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53(1 / 1)

花信风/解霜雨 眠风 4444 汉字|28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3章 chapter 53

  那一年的五月, 她的日子过得浓墨重彩,且惠后来想起来,曾一度认为, 她一生的黄金岁月,都落在了二十岁那年,初夏时节的微风里。

  六月份且惠很忙,撇开期末考试的压力不管,还有妈妈不时的远程操控。

  董玉书认为, 她要申请学校,这个暑假就该找个外资律所去实习,着手准备入学申请,顺便打磨出一篇好的written work(书面文稿), 尤其申牛津的话,这一项是占了很大比重的。

  单就实习而言,且惠是没意见的,但她有更心仪的律所, 也已经投了简历。

  无奈董玉书逼得太紧了,她实在骗不下去,只好按妈妈说的来办。

  期末考试后的两天, 幼圆来西平巷找她,带了一盒鲜肉月饼。

  且惠午睡刚起, 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穿了条黑色系脖裙子,后背开到了中间位置,掏出一双纤细的手臂。

  她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一只脚抬起来,踩在圈椅的边沿, 聚精会神的,把键盘敲得噼啪响。

  幼圆走进书房里,蹑手蹑脚,想故意吓一吓她。

  但且惠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早看见你了,懒得作声而已。”

  她觉得没劲,看了看电脑上那排蚂蚁大的英文,“不都考完了吗?怎么还浴血奋战的架势啊?”

  且惠往耳边捋了捋掉下来的长鬓发,“我妈让我准备入学材料,我在写呢。”

  幼圆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准备申哪几个学校啊?”

  “就一个,牛津。”且惠朝她吐苦水,“什么plan A又plan B的,没那么多功夫瞎捯饬,也就董老师觉得,我能一手抓实习一手抓入学,还两手不耽误。”

  幼圆说:“只申一个的话有点悬吧。”

  “我一不是学院第一,二没有出国交换的经历,三拿不到推荐信,申不上才是正常的。也就做样子给我妈妈看,世界名校对我的资质存疑,这总怪不到我身上吧。”

  且惠掰着手指头,说的又气又急,把幼圆都逗笑了。她说:“推荐信好办哪,以您现在这份荣宠,让小叔叔去弄啊,他出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打住!”且惠严词拒绝,“我不会和他说这个事,你也不要说。”

  幼圆大胆猜测,“你不想出国是为了留在他身边吧?”

  窗边的三足鼎里冒出袅袅香烟,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

  “是为了不和他有什么利益牵扯,留下一辈子打不清的官司。“且惠看了一阵廊下乱飞的画眉,才慢吞吞地说:“反正毕业了,我也不会再留在这里。”

  幼圆怕她伤心,故意噢哟了一声,“想这么清楚了?”

  且惠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你干嘛来了?”

  她说:“你冯妈妈从江城出差回来,给你带的鲜肉月饼,尝尝吧。”

  且惠拿起一个咬了两口,手掌托住往下直掉的渣儿,“嗯,真好吃。”

  吃完,她拍了拍手,抽出纸巾擦了擦。

  幼圆拖着她出去,“这附近公园里有家咖啡店,那儿的甜品巨好吃,你陪我去嘛。”

  且惠不肯动,她指着电脑屏幕说:“我还没写完呢,哪有空去喝什么咖啡,叫来家里吃吧。我让隋姨去.......”

  幼圆打断她,伸手关上了她的电脑,“你整天都不出门,看看你身上这皮肤,白得像死了三天!”

