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知南(二)(1 / 1)

锦衣夺娇 辣椒小七 259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6章 知南(二)

  乾清宫的建筑规模、繁华富丽乃内廷之首, 自大明开国,便?一直被?当作皇帝的寝宫。到如?今,已住了六位皇帝了。

  菱歌望着乾清宫巍峨的牌匾, 那?金色的大字仿若能穿过?阳光, 直射到人心上?去,她不觉眯了眯眼睛,装作很没见识地看向?高潜,道:“入宫许久,奴婢还是第一次到陛下近前。”

  高潜道:“姑娘聪慧, 定能让陛下满意的。”

  菱歌不敢多问,只低声道:“公公放心, 无论如?何, 奴婢都不会牵累公公。”

  她言罢, 便?径自朝着大殿走了过?去。

  高潜微一晃神, 赶忙跟了上?去,在推开殿门的一瞬间,伴随着大门“吱呀”的尖叫声,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梁翼。”

  梁翼?

  菱歌倒没想到, 今日陛下传召, 是因为他。

  *

  陛下坐在大殿中/央的高台上?,他伏在案几之上?,弓着身子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如?今天下不稳,奏折每日都如?雪片般飞来, 落在他的案几上?, 压弯了他的肩膀。

  他已有四?十多岁了, 那?些年少时横扫天下的梦想已如?前?尘往事般散去了,如?今的他, 只是一个想要安静度日的老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菱歌跪下行礼。

  陛下没抬头,只是坚持着将手中的最后一个字落了笔,方才抬起头来,道:“起来吧。”

  菱歌款款起身,她微微抬头,这?才发现殿中并不止陛下一人。

  梁少衡也在。

  他坐在不远处,幽幽地望着她,手边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盏。

  “你?就是沈知南的女儿??朕隐约记得,那?日宫中设宴,朕是见过?你?的。那?时候,你?还跟着陆家一道。”陛下开口。

  “是,奴婢沈菱歌。陆家是奴婢的外祖。”菱歌答道。

  “你?生得倒不像他,性子也不像。”陛下淡淡道:“你?父亲是一身傲骨,你?倒是个乖觉的。”

  他叹了口气,无限惋惜的看着菱歌,道:“你?父亲是个有才学的,只可惜他对?仕途没有执念,否则,他但凡懂些人情世故,也可比现在走得更高、更远些。”

  菱歌道:“父亲并非对?仕途没有执念,他只是有更想守护的东西?。比如?正直,比如?忠义。奴婢倒觉得无甚可惜,父亲捧着这?一颗赤子之心,能得陛下扼腕,得百姓称赞,得心灵宁静,便?已足够。”

  陛下听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很认真地看向?她,道:“沈菱歌……朕记住你?了。”

  梁少衡亦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着她。

  陛下道:“朕有几个问题问你?,你?且如?实回答。”

  “是。”菱歌道。

  “你?可认得梁翼?”

  “是,梁翼原是应天府知府,亦是父亲的上?司。”

  “他与你?父亲的关系,是否亲厚?”

  “梁翼是奸邪小?人,父亲自然不愿与他为伍。”菱歌凛然道。

  陛下目光沉了几分?,道:“若有人告诉你?,你?父亲的死与梁翼有关,你?可相信?”

  菱歌道:“相信。”

  她扬起头来,直视着陛下的眼睛,道:“他与父亲在政见上?本就不合,又因着赈灾之事,被?父亲点破了他想中饱私囊的点子,他心中恼怒,自然恨父亲入骨。此等小?人,就算真的做出什么肮脏之事,也是极可能的。”

  陛下没说话,只幽幽望着她,半晌,方道:“少衡,你?来问吧。”

  梁少衡站起身来,道:“是。”

  他说着,看向?菱歌,道:“我且问你?,你?在应天时,可听说过?陆庭之这?个人?”

  “他是奴婢的表兄,奴婢自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司礼监掌印高起?”梁少衡的声音极具威势,不愧是惯常刑讯,可让犯人后悔生出来的东厂厂公。

  “少衡!”陛下突然打断了他,道:“过?了。”

  梁少衡道:“陛下,不如?此,怎会知道陆庭之是否和高起……”

  “少衡!”陛下沉声道:“住口!”

  “陛下要查出真相,又怎能顾惜什么往日情谊?人心思变,若他二人当真勾结在一处,陛下该当如?何?”梁少衡不肯放弃。

  陛下犹疑着尚未开口,便?见陛下身边传来“咯咯”的笑声。

  菱歌这?才猛然发觉,原来陛下身后躬身站着一个人,那?人佝偻着身子,一头银发,脸皮却白的吓人。

  梁少衡极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道:“掌印笑什么?”

  高潜赶忙走到那?人身边,道:“干爹。”

  “嗯。”高起摆了摆手,扶着高潜的手,一路走到菱歌近前?,笑着道:“沈知南的女儿?,真是不错。只是,可惜了。”

  “你?要做什么?”梁少衡神色一凛。

  高潜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高起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慌什么?莫不是你?看沈姑娘模样俊,舍不得了?”

