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慕晓晓把莱恩刚才说的所有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眼神里满是惊愕。
患有多重人格的患者, 只有衍生人格能完整旁观主人格的经历，而主人格如果受到刺激，反而会把一切事情都忘掉。
“你是说，现在的洛川人格, 才是衍生人格，而空空他……为了掩盖这个事实, 对自己撒谎了？”慕晓晓说话时嗓音微颤。
莱恩玩味一笑：“这都是你自己猜的。”
慕晓晓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但莱恩却还有话说：“你和他已经相处了182小时, 怎么样？对于他现在的病情, 你有什么感觉？”
“这问题，不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合适吗？”慕晓晓反问道, “你作为专业医生, 应该给关心病人的家属讲述情况才对。”
“哈哈哈, 我虽然是医生，却并没有办法让他痊愈了。”莱恩摊开手一脸无辜, “当初洛川找到我想要将身体的另外一个自己消除, 我已经为他想了办法。另外一个他又那么配合, 真的到游戏里成为npc妙手空空。谁知道妙手空空会在遇到你以后自我觉醒？”
“现在，妙手空空从游戏里意识脱离, 回到洛川本体以后，我对他们分别进行过诊疗。妙手空空回到身体的理由是想在现实和他的小花妖相处，而洛川不再排斥妙手空空回来的理由……也是你。”
“人格整合需要一个共同点，现在, 你才是他们的共同点。对吧，洛川家属？”
“你说，洛川不再排斥妙手空空，是因为我？”慕晓晓百思不得其解，“他是讨厌我的，和妙手空空换过来，还嫌弃我触碰过他。”
“你们的情感细节我不清楚，慕小姐自己品味就好。”莱恩又是一笑，笑过之后身体前倾，神色认真的询问了句，“你说，换过来？他们在你面前换过？”
“嗯。”慕晓晓其实也觉得奇怪，“第一次是我问空空洛川怎么办，洛川就出现了。第二次，是我说想让空空开车……”
“我想要的就是这句话了，慕小姐。”莱恩突然站起身，将手腕上智能腕表的号码调出来，“我们保持联系，慕小姐。希望再过182小时，你能有更好的结果给我。”
“对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人格只有融合这种说法，没有消失。他还是他，只不过自我认知有所改变。”
慕晓晓将莱恩的通讯号码保存在智能腕表中，心情复杂的看着大门打开。
门外，黑发少年正靠在走廊墙壁上，见到门开了，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来。他的碎发错落有致，白皙的脸庞上带着细微笑意，瞳孔也在微微发亮。
“晓晓，我定好位置了，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吗？”他满脸期待，眼睛里像是盛着星辰。
慕晓晓点头应和：“嗯，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见慕晓晓神色如常，妙手空空心下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屋子里面的莱恩。
两人离开后，莱恩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哼起小曲：“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会让人突然不能呼吸，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决定究竟什么该放弃~”
到了妙手空空说的包厢，慕晓晓在妙手空空主动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谢谢。”
妙手空空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哀怨了，不过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坐在了慕晓晓身边。
一旁的侍者在这时候开口：“两位订下的菜单将在30分钟以内全部上齐，请问两位是否需要陪侍服务？”
“不需要，谢谢。”妙手空空彬彬有礼的回应侍者，将口罩和帽子全部摘下，递过去。
侍者把这两样东西接在手里，眼神里带着惊喜，面色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把东西放在包厢里的衣物架上，转身出门并且将门关上。
酒店规定不能往外泄露客人的资料，但这些资料却需要向上级汇报。
侍者将影帝到来的消息报告给酒店负责人，没想到却从负责人那里得到奇怪的回复：“将我订购的花束送给洛先生的女伴。”
