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覆灭
翌日, 早朝。
“陛下,孟赫言已招认,是司礼监掌印高起指使他?毒害皇嗣, 致使宁贵妃滑胎。这是孟赫言和高起的供词, 还请陛下过目。”
陆庭之?说着,看向?周临风,周临风立即会意,将手中的供词递给高潜。
高潜接过供词,走上台阶, 呈到陛下眼前。
陛下接过那?供词,缓缓道:“这孟赫言……是否是为?了脱罪, 胡乱攀扯啊?还有这高起的供词……是否是屈打成招?”
陆庭之?道:“臣的确命人?用了刑, 陛下有此疑惑, 也分属应当。”
他?说着, 又道:“不过,孟赫言还招认,高起早有谋反之?意。自五年前‘夺门’之?后,他?眼红陛下分封群臣, 而?他?只得司礼监之?首的位置, 早已心中不忿。这些年眼看着陛下重用高潜公?公?,他?心中便?越发?不满,这才动了旁的心思。”
陛下阴沉沉地?看着他?,道:“如你所言, 这高起谋反不去?勾结群臣, 不去?图谋兵权, 倒和孟赫言交心?这孟赫言是何方神圣?竟值得高起如此!”
杨敬亦道:“陛下,依臣之?见, 孟赫言此人?阴鸷,竟敢挑唆陛下与高起公?公?的君臣之?情,实是罪该万死!至于陆大人?,大约是立功心切,这才会被孟赫言蒙蔽,竟信了如此无稽之?谈!”
周临风见状,急道:“禀陛下,高起和孟赫言皆是臣亲自审出来的,供词绝不会有问题!至于谋反之?事,高起也是招了的!他?……”
“住口!”韩让道:“大殿之?上,也有你个小小千户说话的地?方?”
他?说着,看向?陛下,道:“高起公?公?侍奉陛下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容不得孟赫言这小人?如此污蔑!陛下,依着臣看,高起公?公?不但?无过,反而?有功,遭此陷害,正是因为?他?侍奉陛下太过尽心,这才遭小人?构陷之?故!”
他?说着,眼眸浅淡瞥过陆庭之?的脸。
陆庭之?倒是淡然?得紧,梁少衡正要开口,他?却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件事,只有锦衣卫牵涉其中,就足够了。
陆庭之?道:“韩大人?,陛下早说过广开言路,便?是平民百姓也可说出自己的想?法,更何况是我?锦衣卫的千户?韩大人?如此霸道跋扈,是要排除异己吗?”
“陆大人?,请慎言!”韩让急道:“陛下,臣绝无此意啊!更何况臣一向?本分,如何当得起霸道跋扈四个字?若当真要说,也是他?陆庭之?霸道跋扈……”
话音未落,便?见陆庭之?的眼刀冷冷扫来,韩让的气势当即便?矮了半截,悻悻住了口。
陛下被他?们吵得脑仁疼,道:“诸位爱卿,依着你们,此事该如何是好?”
杨敬道:“陛下,不若传高起公?公?和孟赫言来大殿之?上对质。”
陛下揉了揉眉心,道:“准了。”
陆庭之?道了声“是”,便?朝着周临风使了个眼色。
周临风会意,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子,便?命人?将高起和孟赫言带了上来。
两人?身上隐有血痕,可比起上次孟赫言自东厂出来时那?副不成人?形的模样,如今已算好多了。
孟赫言佝偻着身子,勉勉强强行了礼。
高起却再顾不上什么,哭喊着道:“陛下!求陛下为?老奴做主哇!奴才冤枉啊!”
他?说着,拼命往陛下脚边爬去?,攥着陛下的衣角,道:“是陆庭之?!是陆庭之?害奴才!陛下,您信奴才,奴才怎么会有胆子谋反啊!”
陛下被他?吵得头脑发?胀,道:“孟赫言,你诬陷忠良,你可知罪?”
孟赫言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可罪臣也是受高起蒙蔽,才会鬼迷心窍。旁的罪,臣皆可一一认下,可高起实在不配称为?忠良,不过乱臣贼子,又何来诬陷?”
“你……”高起哭喊道:“陛下,奴才没脸活了啊!”
高潜道:“陛下,奴才可否说句话?”
陛下不耐烦道:“你说。”
高潜道:“奴才也不信干爹会做谋逆之?事,干爹身子不好,又日日只在自己房中,连院子都少出,若他?真做了什么,想?来也能在他?的住处搜到些证据。更何况这宫中守卫森严,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再没人?能在干爹房中动什么手脚的。不若派人?去?搜搜,一看便?知。”
“陛下……”高起心中涌起一抹不安,却又想?不出又何不妥,只犹豫道:“这……”
陛下看向?高起,道:“如何啊?”
高起道:“奴才怕若派了锦衣卫去?搜,万一有人?趁机动手脚,这……”
陛下道:“这样吧,韩让。”
韩让道:“臣在。”
陛下道:“你和周临风一道,带着朕的侍卫是搜!”
