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品尝死尸的乌鸦成群地飞起,在乐安城的上空回荡。
“啊――呜――啊――呜呜”所有伤兵和给伤兵“送行”者以长号声相合,有如一群孤狼,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达春长号着,把腰刀捅进一个伤兵的胸口,拔出来,再捅进下一个的身体。每插一刀,他心里就痛一下,每插一刀,他就觉得自己把自己杀死了一次。
“啊――呜――啊――呜呜”长号声越传越远,几个临近的院落里都有士兵跟着号叫了起来。更远的地方,睡梦中惊醒的蒙古武士翻身下床,扯着嗓子跟着呼号。
“乒、乒”绝望的呐喊声里,突然传出了几声不和谐的声响,突然,又是几声。紧接着,一些嘈杂的叫嚷声从狼号声里透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怎么回事情”达春抬起头,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和血,瞪着血红的眼睛问。
“不,不知道”亲兵吉亚狼狈地答应一声,擦干脸上的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正在对自己族人进行屠杀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呆滞的目光看向嘈杂声传来的方向。那是城市正东,有几股浓烟从那边冒起来,直冲云霄。
“整队,整队”被达春揍得鼻青脸肿的百夫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下属大声喊。士兵们提着带血的刀,纷纷跑到他的周围。再没人顾得上送自己人上路了,躺在地上等死的重伤号们咧了咧嘴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报,报告大帅,东边,东边,造反了”亲兵吉亚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谁造反炮声是怎么回事”达春被这个笨蛋亲兵气得火冒三丈,拎着对方的脖子问道。
“大帅,探马赤军造反,打开了东门,破虏军,破虏军从东门杀进来了。东墙,东墙易手”亲兵乌恩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
“什么”达春扔掉吉亚,身体晃了晃,向旁边倒去,几个侍卫赶紧上前,紧紧将其抱住。
“大帅,赶紧组织人马出城,趁乱向北冲,否则,大伙全得死”百夫长冲上前建议道,说完,丢下达春,带着自己的百人队冲出了院子。
“大帅有令,放弃乐安,向北冲击”有人在街道上大声呼喊,收拢着从各个院落冲出来的乱军,向北跑去。
“是额尔德木图将军,是额尔德木图将军,大帅,赶快上马”亲兵乌恩抢来一匹战马,拉到达春面前。额尔德木图将军擅长收拢残兵,有他在,大伙就有活着的希望。
“你们走吧,结束了”达春不理睬自己的亲兵,蹒跚着,走到了堆满伤兵尸体的土坑旁。一切都结束了。破虏军的火炮夜里打不准,如果按昨天的计划在今天夜间突围,跟在第二线的额尔德木图等人还有机会冲出去。如今探马赤军造反,周围的民军已经杀了上来。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有本事可逃
“大帅,赶快逃吧”乌恩和吉亚两个亲兵不管此刻达春心里有多沮丧,从尸体上剥下一件破破烂烂的上衣,手忙脚乱向达春头上套。
“逃,你们叫本帅逃哪去”达春执拗地挣脱开亲兵的控制,大声质问。
“逃到”向来聪明的亲兵乌恩楞住了,是啊,逃到哪里呢,突围失败,全军尽丧,达春作为大军统帅,天下哪里还有其容身之地呢。
“向北,逃,逃回老家去”亲兵吉亚心里没那么多弯弯,大声说道。如果达春不肯逃,作为亲兵的他只能守在达春身边直到战死。这太不合算了,他还不到二十几,人生刚刚有了个开头。
“对,逃回草原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乌恩灵机一动,顺着吉亚的话劝谏。他理解达春此刻心中的绝望,所以只能用遥远的故乡来激励对方。
“回草原去”达春的浑浊的眼睛重新燃起几分神彩,草原,好像很遥远的地方,他已经忘记了那里是什么样子。
两个亲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强行将达春架上战马。三人首尾相接,互相照应着冲进乱军中。街道上,蒙古兵全乱了,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而胳膊上缠着红布的探马赤军士兵则几十个一伙,躲在房屋后,大树下不断向蒙古武士射出致命的冷箭。高处的城墙上,则有大队的“乱匪”和零星的破虏军士兵跑动,厮杀。他们据高临下,手里的弓箭、钢弩专门向穿着武将服色的武士身上招呼。
部分蒙古武士在额尔德木图的指挥下,进行了局部反击。叛乱的探马赤军不敢与蒙古武士当面交手,每当有成队的武士杀来,他们就放弃防线,撤向其他街道。每当有武士落单,探马赤军和“乱匪”就一拥而上,拥刀剑、木棒、石头将武士杀死,将首级切下。
城中的局势越来越混乱,猝不及防的蒙古武士很快失去了对所有城墙,箭露和垛口的控制。大队的新附军弓箭手在军官的带领下沿步道跑上墙顶,轮番射击,城墙上射下来的羽箭渐渐有组织起来,不断有身上插满羽箭的蒙古军将领从马背上坠落。
“别恋战,别恋战,向北,向北,直接冲击对方营垒,直接冲击对方营垒” 额尔德木图在城外疯狂地喊叫着。乱成一锅粥般的蒙古军在他的指挥下整合成几大股,放弃对城内同伴的救援,向北方直冲下去。
北侧联营,武忠和张直正等得着急,二人近几年与福建大做买卖,都积累了上百万的身家,当然不屑割了蒙古武士的头颅去领那七个银币的奖赏。但额尔德木图想带人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二人显然不能答应。
见蒙古骑兵越冲越近,武忠从马鞍上取下长枪,高高地举到了空中:“弟兄们,蒙古人欺负了咱们这么多年,今天,轮到咱们发威了。各千人队听令,防御阵型,不让一骑漏过”
三个重甲步兵千人队自武忠身后跑上前,在壕沟与壕沟之间的鹿砦后,竖起盾墙。重重的盾墙后,长枪兵把枪尖竖起,越过重盾的上方。长枪兵的身后,弓箭手把腰间箭壶解下,把狼牙长箭一支支面前的软泥里。
马蹄声骤然加大,转眼功夫,第一队突围的蒙古骑兵冲到了近前。有几个重甲步兵害怕了,回头向身后望去。却看见武忠和张直各带着百余名亲信,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空地上,一动不动。胆小的步兵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乒”破虏军架设在高坡上的火炮率先发动了打击,几名高速前冲的蒙古武士被弹片击中,从马背上飞了下来。受了上的战马凭借惯性跑出老远,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后边冲上来的骑兵却丝毫不停,直接把武士和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