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虽然嘴上那么问, 但路辰焕可没打?算真的吃软饭。
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损失。
只要裴天旭一刻不来回收量子?计算机，路辰焕头顶上就宛如悬挂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没有幻想裴天旭能够放过他, 顶多是觉得对方不会?和他同归于尽。
裴天旭会?评估风险与利益。
利用水军制造舆论是躲在暗中的事情, 很容易撇清关系。但若是请人从物理上破坏量子?计算机, 如果不能偷摸进去，得把楼给毁掉, 那动?静大起来, 局面?很难控制, 要花费多少可不好预估，万一没能控制住，就会?得不偿失。
但路辰焕也不敢懈怠，他立刻重金聘请保镖团队守在安装量子?计算机的场地, 一座闲置办公?楼的地下机房。
在退货的这几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意外发生。
为了避免保镖团队反水, 路辰焕和他们签了协议, 他们的活动?将会?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录像。
等把现场都布置完, 天色已晚，路辰焕回到公?司。
昨日舆情发酵之后，他就给全公?司放了一周假。那些暂停或者终止的合作项目组里, 员工带薪回家休假，其他项目组，除开?正在运营中的，也可以选择回去休假, 不休假的，就算增加了五天年假, 之后随时可以休。
当然，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员工已经开?始给别家公?司投递简历准备跳槽。
场面?有些凄凉。
路辰焕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办公?室，一时间竟然滞留在原地。
这时候，韩章也从门口进来，面?色有些沮丧。
路辰焕注意到他，问：“怎么了？”
韩章看到路辰焕，连忙打?起精神，欲言又止。
路辰焕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那什么快放。”
韩章抖了抖，小声说道?：“焕哥，我爸也看到新闻了，叫我赶紧滚回去继承家业。”
他父亲看到新闻上路辰焕“欺压”他的场面?，火冒三丈，说他在外面?给人当孙子?，害得他在家那边都抬不起头来。
“焕哥，我跟他解释了，你只是表面?上嫌弃我们，但打?心?底地对我们好。”韩章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弃你而?去的，就算青越没了，大不了我们再?办个红越，蓝越，从头再?来。”
路辰焕一怔，随即嘴角抽了抽，瞥了他一眼：“说这些酸不溜秋的话做什么，少扯皮，赶紧给我干活去！”
韩章瞬间站直，“哦”了一声，转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等韩章走远后，路辰焕不禁笑了笑。
虽然九年前?失去曾经最好的兄弟，但他也没那么倒霉，还是遇到了他们几个真心?的朋友。
路辰焕继续往里面?走，在“萤火”合作项目组的区域，看到了周冀。
对方没有在写代码，只是用鼠标操作着?页面?，应该在给暂停的“萤火”升级合作项目做一些存档记录备注。
这半年来，两人其实很少交流。
路辰焕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办公?室里写代码。
而?周冀在青越的时间不多，每周也就来两三次，核对“萤火”升级的关键内容，也是直接和韩章他们对接，和路辰焕交流最多的时候，是两次发布会?之前?核对整理资料。
他在UD待的时间也少，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指导组的网络安全技术顾问在帮忙处理案件。
路辰焕走过去，拍了拍周冀的肩膀。
“哥们，聊聊天？”
“好。”周冀说着?，做完最后一个操作，把资料传送到UD那边去。
文件体?量挺大，电脑上显示预计时间为三十分钟。
随即起身：“去天台上说？”
两人都不抽烟，拿着?咖啡走上天台。
青越在的这栋楼不算高，位于园区中间，但视线还是不错。
往东，能看到琅华大楼的一角，往西，能看到锦立大楼的一角。
周冀率先开?口：“我之前?说过要给你讲，我所了解的越姐之事。”
路辰焕：“麻烦了。”
“我头一次见到越姐，是大一和渺渺去海城参加比赛的时候。”周冀说，“这些年来，其实我见越姐的次数也不算多，她之前?主?要是出资，公?司重大决策有时候会?参与，平时会?给缈缈一些参考建议，但很少会?过问具体?事宜。”
他缓缓讲述起来，路辰焕根据他的语言描绘，在脑海里想象着?画面?。
