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置顶(1 / 1)

鱼在水底游了许久 是笙 3277 汉字|1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7章 置顶

  那边和何叔的电话刚断, 裴新泊就在出发去会议厅的前五分钟,接到了吴宜的越洋电话。

  一般老婆都会给他打视频的。除非有紧急情况。

  只是裴新泊快速过了遍这几日开的会,虽然都有些焦头烂额, 但还算可控——已经有风声传出, 下个月月初,民航局会正式下发文件, 针对东捷航空此次的安全事故,国内所有航司引以为戒, 开展专项调查,包括但不限于飞行员的复训和正在适用机型的安全检查。

  这次集团内部由安全事务司“自爆”引发的股价大跌和舆论风波,虽然“如愿”请来了深州民航管理局派驻的工作组,但到底没有针对性地缩减航线,不然真是雪上加霜。可集团那批拱火的人,还是往前推了步,明里暗里要求东捷彻底放弃起家的航空资本,转而投向国内其他回报率更高、更具安全性的产业。

  裴新泊站在办公室门口, 低头看着手机。

  余光里, 总务秘书小刘笑容标准。

  不过在裴新泊扭头不作声打量两秒后, 他凑上来,对裴新泊说:“吴总大概是想问裴先生的事。”

  裴新泊点点头:“小刘, 我待你不薄吧。”

  “怎么后脚就把我卖了。”

  小刘乐了:“瞧您说的——东捷又不是您一个人的——我领着两份工资呢。”

  裴新泊接下电话, 一边道:“下个月我这份你就别拿了。”

  小刘:“……”

  “小宜——哎,是的是的……打打游戏嘛——他上班也辛苦、飞来飞去的,打一会游——你别急、别急,我这就让小刘回去没收!”

  裴总顺风转舵, 很有眼力见。

  小刘:“…………”

  吴宜大概也能猜到怎么回事,寻思着找时间问问赵慧芬。不过在此之前, 她还是打算回国一趟和自己儿子谈谈,于是夫妻俩的话题,统共也只在裴决身上转了十几秒。

  “——你那边怎么说?确定没有说缩减航线吧?”吴宜发愁道。

  裴新泊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多钟,他一边快步往会议厅去,一边压低声音:“没有。我们给的材料清楚嘛!你放心。官司怎么样?”

  “州条款太复杂了——Frank是个滑头,制造商的文件一直给我拖着!”

  吴宜恨声:“我打算再请一批律师,不然过年都没法回来。你帮我看看国内有没有做过类似案件的事务所——主要针对机械工程违规制造的。尽快吧,九月底要交第一批材料。”

  裴新泊点点头:“没问题。交给小刘。”

  小刘:“……”

  挂了电话,裴新泊说:“帮吴总找找国内打过机械工程违规方面官司的律师事务所,找靠谱的,多查查——记得让吴总多给你算一份薪水。说我说的。”

  小刘呵呵:“好的裴总。”

  -

  吴宜是两天后到家的。

  一大早,管家何叔去机场接了人,车上两人就聊起来。

  “这两天不怎么打了。偶尔下来一趟,也就待个一两个小时。多数时候都在楼上看书睡觉。裴总问怎么不打啦?裴先生说没意思。”

  吴宜听得心惊胆战:“然、然后呢?”

  何叔耸肩,看着窗外机场高架上清晨的浓雾,玄虚道:“没然后了。”

  吴宜:“……”

  父子俩也刚起床,正坐在桌边吃早餐。

  闻声,一个抬头,一个扭头,瞧见一身黑色套装、都市干练总裁风的吴宜,一人一声——“小宜”、“妈”。

  吴宜这趟就没带行李,随身一个价值不知道几位数的包。这会何叔接了去,他有种身处世外的淡然,脚步声也轻悄悄。

  裴新泊站起来给她挪椅子、盛米粥,慇勤道:“吃了吗?”

