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撞破他与花魁的奸情◎
谢柔嘉没曾想自己竟然见到这样不堪的一幕。
她心心念念要来救的夫君, 此刻正在医馆里贴心照顾他的外室娘子。
她还没怎么着,生得柔弱娇怯的女子像是怕极她,叩首告饶, “裴郎只是太担心贱妾的身子, 所以才一时没有回家陪公主庆贺生辰。都是贱妾不好, 公主要怪就怪贱妾一人,千万莫要责怪裴郎!”
这人任谁听了,都觉得他二人多情深意重,反倒是她这个恶人破坏了他们的好姻缘。
谢柔嘉又把眸光投向端坐在轮椅里的男人。
眉目若雪的男人眼里盛满痛苦, 仿佛今日受到伤害的是他一般。
谢柔嘉一时想起昨夜临睡前,他在她耳边轻声询问:“十八岁生辰,最想要什么?”
当时她其实醒着。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的话。
因为她怕自己只要一开口, 压在心底的感情再也无法克制。
千防万防, 到头来,还是上了他的当!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
她五岁认识他,在母亲忙着与父亲斗气,在哥哥忙着学习朝政, 在她躲在花坛里偷偷看父亲哄七皇弟, 羡慕七皇弟有父亲疼爱时, 在她朝自己的父亲伸出手, 想要他抱抱自己, 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小心跌进太液池时。
只有他陪着她。
那么多那么多孤寂的日子里, 是他偷偷地从崇文馆里逃出来,带她去后山放纸鸢, 在她无数次无理取闹时, 他同她说, 我的柔柔是这世上心地最柔软的女子,她只是太害怕了。
在她因为贪玩,不下心在户部送来的铜钱模板上印下指甲印,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时,就连一向惯着她的太子哥哥都下令打她,他却替她挨了打。
他忍着疼安慰她,我晓得柔柔不是故意的。
他花了那么长那么多的时间,试图将她心里缺失的父爱填满。
来的路上她一直想,就再原谅他一回罢。
就再原谅他最后一回!
三年前那回拒婚不算,十八岁生辰,他们从这一日开始算起。
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不曾想到最后,他却给了她这样的惊喜。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谢柔嘉转身离开。
惊慌失措的男人忙起身要去追,榻上的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溅在铺了一层阳光的地板上。
触目惊心。
他被那口血绊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蓊蓊郁郁的院子里。
嘴角挂着一抹血渍的柔弱女子紧紧捉着他的衣袖,大颗大颗的眼泪自微微干枯的眼睛里滚出来,“别走,好不好?”
“来人!”
他最终没有追上去,哑声道:“快去请赵医师过来!”
*
谢柔嘉自医馆后宅出来时,原本晴好的天竟然又飘起绵绵细雨。
她站在医馆门口,茫然望着溶溶街道正忙着避雨的行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有一人经过她面前,她竟不自觉地要跟这儿那人走,被身后的文鸢一把拉回来。
文鸢忙将她搀扶回马车里,道:“公主,奴婢想了想,此事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你瞧咱们才入医馆,立刻就有人将咱们领到后院,定是故意叫公主瞧见驸马与那花魁娘子在一块!”
“公主,奴婢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驸马虽从未与公主表明心意,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公主!”
“定是那花魁娘子知晓公主心里记挂驸马,所以将公主骗来,故意将您瞧见这一幕,以此来离间您跟驸马的关系!”
文鸢分析得头头是道,可面前像是丢了魂儿的少女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公主,您说句话啊!”文鸢急红了眼睛,“您千万不能上当!”
她不作声,那对漂亮张扬的凤眸里仿佛瞧不见任何的东西,空得厉害。
文鸢从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即便是三年前驸马当众拒婚,眼前的少女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又害怕,又心疼,不停地朝窗外张望,希望裴季泽赶紧追上来。
驸马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不追出来哄一哄公主!
可是直到马车在敬亭院门口停下,裴季泽都没追上来。
两人才入院子,就瞧见黛黛领着几个侍女踩着梯子爬上爬下的挂花灯,忙得不亦乐乎。
满脸喜悦的黛黛终于瞧见自家公七恶群每天整理,欢迎加入气六留五零爸吧贰捂主回来,忙从梯子下来,笑道:“这是早上驸马出去前吩咐的。驸马说了,以后有了这些花灯,公主夜里再也不必害怕会瞧不见东西。”
花灯做得极好,全部都是谢柔嘉喜欢的模样。
有兔子,有猫,有狐狸。
满满当当地挂满一院子。
上头的字都是裴季泽所书。
怎么能有人骗人骗得那么真?
