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醍醐

　　酒年华的身体愈发衰朽, 到定居的第六年时，身为鬼而对死亡的气息最熟悉的虞微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死气。

　　酒年华在纠结良久后终究不舍自己的传承就这么断绝，点头收阿九为弟子，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给阿九, 唯一的要?求是：阿九必须继续他的研究。

　　能不能通过服用烈酒来提升修为, 酒年华觉得这?条路有希望, 因为他就是靠这?个路子成为练气九层的, 但他又一直没法突破筑基境，因此他觉得有希望又不自信。

　　虞微一听便觉得这研究便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这?不就是酒道吗？

　　酒道, 通过酒气来?修炼，提升修为, 减少杂灵根修士对灵石灵气的消耗量，增加对灵气的利用率，大?大?降低了修炼的门槛，还可以通过酒来?治疗、爆发等，在启星域很多杂灵根的修士便是靠着酒道而晋升。

　　不过这?片星域的酒道道统似乎断绝了, 以至于酒年华要?从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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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酒年华快死了还在惦记自己的道, 虞微努力回忆接触启星域时的酒道, 想引导一下酒年华，但只三秒钟便放弃了。自己只喝过酒，没研究过酒道具体怎么搞，将人带沟里的概率远高于导上正途的概率。

　　可惜不知道为何?一直联系不上丹曦, 丹曦肯定懂, 虞微为联系不上丹曦懊恼不已。

　　阿九却是痛快答应了酒年华的要?求。

　　阿九拜师与宗门收徒不同, 宗门收徒，看中了就把人带走?, 不需要?与父母商量，阿九还是得和父母说一声。

　　槐鬼城出了名的孩子王姜九，人如其名，是姜家这?一代?的第九个孩子，也是老幺，打小被所有人宠着长大?。而拜师，按普世价值观，师尊高于亲生父母。

　　幼童年纪小，不记事，宗门将之带走?自然就断了尘缘，但已经?长到二十岁的阿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斩断尘缘，自然要?与父母谈好。

　　虞微不知道她是怎么与父母谈的，但阿九的父母不仅支持了拜师的事，还帮忙搞定了拜师仪式所需的东西。

　　在虞微与父母兄姐们?的支持下，阿九给酒年华磕头敬酒，完成拜师仪式。

　　“按照修真传统，成为修士，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需由师尊重新起名。”

　　阿九对自己的名字没什么不舍的，父母没文化，给孩子起名都是按序齿起，这?名字就只适合做小名。“请师尊赐名。”

　　酒年华沉吟道：“我之道的核心是酒，你便唤醍醐吧。”

　　虞微眼角抽了抽，醍醐不就是美酒的意思吗？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只是，醍醐这?个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还是看过，虞微回忆须臾，没想起来?，估计是不重要?的人，所以想不起来?。且修士有名无姓，重名很正常，史书上漫长的仙人名字都有相?当一部分重名，想不起来?虞微便果断放弃与自己的记忆较劲——离开蓝星三十余载，来?到此地二十载，一些不重要?的记忆已模糊，虞微估摸着百年内回不去，自己搞不好连赵女士和宝宝长啥样都会模糊。也想过绘画保留记忆，奈何?手残，画得也就比火柴人好点，现在都还在练习绘画，争取彻底模糊前画出赵女士与宝宝的画像。

　　那个重名的醍醐又不是赵女士与宝宝，忘了就忘了。

　　阿九，不，是醍醐再次行礼。“醍醐谢师尊赐名。”

　　酒年华对醍醐很用心，拼命教导醍醐，生怕自己还没教完就先咽气了，醍醐明白酒年华的担心也拼命记，记忆记不住便写下来?。

　　虞微忍不住告诫酒年华，你丫再这?么熬心血会死得比预想得更?快。

　　酒年华没理会虞微的告诫，毫无悬念的在教导醍醐半年后便溘然长逝，享年一百一十二。

　　庆幸的是死前已经?将能教的都教了，因此酒年华走?得很安详。

　　醍醐以弟子的身份为酒年华操办丧事，披麻戴孝、守灵、安葬棺椁，即便葬礼结束后也没换回颜色鲜艳的衣服，而是继续着素衣。按修真世界的传统，修士的父母死了可以不服丧，但师尊死了，弟子必须服丧二十年。

　　醍醐为酒年华服丧的第二年，姜父去世，享年六十三岁，姜翁晚年丧子打击不轻，没一个月也去了，俩人都算喜丧，醍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的将自己的丧期延长六年。

