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 / 1)

惊鸾(双重生) 糯团子 3300 汉字|3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十一章

  杏花满地, 杨柳垂荫。

  送走秦钰和沈鸾,阮芸院中又只剩下一片春光作伴。

  侍女扶着她的手,沿着抄手长廊缓缓走着, 两侧湘妃竹帘低垂,春日洒落庭院。

  阮芸眺望庭院, 扶着栏杆悠悠叹口气。

  侍女跟随她身边许久, 自然知晓沈鸾在阮芸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她轻声:“姑娘方才走时,脸色不太好。”

  阮芸弯唇, 眉眼落下一片落寞:“……我何尝不知?”

  先前在天水镇, 裴晏同沈鸾那般,阮芸是过来人,怎会不懂那两人之间的暗生情愫。

  虽说当时沈鸾失忆了, 然她当时望着裴晏的目光,却是含情脉脉,情人间的缱绻旖旎尽显。

  那样炙热的眼神, 还有适才沈鸾听见裴晏纳妃的落寞怔忪……

  阮芸又叹一声,纤纤素手攥紧栏杆, 遥望京城所在的方向。

  她双眉紧拢, 着实对那九五至尊的人半点好感也无。姐姐折在那吃人的皇宫,若是沈鸾亦是步上姐姐的后尘……

  阮芸眉眼掠过几分不悦, 又想起家世清白,一家其乐融融的秦家,两相对比,自然是秦钰更能入阮芸的眼。

  阮芸捻着手中的金镶玉手镯, 一手扶住鬓间的红珊瑚珠钗, 她弯唇:“给秦夫人的回礼备下了吗?”

  侍女福身:“早备下了,是先前老爷带回来的西湖龙井, 还有十匹大红妆缎。”

  阮芸点点头,又添了一柄玉如意。

  她倒是不急着沈鸾嫁人生子,然若是有人能陪着沈鸾,叫她忘了京城的前尘往事,阮芸倒是喜闻乐见。

  她笑笑:“叫他们备好马车,明日我陪阿鸾,也去秦家的香料店肆瞧瞧,开开眼。”

  侍女跟着笑:“夫人走遍五湖四海,哪里还用得着开眼?”

  以前为了寻姐姐,阮芸什么地方没去过。

  闻言,她笑着摇摇头:“就你会说话。”

  说着,又吩咐侍女将秦钰方才送来的熏香送去沈鸾院子。

  ……

  庭院幽深,静悄无人耳语。

  茯苓自阮芸身侧的侍女接过熏香,款步提裙,缓缓行至沈鸾屋中。

  丢了一块香饼在香炉中,青烟袅袅,花香扑鼻。

  茯苓和绿萼出身宫中,眼睛自然高人一等,起初还对秦钰送来的熏香不甚放在心上,这会闻着,她和绿萼相视一眼,笑言。

  “姑娘闻闻,这桂花香闻着果然怡人,竟不输上用。”

  沈鸾漫不经心望去一眼。

  鼻尖清香阵阵,犹如身在桂花林中。

  暖香扑鼻,沁人心脾。

  沈鸾紧皱的双眉舒展,蓦地又想起秦钰刚提到纳妃的事,眼睛顿时没了笑意。

  只心不在焉点点头:“确实不错。”

  茯苓兴致勃勃:“夫人说明日去秦家的香料店肆,姑娘可定要带上奴婢。”

  绿萼跟着搭腔:“哪回玩乐你不赶着上,姑娘怎么可能忘了你。”

  沈鸾回屋后一直闷闷不乐,她自知两人是故意逗自己开怀,莞尔跟着笑。

  翌日,阮芸果真备了马车,携沈鸾一起,前往秦家的香料店肆。

  一大清早,秦钰早早守在自家香料店肆前,一身月白色宝相花纹盘金缂丝长袍,他手执折扇,翩翩如温雅公子。

  “你觉得……我今日这身如何?”