  “......行吧。”

  她就这么被幼圆拐出了门。

  这家店环境很不错,下午客人很少,四面荷风。

  且惠抹了一勺鱼子酱在司康上,尝了一口,味道还过得去。

  “沈总上班去了啊?”幼圆舀着一调羹荔枝冰,她问。

  “他忙得连人影都不见。”且惠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披星戴月的,就算在京里,也没有一天在太阳落山前回来过。”

  幼圆点头,“最近又出差了吧?要不然你也不能这么清闲。”

  且惠说:“走了五天了,反正我上一次见他是三天前,在新闻里,他戴着安全帽,威风凛凛地走在前面,领着人在港口检查船只呢。”

  “他在上升期,人又精明干练,上面难免会多倚重他一些。”幼圆用纸巾蘸了蘸嘴角,“我爸说的,等老邵退下来,他是最有希望接班的。”

  说话间,魏时雨和一帮姐们儿说笑着进来了。

  在这类的事情上,姑娘家总是嗅觉格外敏锐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了窗边那个白得晃眼的小姑娘,心里就不舒服,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直到身边人提醒她说:“这就是钟且惠,沈先生养在身边的那个。”

  魏时雨皱了皱眉,在见到真人之前,她有过无数的设想,以为能叫他沈宗良看上的人,该是冲淡素雅的,这才符合他脱俗的审美趣旨。但眼前这一位,已不是这样简单就可以形容。

  她坐在那里,穿着条单薄的春裙,撑着头在搅咖啡,身后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绿植,她就这么恬淡沉静的,从环境里跳脱出来。

  魏时雨笑得怪异,“是吗?去看看。”

  挑事的人又怕出事,忙拉住她,“还是别去了吧,让沈先生知道不得了。你没看她过生日的晚上,那个四海来潮的阵仗,估计疼女儿也就到这程度了。”

  听完她的描述魏时雨更光火了。

  那日她没在京,只是听晋丰那小子说了两句,讲小叔叔如何排场大,京中有头脸的人物都到了。等她一来,连魏晋丰也不敢讲了,但从这两句已经能听出来,沈宗良有多么爱重她。

  她晃开了胳膊上绕着的手,“那我更要去打个招呼了。”

  魏时雨就想看看,自己拿热脸贴了五六年的人,他宝贝的女孩子究竟圆还是扁。

  还是幼圆先看见了她,甜甜地叫了句魏姐姐。

  桌边的且惠也跟着转头,礼貌地点头微笑,说姐姐好。

  她的声线轻柔、温和,和她落在别人身上的目光一样,丁点莫名的敌意也没有。

  但魏时雨知道,这个钟且惠一定也听说了什么。

  比如总央求母亲撮合他们,嘴上说着当朋友处着就好,暗地里却花招百出。

  冯家的和她走那么近,钟且惠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只是不冷不热地眺过来一眼,便平静地挪开视线,不知道是无心恋战,还是根本不拿她当对手,认定她必输无疑。

  她好厉害,被沈宗良这样宠,整个人松弛而坦荡,拿什么都不当回事。

  魏时雨怔怔站在那里,心中怀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嫉妒。

  难过的是,钟且惠只和她打了个陌路招呼而已。

  她忽然就出门走了,走到洒满刺眼阳光的草坪上。

  身后是朋友们的叫喊,“你去哪儿啊时雨,那边好晒!”

  “你们不要管我!”

  幼圆看热闹般地咬吸管,“怎么了?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不知道啊。”且惠耸了耸肩,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推过去一个碟子,“你吃一下这块舒芙蕾,好软。”

  她们在公园里消磨到傍晚,尝了各种各样的茶点和果汁,索性晚饭也不要吃了。

  且惠送她上了车,拎着她的黑金小方包,慢慢踱回胡同里。

  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位认识的老者挨着墙根坐了,前面摆了一个竹筐。

  且惠过去和他问好,在这里住久了,才知道还有这么些旧相识在。

  金爷爷过去是钟禹平的司机,在后勤岗位上退的休。

  按说有一笔固定的退休金,晚年生活是不必愁的,但他的儿子前年生了重病,花掉夫妻俩全部的积蓄也没看好,撒手走了,留下一屁股债,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她叫了句爷爷,然后蹲下来,“今天又是什么呀?”

  金爷爷说:“是我自己种的葛根,小小姐喜欢的话,拿袋子装一点吧。”

  且惠想了想,问:“是不是可以做成粉冲水喝的那个?”