  吴宜坐下来,抬头瞪他,又有点好笑。

  裴新泊就不吭声了,盛好粥规矩回到自己的位置。

  八月中的深州,清晨的阳光带着潮湿的雾气。

  深州临海,海边独栋的别墅,彼此间隔极远,平日里尤为安静,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仿佛成了某种时刻不停的背景音。

  不远处,何叔不知何时走到宽阔的、布满绿植的茂盛露台。他先是弯腰在角落四处找了找,然后转过身,拿起遥控关上露台和客厅的玻璃隔断。

  这下,整栋别墅内部只剩一家三口。

  这是一家人时隔几个月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裴决看上去和往常无异。他低头喝粥、吃煎饺,动作认真、神情专注,瞧着心无旁骛,和小时候一样——心里一旦藏事,别人就休想从表面看出来。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失恋了,于是此刻看他的目光通通带着失恋的苍白滤镜。

  吴宜观察了会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儿子,拿起勺柄在碗里轻轻转了转,忽然开口叫他:“裴决。”

  裴决抬头。

  “怎么不回去上班?”

  来之前,她收到了南州那边负责人委婉的询问,说裴先生递交了辞职申请,正式批之前,想问问吴总的意思。

  裴决咽下嘴里的,语气平静:“辞职了。”

  他看向吴宜的神情,没有透出一丁点的心灰意冷,倒因为语气,显出几分淡漠和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就是随手的,他觉得没意思,就辞了。

  话音落下,吴宜转头看了眼裴新泊,真是一股好气一股好笑。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这以后要是再遇上什么和影影有关的,指不定家业都要丢光——呸呸呸。吴宜默念。

  眼见妻子要发飙,裴新泊赶紧站起来拿吴宜的碗:“辞就辞嘛。什么大事。本来就想他回来的,正好——”

  只是手还没碰到吴宜的碗,就被吴宜狠狠拍了回去,她瞪着自己丈夫:“我一口没吃呢!”

  裴新泊捂着手,小心道:“那你赶紧吃啊。别说了别说了。”

  吴宜:“……”

  “我吃完了。爸妈你们慢吃。”裴决朝二老礼貌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给我站住。”吴宜冷声。

  话音落下,裴决侧身朝她,站着没动。

  裴新泊扶额,搅着碗里的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余光瞄见露台边缘、慢慢悠悠准备钓鱼竿的何叔。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宜皱眉:“你要是还想,就再去追回来。不想了,给我定定心——要么回去上班!要么——”

  说着,吴宜语气一顿。

  裴新泊抬头看她。

  夫妻俩一对眼,想起什么似的,吴宜说:“要么帮你爸联系律师。”

  裴新泊赶紧道:“可我这个交给小刘了啊——”

  “让他跟着学!”吴宜真是无语,父子俩一个没脑子,一个过分有脑子了,可惜脑子里全是妹妹。

  “知道了。”

  裴决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一旁的游戏室。

  裴新泊赶紧拉住想追上去的吴宜,生怕当年残杀游戏手柄的事件重演,“那个”,裴新泊谨慎道:“难得回来,不着急吧?要不要一会出海钓鱼?老何都准备好杆子了。”

  “天气好,散散心嘛。”

  吴宜:“…………”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

  隔天,小刘过来敲门,说裴先生,吴总让我领您出去见识见识爱情之外的残酷。

  那会,裴决已经一身正式在玄关坐了有一阵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这句明显是东捷内部老员工才会具备的娴熟的挖苦技巧,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仔细整理了下袖扣,然后跟在小刘身后离开。

  几步外——

  何叔:“我怎么觉得我眼睛有点不舒服。”说着,他抬手抹了抹眼角。

  裴新泊点点头,似有同感:“哎。”

  吴宜:“啧。”