  秦钰招手,唤跟着自己的小厮上前。

  小厮垂手侍立,忍无可忍:“我的爷,这话你今儿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再问奴才耳朵都要起茧了。”

  秦钰佯装愠怒,踢了小厮一脚:“就你会说话。”

  一语未了,遥遥的忽然传来马车的声响,秦钰赶忙重束衣冠,出门迎人。

  小厮撇撇嘴,小声道了句“出息”,又撒腿跑上前。

  随着迎人进店的,还有秦钰的母亲秦夫人。

  秦家的店肆在闹市,店里光是香饼,就有上百种。

  秦钰走在前方,为沈鸾引荐。

  阮芸是商人,她也是走南闯北过来的,看人的眼光自然毒辣。

  落后半步,瞧着秦钰和沈鸾相谈甚欢的模样,阮芸弯唇,低声和秦夫人道。

  “秦钰这孩子,真真厉害,这么多香料,他都记得住。”

  秦夫人挽起唇角,笑言:“这些他三岁就会认了。”

  秦家是制香世家,秦钰出众的,倒不是过目不忘的眼力,而是……嗅觉。

  秦夫人提起儿子,眼中满是自豪:“不瞒阮夫人,我家钰儿这点倒是比他父亲强。那些花啊草啊,他闻一次就记住了。”

  秦钰嗅觉灵敏,强于常人,加之他又擅长调香,日后定是秦家香料的掌门人。

  秦夫人瞥一眼不远处笑得一脸不值钱的儿子,嫌弃摇摇头。

  这点,倒是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春光轻拂,年轻的少女少年站在一处。

  沈鸾学着秦钰,拈起一支簪花棒,轻轻将香粉洒在手背上,凑近一闻。

  沈鸾眉眼弯弯,唇不点而红,眼若春杏:“果真是烧饼味。”

  她哭笑不得,先前秦钰说店中有一款熏香是烧饼味,沈鸾还当对方是诓自己。

  秦钰弯眼:“这香是一位母亲为他孩儿求的,说是他家小孩就爱这香味。”

  那母亲遍寻百香不得,最后只能求助秦钰,不想秦钰真的制成。

  沈鸾眼睛笑成弓月:“这天下有熏香是你制不出来的吗?”

  秦钰大言不惭:“自然是没有的。沈姑娘若有需要,也可找我。”

  “我……”沈鸾轻喃,指尖无意识蜷起。

  半晌方摇头,“昨日秦公子已送了好多,不必再劳烦了。”

  秦钰扬眉,眼中蓄满笑意:“秦某倒是有一事要劳烦沈姑娘。”

  沈鸾只当他是有事相求:“请说。”

  秦钰:“沈姑娘日后可否别唤我秦公子,听着甚是生疏。”

  春风荡起一地的温柔。

  四目相对,沈鸾望见秦钰眼中的盈盈笑意,怔忪不曾言语。

  ……

  今年的花朝节已过,公主府内,却是一派的萧条寂寥。

  紫苏端着漆木茶盘,穿藤抚树,步入裴仪园中。

  苍苔浓淡,园中春光无限,裴仪屋内却半点光亮也未见。

  青纱帐幔低垂,一众宫人垂手侍立在檐下,瞧见紫苏,忙不迭掀开墨jsg绿软帘。

  屋内静悄悄,紫苏悄声将茶盘放在长条案几上。

  忽而听见帐幔传来裴仪有气无力的声音:“……是紫苏吗?”

  紫苏忙应了声“是”,踱步至榻前,挽起帐幔,扶着裴仪靠在青缎引枕上。

  往日张扬肆意的三公主,此时却病怏怏的,一张脸瘦脱了相。

  裴仪向来身子康健,然如今一场风寒,却叫裴仪险些丢了半条命。

  心病难医,洪太医也束手无策。

  “我昨夜,又梦见她了。”

  裴仪声音轻轻,穿过一室的日光,落在屋外白世安耳中。

  俊眉稍拢,白世安背着手,颀长清隽的身影映在青石板路上。

  园中四下无人,只余树影摇曳。

  白世安听着里屋紫苏的哭诉,听着她小声的啜泣,听着裴仪对那人的思念。

  白世安紧皱双眉,甩袖离开。

  婆娑树影映在楹窗前,紫苏伺候裴仪吃完中药,又端来蜜饯。

  她有意逗裴仪欢心:“昨日八宝阁的掌柜送来好些小玩意,公主可要瞧瞧?”

  裴仪兴致缺缺:“罢了,不过些杂物而已,没甚么好顽的。”

  紫苏笑容僵滞,垂首敛眸,静默不语。

  往日八宝阁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裴仪总是第一个去瞧的,深怕叫沈鸾抢了去。

  

  如今沈鸾不在,裴仪自然也歇了这心思。

  紫苏抿唇,不敢在裴仪眼前提起长安郡主的名字,深怕勾起裴仪的伤心过往。

  忽而却听裴仪道:“也罢,拿来我瞧瞧。”

  紫苏双眼一亮:“奴婢这就去!”