  “对对对,很养胃的,你爷爷在云南的时候,他每天都喝。”

  “我喜欢,你全卖给我好不好?多少钱一斤呢。”

  金爷爷怎么都不肯收她的,抖着布满细纹的手去扯袋子。

  且惠拿出手机,扫了一千块给他,提起竹筐,“连这个也给我吧。”

  他在身后大喊:“不要这么多钱,小小姐,你回来!”

  等到他的老伴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金老爷子把手机亮给她看,“咱们挖的葛根,小小姐扫给我一千,那么几根东西哪里值了?”

  他老伴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小跑着消失在拐角处。

  她叹了口气,“哎,她们钟家人都心眼好,老秘书长也是,就是好人不长命,可怜了小小姐。”

  且惠跑了一段路,确定金爷爷不会追上来后,扶着胸口,手撑在墙上歇了一会儿。

  这时候,徐懋朝从街边骑车过来,看见个娇喘微微的女孩子,站在路边休息。叮铃一声,他摁了摁铃铛,“心脏病犯了啊?邻里邻居的,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且惠放下手,回头瞪了他一眼,“知道为什么你说话没人爱听吗?”

  “是吗?!”徐懋朝故作吃惊的样子,“我以为大家都挺爱听我讲话的呢。”

  天长日久地处下来,徐懋朝发现他越来越爱逗她说话了。

  且惠愈是冷淡,他越要找点话题跟她搭腔,哪怕是惹她生气。

  当然了,得是小叔叔不在的时候。

  且惠不想理他,挽着竹筐继续往前走。

  徐懋朝扯了扯嘴角,骑着车追上她,“这么重的东西,你能提得起吗?要不要帮你。”

  胳膊确实有点酸了,她换了只手提着,说:“不用。”

  “拿来吧。”徐懋朝直接伸手去抢,“细手细脚的,你还逞上强了。”

  这么用力一弄,且惠手腕上被他刮出一道红痕。

  她嘶了一声,徐懋朝伸长脖子去看,“没事儿吧您?”

  他看着她莹白如纸的肤色,上面一道痕迹,像雪地里坠落的一枝红梅。

  徐懋朝心想,就怕这个病秧子弱不禁风,他都没敢使劲,结果还是弄伤她了,这怎么搞的,小叔叔那么精壮一个人,她能受得了?想到这里,他不自然地咳嗽了声。

  听见且惠说:“不要紧,你喜欢拿着就拿着吧。”

  她不明白,这公子哥儿怎么找上她的麻烦了,像和她过不去似的。

  明明已经很让着他了呀。

  徐懋朝扶着车子,和她并排走着。

  他说:“我上次回去找毕业照了,你说我们是同学,我没看见你,骗我的吧。”

  且惠深吸了口气,“我没毕业就转学了,当然看不见。”

  他又问:“你这么喜欢待在这里,暑假也不回家吗?”

  “过两天要去实习了。”

  “哦。”

  沈宗良就是这个时候下车的。

  他从另一条路进来,看见两个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说着话走过来。

  两个人说笑着,从绿荫底下走到了落日斜晖里。

  沈宗良站在那儿,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也清楚且惠不可能跟徐懋朝有什么。

  但他就是感到心痛,一种前所未有的,软弱而无助的心痛。

  他在这副场景里,仿佛看见了将来且惠恋爱结婚的预演,她这么聪明可爱,无论嫁给什么人,都会得到她丈夫的珍爱。而他这个大她许多的中年人,或许只是时间尘埃里的一粒沙,注定湮没在岁月史诗中。

  相差过大的年纪始终是他跨不过的一道坎。

  沈宗良怀着这样自馁的情绪,深深地吸了口气,快步走过了台阶。

  等到且惠回来,装作还是刚见她的样子。

  “小惠,让我看看。”他坐在那把黄杨木圈椅上,慢条斯理地问她说:“你又捡了什么回来?”