面色苍白若雪的少女盯着花灯瞧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入了屋子。
黛黛疑惑地看了一眼文鸢,“文姑姑,公主这是怎么了?”
不等文鸢言语,屋子里传来唤人的声音。
黛黛连忙把手里的花灯递给一旁的侍女。才入内,就听公主吩咐她找一件男装。
黛黛也不敢多问,自箱笼内取了一件绯红翻领男袍来。
公主换下今日一早为等驸马,特地精挑细选的红色齐胸襦裙,扒掉头上的发簪珠钗,与耳朵上的耳珰。
再出门时,已经是一个美得雌雄难辨的少年。
文鸢见她要出门,忙劝,“外头还在下雨,您要去哪儿?有什么事儿不如等驸马回来再说,好不好?”
三年前公主也是这般,说要出去玩。
一去却两年才回来。
若是这回再走,兴许公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她不答,拿着自己惯用的鞭子便出了屋子。
外头的雨细密如丝,虽不大,可仍是有些扎人。
文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经过春晖堂时,迎面撞上手里拿着一封信的小厮。
正是裴季泽身旁服侍的锦墨。
锦墨一瞧见是谢柔嘉,慌忙把信藏入袖中,上前请安问安。
谢柔嘉道:“何人的信?”
锦墨道:“是公子公事上的一些信件往来。”
谢柔嘉道:“拿来给本宫瞧瞧。”
锦墨一时没有动弹。
谢柔嘉也不着急,用鞭子的手柄轻轻敲击着手心,大有一副若是他今日不把信交出来,就不能离开的架势。
锦墨犹豫良久,从袖中取出信件,颤巍巍地把信递给她。
谢柔嘉展开一瞧,是阿昭的信。
阿昭在信中问她今日可有回长安,若是回来,他就在老地方等她,无论多晚都没关系。
这段日子她从未离开过长安,又何来离开长安一说。
难怪她这些日子没有收到阿昭与萧承则的信,想来全都到了裴季泽手里。
怪道人人都说太子宾客裴季泽足智多谋,有八百个心眼子,他如今都将这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怎么,他这是想要将她豢养在深宅后院里做玩物?
他如今哪里还是什么谦谦君子,分明是满腹心机的豺狼。
谢柔嘉吩咐文鸢,“去工部亲自走一趟,问问公主府究竟有无修葺完,若是没有,就替本宫砸了赵尚书的案几,问问他每日究竟在忙些什么。”
书信都能藏,想来公主府的事儿少不了他的手笔。
文鸢应了声“是”。
谢柔嘉正要走,迎面撞上裴夫人带着阿念。
近了,裴夫人瞧着她一身男装打扮,一时愣住。
这时阿念就从一旁的乳母怀里跳下来,把一个香囊递给她甜甜一笑,“公主嫂嫂,这是阿念亲自绣的,祝公主嫂嫂长命百岁。”
谢柔嘉一时没有接。
小姑娘举得有些累了,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流露出不解,“公主嫂嫂是嫌弃太丑了吗?”
“并未,”谢柔嘉从她手里接过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道:“这是我今年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物。”
也许这世上只有小孩子才不会骗人。
大人们都太坏了,总是说各种各样的谎话。
一向自怜的小姑娘闻言,十分地高兴,一脸骄傲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阿念就说,公主嫂嫂一定会喜欢。”
裴夫人摸摸阿念的头,柔声问道:“公主可是要出门去?”
谢柔嘉颔首,神色淡漠,“阿家可是有事?”
裴夫人见她今日好似格外的不同。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眼前尊贵的公主性情虽有些傲慢,可丝毫不像外头传闻的那样骄纵跋扈。
她其实只是一个不大懂得如何同人相处,且心地很柔软的女子。
家中偶尔在一起小聚,无论有谁只要夸一句她身上的衣裳,或者是珠钗首饰,她要么当场就将东西转赠,要么就次日派人送过去。
府中上下的人都很喜欢她。
可今日瞧着,她态度上倒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这是,夫妻二人吵架不成?
