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春枝绽(1 / 1)

春枝不驻[双重生] 望风吹袖 4561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3章 春枝绽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过了几日,朱炯如上辈子一般下令彻盗金案,又过了一个月, 刑部呈报,说案发地上报上来真凶认罪自尽了。

  朱炯如上辈子一般在刑部的奏章上批了同样的话——“准奏,务必严查失职大小官员,另抚恤金氏。”

  谢峦枝带着点心来探望他的时候, 朱炯还特意将这折子捡出来给她看,“你之前不是记着这盗金案么, 和上辈子一样,你可以放心了, 金氏子过一阵就可以回家了, 朕让人好?生抚恤他。”

  谢峦枝却对着折子上的一个名字出了神, 她不可置信地问, “这案子是桥西县的, 你快帮我想想,桥西县是不是就在塔城附近?”

  塔城这个名字勾起了朱炯许多不痛快的回忆,谢峦枝当年从王府出逃就是被他从塔城逮回来的。

  他皱了眉头, 仔细想了一番确认到:“的确与塔城不远, 你为何问这个。”

  谢峦枝指着奏章上的一个名字——“程二树。”

  她细眉微蹙, 声?音凝重地说:“这个程二树若不是同名,那?恐怕是我认识的人, 他也是在一个什么铺子上干活的。”

  朱炯这下?重视起来了,与谢峦枝有关的人他都会格外关注。

  “你认识?”

  谢峦枝点点头,说到:“我当时和小宜去?塔城路上翻车了, 是他帮忙脱困的,到了塔城也是他帮忙给租的房子。”

  她越说越不可置信, “我与他打交道虽然?不长,但看他是一个爽朗疏阔古道热肠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还是自己日日相处的同伴。”

  朱炯说:“你觉得他不是凶手??”

  谢峦枝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我觉得不是。”

  朱炯沉吟:“若如此的话,他所谓的认罪伏法也就很可疑了,或许是被人故意设计,为了不让这个案子继续往下?查。”

  谢峦枝向朱炯说:“我想继续查下?去?,可以私底下?进行,我与他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若他真是蒙冤的,我想帮帮他。”

  凡是谢峦枝提出的请求朱炯几乎就没有拒绝过,此刻更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让她扫兴,主?动道:“你若想帮他自然?可以,朕还可以派缉事司帮你,不过你得答应,不可太耗费心神在这上面。”

  谢峦枝点头,“我有数的。”

  很快就到了大军开拔的日子,朱炯御驾亲征,点了兵马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周宜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也可以独当一面了,领了个偏将的职位领两千人马,也随着皇帝姐夫一同出征。

  临分?别前,谢峦枝还带给朱炯一个好?消息,她有身孕了。

  朱炯收到太医院报来的消息,当即就在朝臣面前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得跳了起来,迳直冲了出门向后宫的方向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枝枝,谢谢你!”朱炯拉着谢峦枝的手?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激动万分?,“这个孩子朕盼了许久了,他会是我们?最?珍贵的宝物!朕要?把北棘人一举拿下?,等朕回来的时候就用北棘人的人头来给我们?的孩子庆生!”

  他左看右看,觉得周遭一切都十分?讨喜,大手?一挥宣布:“朕要?大赦天下?——”

  谢峦枝用力把他的衣袖一拉,拦住他的命令,“陛下?,孩子才三个月,你不要?弄得太铺张了,如此兴师动众,让我……很有压力。”

  朱炯连忙坐下?,“你不要?有压力,朕听你的就是。”他眼睛盯着谢峦枝的腹部,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那?就等孩子出生再说吧,到时朕要?大办一场,让全天下?都来庆贺,这可是我们?二人的孩子。”

  谢峦枝看朱炯高?兴的样子也感觉满足,她笑着问:“陛下?就这样高?兴?”

  “当然?。”朱炯,“枝枝,你不知?道朕盼了多久,他会长得又像朕又像你,多好?啊。”

  谢峦枝望着他如同孩童一般不加掩饰的纯粹的笑容,突觉心底酸软,她凑上前去?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陛下?,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枝枝,不要?担心,为了你朕也不会有事的。”朱炯低声?道,“等我。”

  朱炯离开了,走之前他安排好?了朝廷内留守的人手?,常规的政务按定例办就可以,一些不好?拿主?意的需要?人拍板的事情?他则吩咐说:“去?问皇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京城四周要?害处他也做了部署,甚至,他还给谢峦枝留了一枚调动京郊大营军马的护符以备不测。

  他对谢峦枝的安排和保护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毫无?保留,交出了一个皇帝可以给的最?大的信任,甚至说如果谢峦枝打定主?意要?在他不在的时候从京城造他的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峦枝攥着朱炯留给她的东西,一时有些看痴了,这世上最?廉价的是真心最?珍贵难得的也是真心,若有人毫无?保留将此交托出来,收到的人要?如何冷血无?情?才能不动容呢?