“五年前?，也就是越姐大四那年，春节的时候，跑来北城和缈缈一起过年。”
“那时候，UD的第一个项目‘枫藤‘刚上线不久，收获一片好评，却很快被竞品公?司用不正当手段抄袭。当时我们几个都没有回家过年，在地下室里加班加点优化项目产品，也就只有除夕晚上暂时能休息一会儿。”
“越姐承包了我们的晚餐，还做了好吃的青团。”
路辰焕喃喃道?：“她那时候还在做青团么。”
“嗯。”周冀点点头，“味道?是真的独特，和街上卖的都不一样。”
“晚饭后，她就和缈缈走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聊天。我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总之说了很久……我看到越姐埋在缈缈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但我们当时遇到了个棘手的紧急BUG，我只能去叫缈缈回来处理，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越姐说了一句话。”
“‘明年这个时候，我也希望能喜欢上其他人。’”
路辰焕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
那时候他在硅谷的第一家公?司，呕心?沥血做好的项目被截胡，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等到第二?年他终于拿到分红，有底气去找她时，她果然已经喜欢上其他人。
若他最初没有颓废两年，能够早点有底气去找她……
是不是就不会?又错过几年。
周冀注意到他的表情：“抱歉，说了让你难过的事，之后我讲的时候，需要避开?这些吗？”
“不需要。”路辰焕摇摇头，“请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
周冀点点头，继续讲述。
接下来的内容，主?要是温越到UD的几次，集中在她大四和研一的那两年，后面?她进了华尔街实习，工作忙碌起来，就只能远程参与UD的事务了。
还有一些事情，他没有亲眼所见，但听林缈讲起过，也给路辰焕转述出来。
全部讲完后，时间刚好到半小时。
路辰焕看着?稀疏星辰点缀的夜空，沉默许久，说：“这么多年来，我都没能切实参与到她的生命里，每次想到，还是觉得很遗憾。”
“现在也不算迟。”周冀说，“你们还能创造很多新的记忆。”
路辰焕笑笑：“是。”
周冀继续说：“加深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共同面?对苦难，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路辰焕：“……”
他一把拍上周冀的肩膀，欲哭无泪：“可是兄弟，我现在已经亏损近两个亿了，再?亏下去，真的只能吃软饭了。”
“抱歉。”周冀沉默片刻，道?，“有些东西腐朽太?久，要连根拔起，确实没那么简单。不过指导组那边也希望在年前?，能够把所有事情查清，让大家能过个好年。”
*
接下来几天，路辰焕几乎都待在公?寓里，这边离量子?计算机更近，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立刻赶过去处理。
其余事情着?急也无用，他继续用量子?计算机来写东西，这样还能随时监控着?量子?计算机能否正常运行。
这几天青越每天都以亿为单位亏损，看的他确实有些肉疼。
最让他难以面?对的是Leanard，他是青越最大的资方，可这两年他给他赚的分红，远远不足他的投资。
但对方了解到这边的事情后，没有责怪他，也没有给他施压，说投资失败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Lucas，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回来继续给我打?工，”Leanard的语调万分雀跃，“在我这儿干上一辈子?，就算十台量子?计算机也能还清。”
路辰焕：“你的话让我很感动?，不过，根据人类的科技水平发展速度和通货膨胀速度，等我快要入土的时候，十台量子?计算机也就等于现在十台工作站，根本不用给你打?工我也能还清。”
对面?陷入沉默，随即电话被挂断，两人的对话框里弹出一个死亡微笑的表情包。
路辰焕一天出门买东西回来后，被程诗雅和路博文拦在公?寓大门口。
“辰焕，我们出国，爸妈陪你去硅谷好不好。”程诗雅哭着?说道?，“就我们一家三口。”
路辰焕消失的那几年里，并未和家里透露自?己的动?向，但此?次网络深扒下来，他在硅谷呆过的事情自?然也就跟着?暴露出来。