　　服丧第四年，姜母也去世，醍醐的丧期再次延长三年。

　　要?不是怕挨揍，虞微都想问一句，你不会打算半辈子都缟素吧？你受得了吗？

　　醍醐爱玩爱闹爱美色爱漂亮，穿衣服就喜欢鲜艳漂亮的，让她缟素近三十年，虞微自己看着都不习惯。

　　服丧的第六年，醍醐提着一瓮酒来?向虞微辞别。

　　“你要?远行？去哪？”

　　“没有目的，到处走?走?看看，磨砺心境，也寻找机缘。”醍醐笑道。“别为我担心，修士都要?走?这?一遭的。”

　　虞微看着脸上带着，眉眼完全长开的美艳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甩掉脑子里莫名的感?觉，虞微道：“常回来?看看。”

　　醍醐颔首。“我会帮你打听丹曦的消息，但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师尊说过，太?初仙人境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传说，迄今为止未曾有人达到。”

　　“那是你们?孤陋寡闻，当然，也有丹曦不太?出名的缘故，她过去一直被困在三合星域，知道的人也不多。”

　　可师尊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地方叫三合星域，醍醐看着虞微，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

　　她不知道虞微是如何?化鬼的，但从酒年华那里了解的常识足以让醍醐明白每个鬼死前必定经?历过极致的痛苦，执念深重，多多少少都有点精神?问题。在这?种化鬼的偏执痛苦中，加上一点个人主观的想像，记忆并非不可能出问题。

　　这?一别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甚至可能再也不见，在醍醐拍开酒瓮泥封时虞微没有拒绝，陪着醍醐痛饮美酒——虞微无法判断自己如今是什么境界，但她已经?能打着伞出现在阳光下，可以无障碍碰触到人与家具，通过吃掉食物的精华而尝到食物的味道——然后在三碗酒后醉倒。

　　刚喝出味道的醍醐：“....难怪平时我与师尊怎么找你喝酒都不喝，就这?酒量，跟谁喝都是丢人现眼。”

　　离别太?难过，醍醐一个人喝光剩下的酒后潇洒出门，向城外而去，走?过长街时看到一个算卦摊位，准确说是摊位后的美青年。

　　铁口神?断的幌子下是一名二十岁出头，五官精致，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美男子，用虞微的话来?说，颜值满分十分，此人能打九点五分。

　　即便美男子不是修士，不可能真的会算卦，也还是客似云来?，女人尤其喜欢拜访卦摊，就算只是唠会嗑也很开心。

　　醍醐情不自禁在卦摊前坐下。“给我算一卦。”

　　正在品尝美食的美男子闻言抬头，眉眼含笑：“客人想算什么？”

　　醍醐随口道：“算道，我道如何?？”

　　美男子拿起蓍草卜了一卦，皱眉。

　　醍醐欣赏着美男子的脸，问：“卦像很凶吗？”

　　美男子神?色复杂的看着醍醐。“我不知道算不算凶。”

　　醍醐挑眉。“怎么说？”

　　“你会如愿，但你的道也将为你带来?死劫。”美男子怜悯的看着醍醐。

　　醍醐笑：“就这?？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不是大?吉吗？谢你的吉言。”

　　醍醐说完，放下一枚银币，起身离去。

　　美青年看着醍醐洒脱的背影，也笑了。“朝闻道，夕死可矣。所以才?难言吉凶啊，得偿所愿，是大?吉，死劫是大?凶。”

　　正笑着，身上一枚灵符亮起，美男子立时无奈取出灵符。“九伯，你又被追杀了？”

　　“这?次不是。”九伯道。“我想了想，觉得只和人族定立盟约不太?安全，所以我决定和妖都也定一个盟约，想找你做个见证。”

　　“人族与妖都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墙头草很容易被两头收拾。”

　　“问题是我只与人族定盟，人族也没打算放过我，目前的和平也只是暂时拿我没辙。两头靠肯定两头不靠谱，但起码在他俩分出胜负前我是安全的，至于他俩分出胜负后，那是以后的事。我的情况就是个无解的死局，能多苟一天都是赚的。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总是往人族发源的星系跑？以前不都是百年吊祭一次剑祖吗？近来?改了？”

　　“不是祭千雪，前段时间卜卦，发现命运长河的下游发生了一点很有意思的变化，便想找到那个让命运长河发生变化的异数，却看到一只很有趣的鬼，正在考虑要?不要?收徒。”美男子一边回答一边随手以蓍草卜卦。

