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47
“你影响到我了。”
影响?
桑离恍然大?悟, “君上放心,魔尊不?会杀我的。等花山城再遇,我会找寻时机取血, 到时候就?麻烦君上帮忙解咒了。”
她展颜一笑, 酒窝醉人?。
旋即又面露困惑:“不?过……魔尊为何让我去?花山城?”桑离挠挠头,有些想?不?通。
寂珩玉捏着扇子轻晃, “得到情报, 伏天喉活动于花山城。他若让你过去?,很可能也是为了伏天喉。”寂珩玉顿了下?, “你先将计就?计, 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会暗中保护你。”
身后传来动静, 寂珩玉合拢玉骨扇, 什么也没说地消失在眼前。
不?多时, 司荼捧着一大?包药材, 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桑离身边, 怒气冲冲道:“那?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叫什么落落草的,竟是毒虫的卵, 我费好大?力气才拿到!你说, 这不?是成心折磨我们吗?”
说完抹了一把脸颊,“你呢?摘完没?”
“……”桑离唯唯诺诺, “……一个?也没摘到。”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最后司荼什么也没说, 把药材塞到桑离手里?,又转身去?了。
司荼很快摘回了最后那?部分?, 吹响口哨召出水麒麟,往云天城的方向飞。
桑离忍半天实在没忍住, 问?:“你都不?问?问?我做什么了?”
“嗯……”司荼沉吟,“每个?人?都有秘密,没什么好问?的。”
桑离有点意外:“你就?不?怕我害你?”
“就?你?害我?”司荼上下?打?量桑离两眼,颇为不?屑地嘲笑,“凭呢这点灵力,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桑离有点自闭,不?过……说得也确实是事实。
眼瞧着她低沉下?去?,司荼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没事,世间天灵地宝无数,加上成仙者寿命漫长,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总有一日能俯瞰凡尘。弱小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上进心,在上重?天,没上进心那?就?是蜉蝣,早晚有一日会被吃掉的。”
她的这番言论让桑离很是意外。
原著里?把神女描述成胸无壮志,空有脾气没有脑子的恶毒女配,初次见面时,桑离对她的感官也不?是很好,然而随着日渐相处,桑离越来越觉得司荼这人?有趣。
她狂傲,可又不?是那?么狂傲;看似空无一物,实则又大?智若愚。
桑离对司荼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不?过从三言两句间能感觉到,她这个?“神女”,并不?像表面这般高贵自在。
桑离问?:“那?阿荼有上进心吗?”
“当然有啊。”司荼毫不?犹豫地说,“若没有,我也不?会想?着退……”
说到一半,司荼又迅速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扭过头狠狠瞪了桑离一眼,“我可告诉你,我还对你没有完全信任,你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这幅警惕的样子让桑离噗嗤地笑出声来,“好好好,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知道。”她说,“我只是很想?知道,若你不?想?做神女,更想?做什么?”
更想?做什么?
这是五百年来,第一次有人?问?司荼这个?问?题。
水麒麟在云霄中穿梭,世间山河一览无余,司荼垂着眸子,神色沉沉地,也是第一次对着外人?说起自己的心愿,“回到荒水,守护我母亲想?要守护的土地。”
她抿了抿唇,“你应该知道吧,我身份特殊,血脉……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
司荼的母亲原名为翛。
翛一字,本表示着无拘无束,然而她的母亲从诞生起就?被囚困荒水,唯一一次走出大?荒,却是她的死期。
母亲和父亲的相遇就?像是一个?老土的话本故事。
落难的神被未染尘世的圣女所救,披心相付,共结良缘。
司荼怨恨着父亲,却从未怨恨过母亲。
她一生为众生奉献,仅此?一次的任性便是为了帝启。母亲消殒后,肉身消减,成为海底生命的供给,可以养育鱼类上万年;灵珠化作护海百宝,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庇佑着海上渔民。
可是她的子民恨她。
他们烧了她的神庙,打?碎她的神像,将她的神牌悬挂在门?前,进出都要吐一口唾沫。
百姓将对帝启的厌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连同以往的庇佑也一并转为了恨。好像曾经所做的,所付出的,在一夕之间就?消失殆尽了。
他们只记得——
她是罪人?的妻子。
“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母亲保护了他们整整八千年,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为世人?口中的万祸魁首。”
恨圣女,比过恨帝启。
一边享受着她的庇护,一边粉碎着她的神像。
司荼双手环膝:“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回去?,回到荒水。”她看向桑离,“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荒水的人?那?般对我母亲,我却依旧想?回去?守护他们。”
桑离摇摇头:“你不?傻。”
司荼眼睛圆溜溜的,“真的?”