裴夫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定了定心神,道:“妾昨日听阿泽说,今日是公主的十八岁生辰,所以府中女眷特地为公主设一小宴,想要请公主过去坐坐。”
“有劳阿家,”神色淡淡的少女婉拒,“只是我今日有些事情要出门,恐不能赴宴。”
裴夫人也不好强留,与她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去。
待裴夫人走远,谢柔嘉朝府门走去。
早有人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等在那儿。
谢柔嘉翻身上马。
文鸢见状,忙拦到马前,不待她开口,马背上明艳夺目的少女道:“你放心,这一回我不会偷偷地离开长安,我只是去找阿昭玩。”言罢,调转马头离去。
文鸢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街道尽头,看向不知所措的锦墨,急道:“还不快去通知你家主子!”
*
雨势渐大。
待谢柔嘉在平康坊里一赌场门口停下时,身上都湿了大半。
赌坊门口的人一见是她,好似知晓她会来一般,一脸恭敬道:“卫公子就在里头等您。”
谢柔嘉下马后将缰绳丢给他,径直入了赌坊。
这里是长安城内最大的赌坊,一共有三层,里头乌泱泱地聚满三教九流的赌徒,噪杂的声音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可这样糟糕的环境,却将像是快要窒息的谢柔嘉拉回现实。
成婚这段日子,她被裴季泽哄得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人。
一袭绯袍,美得张扬夺目的少女穿过遭杂拥挤的人群向下走去。
不过是孤身一人,却无人敢上前招惹,甚至不自觉地给眼前贵气逼人,一脸倨傲的少年让出一条道。
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不要命的赌徒上前搭讪,被她一个眼神震慑住。
她一路畅通无袖来到最低层,只见对面高台之上的评判席上坐着一身着鸦青色袍杉,与在场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容貌因昳丽而显得有些阴柔的年轻男子。
他托腮望着擂台之上两个打得血液四溅的选手,眼神冷漠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两只斗鸡。
她丢了的一颗心,在此时终于找到归处。
高台上的男人这时瞧见她,喜悦瞬间取代一脸厌世的神情,纵身一跃,落在她面前,笑,“妹妹,十八岁生辰快乐。”
她朝他递出雪白柔软的手,“咱们去吃酒!”
*
裴府。
敬亭轩。
已经暮色四合,暮色笼罩着整个院落。
院子里那棵遮天蔽日的百年大榕树挂满颜色各异的花灯,却无一盏点亮。
只有廊庑下挂着的几盏红灯笼,在雨夜里摇曳。
孤独而寂寥。
屋子里,裴季泽捏着薄薄一纸《和离书》,手指微微颤抖,眼尾洇出一抹薄红。
成婚次日她便要说和离,可这样写和离书还是头一回。
一旁的文鸢心里担忧自家主子,说话难免怨怼,“驸马自幼就认识公主,应该知晓公主向来是嘴硬心软。今日奴婢同她说驸马要回来陪她庆贺生辰时,她嘴上没说什么,可人却眼巴巴地在家里等了一晌午。后来听说驸马被人给撞了,更是要急疯。她说只要驸马好好的,她就再原谅驸马一回,同驸马好好过日子……”
说着说着,她眼底的泪涌出来,嗓子哽住,“公主那样骄傲的性子,从小到大在圣人面前都不曾低过头。可为了救驸马,在太极殿跪了一日一夜也就罢了,还向江贵妃低头告罪。驸马,怎能如此对公主,即便是不喜欢,就算是看在幼时情分,也不该如此……”
裴季泽喉结不住地滚动,“我去接她回来。”
他人才出院门,就瞧见门口立着一妇人。
正是裴夫人。
裴夫人打量着眼前既是嫡亲的外甥,又是继子的男子。
他自幼便聪慧懂事,性情也如玉一般温良,先是被选为太子伴读,后又凭着谋略过人的胆识被太子殿下选为宾客,不仅如此,还受到安乐公主的青睐,是裴氏一族近年来最优秀的子弟,已经被选为下一任家主。
且他一向洁身自好,身边服侍的全都是小厮,便是家中稍大些的妹妹,都十分避嫌,更别提外头的女子。
可偏偏这样一个品行高洁端方的君子,在外头养了一名伎子作外室。
若说他喜欢那伎子,这些年来又从不曾在他们面前提半个字,甚至除却他身边之人,根本无人知晓那伎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可若说他不喜欢她,当年,全长安的人都说他是为那伎子才在安乐公主的及笄礼上拒婚,他亦没有否认过。
她问:“可是因为永宁坊的那一位?”