　　“又是替剑祖收？”

　　“是我自己收徒。”

　　“哦，你自己想收徒？什么鬼竟能让你生出收徒之念？她有什么特别的？”

　　“让我想起自己的过去算不算特别？”

　　“听起来?不是好事，你的过去太?悲催了。”

　　美男子无语，旋即看着卦像轻咦。

　　“怎么了？”

　　“方才?随手给你卜了一卦，以前给你卜卦，次次都是死局，这?次却是大?凶中有一线生机。”

　　“好事啊，什么一线生机？”

　　“时机到了自然知晓。”

　　我怀疑你在驴我，九伯无语道：“行了，你要?收徒就赶紧收徒，正好带过来?给我看看。”

　　“我还没决定好，她是异界之魂，执念太?深，不属于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稀薄。”美男子道。

　　“归属感?？那确实是个大?问题，没有归属感?，说不定教得越好破坏越大?，当年世家与宗门之交时的姬仲年就是活例子，宗门培养他成为强大?的修士，打下后来?成为仙人的基础，他给宗门的回报是杀了孙颖。”九伯闻言也皱眉。

　　汲取了姬仲年的教训，后来?的修士再收弟子，在资质优秀却凉薄不记恩没有归属感?与资质平庸却记恩有归属感?之间宁愿选后者也不选前者，选后者撑死增加投资成本，但不会完全没有回报，选前者一定血本无归。

　　当培养弟子不需要?耗费资源与心血吗？

　　辛辛苦苦将你培养出来?，结果你是个完全不记恩，甚至恩将仇报，那我图啥？闲得没事养白眼狼找虐吗？

　　“不过你说异界之魂？所以我们?的世界之外真的有其它世界？我还以为这?是那些修士漫无边际的狂想呢。”

　　“确实有别的世界。”

　　“往来?不同世界应该不是易事？不然提出这?个猜想的修士也不会被认为痴人呓语，她怎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我暂时也没弄明白，但我相?信观察下去会弄明白的。”

　　“那你要?观察多久？什么时候能来?妖都帮我做个见证？”

　　“她是鬼，没有寿命限制，不论是观察还是收徒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着急，我现在过来?妖都找你。”

　　美男子切断灵符，收拾起摊位，找摊位的掌柜退摊位，拿回押金，再回到租的房子里收拾东西，退租，要?回押金。

　　押金都拿了回来?，美男子这?才?带着行囊离开。

　　*

　　醍醐走?的第二年，虞微开始尝试让城中的炼气境修士参与城池的建设。

　　虽然是最底层的修士，但再底层也是修士，拥有法力。让文化程度低，槐鬼城聚落建立起来?后才?开始扫盲的妖兽参与城池的建设尚且节省大?量成本，何?况文化水平甩开妖兽十条街的炼气修士。

　　唯一的问题是，炼气修士们?很矜持，翻译成儒家的语言就是，君子远庖厨，稼穑乃小人之事，更?直白点就是，贵族怎么能事生产？

　　听懂了修士们?表示啥的虞微只想呵呵，你们?当我看不出来?宗门给凡人吃的盐品质甚至在现代?工业制造的盐之上吗？

　　这?么好的盐说是没有法力的凡人炼出来?的，谁信？

　　面对修士们?的婉拒，虞微毫不犹豫的拿灵石砸人，一块又一块的灵石砸下去，没一个炼气修士的贵族气节坚持过一分钟。

　　最终虞微以每年三枚下品灵石并若干金银币的价格雇佣炼气修士们?建设槐鬼城——价格定下来?后看着炼气修士们?的表情，虞微总感?觉自己亏了，熟悉后一了解发现自己确实亏了。

　　做为修士最底层，炼气修士们?是真穷逼，这?个穷逼不是说他们?缺钱。再底层的贵族也是贵族，这?片星域的贵族还没通货膨胀到不值钱，缺啥都不可能缺金银珠宝，他们?缺的是灵石，大?部分炼气修士这?辈子都没摸过灵石。

　　酒年华那种能给醍醐留十来?块灵石遗产的已经?是炼气修士中的大?户。

　　虞微表达自己的困惑：“可我用一块灵石砸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肯答应我。”

　　炼气修士：“不是不肯答应，我们?只是被砸懵了，而你以为我们?是拒绝你，又继续加价，将我们?砸得更?懵了。”

