。
冥君盘坐在石台中,不知怎的,忽而想起了某一日少年坐靠在枝杈间回首一笑,问她这树结不结果。而她施法催生出果实,却故意使了坏,结出来的果实又酸又涩,酸倒了少年的牙。
后来……
后来他将酸桃子都摘了下来,兴致勃勃地问她要了个坛子,说是要酿几坛果酒,埋在树下,日后再与她共赏。
思及此处,冥君的视线落到桃树旁的土堆上。
土堆微隆,上头摆了个形状怪异的石块,顶面还刻了一道粗糙的标记。可惜石块被岁月侵蚀,歪歪扭扭的标记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时候……”冥君挖出了一坛子酒,倒在敞口的琉璃碗中,“天宫盛宴又到了啊。”说完,她仰头一饮,澄澈清甜的酒水便滚滚入喉。
明明这酒不醉人,人却好似已经醉了。
冥君支着下巴,目光虚虚地落在某处,忍不住想要叹息的欲望,“哎,今天的小随穿的什么呢?我又给他做了许多衣裳呢……”
她无奈地将脸埋进掌心中。
——真要命,想孩子了。
这时候,悬挂在她腰间的传讯玉简一亮,嵇玄传来讯息,她双眼一亮,立即将琉璃酒碗往旁边一放,忙不迭地查看内容。
一句话映入她眼中。
下一刻,在冥君胸腔中的思念凝滞了,眼中的期待与喜悦统统都凝滞了,而错愕翻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嗓子。
嵇玄:「白嫦仙子邀玉随仙君一同舞剑相贺,而后玉随仙君不敌酒意,醉倒宴中,两人相携而去。」
冥君握着玉简,面上平静无波,指尖却渐渐冰冷。
半晌,传讯玉简又亮了亮。
嵇玄:「恭喜?」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该对我道声恭喜……小随对她产生异样的情愫本就不该,如今有了新的情缘,也算好事一件?
而等偷天仪对两人的制约消解之后,她就能把小随接回冥府了,他们便能同过去一般亲近,再无忌讳。
冥君捏着玉简,想着想着,脸色居然越来越冷漠。
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小随身边似乎已经有了别人,那……他还会愿意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冥君忍不住又饮一杯桃酿,清甜的滋味过去之后,舌尖泛上丝丝苦涩。她晃晃悠悠地回了寝殿,横卧在床榻之上,手臂从床沿伸出来,悬在半空。
她闭上眼,脑中闪过好几幕画面。
少年酒量一向很浅,还长了一条猫舌头,怕烫又怕辣,所以很少饮酒。曾有几次他兴致上来喝了三两杯,脸一下就涨红了,挺直的腰背变得疏软,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又湿又亮。
他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那位仙子吗?也会扯住那位仙子的衣袖不让她离开半步吗?也会将侧脸靠在那位仙子的膝头,让她用手给自己梳理头发吗?
若是小随对她说‘爱’,那位仙子也会拒绝吗?
不会的吧。
嵇玄提起过,他在上三天仙缘极佳。
仙人之间并不忌情,看对眼了结为仙侣的比比皆是。
冷不丁地,冥君皱起眉。
原因无他。
只因在她脑中不断徘徊的画面逐渐变得……
轻纱幔帐,飘摇欲坠。
酒气在帐中弥散,长发交缠,不分你我。
少年的面颊微红,目光专注又痴缠,与另一人紧紧相拥,宛如鸳鸯交颈,他醉酒时说话半是气音,像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唔,你知不知道……”
另一人歪斜在他身上,双手贴上他的脸,为他滚烫的脸降温,听到含含糊糊地说话,便低笑着迎上去,唇瓣紧挨着他的唇,也小声道:“嗯?知道什么?”
少年迷糊了一下,启唇道:“我……”刚说一个字,他就被另一双唇啃咬了一下,剩下的字眼只能被堵在了嘴里。
那人退了退,又问:“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少年的脸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亮,他抿了抿湿润的唇,鼓起勇气,接着道:“我心悦……”
没说完,又被那人堵住了。
偏偏那人还要追问:“嗯,你说吧,我在听。”
少年:“……”
来回几次,他终于学乖了,闭口不言,在对方贴上来的时候冷不丁地张开嘴,一口叼住了那人的下唇!
那人:“唔唔,唔唔唔。”
一滴血从柔软的唇瓣渗出。
少刻后,少年慢吞吞地咽下这丝腥甜的滋味,忽而翻身坐了起来,倚靠在他身上的女子便仰面倒下了,露出了那张被长发遮住的脸。
细长眉,圆眼,额间的红印娇艳似火。
女人的嘴角衔着一抹笑,唇角红肿。
这个跟小随亲密的人,不是什么仙子,而是……
她自己?!
躺在床上的冥君倏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来,手臂不小心砸到床沿,发出一声轻嘶,但□□的疼痛不值一提,内心的震撼才是毁天灭地的!
方才还让她晕头转向的酒意一下子飞到了九天之外。
她居然在幻想同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亲吻拥抱?
不止是手臂,冥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剧痛起来,她坐在床边,扶着额思考起来: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呢?