韩让和周临风互看了对方一眼,皆是满眼嫌弃,道:“是!”
*
大殿中一片寂静,只余高起低低的哭声和孟赫言偶尔的喘息声。人?人?脸色都有些阴沉,不知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杨敬绷着脸,一言不发?。
杨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眉头微微蹙着,神色倒是淡然?。他?虽知道他?父亲与高起交好,却对司礼监的人?一贯没什么好脸色,自金喜那?个阉人?起,整个大明都被荼毒了。他?们这些士子们私下都恨不得除尽阉人?一党,还天下一个清明。
陆庭之?闭目养着神,直到外面?传来响动,他?才倏地?睁开了眼睛。
陛下看着站在大殿之?中气喘吁吁的韩让,道:“韩爱卿,查得如何了?”
韩让犹豫着看了周临风一眼,周临风神色倨傲,道:“韩大人?方才不还趾高气昂的?如今怎么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敢说了?”
陛下耐心耗尽,“啪”地?将手掌拍在案几上,道:“据实说!”
“是,是……”韩让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杨敬,见杨敬紧抿着唇,他?方转过头来,道:“陛下,臣等在高起房中,搜到了……”
“搜到了什么!说!”
“搜到了巫蛊之?物!上面?有陛下和宁贵妃娘娘的生辰八字!还有……”
“还有什么!”陛下一脚踹开了高起,死死盯着韩让。
韩让已是冷汗涔涔,支支吾吾地?再也说不出来。
周临风道:“禀陛下,在高起床下,还搜出了大明的舆图和龙袍。”
“好,好哇!”陛下看着高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奴才没有!陛下,是他?们陷害奴才!”高起嘴角都是血沫,道:“是有人?指使,对,一定是他?们串通好了要陷害奴才!”
陆庭之?道:“高起公?公?倒是高看本官了,似龙袍这般稀罕的物件,就算让本官陷害你,本官都弄不到。”
周临风道:“除了宫中人?,只怕没人?有本事弄到这种东西吧。”
陛下只觉怒火中烧,大喝道:“高起,你狼子野心,倒是朕看错了你!”
孟赫言跪下来,颤抖着道:“陛下,罪臣受高起蒙蔽,罪当一死。还请陛下放了牢中的宫人?,他?们实在无辜。”
“准了!”陛下大手一挥,道:“着高起,杖毙于殿前!孟赫言,秋后问斩!”
陆庭之?道:“是!”
高起吓得几乎晕厥,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住地?打着颤,被侍卫架起来的时候,只见他?衣裤上溺出了一道水迹。
侍卫们嫌恶地?皱起了眉头,道:“没根的东西,真是脏!”
陛下看都懒怠看他?,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梁少衡和高潜虽未开口,可到底心里不是不痛的。
*
等到众人?下了朝,大殿上空空如也,梁少衡才缓缓走出了大殿。
外面?天色正好,越发?有春季的感觉,万物复苏,可于他?心底,却并未感知到这份暖意。
他?低着头,虽扳倒了高起,可他?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少衡……”有人?轻声唤他?。
梁少衡猛地?抬头,正对上霍初宁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她本就天生媚骨,如今这眼中又多了几分委屈,几分惋惜。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大步朝前走去?。
“少衡……”霍初宁赶忙唤他?。
他?脚下微顿,连朝后看的勇气都没有,便?急急离开了。
兜兰有些担忧地?看向?霍初宁,道:“娘娘,梁大人?这是怎么了?”
霍初宁摇摇头,道:“他?兴许是怕本宫怪罪他?。”
兜兰道:“任谁也再想?不到,孟赫言竟会供出高起来,高起又行谋反之?事,再无回旋余地?。娘娘,会不会当真是高起害了您?”
霍初宁道:“他?若当真要谋反,也该去?害太子,与本宫何干?”
“那?这也太巧了……”兜兰感慨道。
霍初宁眉头微蹙,用帕子抵着鼻子,道:“是太巧了些。”
她望着梁少衡离去?的方向?,半晌,方道:“回去?罢。”
兜兰点点头,道:“是。”
“对了,菱歌呢?”
兜兰小心翼翼地?看向?她,道:“今日坤宁宫来传过话了,让瑶姑娘即日起便?回坤宁宫侍奉去?了。”
霍初宁冷声道:“坤宁宫那?位还真是……一天都等不及啊!”
兜兰道:“兴许皇后娘娘看重瑶姑娘,也未可知。”
霍初宁道:“你当她真看不出来本宫与菱歌的关系?她就是要本宫难受,她就是嫉恨本宫!”
兜兰道:“皇后再如何也已人?老珠黄,如何争得过您呢?”
霍初宁道:“恩宠算什么?她有儿子,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兜兰不敢提皇嗣之?事,又不敢不宽慰她,便?道:“等娘娘身子好了,会心想?事成的。”
霍初宁抿了抿唇,眼底冷得如同淬了冰,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