侍者一头雾水的到前台领取花束，敲响包厢的门，听到请进之后捧着花束走进去。
慕晓晓本来还以为是要上菜了，一偏头才发现侍者手里捧着一束花。
她以为这花也是妙手空空准备的，偏头询问了身边的男人。
没想到妙手空空脸上也有些诧异，似乎不知道这花是怎么回事。
“美丽的小姐，这是我们老板送给您的花束。我们老板说，纸条上有您问题的答案。”侍者说话间躬身递出花束，好让慕晓晓看清楚上面的纸条。
慕晓晓扫了眼，笑了。
纸条上写着：给可爱的花花，希望我们友谊常驻。
除了这句话，末尾还画了个混沌日报的标志。
“请帮我放到柜子上。”慕晓晓对侍者说。
刚好这时候门口又传来敲门声，进来的侍者抱着一束红色玫瑰，艳红的颜色显得极其热情。
“这是你买的？”慕晓晓问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神色闷闷：“百晓生真可恶，居然赶在我前面送你花。”
他也看到了纸条，很容易猜出了送花的是百晓生。游戏里以情报和酒楼来盈利，没想到现实里居然也正好的酒店老板。
慕晓晓看出妙手空空的小情绪，伸手把那束红玫瑰接过来，抱在怀里：“我第一次收到玫瑰，很喜欢，谢谢。”
妙手空空脸上的不愉快瞬间消退，主动说：“晓晓我帮你放着，待会还要吃饭呢。”
他抱着玫瑰花，走到柜子边放下。离开柜子前看着那束掺杂着四叶草和勿忘我的花束，手指轻动，到底还是没下手。
两位送花的侍者一起出去，再进来时就是正经上菜了。
菜色丰富，也刚好都是游戏里慕晓晓喜欢的口味。
慕晓晓吃完刚夹到的，还没动手，另外的菜就已经到了碗里。
如同游戏里一样，妙手空空一直在给她布菜，生怕她吃不好，可自己却一口也没尝。
慕晓晓顿了顿，主动将菜送到妙手空空嘴边。
妙手空空有些受宠若惊，啊的一口吃下去，还不忘说：“晓晓夹的更好吃啦，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你自己也要吃。”慕晓晓没好气的嗔了妙手空空一眼，“还是你还觉得你是游戏里的修仙者，不用吃饭也能生龙活虎？”
“听晓晓的。”妙手空空乖乖照办。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
慕晓晓看了下时间，主动开口：“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妙手空空不想和慕晓晓分开。
但现实毕竟又和游戏不同，有些时候会不方便。
他用车送慕晓晓回家，夜晚哪里的路灯灯光都一样亮。
车子停在门口，周围房子里依旧有人凑过脑袋要往这里看。
慕晓晓并不在意邻居们的目光，而是在妙手空空主动说了再见之后笑着说了句：“真这么乖啊？说走就走？”
灯光下，她的眼睛仿佛有波光潋滟。
妙手空空看得有些入神，好半天才回过神，垂眸失落：“我也不想这么乖，晓晓要是现在就是我媳妇就好了。”
慕晓晓抿嘴又笑：媳妇是个什么听起来憨厚的称呼？
她笑得妙手空空微微蹙眉：“晓晓为什么笑我？再笑我要生气了。”
“嗯哼。”慕晓晓直接转身开门进屋，换了拖鞋之后，顺手把鞋柜上的男士拖鞋放在地上。
妙手空空怔了怔。
良久，他的眼里才显出喜悦来，进门换鞋然后关门。
这样的一幕，让围观的邻居都傻眼了。有中年女人马上跟家人八卦，讲得眉飞色舞。
她家年轻的儿子不耐烦的说了句：“妈你管得真宽，人家晓晓姐早成年了。真这么关心晓晓姐，叔叔阿姨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帮忙？还拦着我帮忙。”
“你这孩子怎么跟妈说话的？那时候不是不知道他爸妈是冤枉的吗？电视里都报道了说他爸妈撞了人全责，我哪里知道是人家有钱改动了监控记录？再说了，你当时一个7岁小屁孩，帮人家什么忙？”
“哼，反正你别管人家谈恋爱，我告诉你，你要是拿这件事又出去乱说，我保管离家出走。”
说完这话，少年在自己窗口边，看着慕晓晓家门口挺着的车，笑了笑。
他知道被慕晓晓带回家的男人是谁。
肯定是洛川！
少年嘴里的洛川，此刻正打开腕表逛商城。
他坐在沙发上，长腿伸直交叉放着，脚时不时愉快的晃动两下，和游戏里常有的自在神态没什么两样。
慕晓晓从洗手间出来，就发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快递箱。
“你买的？”
妙手空空头也没抬：“我买了些生活用品。”
那副姿态，像是对这个家已经熟悉的不得了了。
慕晓晓哑然失笑：“你就不觉得我待会儿就会赶你走？”
“那不行。”妙手空空急了，抬头看着慕晓晓，“让我进来了就不能反悔，不然我……我就……”
“就什么？”
“就蹲在你家门口哭。”妙手空空像是想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主意，下巴微抬一脸得意，“你肯定会心疼我，然后我还是要进来的。”