　　虞微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深刻自省。“下次再有炼气修士来?此定居，一定要?提醒我合理定价。”

　　跟启星域还有凡人打交道久了，习惯了灵石值钱也不值钱的价值，真没想过这?片星域灵石能这?么珍贵。

　　虽然肉疼价格，但虞微还得说，修士着实是先进生产力，一名炼气修士在建设槐鬼城的大?业上，一个顶一百个凡人。

　　不论是用法力盖房子还是用法力耕作，都好轻松好效率——就是太?耗蓝，以至于修士们?很快开始闹罢工，这?么个耗蓝法，自己赚的灵石中的灵气还没消耗得多。

　　虞微只得加价：缩短修士用法力的工作时间，让他们?有足够时间打坐修炼，不打坐的时间则干点不需要?耗费灵力的活，比如算账与巡视治安，并每个月给修士们?讲道（三合星域义?务教育蒙学教材）——当然，虞微也一视同仁的让修士与妖兽一般立了个同款心魔誓，此生不得以智慧生物为食。

　　炼气修士虽然由各自的传承，但太?粗浅，如何?比得过三合星域的教材，那可是天庭几万年的底蕴，因此权衡利弊一番后接受了新的薪资。

　　优渥繁华的生活条件是会吸引人口的，随着槐鬼城的发展，最重要?的是虞微开灵石当工资，越来?越多的炼气修士听说后跑来?打工定居。

　　不到五年槐鬼城的人口便突破一百万，生活便利程度虽然比不得蓝星与归一星，但绝对甩开同时代?的城市十条街，方圆五百里的山川河流与平原亦被尽数开发。

　　走?兽与植物妖类在森林里种树种林下药材（普通药材与少量灵植），搞木材、药材、矿石与皮草买卖。

　　水族妖类在河流湖泊里搞水产养殖。

　　平原被人族开发成良田，或种植粮食或种植灵植。

　　妖类与凡人种植灵植的技术是虞微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做过的日常任务中关于灵植的任务汇总出来?的，但修士让玩家做的照顾灵植任务都是普通灵植，珍贵灵植是不敢让玩家碰的。

　　不过虞微没想过种珍贵灵植，越珍贵的灵植养起来?越难，一个不小心养死了，损失能让人吐血而亡，不是专业人才?的不要?挑战。还是皮实好养活的普通灵植最好，就算养死了损失也不大?，养活了也可以靠量大?管饱来?赚钱。

　　量大?管饱的特产，以及游乐场，槐鬼城每日财源滚滚，不论金银还是灵石都很丰厚。

　　这?片星域没有能让凡人也能使用的法宝，因此灵石对凡人没啥用，都给了虞微，而虞微抱着灵石看着底下修士们?，皆是你若不发工资我们?一定会武力讨薪的眼神?。

　　修士不是农民?工，拖欠农民?工薪资，最严重的不过是农民?工愤而自尽，但资/本家总归是赚钱的。当然，灵气复苏后就不好说了，参考自己如今的厉鬼状态，虞微有理由怀疑资/本家故技重施百分百会被厉鬼上门杀全家。

　　拖欠修士工钱，后果会来?得更?快，不需要?化厉鬼再来?杀人，这?些杀人都不需要?操家伙的修士当场就能来?一段屠龙术。

　　况且收益又不差，没必要?压低工资，虞微的目标是早日回到启星域，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猴子大?王，不把钱给到位，人凭什么努力干活？

　　奴隶制的成本最低，不需要?给奴隶任何?工钱，奴隶生产的所有价值都是主人的，如此令人向往的制度是怎么退出历史舞台的？

　　难道是因为奴隶主善良？

　　想啥呢，与善良无关，纯粹是因为奴隶劳作没有任何?回报，因此能少干两分活绝不会只少干一分，而将奴隶生产的一部分价值做为薪酬还给奴隶，成本固然增加，但盈利增加得更?多。

　　大?胆的奴隶主选择高成本高收益的生产关系，胆小的奴隶主维持现状，被前者物理销号，于是奴隶制退出历史舞台。

　　虞微拒绝跟历史已经?千百次验证过的人性?对着干，不仅按时用灵石结算工钱，不仅底薪准时发放，还根据表现发放一到两块灵石的奖金。

　　发完底下的工资与奖金，再留一部分自己用，再预留明年招揽人才?的预算，一部分做为税赋缴给点苍派，最后还剩的留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