她企图从一团乱麻中翻找出线头。
冷静了一会儿,冥君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源头。
……好像是从她看到嵇玄的讯息开始的。
他说,小随同一位仙子舞剑,酒后双双离席。
而自己的第一反应是错愕,惊讶,好像……还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的不悦?难道我是控制欲很强的人吗?
她又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很快就做出了判定:我是,我对小随一直怀有控制欲,但这跟男女亲爱没关系吧?我只是单纯的性格差而已。
然后呢?
冥君继续分析着自己的心情:然后我不高兴地喝了一坛子果酒,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酒意,忍不住去猜测小随与那位仙子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再然后,在她的幻想中,那位仙子的脸变成了她自己的脸。
冥君心情复杂:“……”
糟糕,有点罪恶。
从头到尾捋了好几遍,她终于能确凿地得出结论——原来她在嫉妒,在吃醋。
冥君的表情微变,视线失去了焦点。
……等等!
这不意味着我也对小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之前怎么一直不知道?!
这时候,她的余光中闪过一丝白芒。
是掉落到床褥中的传讯玉简又亮了亮。
冥君:“……”有点想看,又有点犹豫,大概是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内容。
稍等了等,她还是查看了这条讯息。
嵇玄:「白嫦仙子气呼呼地回到宴上,说是玉随仙君酒后神志不清,非要去天门吹冷风,她想带人回道府,结果裙子被剑光斩出一道大口子,如今玉随仙君正孤零零地躺在天门口睡觉。」
看完,冥君只觉得刚刚还堵在心中的那口闷气顿时全消,通体的舒畅。
玉简又是一闪。
嵇玄:「冥君,据小仙观察,事态似乎不太妙。」
他的意思是,少年仍在单方面恋慕着注定不属于他的人。
冥君眼皮微敛,低头时,额发轻轻扫过眉尾,她捏着玉简把玩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你说错了,是妙极了。」
小随还心悦于我。
而就在刚刚,我也发现自己对小随起了男女之情。
这岂非就是两情相悦?
偷天仪的制约逐渐衰退,想来不用再让他等待太久了……此时此刻,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感情,更不用佯装对小随冷淡了。虽然还不能面对面,但起码能够远距离联系,以解相思之情了。
忽然间,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心动意动,那便这么做吧。
她将这千百年之间收纳起来的、想要送给小随而没有送出手的衣服饰品美食法器等等的物品摆了出来,偌大的宫殿被塞得满满当当,眼神在其中扫了半天,挑出一枚白玉扳指。
这是一枚储物戒,质地温润,少年手指纤长骨感,肤白如玉,戴起来定然好看。而后,她将其他东西分门别类地塞进了白玉扳指中,离开前,又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桃花放进去。
她转身离开冥府,往天山雪原飞去。
山巅环湖旁的小雪人还没融化。
当然没有融化。
冥君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摸着下巴笑了笑——那日离开前,她施了个法,将它们留了下来,这毕竟是小随亲手捏的嘛,如今也算是定情信物之一了。
她弯下腰,将那枚白玉扳指塞入象征着自己的雪人体内,提前将那朵现摘的桃花取了出来,然后插在白玉扳指所在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又满意地笑了起来,忍不住仰起脑袋朝上空望去。
头顶白雾缭绕,少年就在天门之上了。
她调头离开,打算先回到冥府,稍后再让小随下到天山,亲自发现这个小惊喜……
就在这时,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天穹裂开一角,无穷无尽的浊气呼啸而来,以迅雷之势侵蚀着整个世界!
阴界更是首当其冲!
世间清浊倒转之乱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序幕,诸多仙家纷纷因灵气而陨落,其余的仙家则顾不得许多,连忙与作乱的秽物妖鬼开战。从此便是乱象丛生,正邪对持,容不得贪恋私情。
那枚白玉扳指也就孤零零地遗落在了山巅环湖。
后来战事渐歇,冥界君主却在这时候离奇地步入了天人衰亡的境地,只有一个嵇玄知道其中内情。
相守已成了奢望。
冥君又一次站在那棵桃树下,眉间红印黯淡无光,面容憔悴,鬓角的发夹杂着点点雪白,她不由得苦笑一声:“终究是,有缘无分……”
那便不要再给他添一件遗事了罢。
没过多久,阴天子以身殉道,震惊三界。
可那人怎么都想不到,少年紧跟其后,活生生剖出一颗琉璃心,以换来世之缘。兜兜转转,尽管过程中发生了许多曲折的故事,却终于是后世再遇,续了前缘。
……
萧玉随怔了许久,忽而一滴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从他的眼中掉出来,擦过他的面颊,啪地一下砸在地上。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他眼前。
他望着眼前的人,喃喃道:“冥君……我终于等到你来接我了。”
闻言,方渺愣了愣,手忽然握紧,白玉扳指被她紧紧攥在掌心,硌得生疼。
这疼是多么微不足道,这喜悦又是多么盛大。
她笑了一下,牵起萧玉随的手,为他戴上了白玉扳指,缓缓应了一声:“啊,我来了。”
萧玉随又道:“我心悦你。”
方渺脸上的笑容更绚烂了,眸光熠熠,灼灼生辉。
她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回应道:“我也心悦你。”
回音一声声地荡在山巅云间。
没有人再说话了。
两人的唇紧紧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