“嗯。”桑离重?重?点头,“我反而觉得……你很厉害,也很勇敢。”
没有人?能如此?不?计前嫌,就?连神都做不?到。
换成桑离,她没有办法像司荼这般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司荼笑了,表情松快不?少,“那?便好。若他日我真的能如愿以偿,即便得万人?唾弃也无所谓,因为我知道,世上总有一个?人?是理解我的。”
母亲耗时三千年,用生命生下?了她。
从此?,母亲的心愿就?是她的心愿,纵使那?片土地上埋着对母亲的怨恨,她也深信,世世代代过后,总有人?会理解的。
土地拥有记忆。
善良不?会消磨;仇恨也终将过去?。
早晚有一天,母亲的牌灵会干干净净地重?新立在那?座庙宇之中。
“那?我们拉钩。”桑离笑嘻嘻地朝她伸出小拇指,“以后我变强大?,你做圣女。”
“拉钩?”司荼眨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民间是有这样的说法,说是拉钩后就?是许下?了承诺,不?过她从未和人?承诺过。
司荼也伸出小拇指。
两个?女孩的小拇指都是白白嫩嫩的,最后在曜日落下?时,郑重?地勾了勾。
放下?手后,司荼的眼珠子转了转,撞向桑离肩膀:“那?你老实说,刚才你没摘药,是不?是因为寂珩玉来了?”
桑离一阵无语:“……不?是说好每个?人?都有秘密吗。”
“其实寂珩玉人?也不?赖。”司荼还是不?忘记自己的目的,“你不?考虑一下??”
桑离:“……他不?赖在哪里??”
司荼憋了半天,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四个?字:“长得不?赖。”
“……”
行?吧,颜控也就?这点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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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离和司荼赶在天完全黑前回到了酒楼。
她把药材递到崔婉凝手上,对方清点一番,“是这些药没错,辛苦二位了。”
“若没事,我们就?先……”
没等桑离把话说完,崔婉凝便笑着说道:“这些药熬制需要一些功夫,不?知姑娘可否帮忙?”
桑离意识到她是有话说,缓缓点头。
司荼皱眉,显然是有所微词。
“没事,我去?去?就?回。”
桑离安抚好司荼,跟着她去?到小厨。
崔婉凝撩起大?袖,动作熟练地磨制药材。
小狐狸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和崔婉凝的正面接触并不?是很多。
只听说她是药家的千金小姐,身世较为坎坷,家道中落后流离失所,直到被厌惊楼寻见,来这魔域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凝月夫人?。
“听说阿离遭遇意外,我还难过好一阵呢。”崔婉凝笑着说,“能帮我烧些水吗?”
桑离沉默地转身去?烧水。
“可否见到阿厌?”
