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睛与当地人呈完全不同颜色。但这个称呼不带任何歧视意思,包容的中国人,甚至默许了色目人相对怪异的习俗。色目人可以经商,可以与当地人通婚,可以为官,享受和当地人一样的法律和官员选拔制度。
汉人的友谊在蒲寿庚举起屠刀的刹那间,被切为两段。什么都敢卖的蒲氏兄弟,获得的北元的嘉奖和巨额财富,并且获得了泉州市泊司长达三十年的管理权。但他们却使色目人失去了作为商人整体最重要的东西,信誉。
汉人不再相信色目人,虽然在大元的法律中,他们的地位高出那些汉人南方汉人两个等级。但走到哪里,李芬利都能感觉到周围目光中的敌视。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悄然提高,香料、象牙、彩色玻璃制品的不正常积压,还有街道边突然飞来的石子,无不提示着李芬利,作为色目人的一员,他不再受这个国家的欢迎。他的身份,已经从原来的朋友,变成了和蒙古人一样的入侵者。
仇恨一旦在人心中形成,要多少血才能把他洗净呢。李芬利不敢去想。以他的知识,无论是托拉、宋时泉州犹太教的经书圣经还是的古兰经,对背信弃义者的惩罚,都不存在宽恕这个词。
而此刻,宋军已经杀过了兴化,逐步向泉州逼近。走在泉州城内,经隐隐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轰鸣声。据消息灵通的人士说,那是宋军的新式武器,一种炼金术士发明的铁管子。这种仿佛施加了魔法的铁管子每次轰响,都能将五、六斤重的铁弹丸射出四里远。而那些铁弹丸只要落了地,就会轰然炸裂,里边的铁珠、铁钉、砒霜,可以让周边所有生命瞬间枯萎。
为了应付这种凶狠古怪的武器,泉州的管理者,蒲家兄弟在州府衙门,征召了城内所有“见识广博,并且出过远门的人”,共同商议对策。作为被征召者之一,李芬利对这种没有效率的召见丝毫提不起兴趣。要不是从锡兰历尽艰难运来的那船香料还迟迟没有脱手,他早已扬帆逃离了这个城市。
泉州,距离宋朝的行宫崖山,只有十五天海程,距离宋朝另一支大军控制的福州,只有两天海程,距离大元朝的大都附近的直沽口塘沽一带,路程不过是四十天。这样一个战略和财富要地,宋朝如果有机会夺回,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而蒲家兄弟手中的左翼军蒲氏兄弟所控制的新附军的原来的番号,未必肯死心塌地为这两个不讲信誉的奸商卖命。
与会者大多数存着和李芬利同样的心思。在他们眼里,凑在一起谈论如何帮助左翼军防守城市,完全不如谈一谈如果把手中货物更快处理掉实际。蒲家兄弟获得城市的绝对控制权后,增加了很多大宋朝原来没有的税种。税率也比原来提高了近一倍。街市上纷纷谣传,多收到的钱全进了蒲氏兄弟的私囊,成了他们向大元可汗买封爵的投资。对于这种货色,大伙当然心存不满。再加上彼此之间宗教的差异,大殿里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肃静,肃静”蒲寿庚用力拍了几下惊堂木,试图压制底下的吵闹。两旁的差役见大人生气,用水火棍敲打着地面,喊起了熟悉的堂威。
“威―――武―――”像是官府审案,又像商人赶集的会议,在一片堂威之声开了场。
“诸公,诸位,众父老相亲”蒲寿成拱拱手,不伦不类地跟前来的商人们见礼,“泉州城危在旦夕,宋人已经打过了兴化,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
“投降吧,宋人又不会屠城”有人在底下大喊了一句,打断了蒲寿成的话。他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几个基督教和犹太教的首领相互唱和着,走出人群,劝参政大人接受大伙的提议。
蒲寿庚的马脸立刻笼罩上了一层寒霜。投降,说得好听。上次元军打过来前,这些人对投降的提议,也是如此积极的响应。问题是,他们这些人投降了,一样可以做海上贸易,蒲家却必须为上一次大屠杀来负责。
想得美,让老子当牺牲,然后你们可以食我之肉,喝我之血蒲寿庚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两边的差役立刻用一阵堂威声,将提议者发出的喧嚣压制了下去。
几个教派首领看看蒲寿庚脸色,慢慢退回了人群当中。蒲家兄弟可都是出了名的歹毒,上次蒙古人到来之前,他也是这样召集大伙议事。结果当天晚上,所有坚持抵抗的人就遭了毒手。这回他玩聚众议事的把戏,大伙可得小心点儿。别一不留神,家产又被蒲氏兄弟找借口夺了去。
“开城迎降是不可能的,文天祥的破虏军恨透了我们这些投降大元的人。上次他们打下福州,王积翁、王世强等人都被砍了头,家财全部充公。我们即使不抵抗,大伙也没有活路。要知道,前年左翼军株杀城内赵姓、白姓和陈姓汉人,事后分他们的仓库和船队,你们各家也都得了好处”蒲寿庚的话,三分像规劝,七分像要挟。他们兄弟今天的目的,就是把城内的三万余不同教派的色目人绑在一条战船上。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撒几个弥天大谎,找几个闹事的祭旗,都是必要手段,算不得违反真主旨意。
听了这些话,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嗡嗡声。当日在蒲氏兄弟大肆屠杀城内的汉族巨商和赵姓皇族,很多人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教派,将逃进了教堂的人推出了大门。事后,蒲氏兄弟为了安抚人心,从掠夺的财产中拿出一小部分由各派商会私分,大伙明知道货物上血迹未干,也没跟蒲家兄弟客气。如今,万一宋军攻下了泉州,论起当日之罪,恐怕没几个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上帝啊,难道真的要惩罚你的子民么”一个基督徒喃喃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全能的主”
“真主保佑”恐惧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想想当年被驱赶出教堂的那些赵姓皇族绝望的眼神,有的人心里隐隐涌上了几分负疚。
那犯下的罪,终是要还的。神在天空中注视着众生。李芬利躲在人群中,听着大伙的议论,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分外清晰。
通过这些议论声,他终于了解了自己不在这几年,泉州发生的事。鞑靼人大举南下,攻到了家门口。泉州各大豪门、巨商,在投降和抵抗之间犹豫。此时,大宋行朝请求入港避难。作为大宋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