新婚那晚,她瞧见他竟匆匆离府,猜测必定是那伎子有关,心里一直悬着,总觉得早晚要出事。
果不其然!
他没作声,算是默认。
“三郎怎如此糊涂!
裴夫人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忧色,“这天底下莫说是公主,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夫君在外头养外室。”
“姨母虽不知你与公主之间究竟发生何事,可公主是真心待你好。当日你与你父亲他们被关在牢里时,咱们一大家子被软禁在府邸,”
裴夫人想起裴家落难的那些日子,至今心有余悸,“寒冬腊月的天气,缺衣少食,你大伯又父哮喘发作,病得奄奄一息,却无药可医。外头守着的那些个畜生还意图对你的妹妹们图谋不轨,是公主及时送来御寒的衣物与吃食,还给你大伯父请来医师诊治。不仅如此,还特地派人守在府中,这才保全家中女眷的清白。”
说着说着,裴夫人眼含泪花,恳切劝道:“三郎,以后,与那人断了罢!”
裴季泽道:“我先去接公主回来。”
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裴夫人才收回视线,问自己的陪嫁侍女春云,“你说,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婢女摇头,“自从三年前三公子在公主的及笄礼上拒婚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奴婢也说不出。”
裴夫人想了想,道:“你明日派人去查一查那名伎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能由着他这么下去。”
若是为财,倒也好打发。
怕只怕为人。
连公主大婚之夜都能将人请走,可见那人手段一斑。
*
这边,裴季泽刚出角门,锦墨忙迎上前去,道:“已经查过,公主先是去了赌坊,在赌坊里待了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后来与靖王还有萧世子等人去了葵姐酒馆,一行人大约在一头待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
他说到这儿,觑了一眼自家公子,“是靖王背着出来的。此刻,人应该已经入靖王府。”
话音刚落,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攥紧手中的和离书,吩咐,“去靖王府!”
*
靖王府。
卫昭将醉酒的谢柔嘉搁在榻上,不过倒个水的功夫,她人已经在外间的书架上翻找东西。
卫昭好奇:“柔柔在做什么?”
“阿昭,我丢了东西。”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转过脸来瞧他,一脸认真,“我在找它。”
她向来酒量浅,方才不过才吃几杯酒,雪似的脸颊染上两抹坨红,漆黑漂亮的眸子沁着水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舌醉酒后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早已经习惯的卫昭盘腿坐在那儿,眼含笑意望着她。
她找了快有两刻钟的功夫,也没能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气得躺在地板上非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卫昭捧腹大笑,想要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她却不肯起来,竖起细白的食指搁在唇边虚了一声,“阿昭你听,外头下雨,我很快就发芽了。”
卫昭像幼时那般,与她头挨着头在地板上躺下,问:“究竟是丢了何物,我帮妹妹一起找,好不好?”
眼神里流露出迷茫的少女捂着自己的心口,“很重要,可是,我忘了。”
“没关系,”卫昭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无论妹妹想要什么,我都想法子找来给你。”
“你为何都不问我,”她吸吸鼻子,“今日为何没有同裴季泽一块庆贺生辰?”
“那,想说吗?”
“不想。”
“那便不说。”
谢柔嘉“嗯”了一声。
阿昭总是这样,她不想说的话,他永远不会开口问。
她有时觉得,阿昭就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如同两只幼小的鹌鹑,躲在一个坑里相依为命。
后来,裴季泽将她从坑里救出来。
现在,她重新又回到坑底,接着与阿昭相依为命。
“阿昭每一年都会陪我过生辰吗?”她轻声问:“明年这时,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他转过脸看她,“无论我人在何处,每一年的这一日,我都会回来陪妹妹过生辰,直到九十九。”
她不解,“为何不是一百?”