  高潜低头道:“干爹,她只是个小?姑娘,不懂什么的。何劳干爹惦记呢?”

  高起叹了口气,瞥了梁少衡一眼,道:“你?懂什么?咱家不惦记她,是有人惦记着要害她呢!”

  他说着,佝偻着看向?陛下,道:“陛下,此事也没什么难的。如?今梁翼已死,却留下了那?么一封害人的书信,自是死无对?症了。梁厂公疑心是奴才勾结陆大人,设计让那?梁翼死在了诏狱里,奴才虽是个半死的人,却也不能蒙这?种冤屈,给陛下丢人啊!”

  陛下道:“说下去。”

  高起道:“那?梁翼说,是奴才指使他害死了沈知南。可陛下您是知道奴才的,奴才一个半截入土的人,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伤了奴才自己个儿?的阴德没什么,可还有陛下和列祖列宗的呢!在奴才心里,最惦念的就是陛下了。”

  “你?少惺惺作态!”梁少衡恨道。

  高起赔笑道:“梁厂公哪里来的怨气?厂公既想查,奴才让你?查便?是。奴才老胳膊老腿的,是受不起审了,可沈姑娘还年轻呢。依着奴才的意思,倒不如?把沈姑娘拉去审一审,或是东厂,或是锦衣卫,再不济还有大理寺呢,总能审出来。”

  “掌印好算计,哪个活人遭得住东厂、锦衣卫轮番的审?”梁少衡怒道。

  “是遭不住。怎么?这?沈姑娘遭不住就是正常,那?梁翼遭不住就是算计了?”高起幽幽笑着,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梁少衡看着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只觉胸口都要气炸了,却找不到什么理由驳斥他。

  的确,高起在宫中浸淫多年,最拿手的便?是忖度人心。

  陛下见他们二人争吵得厉害,只觉头昏脑胀,他揉了揉眉心,道:“梁翼不过?是个小?人,死就死了。两位爱卿不必为他伤了和气。”

  “陛下!”梁少衡恨恨地看了高起一眼,道:“梁翼自然死不足惜,可若是因他已死就不去查他背后之人,岂不是正中了奸人的下怀?更是姑息了他背后的阴邪之人!”

  高起幽幽笑道:“梁厂公口口声声说什么奸人,厂公别忘了,咱家虽是个不中用的,却也是陛下身边的人。梁厂公如?此说,是说陛下用人不明吗?”

  “你?……”梁少衡看向?陛下,道:“陛下,臣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摆了摆手,道:“少衡放心,你?的秉性朕自然清楚。”

  高起道:“说到底,梁厂公还是怜惜这?位沈姑娘罢了。咱家倒忘了,梁厂公与沈知南师出同门,都是那?谢庶人的门生!可不就是相护起来了?”

  菱歌看向?梁少衡,只见他已青白了脸色,十指死死攥着,道:“你?不配说我恩师的名字!”

  高起嗤笑一声,道:“是啊,咱家是个阉人,的确不配。可梁厂公别忘了,你?现在与咱家没什么区别!都是陛下身边之人,讲究的不过?是为陛下效力,还分?什么高低?梁厂公万勿忘了自己的身份!”

  梁少衡面色铁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死抵着唇,死死盯着高起,眼底满是恨意。

  菱歌道:“奴婢自知不配妄言,可奴婢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梁厂公如?此,并非是护着奴婢,而是不忍无辜之人遭受不公,更不愿看到陛下身边之人蒙尘,被?人妄议。”

  陛下看了她一眼,道:“说下去。”

  菱歌接着道:“高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人人敬重。梁厂公如?此,也是想借此查清背后之人,一来为陛下辨明忠奸,二来也为高公公正名。”

  “至于奴婢,死不足惜。奴婢愿让梁厂公细细查证。”她掷地有声。

  陛下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是个有见地的。”

  梁少衡看着菱歌,虽没开口,眼底却多了几分?敬重。

  “如?此,就让沈姑娘随少衡走一趟,细细审一审吧。”陛下道。

  高起道:“陛下,奴才只怕梁厂公舍不得呢。”

  “那?依你?说呢?”陛下道。

  高起看了菱歌一眼,道:“东厂不能审,锦衣卫的陆大人又是沈姑娘的表亲,若当真捅到大理寺去,倒让大人们看笑话了。奴才倒觉得,不如?将沈姑娘交给宫正司去审。宫正司的嬷嬷们一贯冷心冷面,倒不怕会怜香惜玉了。”

  陛下点点头,道:“宫正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倒也不算逾越。”

  菱歌尚未反应,高潜便?已凝重了脸色,没人比他更清楚宫正司是什么地方,那?里多得是肮脏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更何况,宫正司的宫正可是高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