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案上,差点把放着地图的桌案砸成两段。
“明日且看破虏军动向,若他不来追,你我也不分兵。以免分得早了,被人看出端倪。若来追,你我分兵后退,彼此相距不超过二十里,听到炮响即回扑”阿剌罕点点头,对阿里海牙的决定表示支持。此时二人手中兵马数量依然将近是敌军二倍,或者可能超过敌军二倍,不再打一次,心里实在有所不甘。
第二天直到下午,斥候才送来破虏军兵出安溪的消息。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大喜,立刻按计划分兵。
张唐得知元军分成了两路,立即停止了前进。在距离安溪城东北二十里的地方扎下了大营。
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如意算盘落空,气得半死,只好各自安营扎寨,等待破虏军的进一步动作。
一等,又是一夜。
第三日是个大晴天,一早用罢战饭,张唐即传令拔营,带领第一标和炮师缓缓压向了阿里海牙部。
阿剌罕闻讯大喜,悄悄地调转了队伍方向,一边派出大量游骑兵截杀所有破虏军斥候,一边向破虏军身后扑去。
他不敢让兵马走得太快,他在等,等破虏军的火炮再次轰响。那时候,他的骑兵突然出现在破虏军侧后,将一战而竟全功。
那样,即便在炮击中有所损失,受损失的也只是阿里海牙这个笨蛋。而他阿剌罕,却是力挽狂澜的英雄。当然,如果能再度碰到曾经设埋伏截住他那个破虏军小将更好。阿剌罕希望看一看,此刻自己两万多人马,谁还有本事迎面截住。
“轰”企盼已久的炮击声终于响起,阿剌罕拔出弯刀,发出一声呐喊,带着骑兵冲上了山梁。
墨绿色的草地,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阿剌罕的战旗快速在丘陵上挑了起来。距离和时间掐拿得恰到好处,吴希奭的炮师,就摆在距离他二里之外的另一座丘陵上。站在阳光下,阿剌罕甚至看到了炮弹发射时,从炮口部喷射的火光。
朝阳下,阿剌罕如金甲战神般,高高举起了弯刀。无数蒙古、西域和汉军骑士拉着缰绳,等待着弯刀回落的刹那。
雪亮的刀锋此刻是那样的扎眼。
阿剌罕却定格在了蓄势待发的动作中,身边时间仿佛已经停滞。在他绝望的眼里,看到了护卫在炮群外的那杆大旗,还有大旗下,以逸待劳的三万余将士。
“陈”斗大的汉字随风飘荡。
死生(七)
死生 七
一瞬间,阿剌罕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弯刀如千钧重。
对面的丘陵半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骑、步混合方阵。三万多破虏军将士,将炮群牢牢地护在身后。
如果此刻是在平原上,阿剌罕将毫不犹豫地带人冲将下去,将对面的破虏军踏成碎片。可眼下却是在福建,一个平原比山罕见得多的地方。
阿剌罕的脚下,是一个无名的丘陵。陈吊眼双脚踏着的,也是一个土坡。夹在两军之间,是一个溪谷,一条清澈见底,深度不会没过马蹄的溪流,唱着歌,沿溪谷远去。
无论双方谁先展开攻击,都要先冲进山溪中。那条看似美丽的溪流,就会成为一个死亡陷阱。冲下来的一方到谷底时,惯性耗尽,脚步必然变缓。而那一刻,他们就要承受敌方弓箭手居高临下的痛击。
阿剌罕勇,却不鲁莽。把麾下带入溪谷送死的行为,他不愿意做。
他不动,对面的陈吊眼也不动。进行到眼前这一步,陈吊眼已经能看到此战的最终结局。
前天傍晚,陈吊眼在鼓鸣山中被张唐的信使快马追上。当时,他正在抱怨曾琴制订的作战计划过于轻松。每天行进六十里,对于走惯了山路的草莽英雄和畲族士兵来说,简直就是在游山玩水。
谁也没想到,正是曾琴这个缓慢行军的计划,让陈吊眼和张唐有了重新调整战术的机会。
接到张唐已经向安溪方向攻击前进的消息,陈吊眼当机力断,把会师地点改在安溪,并派人连夜翻越鼓鸣山,将自己这边的位置和想法通报给了张唐。
随后,陈吊眼部骤然加速,昼夜兼程向安溪赶。
第二中午,陈吊眼在鼓鸣山东侧一个叫木兰寨的地方收到了张唐的第二封信。张唐在信中告诉他,两天前,他派人沿海路送来的信已经收到。但破虏军第一标和炮师此刻已入安溪城,并且昨天在城外与鞑子恶战一场,略有斩获。
张唐请求陈吊眼,如果能见到信使,务必尽快赶到距离安溪城北二十里,一个叫三道洼的村落,第一标和炮师将在那里,为陈吊眼部准备好帐篷和干粮。
随即,陈吊眼命令抛下辎重,轻装急进。
而张唐在此刻,也收到了陈吊眼的第二封信。所以他以激战过后士卒疲敝为幌子,在安溪城赖了大半天。直到把阿里海牙和阿剌罕耗得几乎没耐心了,才率部出了安溪。
一下午,第一标只走了二十里。见了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分兵,立刻停步。扎营位置,刚好是三道洼。
陈吊眼所部三万多人,连夜溜进了张唐的大营。
一夜间,与元军作战的破虏军人数由两万涨到了五万,无论从士气、训练程度和装备上,都远远超过了对手。
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的计划很完美,却没想到,张弘正和吕师夔没有挡住陈吊眼,更没想到,陈吊眼会放下身价,听从比他职位低得多的张唐的调度。
这是一个阿剌罕和阿里海牙无法理解的配合。所以,在看到陈吊眼的战旗的刹那,阿剌罕知道,此战自己已经输了。
剩下需要考虑的,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陈吊眼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耗,阿剌罕却消耗不起。晨风不断将爆炸声和硝烟的味道送入他的鼻孔,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阿里海牙部正承受着数百门火炮的狂轰烂炸。
犹豫了片刻,阿剌罕终于挥落了弯刀。
一万多名蓄势以久的铁骑山洪决堤般从他身边冲下。喜欢与部下一起冲锋,体味万马军中斩将夺旗快感的阿剌罕却死死地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胯下的战马被勒得两条前腿踢空,张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万余北元将士的背影,消失在马蹄带起的烟尘里。
那一瞬间,阿剌罕看到的是满眼猩红。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城墙,红色的大地,红色的溪流,还有永安城头,那杆血红色的破虏军战旗。
万夫人长咬柱高举砍出了豁口的弯刀,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啸,再度扑了上去。
永安城已经不能再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