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62 半朵绽放的花(1 / 1)

幸运的叶子 俸狸子 2658 汉字|28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3章 62 半朵绽放的花

  “占用你大半天的时间,她住的远,单途得四个小时,我们早点出发。”宗跃说。

  周日,他一早到叶果小区门口接她,出城上了浙江方向高速。

  “她是一位室内设计师,几年前我做过专访,她是白小姐的朋友,名字有点长,她愿意大家叫她茶茶。”宗跃边开边介绍。

  叶果留意到后座地上有一盆粉色茶花,装在白瓷盆里,已经完全开放了,属于花店里最显眼的商品。还看到后座上有个淡绿色水杯,是宗跃帮她准备的那个,像人一样绑着安全带,“坐”在后座上。

  “杯子帮你拿来了。”宗跃说。

  “啊,好。”叶果其实故意不用。

  他们之间的插曲破坏了某种融洽,车内很快陷入了沉默,宗跃提议:“睡一会儿吧,到了叫你。”

  叶果口头答应却睡不着,但还是眯着眼睛。

  宗跃开车很稳,遇见大型货车会避开,其他时候不会主动变道。过了高速和跨海大桥,他们拐进一个渔村,看起来富裕,有许多白色的像是自建的小别墅。

  “这里附近有贡盐晒场,现在还会用古法手工晒盐。可惜海滩沙子不够细。”宗跃把车开进停车场。

  叶果以为藏家在这里,但出了停车场又步行上栈道,去码头搭摆渡船。

  “她家和工作室在岛上。”宗跃说。

  叶果只在书里看到过这一类人,荒岛上离群索居的艺术家,像那种世外高人,上了摆渡船才知道他们要去一个度假村。

  “太累我就不来了。”宗跃在船舱里坐下,“早知道刚带杯咖啡上来了。”

  下了摆渡船,上岛还有摆渡车。设计师的房子在山腰上,一栋白色的房子,石阶向上,沿途有浓密的树木,偶尔出现一个长着青苔的石头小和尚。

  “都是单瓣茶花。”宗跃单手抱着送主人的茶花。

  那位女士站在石阶尽头,披着一条尼泊尔风的毯子,头发有一种整洁的蓬松感,戴着黑框眼镜,没化妆。

  “宗跃,真是好久不见你了。”她和宗跃行贴面礼,又和叶果握手,“你好!你是叶果吗?我是茶茶。你好可爱!外面风大,快进来!”

  这位设计师有着外观漂亮的房子,内在很符合设计师的真实环境,东西有些杂乱,就像画家工作室很难做到整洁,但主人丝毫不在意。

  这里的氛围也有些特别,空气中有阴雨天旧木头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有轻微的香料气,靠墙摆放着东南亚风的木质佛像,粗瓷花瓶,或许都是古董。

  宗跃把花放在餐桌上,上面一个粗瓷瓶里插着木本植物,桌子起来不像是餐桌而是会议桌。

  “吃午餐了吗?”茶茶问。

  “没吃。有咖啡吗?”

  “冰箱里有速溶的,还有冷冻的素饺子。你是不是开车了?酒柜里有一支酒,这是给你的,等下拿走吧。”她摸了摸茶花的叶子,自言自语地赞美,“你的礼物都那么漂亮。”

  “我喝杯咖啡。”宗跃打开了冰箱。

  “午餐交给你了。我带叶小姐参观我的家,饺子记得不要焦了。”茶茶笑着说道。

  叶果跟随主人走向房子深处,这里有更多手工艺品、靠垫和毯子,看起来是一个完全的寓所。茶茶说话的声音温柔,但有着通过宗跃认识的女性的普遍共性,一种隐形的力量感。

  “那天在白庭看到你的画,我就很想见你。”茶茶说道,“和宗跃提了几次他才把你带来。我不知道你是那么可爱的,原来以为是一位很有气概的女孩子,就像 Pleine Lune 的那位 Jan。”

  说完她又笑了,说:“抱歉,似乎不太好笑,我带你看一下挂画的地方,我想用它来区分工作区和起居室。”

  那个位置是一堵白墙,墙后是地铺,放着一些打坐的蒲团和靠垫。白墙上挂了一幅画,一副坐佛木雕,中央似乎裂开了。

  茶茶往地上的香炉里加了一把粉末香料。

  “这幅画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不算是画,是我装裱的木雕。我看起来或许和你们有点不太一样,我的父亲是印尼华侨,母亲是印尼的 Suku Jawa,我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中国人。”

  “您中文真好,”叶果靠近木雕画,“这画真漂亮,”

  “它是我母亲民族的工艺品,我需要将它拿去修复,想要一副新的画,在这里挂上一幅能令我安心。”