  且惠有时在胡同里乱逛,买些新奇东西。

  上一次不知道从哪儿摘了朵蒲公英,两只手捏着藏在背后,他一跟她说话,猝不及防地拿出来对着他吹了一口,弄得他半天睁不开眼睛,她还站在旁边笑。

  几天没见他了,且惠还真有点想。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把竹筐放在桌子上,急急地走了两步,张开腿,抱着他的脖子,小朋友一样坐在了他身上。

  且惠的背软塌下去,在他身上拱成一座小桥,脸紧紧贴着他。

  她也不说想他,就事论事地回答问题,“这不是捡的,是买的金爷爷的,他年纪大了不容易,我想给他钱,他又不要,就时常买他一点东西。”

  沈宗良怕她摔着,伸手箍住了她的腰,“是你爷爷的那个司机?”

  且惠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是的,他上次跟我说,申请困难补助没批,这不是符合条件就能领的吗?为什么他们家不可以,你能去打听一下吗?”

  沈宗良音色低哑地嗯了声,“好,下周我有点空,过问一下这个事。”

  什么都还没做,只是蹭了蹭他的脖子而已,她就悄悄地脸红了。

  且惠抬起头,眼珠子碌碌转着,“谢谢。”

  沈宗良笑了下,看了一眼她飞满红晕的脸颊。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黏,像糊在他的脸上一样。

  他喜欢被她这样看着,渴望被她这样看着,身体和心理都是。

  不知道再过几年,她还肯不肯这样看他。

  平生第一次,沈宗良从头到脚怀疑起了自己。

  他的喉结急剧滚动了下,“小惠乖,帮我把眼镜摘掉,我手不方便。”

  “不要。”且惠低了低头说:“这是在前厅呀。”

  这是风雨欲来的征兆。沈宗良每次叫她摘眼镜,要不了五分钟,两个人就要滚到床上去。

  沈宗良大力捏了捏她的背,吻住她小巧的耳垂,“那我们回房间去,好不好?”

  金黄的日光穿过纱窗透进来,卧室里没有开灯,博古架上雨过天青色的汝瓷瓶,开出两朵花苞的碗莲,被沈宗良撕开扔在墙角的裙子,一切都蒙在黄昏的雾霭里。

  他在昏昧中感受着柔韧细腻的身体,什么循序渐进,什么张弛有度全都丢到了脑后,他做得疯狂且暴戾,几度把且惠逼到神志崩盘的地步,她绷着脚尖哭叫过后,昏聩地来吻他,像某种轻柔的安抚,但得不到一点良性回应。

  沈宗良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他把因为看见他们走在一起,脑中无限滋长的嫉妒,和在她身上一切的不自信,包括对未来种种的不确定,对准了敏感的地方,非常用力的,一下下推进那份狭窄湿热里。他被她缠绕包裹着,咬得格外紧,头皮刺激得发麻。

  十几次猛烈的失神过后,且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只晓得什么荒谬的称呼都通通喊了出来。

  小叔叔,爸爸,老公,她乱叫一气。

  那天进了卧室以后,且惠没再出来过。

  她第一次,被允许坐在床上吃晚饭。

  以前沈宗良还有底线,只是让端到卧室里来。

  月过中天,她靠在床头,视死如归地喝着她日常的中药。

  且惠终于忍不住说他,“您每天让我调理身体,就是为了这么造次啊。”

  “偶尔一次,原谅我。”沈宗良小心地赔礼道歉,“再睿智的长辈,也有失态的时候,何况我一点都不。”

  她哼了声,“有什么用,你下次还是敢。”

  过程太激烈磨人并不好,且惠的身体根本消受不起。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她说话还是带着喘,腿又软又胀,无法下地。

  沈宗良保证说:“你身体还是没好全,我不敢了。”

  且惠嘟囔,“我还有简历没投呢,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出于愧疚大包大揽,“直接打印出来,把律所的名字告诉我,我来给你投。”

  “算了吧,你去拿给人家,别把人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