“爸，妈。”路辰焕静静地看着?他们，“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另外，你们如果能申请外派，去外地住一段时间吧。”
他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和他们擦肩而?过。
很快就到了量子?计算机回收当天。
路辰焕一大早抵达量子?计算机所在的那个地下机房，等待着?拆卸团队上门。
拆卸团队按时到来。
路辰焕当场给在他们面?前?验证了量子?计算机的各模块功能，都能顺利运行，负责人把文件给他签署后，就开?始拆卸。
为了以防万一，路辰焕全程都有录像，并且实时上传云端。
整个退货流程十分顺利。
顺利到不可思议。
路辰焕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即使他找了保镖团队严防死守，裴天旭怎么连派人尝试都不尝试一下，不太?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难道?他最近在忙别的事情，才没功夫对付这边的？
路辰焕试图用之前?那个裴天旭的模拟人格，分析对方的行为动?机，可分析出来的结果，他自?己都不信。
路辰焕回公?司后，法院传票就寄来了。
裴天旭那边略过寄律师函的步骤，直接上法院起诉了他和UD。
理由是他违约使用量子?计算机，为琅华旗下所投网安公?司的竞品公?司UD牟利。
开?庭时间很快到来。
路辰焕的律师是温越帮忙请的，来自?姜哲的事务所。
温越说姜哲事务所开?业不久，算是照顾他的生意，而?且之前?姜哲本人看过条款，准备起来会?更充分迅速一些。
路辰焕其实有些不太?乐意，谁都不愿意接受曾经情敌的帮助。
可现在不是顾着?面?子?的时候。
庞祝那边提供了不少信息，包括一些录音，路辰焕说自?己要研发某个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的算法给UD，需要庞祝帮忙完成模拟人格的所有内容。
万幸的是，庞祝没有供出付东至参与研发算法的相关证据。
原告方律师称路辰焕使用量子?计算机，为UD提供了该算法，UD靠这套算法引进了量子?计算机，并研发竞品。
被告这边给出的反驳理由是，路辰焕说是一回事，但UD并未接受过路辰焕的算法。原告仅凭UD在研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的产品这点，就想证明UD量子?计算项目所用的算法来自?于路辰焕，未免太?过牵强。
原告方律师要求路辰焕提供源代码，由技术人员比对，路辰焕用量子?计算机研发出来的算法，和UD现在量子?计算项目所用算法的相似度。
这个请求很无理，路辰焕这边完全可以直接拒绝。
可对方这么提出的目的，是要让路辰焕进退两难。如果他拒绝，裴天旭那边肯定又会?利用舆论来攻击，到时候青越和UD就会?再?次陷入前?几天的情况。
“好，我同意比对。”路辰焕看向UD的代表。
这次UD来的是锦城分部的总经理，他也点点头。
技术人员拿过双方的东西，开?始了非公?开?的比对。
因为量子?计算体?量庞大，这个过程有些久。
整个法庭上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一个小时后，结果顺利出来。
双方的算法并没有足够的重合度证明是同一个或者说同一类。
路辰焕这方胜诉。
原告方律师和琅华来的人面?色都不太?好，没有完成裴天旭交代的任务，回去恐怕是饭碗不保。
一直到走出法庭，路辰焕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开?发算法的初期，他也走过不少弯路，有好几次基础搭的差不多了，才发现从最开?始的底层就不正确。
他在TSCTM算法完成之后，空闲时间利用量子?计算机，就想着?把那几个虽不符合预期，但并非完全无用的实验品完善了一下，想着?以后或许能派上其他用场。
最后这几天加班加点，总算是把第二?个完成了。
因此?，无论是路辰焕，还是UD那边交上去的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算法，都不是TSCTM算法。
官司胜诉，多多少少挽回了些青越的名誉，因为现场比对，也让裴天旭那边没有可趁之机。
路辰焕去找到正回锦城探亲的姜哲道?谢，以及道?歉。
时隔这么多年，两人再?次面?对面?交流。
不过这回，路辰焕不再?仰头，而?是微微低头。
“我接受你的道?谢，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姜哲说。
“我明白。”路辰焕说。
他当年确实幼稚，姜哲不接受，也是在情理之中。
姜哲盯着?他，目光凌厉如刀刃：“如果你再?对她不好，我会?把她抢过来的。”