他笑,“我这么坏,也许勉强活到九十九。”
她终于安心闭上眼睛,“好,我信阿昭。”
“不如,我们回朔方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再也不回来了。”
已经快要睡熟的少女“嗯”了一声,“再也不回来了……””
直到耳边响起绵长的呼吸声,卫昭坐起身来,将已经熟睡的少女打横抱起来搁在自己的床上。
她睡得很熟,浓黑纤长的睫毛垂在洁白的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霾。
他轻抚着她的眉心,想起幼时被族中子弟唾骂野种时,是她挡在自己面前打跑了那些人。
在他第一次想要动手杀掉一个羞辱自己的堂弟时,是她捉住他的手,告诉他,那些人不值得脏了他的手。
阿昭,是大人们的错。
阿昭,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他们不要你,我要。
她不断地重复这样的话给他听。
她是他这肮脏屈辱的一生里唯一的光,在他如同荒野一般,满目疮痍的世界里开出的一朵花。
无法做夫妻也没关系,他给她当一辈子哥哥。
就这么陪着她,一年又一年,直至老去。
这时,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他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去开门。
是府中的管家。
他行了一礼,低声道:“公子,驸马来了。”
“驸马?”桀骜不逊的男人斜他一眼,“哪来的驸马?”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道:“是裴侍从。”
他一脸厌恶,“叫他滚!”
*
府外。
天还在下着雨。
已经快要入秋,到了夜里格外地寒凉。
锦书见自家公子都在靖王府站了足有一个时辰,本就苍白的面上像是裹了一层霜。
自打从牢里出来后,公子的身子就一直未养好。
尤其是腿伤,平日里就时常疼痛难忍,要靠针灸才能缓解。
若是这样在雨夜里站一夜,恐怕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他忍不住劝道:“不如公子先回府,待明日一早再来接公主。”
裴季泽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冷冷吩咐,“再去敲。”
锦书只好又上前敲门。
*
“咚咚咚。”
外头似乎传来敲门声。
被吵醒的谢柔嘉缓缓地睁开眼睫。
屋子里暗沉沉,似乎还很早。
眼神有些迷蒙的少女呆坐片刻后,转头望向守在自己床前的男人。
是阿昭。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
卫昭这时也醒来,哑声问:“睡醒了?”
谢柔嘉“嗯”了一声,揉揉眼睛,“你怎不回房睡?这样多难受。”
他笑,“昨夜吃醉酒,同你说着话说着话便趴在这儿睡着了。”
他从前也时常这般,谢柔嘉倒也没有起疑心。
这时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
“你先躺着,我去瞧瞧。”卫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起身去开门。
仍是管家。
一夜未眠,眼下一圈乌青的管家担忧地望向自家桀骜不驯的主子,低声道:“裴侍从都在外头站了一夜。”
“他站他的,”卫昭眼底泛起一抹寒意,声音压得很低,“难道我还要给他拿张椅子不成?”
管家苦着一张脸劝,“此事若是闹到贵妃跟前就不大好。”
此次主子本就是私自回长安,朝中大臣已经递了不少奏疏上去,全部被圣人压下去。
若是再闹出同裴驸马闹出争风吃醋的丑闻来,恐怕不好收场。
卫昭却不管那么多,正欲关门,谢柔嘉已经自里头出来,问:“怎么了?”
救星来了!
管家知晓自家主子只听安乐公主一人的话,想要说裴驸马在外头等了一夜,可一对上自家主子的眼睛,立刻改口,“裴侍从来了。”
谢柔嘉想了想,对卫昭道:“那我就先回去。”
卫昭虽不舍,可也不便拦着,道:“那我送你出去。”
东方既白,雾气尚浓,整个院子都笼在白雾里。
卫昭领着谢柔嘉,倒像是在迷宫里穿行似的。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直到谢柔嘉瞧见门口停放的马车旁长身鹤立的男子,面上的笑意冻在嘴角。
色若霜雪的男人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身上月白色的翻领衣袍湿得可以拧出水来,一对含情眸里布满红血丝。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更新晚了,感谢大家的支撑!
明天会准时21:00更新
快被逼疯的小裴:我不管,我只要我老婆!
柔柔:呵,你谁?
感谢在2023-09-26 23:03:36~2023-09-28 01:0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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