  “我在画,但似乎还没找到感觉。”叶果坦率承认。

  “宗跃和我说了,也许我们更应该聊一聊,我也不希望只要一副普通的画,而是想通过它找到一些东西……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故事。”

  她们走到房间的尽头,拉开玻璃门,走进外面的庭院里。

  那里也种满了树,和上山时的那些很像,应该是单瓣的茶花,但没有一朵是盛开的,也许因为季节。

  “我先生是中国人,他喜欢茶花,我的中文名字是他取的。我们在雅加达认识,十年前回中国创业,开了一家室内设计工作室,我们运气非常好,那是非常顺利的几年,让我们能我们买下这间房子,所有的植物都是我们一起种的。”

  叶果羡慕这种关系的夫妻或者情侣,是她的向往的,但很快她感觉到茶茶情绪下坠。

  “三年前,我的先生过世了…我们出差时遇到了事故,只有我活下来了,也是三年前,这幅木雕画裂开了…”她抚摸了一下头发,将毯子裹得更紧。

  叶果屏住了呼吸。

  “我活下来了,但花了很久时间康复,如今才恢复到一半,我很少出门,海风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但我还是想要回到这里,觉得他还在这里。”

  叶果从进入这个屋子后,就感觉氛围舒适但时像是接近静止的,空间里有极缓慢的流沙。

  茶茶的痛苦藏在平和之下,像已经能和它共处了。

  “在我不在的时候,宗跃帮我找人照顾了花园,茶花树每年都会长出花苞,但总不到开放就枯萎。有时我在想…如果花开了,就可以尝试新生活了。”

  那天,他们在客厅里吃饺子,还是有点焦。

  宗跃狡辩:“冰冻的要煎透才安全。”

  叶果微笑着吃完,心里却有点难过。

  她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甚至觉得像是肩负了某种使命。回去的摆渡船上,她主动聊茶茶的故事,猜测宗跃应该知道。

  “茶茶女士希望能有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很近,只是她还没下决心。”宗跃望着窗外翻滚的海浪,“订购对照组的,是她的康复医师。”

  当天晚上,叶果回家后马上开工,得到了新的构思,一张放入一点勇气的作品。

  开启了构图后,进度就变得非常快。

  第二天她下课就奔宗跃家,将已经完成的成品用深蓝色完全覆盖,堆上大面积的暗色色块,不是枝叶剪影,而是用刮刀复制了叶子形状一层一层堆叠,这种画法令画面充满厚重压抑的气氛。

  她想到茶茶的庭院,树沉默,风也一起沉默。她想描了一缕弯月,看到月亮她的心情就会变好,接着迎着光的方向用浅色勾勒出树叶和蓓蕾的轮廓。

  最后,她在枝叶空档间勾勒了半朵茶花,用了非常简练的方式,只花了几笔。当它在刮刀下绽开时,叶果感觉时间的流速加快,画面有了动态。

  她知道自己得到了。

  那个夜晚,她没有拍照,而是把节奏放慢,感觉能沉浸在画中休息,感受到舒展的疗愈感,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之前画不好。

  她睡在宗跃家,又做了一个梦。

  第三天晚上,画基本完成,叶果之后只会微调,甚至感觉微调的很少。

  宗跃站在露台上拍照,打电话。

  叶果看客厅的月季园,无法判断它和茶园的高下,又明白本来就没有高下。

  宗跃走进来,她从他的表情里确认自己至少能得八十分。

  “你的方向感不太好,发挥不稳定,但感受力非常好,找准了感觉,速度和情感密度会超出常人。艺术家和运动员很像,最后比拼的还是天赋。”

  “您觉得这幅怎么样?”叶果想要更具体的赞美。

  “Rebecca 的评价比我高。我只能说,现在可以期待对照组的那一副了。”宗跃像是故意不说。

  叶果走向露台上的作品,感觉到它和自己之间的联结感,它是茶茶的梦,也是她的。

  “比起钱,我更需要这些故事。”叶果说。

  “我以为你有钱就够了。”宗跃微笑,又吐槽。

  叶果望向画,陷入惯性的不确信。

  “在想什么?”宗跃又问。

  “我在想茶茶小姐对它是不是也有一样高的评价。”

  “你画的是她的故事,不是吗?”

  叶果摇摇头。

  “我画不了别人的故事,只能画自己的。”说出这句话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的梦中也出现了半朵绽放的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枯萎的蓓蕾上裂出花瓣的形状,时间的指针自动向前一格。

  她在坦诚中找到了放松。

  宗跃望着她,微微垂下睫毛,眼珠的颜色变深了。

  “坦白有那么难吗?”

  叶果知道他感受到了,这个人果然灵敏无比。

  “很难。”她说。

  “小笨蛋。”

  宗跃凑过来,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