  送来的都是西洋的小玩意,精致小巧,紫苏挑了一个杏仁大的怀表在手心:“公主瞧瞧,这玩意倒是做得巧,宫里的工匠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手艺。”

  她笑笑,“昨日奴婢经过前院,听说驸马爷也叫人打造了一枚怀表,公主何不……”

  裴仪冷眉横目:“我的东西,给他作甚?”

  平静无波的眸子忽的攒了三分怒气,裴仪冷笑出声,“驸马爷心里还惦记那为他种了一片桃花林的女子,何须我巴巴上去送殷勤?”

  听说白世安入京,也是为寻这女子的。

  若非皇命难违,他定不会娶裴仪为妻。

  紫苏不敢再多言,只低眉不语。

  裴仪没了赏玩的心思,随手挑了几件,她掩唇轻咳:“这些都收在那紫檀木盒中,日后……日后我自有用处。”

  沈鸾不在,自然也不知八宝阁新来了什么好顽的。

  裴仪唇角勾起几分笑,还是待沈鸾生辰那日再烧给她好了。阴阳两隔,也不知道她在那一处,还有没有新鲜玩意赏玩。

  若没有……若没有更好了,以后沈鸾只能玩自己挑剩下的。

  裴仪扬唇,只眼角不知为何,忽然多出一股温热。

  沉吟半晌,裴仪倏然唤紫苏上前。

  她记得沈鸾先前,偏爱那东洋的唇膏。

  裴仪清清嗓子,眉眼透着苍白孱弱:“你明日去一趟八宝阁,若他那还有,都买了来。”

  紫苏福身:“是。”

  不过是小事一桩,紫苏并未放在心上,不曾想连着几日去八宝阁,却回回碰上对方店肆紧闭。

  紫苏揣着满心疑虑,在门口转悠半晌,终抬脚离开。

  幽闭的槅木扇门后,八宝阁的大当家伏跪在地,汗流浃背。

  上首坐着一眉眼冷冽的男子,一年了,裴晏眼中的阴郁戾气不减反增,锋芒毕露。

  他端坐在六角斑竹梳背椅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透着阴森幽寒。紫檀木案几上,是一方小小的木雕。

  八宝阁的大当家曾亲眼见过裴晏的木雕,几乎是第一眼,大当家就认出这木雕是出自裴晏之手。

  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几经波折,终于找到这木雕的主人,竟是庙里的一位尼姑。

  大当家跪在地上,细细将查到的线索告知。

  这尼姑原先是在天安寺,木雕也是在火海那日偶然捡到的。那日她恰好轮到洒扫山门,故而逃过一劫。

  她并未寻得这木雕的主人,不过在拾得这木雕后,尼姑却碰上一名妇人,她听那妇人的侍女唤她:“阮夫人。”

  ……阮。

  裴晏双眉紧皱,他手心攥的,依然是沈鸾那刻到一半的木雕。

  又是姓阮。

  怎么会这般巧,这人还同沈鸾一齐出现在天安寺。

  裴晏沉吟良久。

  他记得那日在天水镇知府前,那名欲闯知府的女子也同沈鸾的生母一样,来自沧州。

  她是为寻姐姐去的天水镇……

  紫檀木插屏外,郑平行色匆匆,他手上捧着的,乃是沧州官员送来的采选名册。

  皇帝广盈后宫,地方官员纷纷送上名册。

  郑平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将名册端上前。

  裴晏一目十行掠过,那名册上并无阮姓的女子。

  他皱眉不语,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案几上,轻轻敲着。

  房中安静无声,只有博古架上的鎏金青铜钟转动。

  少顷,方听得头顶传来裴晏喑哑的一声:“沧州……可有姓阮的人家?”

  时隔多年,也不知道沈鸾外祖一家可还在人世。

  郑平恭声道:“却有一家姓阮,不过那人是个酒鬼,听闻那人原先也有点家底,只是这人不老实,总想着卖女求荣。再后来,两个女儿都和他断了关系。”

  裴晏双眉拢得更紧:“……断了关系?”

  郑平垂手:“是,听说他家里大女儿走了十多年,至今杳无音讯,小女儿不顾父亲反对,坚决嫁给一商人为妻。”

  酒鬼从不看好商人,遂当众和小女儿断了父女关系,不想那商人生意越做越好,如今已富甲一方。

  郑平低声道:“那商人,姓乔,名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