路辰焕迎上他的目光：“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两个男人之间的这段对话，温越当然不知晓。
温越那边，在宣布UD和青越“萤火”的升级合作暂停以后，“沙棘”的风向迅速有了改变。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沙棘”产品本身优秀，有真正的使用者，在UD表明态度后，自?然而?然有了底气开?始维护“沙棘”，自?来水对抗水军。
不少买家撤回了退款申请，温越也拨了一部分资金作为撤销退款的补偿。
除此?之外，她还让营销团队放出了鸿盛竞品之前?被压下的负面?新闻，并用水军带节奏，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短短十天，“沙棘”的销售状况就恢复了原本的增长速度。
“阿越，你瘦了。”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路辰焕对她说。
“哪有，”温越摸了摸脸，蹙眉看着?他，“倒是你，才是真的瘦了吧。”
“我没有，我昨天才上秤称过，一斤没少，”路辰焕脸颊微红，“到时候你可以验货，我给你说过的，一块腹肌都不会?少。”
温越被这话惊地差点没拿稳手机。
怎么隔着?屏幕还能耍流氓？
“我看你闲得慌。”她愤然甩下一句，直接挂断视频。
路辰焕放下手机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有些疲惫地倒在座椅上。
互联网的记性向来不好，青越又不是什么有巨大影响力的公?司，没有水军维持，热度褪的也快。
当然，那些解约的合作项目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不过青越的大部分合作项目虽解约，但自?研的项目还是在继续进行。因为这场舆论风波，离职的人也不少，重新调整安排下来刚刚好。
路辰焕苦中作乐地想着?。
就是亏的有些惨，他算了一下，几乎倒退一年半，青越差不多回到了创立一年那会?儿的状态。
还有件事情，他时不时会?心?神不宁。
裴天旭没有在量子?计算机退货时做手脚，官司也输了，却没有继续雇水军，仿佛沉寂了一般，实在有些不正常。
时间继续往前?走。
学校已经放假，离春节不远了，大街上张灯结彩，天空中也飘起了雪花。
周末，路辰焕接到了一个科技公?司老总的邀请，说想和他谈合作。
地点在锦城郊区的一座别墅区。
到了门口，保安说没有业主?邀请不能进，路辰焕给那家公?司老总打?电话，对方却显示正在通话中。
保安不耐烦地赶他走。
路辰焕只能把车停在外面?的路边，暂且等待。
他给那老总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和温越以及 朋友们发了几句消息埋怨。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口渴，下车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小卖部。
刚回来，还没到车边，忽然看到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倾斜朝着?停车道?上过来，直直撞上他的跑车。
一瞬间，火花四射，迅猛的火焰把车身吞噬。
如果他刚才在车上，后果不堪设想。
路辰焕后背上瞬间浸出层层冷汗。
就在他拿出手机，准备报警的时候，却发现失去了信号。
然后他发现前?后都有黑色轿车过来，在他不远处停下来。
随即，车上下来数个黑衣面?罩的人。
路辰焕才明白对方是蓄谋已久。
他只怔了半秒，随即找准更近的一边，拔腿就往他们没有拦住的空隙跑去。
路辰焕几乎是使用了毕生的力气。
竟然真的绝处逢生，从那里穿了过去。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没剩多少时间。
他虽一直在锻炼健身，但和专业打?手的体?力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还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信号。
心?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他在死之前?，连听一听温越的声音，都不可能吗？
就在他身上的力气快要消失的时候。
前?方一辆白色跑车朝他飞驰而?来，刷地一下停在他不远处。
车窗摇下来，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温越朝他大喊。
“阿焕，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