“是啊，我是很心疼你。”慕晓晓看着面前那张帅气精致的男人脸庞，神色温柔，“我心疼妙手空空，也心疼洛川。”
妙手空空当即眉头皱起，脸上的幼稚神色完全消失不见。
慕晓晓却仿佛根本不在意，又说：“你住进来，洛川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妙手空空不说话，墨色双眸里染上暗沉。
慕晓晓走到妙手空空面前，捧着妙手空空的脸，好让妙手空空和她一直对视。
“你现在要怎么办？”她语气依旧柔和，“是要喊出洛川来逃避知道真相的我，还是用你的真实来面对我？嗯？”
妙手空空蹙眉，看着正低身凑过脸来的慕晓晓，额头上莫名起了一层细密汗珠。
慕晓晓的话就像魔咒，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则像是女巫施法的媒介。
他喜欢慕晓晓的眼睛，也喜欢慕晓晓的触碰。
即便猜了无数次慕晓晓和莱恩交谈后会有什么反应，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慕晓晓在亲他，亲完又说了句：“我说我亲的是洛川，你会让洛川出来么？”
“那我再亲你一下。”妙手空空感觉到唇瓣又被触碰，紧接着慕晓晓又说，“现在我亲的是妙手空空，你会不会高兴？”
“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我知道你今天想把百晓生送的花弄到地上，或许还想踩上一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别人送了你花，我也会想把那些花全部丢到地上。”
“好或者坏，善良或者邪恶，两面都是你。”
慕晓晓紧盯着妙手空空。
黑发男人眼神扔在不断变换，从假意纯良变化成傲气满满。换来换去，最终定格。
紧接着，她被男人抱住腰，两人上下位置调了过来。
从俯视到仰视，慕晓晓依旧没移开视线。
伏在她上方的男人此刻面无表情，双眼逐渐被侵略意味占满。
“晓晓这么聪明。”男人启唇说了句，闭了闭眼睛，伏低身子将脸埋在慕晓晓颈窝处，“我看着她摔死的，晓晓。”
“我知道她用来拿糖果的椅子已经快坏掉了，也猜到某一天她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摔下来。可我没有想到她会死，血甚至流到我的鞋子边。”
“我知道我在后退，可是我也在笑。”
“为什么这件事情不早点发生？这么好的事情呢晓晓，那个人不会再站起来，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大骂谁，或者将谁抱起来放到床上。但……为什么其他孩子都在哭？”
“我只觉得高兴，我没法哭呢。”
“晓晓，哭泣的孩子才会有糖。大人喜欢的，都是那些哭泣的孩子，他们都被领养走了，却没人敢和我对视。”
慕晓晓分辨不出来洛川这时候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泣。
他的语气和声调糅杂在一起，显得诡异，却又在颤抖。
慕晓晓忍不住想要深呼吸。
她仿佛看到，多少年前的小洛川，思考之后小声说：我只要找个人代替我哭就好啦，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孤独，不会没有人要。
再后来，小洛川又想：果然这样才会好，所以我才是不该存在的那个吗？
一边保护自己，一边嫌弃自己。
这样艰难的长大，于是顺理成章的找到莱恩。
“谁也不用消失，你本来就还是你。”慕晓晓认真的说，“会哭也好，不会哭也好。洛柒，我都会喜欢你。”
在她身上的男人撑起手臂，神色微怔过后，别开一点视线小声说：“喜欢就喜欢，为什么要这么热情？我也可以不哭的。”
“晓晓。”
“嗯？”慕晓晓看着又紧盯着她的男人。
眉目好看到像会发光的男人勾唇孩子气一笑：“我也最喜欢你，唔，不对，我爱你。”
说完，他的脸凑近过来。
慕晓晓别开脸，没好气的说：“刚才的饭里有大蒜，你还没刷牙，先去刷牙洗澡行吗？”
洛川眉头一皱，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我算是知道了，慕晓晓，你根本就是假的喜欢我，我真是命苦！”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红着眼眶起身，抱起一边的小快递盒，快步走进洗手间。
站在镜子面前，洛川伸手摸了里面的镜像。那里面，他唇边也是带笑。
以后，镜子里不会再有那个在意会不会哭的小孩。
挑了下眉头，洛川在台子上放上新的两个漱口杯。
一个蓝色一个粉色。
慕晓晓躺在沙发上，打开腕表，给莱恩发去一条简讯。
轮回大厦里，莱恩看到消息，轻笑一声：“哈哈哈，真的就挺有意思的。行，既然决定这样了，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