  其实要说有多残酷,裴决是真的没怎么感受。

  他只觉得快要忙吐了。

  一度,他甚至怀疑,律师这个行业不是人干的。

  几千页的案例,历年数不清的卷宗,还有美国各州的司法判例——他和小刘分工看,一连五个晚上,他在东捷总部的大楼里,就没回去过。

  最操心的当属裴新泊,他跟在裴决后面,端茶倒水,连带着小刘也享受了把裴总的贴身照顾。小刘还挺不好意思,说裴总,您不用端过来的,我看完自己去泡一杯喝就好了,说得裴新泊不得不也给他搞一杯。

  最开心的,只有吴宜,好像她儿子忙到见面头都来不及从卷宗里抬起来,就是最好的状态。

  那会,她要坐晚上的飞机,飞往美国继续跟进官司,临走便去总部看望裴决。

  时间不算早了,十一点多,东捷总部的大楼灯火通明。

  吴宜和裴决打了声招呼,就去办公室找裴新泊。

  裴新泊正在看会议资料,喊着要切割资本的不在少数,他数了数名单,发现都是早年从宁江出来的居多。

  “这几年确实竞争压力大,其实我一直在想开拓渠道,之前还让咱们儿子去问Frank货机的事……”吴宜摸了摸裴新泊肩膀,也有些疲惫:“但航空这块真的不能丢,老裴,你懂我的意思吧?”

  裴新泊没说话。

  他翻了翻名单,叹气:“老孟前阵子也找我了,说他也支持,但是现在下面的人都觉得风险大、约束多,给的效益也少,况且,又出了这样的事……”

  “算了,我再找他们喝几杯。都是宁江出来的老伙计,我多和他们说说。”

  吴宜皱眉:“你真的少喝点。”

  裴新泊笑:“你就放心吧。老孟和我一样的毛病,他喝得比我还多。”

  吴宜头都大了,面无表情转身:“那你们好好比吧。我去看看儿子。”

  眼见妻子掉头就走,裴新泊无语:“嘿!我死了不要紧是吧?”

  吴宜扭头瞪他:“闭嘴吧你!”

  楼里早就静悄悄。

  忙的人什么时候都在忙。

  裴决正坐在总务秘书办公桌边——支着的简易桌板旁。没错,他现在也没个正经办公桌。一来事情紧急,二来,虽然他的“关系匪浅”,但说白了,眼下就是个打杂的。

  吴宜走近的时候,他正低头翻着复印的卷宗。上面有些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但不影响阅读。好几个地方被他划了出来——是这段时间小刘紧急培训的结果:找出和这次事故相似的背景或者条款。熟能生巧的功夫,加上他本就是办事效率极高、极专注的人,又是事件的亲历者,所以这两天渐渐也有点眉目。

  他们锁定了深州两家律所,只是一家有海外官司的经历,但相关性低;一家也有,可失败了。他们目前看的,就是失败的那个案例。

  大概是看到关键处,他都没注意吴宜靠近。

  一旁,手机忽然亮起来,吴宜悄悄探头去看。

  是一个叫段启淮的人发来的,信息没看清,只是瞧着有点咋呼。

  裴决随手点开,抬眼瞄了下,然后,暗下屏幕,没理。

  吴宜:“……”

  不过这一下她还是看到点东西,眼睛蓦地有些酸。

  她注视自己儿子的后脑勺,好一会,真是好气又好笑。

  转身,她回去找裴新泊,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刚看到咱们儿子手机信息了。”

  裴新泊以为她回来是关心自己的,闻言愣了下,然后不冷不热道:“难为你了,临走还要去监视下他。他又不是三岁,三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吗?我就说你太操心。”

  吴宜好笑:“我不小心的!”

  裴新泊学她语气:“我不小心的——谁信啊。”

  吴宜:“……”

  “好了,重点不是这个。”

  “什么?”裴新泊不看她,竖起耳朵。

  “我发现他的消息置顶还是影影。”

  裴新泊抬起头:“……”

  夫妻俩对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裴新泊回过神,乐了:“这小子真是我儿子?”

  吴宜点点头:“不瞒你说,我也有点疑惑。”

  裴新泊:“……这点疑惑还是不要有了。”

  吴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