  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大兴的军队势如破竹,北棘人恰逢老王突亡正?乱作一团,根本不是大兴的对手?,捷报接连传至京城,谢峦枝腹中的孩子也一天天长成了,所有事情?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峦枝心底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不安之感,她安慰自己定是因为怀有身孕容易胡思乱想,明明一切都很好?不是么?

  谢峦枝坐在桌边正?在翻看刚刚送来的奏报,她的腹部微隆,但她并没有在意,依旧专注地看着,桌子上堆了许多凌乱的材料,远远看去?就像马上要?去?考功名的举子一般。

  “娘娘,庄大人求见。”春草上前向她禀告道,“说是有关于修缮济民堂的相关事宜要?向娘娘面呈。”

  因为有朱炯的话在,最?近这段时间?,大臣们?偶尔拿一些拿不定主?意或者不好?拍板的事情?来求见谢峦枝,更有甚者一些大臣动起了小心思,皇后娘娘比起陛下?要?宽和许多,趁着皇帝不在,赶紧把一些可能会挨训的活给解决了,至少在皇后娘娘这里心里头承受的压力也小许多呀!

  他们?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窃喜。

  庄品茂当过朱炯的先生,现在朝堂里也受重用,之前他也偶尔会来见谢峦枝,有时候也不为了公务,只是简单拜访问候一下?,关心一下?她腹中皇子的健康。

  最?近因为修缮藏书阁的事情?,庄品茂来得次数比之前多了一些。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庄品茂优雅地行礼,风度卓绝,他长得俊秀,虽然?已经有白发了,但看着十分?养眼。

  谢峦枝令人给他赐座,“庄大人有何事?”

  庄品茂呈上一卷图纸,说到:“上次娘娘提的几处建议已经改好?了,娘娘看一看是否合心意,陛下?不在,您是最?了解他偏好?的,这藏书阁是陛下?亲自下?令盯着的,只有劳烦娘娘了,若没有问题就可以让户部拨银子动工了。”

  谢峦枝仔细看过后说:“没什么问题,就照此办吧,不过是否需要?往后延一延,现在在打仗,银子能省就省,不要?勉强。”

  庄品茂沉吟道:“娘娘放心,国?库的银子是足够的,还能够调配的过来,不会影响战事,藏书阁也是重要?地方,光是存放在里面的大典就是无?价珍宝,藏书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整体翻修过,许多地方已经有些破损,该好?好?整理一下?了,不然?损毁了里头的藏书代价很大。”

  “既如此便这样办吧。”谢峦枝不是独断专行自视甚高?的人,很听得进别人的建议,见庄品茂说的有理,痛痛快快便点头了。

  庄品茂走上前从桌子上拿起图卷,小心地卷起准备带走。

  谢峦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突然?,凝固了片刻。

  一块很淡的疤痕,在拇指指根附近,好?几年前当她还是代王府的婢女的时候在那?次宴席上也无?意看到过。

  庄品茂觉查到了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

  “怎么了,娘娘?”庄品茂微笑着问。

  谢峦枝回神,随意地说:“没什么,你先退下?吧。”

  庄品茂躬身应诺,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娘娘猜到了。”

  谢峦枝浑身一激灵,袖子下?的手?捏紧了椅子的扶手?,面上却?一片沉静,“庄大人在说什么。”

  但这过分?的强做淡定却?暴露了她,庄品茂回过头,面无?表情?,透着一股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阴森之意,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脱去?了外层的人皮外衣。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迳直向谢峦枝冲过来,快得仿佛在电光火石一瞬间?就发生了,旁边侍候茶汤的春草和莲子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反应。

  庄品茂要?玉石俱焚!

  ——在无?法完全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暴露的情?况下?,庄品茂选择破釜沉舟全力一击,出去?了可能就再也没机会接近谢峦枝了。

  “彭——”庄品茂整个人都扑在了桌上,一把匕首刺在谢峦枝心口。

  屋子内窒息了一瞬。

  莲子和春草爆发出尖叫,之前已经察觉到不对的侍卫也已经冲进来了,一窝蜂扑到了庄品茂的身上,把他几乎压成了肉饼一般,庄品茂癫狂的笑声?从底下?传来。

  谢峦枝脸色惨白,向后靠倒在椅子上,匕首掉落一边。

  见此场景,屋内众人几乎都快疯了,腿甚至有些发软,皇后遇刺,他们?如何同陛下?交代,陛下?不会放过他们?的!

  “小姐——”莲子连滚带爬来到谢峦枝身边,却?抖着手?不敢伸过去?碰她。

  谢峦枝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极其微弱,“我……没事。”

  她缓缓抬手?,从脖子里拽出一个东西,是朱炯留给她的那?枚虎符,因为太过重要?,她这些日子都是贴身带着的,兵马还没用上,却?以这种神奇的方式救了她。

  莲子一下?瘫坐在地,又哭又笑,“小姐,呜呜呜,你吓死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把所有人的心都吊起来扔了几圈又重重砸回地面,人们?一下?子又会呼吸了。

  随着谢峦枝轻轻挪动身体重新坐直,屋子内一下?子热闹起来,有说要?去?喊御医的,有说要?去?召集大臣的,有说要?去?请缉事司的。

  谢峦枝挡开来扶她的春草和莲子,走到了被压在地上的庄品茂面前。

  自从发现谢峦枝没有死之后,庄品茂自知?无?望,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了一点活气。