阿厌……
叫得可真亲密。
记忆里?好像也是这样。
崔婉凝每次见到小狐狸,做一个?阿厌如何如何;右一个?阿厌怎样怎样,处处不?再彰显两人?间的不?同。
小狐狸虽然嫉妒得冒泡,但也不?会对厌惊楼用心呵护的女人?怎样,就?算厌惊楼让她擅闯天山,她也毫不?犹豫的豁出命去?了。
想?到可怜凄苦的小狐狸,桑离又一次在心里?叹气,转身去?点火烧水。
“是见到尊上一面。”
崔婉凝神色闪烁。
“不?过没说什么。”桑离道,“就?是让我护夫人?前往花山城。”
崔婉凝耳根泛红,抿唇笑了笑,“阿厌也真是的,你出行?在外本就?辛苦,何必还要为我操劳。”她说,“也是我任性,想?着云天城要过喜神节,所以想?出来走走,不?承想?会与你产生冲突。”
崔婉凝温声细语,潺潺声线犹如流水。
光听她声音,确实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桑离打?了个?哈欠,听着有些犯困。
忽然间,一抹冰凉贴在了脸上。
她瞪大?眼睛看过去?,崔婉凝正用沾了凉水的帕子细心擦拭着她脸上的灰尘,眼神中还有一丝姐姐对妹妹的爱怜之情。
把她脸蛋擦干净,崔婉凝收起手,顺手递过来一瓶增加修为的灵药:“春玲是我一百年前救活的一株小毒草,她为了报恩寻我而来,因为刚开灵智,性格不?好管教,若是得罪你,你还要担待些。”
桑离眉头拧了又拧,哂笑着:“瞧夫人?这话,我常年在外为尊上效劳,几百年也回不?去?一次崟洲,就?算担待也轮不?到我担待。还有,也不?是我多事,就?是夫人?最好管教好下?人?,这次遇到的是我,若有朝一日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恐会牵连夫人?您自己。”
她看了眼烧开的水,“差不?多好了,夫人?您忙,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着你了。”
说完,桑离顺手把灵药塞回到她手上,果?断离去?。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小厨里?药香飘逸,崔婉凝捻弄着那?瓶退还的灵药,打?开瓶塞,将那?昂贵罕见的灵药如数倒进了药坛当中,行?为颇有些泄愤的意思。
春玲喝过药,到后半夜已经完全退烧。
厢房烛火燃燃,崔婉凝守在床边,时不?时给春玲擦拭着额前汗水。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忽然瞥见烛火摇曳,再一抬头,厌惊楼出现房内。
他随意扫了眼床上婢女:“一个?仆人?,也值得你这般照料。”
崔婉凝收起眼里?的意外,说:“崟洲里?说得上话的没几个?,柳柳自打?被你毁了喉咙,便对我心生间隙;如今春玲来到我身边,把我当成她的一切,我自然也要好好照顾的。”
时隔这么久,厌惊楼早就?记不?清柳柳是谁了。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总算有了几分?模糊的记忆。
“既然如此?,回去?就?把她处置了吧。”他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
崔婉凝摇摇头,无奈笑道:“柳柳和春玲一样,都是被救回来的。若真的处置了柳柳,回头阿离会怪罪我。阿离跟随你五百年,你把她当下?属,我却是将她当做妹妹,我不?想?让她对我生出憎恨。”
厌惊楼挑眉,上前几步,伸手抚上她的满头青丝。
“本以为轮回多次你会转了性子,没想?到还和原来一样。”回想?过往,厌惊楼神色恍惚,转瞬间又恢复冷清,“放心,你既然想?要那?个?柳柳,我有办法让她对你唯命是从。”
崔婉凝一噎:“我说过,我不?想?……”
“我不?会伤她性命,桑离也不?敢憎恨你。”
厌惊楼来无影去?无踪,她还恍着神,耳边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呻/吟。
“小姐……”
崔婉凝急忙端水喂她。
春玲靠在她怀里?,又是感动又是气恼,“今日打?我之人?,可就?是那?个?桑离?”
崔婉凝低低嗯了声。
她听后更是恼怒:“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她这摆明是杀鸡儆猴……”一时间气上心头,春玲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崔婉凝温柔拍抚着她的后背,“没关系,她不?让你好过,我也不?让她好过。”
春玲诧异地看着崔婉凝。
烛火快要燃尽,她的面容在一片虚影当中,与映照在侧脸上的暖光不?同,她的眼神又平又冷。
“春玲,见过傀尸吗?”
春玲摇头。
崔婉凝揽着她说:“将活人?封在毒坛里?七七四十九天,坛子里?的尸虫会一点点啃食去?他的肉身,仅留下?头颅和五脏。之后尸虫会重?新为他编织出新的更为坚固的肉/体,他便会像提线木偶一样,不?死不?灭,日夜为尸虫的主人?所控。”崔婉凝笑了起来,“语不?能言,耳不?能听,没有意志,徒留生命。”
她问?:“你说,她是傀,还是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