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此子，天下归齐不远矣

　　田地拱手向各位施礼后道：“各位都是当世大才，晚辈勉为其难算是抛砖引玉了。窃以为，灭燕所需解决难题无非三个：百姓之心、贵族之心、诸侯之心。

　　百姓之心好解决，燕国动乱三年，百姓都期盼燕国尽快回归平静，对我齐军自然是欢迎的。

　　不过，还需要强力约束军纪。我到时希望能以监军之职随军出征，任何胆敢骚扰燕国百姓的士兵乃至于将军，休怪我就地正法。

　　我不希望因军纪而破坏我齐军正义之师的形象，进而遭到燕国百姓的反抗。

　　另外还需要备足粮草以接济因战乱而饥荒的燕国百姓。这还得匡章、田婴两位王叔伯鼎力相助。”

　　匡章和田婴与齐宣王平辈，自然称得上王叔伯。然而田地以勉为其难、破砖引玉的谦逊为开头，之后却已经逐渐以决策者的身份陈述着策略。

　　其气度的沉稳、思维的缜密都令众人颇为叹服。尤其是他以民心入手，这十分契合推崇民为贵的孟子心意，田地说话期间不断点头。

　　此时孟子已经被天下士子视为精神领袖，威望颇高。田地为了今后的道路，也希望尽快赢得其青睐。

　　田地看向孟子，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孟子先生，您以为呢？”

　　孟子点头道：“太子能了解民心的重要，这极为难得。以仁义之师和仁义之政为先驱，想必此次灭燕必然会一帆风顺。”

　　历史上君王真正了解到民心不可欺，是以秦国的快速败亡而开始的。

　　在此之前，由于有层层分封的逐级压制，君王们更看重的是士族和贵族阶层。至于百姓，不过是充当消耗品的炮灰而已。

　　在这一点上，尤其以战国盛行的法家最为明显。

　　商鞅更是鼓吹：内行刀锯，外用甲兵。也就是对内要以严刑峻法鞭策压榨百姓的每一分价值。

　　商鞅变法让秦国变成了一张拉满弓弦的强弓，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而他却完全没想到弓臂是会被拉断的。这也是秦国统一后迅速败亡的根本原因。

　　田地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已经是超越了时代和孟子走在了一起。孟子自然是对他十分有好感。

　　田地得到了孟子的肯定后微笑着点头感谢，而后接着道：“然后就是燕国旧封君的态度。他们遭到子之的攻杀自然是希望尽快脱身。我们只需要一个承诺——

　　他们只要肯臣服就可以保留他们的爵位和封地。同时将燕太子平封为封君，把燕国最东面的孤竹（今天的秦皇岛）封给他做封地，将燕国王族全迁过去。

　　一方面让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封地或者忠于王室的贵族有所依附，另一方面也可以彰显我齐国正义之师的大义，不给诸侯以口实。”

　　田婴眼珠一转却道：“如果太子平之后不甘心制造事端怎么办？”

　　田地眼神一扫，隐隐撒发出凌厉的杀气道：“那倒省事了。”

　　在场众人心中咯噔一下，他们这才看出田地绝非“圣母”。

　　他给燕国保守贵族留足后路，那是出于三分仁慈之心，不愿意擅开杀戮。

　　但是同时也给了燕国旧贵族聚集的机会，一旦他们有所异动，田地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斩草除根。

　　这样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避免了没完没了的肃清。而且到时就是燕国王族和旧贵族不知好歹，道德依然会站在田地一方。

　　田地保持着仁义之心的同时，又有着如此深沉似海的心机。

　　众人堪破之后无不深吸一口冷气、暗自惊骇，心脏不禁狂跳起来。

　　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头顶——天哪，这哪里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们又哪里知道，在另一个时代，直接死在田地手中的人少说三位数，间接的更是不计其数。

　　在斗智、斗勇、斗狠的同时，能保持人之本心不至于沉沦为杀人魔，又岂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田地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接着说道：“至于诸侯方面，首先要把赵国和我们绑在一辆战车上。这就需要他即能倾力和我们合作，又不敢悍然背叛联盟。

　　窃以为，这条锁链唯有中山国方可以做到。不如说正是有这条锁链的存在，赵国才成了我们盟友的不二人选。”

　　中山国是太行山白夷建立的国家，国土嵌入赵国。它的国土和太行山脉一起，将赵国切割成晋阳（今天的太原）、邯郸、代（今天的大同）三个板块。使得赵国国力无法凝聚，分裂倾向严重。

　　所以中山国被赵国一直视为心头之患。而且其历经五代明君，又融合了华夏的文化和蛮夷的强悍，其国力强盛仅次于七雄，与宋国比肩。齐国为了牵制赵国，也一直支持中山国对抗赵国。

　　田婴深知中山国的重要性，与匡章对视一眼后道：“可是坐视中山被赵国吞并，赵国难免做大，恐有后患。”

　　田地却道：“如今战国已经进入胶着阶段，秦齐楚三国俱强，韩赵魏合纵也可抗衡三强。若想破局，不冒风险怎么能行。

　　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又怎能在这僵局中率先冲出重围。中山国不过是牵制赵国的中立棋子，又哪里比得上可以化为我国自己国力的燕国。

　　更何况我们联合赵国，既可以破坏三晋合纵又可以遏制秦国的扩张，何乐而不为。

　　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必须比赵国成长的速度更快而已。这一点我还有更长远的计划，各位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只需要各位记住——如今天下的胶着之势只是暂时的，天下一统只是时间问题，就看谁能先打破僵局。”

　　田地对天下局势有着如此清晰的认识，言谈举止沉稳有度，又仁心、心机具备。谈吐间已经有吞吐日月天地的帝王气度。

　　眼前这五位名垂青史的大才此前心中其实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苏代和孟子并未全心臣服于齐国，田婴和匡章则代表着宗族势力，邹忌也小心翼翼维持着自己的权威和地位。然而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田地震住。

　　当日众人商定了以中山国为筹码长期联合赵国，吞灭燕国后集中精力在中原扩张的国策。

　　又确定了与赵国谈判的详细筹码，以及攻燕的细节安排等等事宜。

　　傍晚商议完毕的五位大臣同行走出王宫，邹忌问孟轲道：“孟子，您乃是当世天下士子的领袖，您以为我齐国太子如何？”

　　孟子仰天叹道：“有此子，天下归齐不远矣。”

　　邹忌转过头扶着苏代和田婴的肩膀道：“听到了吧？太子刚刚十五岁，前途不可限量。你们今后务必要尽心辅佐，我已经寿数将近。待我去后齐国就看你们的了。将来田氏可就不是齐国之田氏而是天下之田氏。”

　　苏代和田婴拱手道：“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