  “竟然?是你。”谢峦枝轻声?说,“原来……是你。”

  庄品茂闭眼不语。

  谢峦枝问:“桥西县那?桩案子我一直在让人查,你刚才看到我桌上的奏报了吧,你知?道事已败露。”

  “金掌柜没说谎,程二树也不是真凶,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想别人发现那?座墓主?人的秘密,也不想别人打扰她的安宁。”她看着庄品茂的手?,“那?里……曾经还有一根手?指对吧,墓的主?人的也是位六指的女子,是你的母亲?而陪葬品却?是北棘那?边特有的样式,你身上有北棘血脉啊。”

  “你吃的是大兴的饭喝的是大兴的水,读的是圣人之道,做的是大兴的官,一辈子都作为一个大兴人活着,最?后却?成了北棘的走狗。”

  庄品茂淬毒一般的眼神看向她,“我才不屑做什么大兴人,我是北棘人!”

  ……

  几十年前,六根指头的庄家小姐藏在庄子上深居简出,与一个北边来的男人生出了私情?,肚子大了起来,生下?一个男孩,男孩的父亲却?离开了。

  江家小姐哀思过度,早早亡故,孩子被舅舅带回去?安置在了庄家,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

  高?门深墙内没有秘密,大人面上不说但看男孩的眼神总是赤裸裸的意味深长的,孩子之间?的恶意则更加明显,他们?会在每一个能寻到机会的角落把男孩团团围住,肆意欺辱戏弄他,叫他“北棘杂种”。

  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找到了他,那?个男人在北棘位高?权重,有许多女人孩子,但这个孩子依旧引起了他的兴趣,问他:“你想当北棘人还是大兴人?”

  他坚定地说:“我要?当北棘人。”

  “你的身形太过瘦弱,不够高?大,骑马拉弓你能学会哪样呢?在大兴,你可以做更多,成为我北棘的英雄!”

  男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你是北棘人?”谢峦枝居高?临下?冷冷地问他,“那?你为何不在北棘长大呢?几十年了,你为什么从未踏足北棘呢?是因为他们?也嫌弃你,不屑于要?你么?”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恶犬,庄品茂猛地挣扎,似乎要?从谢峦枝身上撕下?一块肉一般。

  “看来……我说中了。”谢峦枝讽刺地笑了一声?,“你伪装一辈子奉献一辈子,他们?到底会念你的好?还是会笑话你的愚蠢?你明明可以名垂青史功成名就,成为一代贤臣,可是你选了这条遗臭万年被人唾弃的路。”

  庄品茂慢慢恢复了冷静,移开目光,一副淡漠毫无?波动的模样。

  真是令人生恨啊,便是他,上辈子断送了大兴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他埋得这样深,甚至最?后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没有顾惜,只为了拉大兴陪葬。

  对于这样的人,仅仅让他死并不能惩罚他,得让他知?道自己失败了,永远没有办法达成所谓理想了,才能真正?叫他痛苦愤恨。

  谢峦枝开口打破他最?后的幻想,“让我想一想,你想让我死,这次你不在军中,只能想到以此扰乱陛下?的节奏,你知?道我若死了陛下?定会回京,北棘说不定就有了喘息之力,如果今日没有这个意外,你原本是打算让我怎么死呢?”

  谢峦枝看向不远处地上的卷轴,沉声?说:“那?些奏章带毒了对么?时间?不多了,你越来越急了,毕竟是慢性毒药,所以才越来越频繁地过来。”

  她微笑着看向庄品茂,“似乎所有都串起来了。”

  庄品茂的神情?如同见鬼一般难看,不过他的嘴已经被侍卫们?堵上了,防着他咬舌自尽。

  谢峦枝挥挥手?吩咐到,“交给祁大人,让缉事司来审吧。”

  ……

  谢峦枝临产的时候,战事胜利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整个大兴上下?都是一片欢欣鼓舞。

  生产过后,她筋疲力尽地睡着了,待她睁开眼却?错愕地看到胡子拉碴的朱炯正?坐在她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陛下?怎么在这里?不是还有几日才能到么?”她轻声?问。

  “朕提前回了,大部队在后面。”朱炯说,“朕想早些看到你,和我们?的孩子。”

  “看到了么?”谢峦枝问。

  朱炯点点头,“很乖,很漂亮,应当是全天下?最?惹人喜欢的孩子了。”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谢峦枝轻笑,揶揄他。

  朱炯拉住她的手?,“因为是你为朕生下?的,自然?怎么看怎么欢喜,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现在朕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了。”

  “枝枝,谢谢你。”他的声?音沉沉的很好?听,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朕很开心。”

  谢峦枝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我也很开心。”

  “朕以前还怨过老天爷,上辈子不成全我的心愿,但现在不怪了。”

  他的声?音悠长,“或许朕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必须得攒了两辈子的运气才有资格与你厮守,不过就算如此,朕也是十分?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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