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日常
◎酸甜◎
五月时, 司绒和封暄拣了个晴日,南下渝州。
渝州现今还保留着战时的布局,沿海大营修葺了一番, 砌上墙垣,掏了火油柜洞, 把停泊港扩大, 作了整个唐羊关水师调度大营。
司绒以为他们会直入水师大营, 没想到马车拐了个弯, 直直地驶入了长街,在一座白石白墙,花香清浅的宅子前停下。
这宅子漂亮, 不像京城的规整端肃,也不像阿悍尔的粗犷大气, 上下二层, 小宅小院,精巧细致, 很有渝州闲适安宁的风格。后院院门一开,便是千顷碧蓝,海涛阵阵。
二层楼上,屋内另设了一道小门, 连通一片露天高台,高台上置放悬椅条案, 姝花碧草,张眼便是宝石般的蓝海,潮声中藏着只影片帆。
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人不是个消遣的好人。
潮湿的风带着草木香, 司绒薄衫碧裙, 正是夏日清凉模样, 手臂上扣着的三环镶红宝臂钏是唯一饰物,她就挨在小门边吹风,披肩的纱衣随风飘,宛如风里带来的一朵云。
封暄背靠书架,往前可以和司绒并肩看海,往后可以坐进宽椅里,但他这么背靠书架站着,不进不退的,既像在等人递一个上前的台阶,又像在为了某种原则和脾气固执地守着足底那一亩三分地。
两人正吵架。
缘由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从山南航道延伸出的船队归属问题,事儿不大,吵起架来的动静也不大,对司绒来说,闹起矛盾来只要没让她抽鞭子,那都不算大事儿,只是俩人都有自个儿的脾气,待静下来谈一谈便好了,司绒是这么想的。
不是针尖对麦芒,只是像这洋面底下的冷暖流交汇,偶尔有些暗潮撞出来,正常。
可封暄不这么想。
船队归属和利益划分问题,司绒同他见外,气;
俩人都没错,最好的做法是各退一步,他就站在原处,司绒只要稍勾勾手,抛个眼神,他就顺着台阶上了,司绒偏不,气;
这个状态已经三个时辰了,暮色涌进屋里,瞧着不像一时半刻能好的,说不准还要过个同床异梦的夜,更气了。
风里带着司绒的味道,他看着这朵随风飘的云,简直想把她攒成一团,揉捏,挤压,水汽凝珠,让她流泪落水。
封暄出神时,小半刻钟的时间便过了。
一个吹风,一个看人吹风,天幕渐染成深蓝色后,司绒转身进屋,视线在封暄身上不轻不重地一放,脚步停了一下,她说:“我先沐浴。”
挺客气,看不出生气。
他们两人吵架也不像高瑜那两口子,高瑜纪从心那俩,吵起嘴是暴风里来,爆火里去,轰轰烈烈地吵一番,床头床尾滚一遭也就过了。
司绒,司绒连鞭子都不与他提,公事掺了私情不要紧,私情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解决就要命了,她始终坚持用理智化解这次吵嘴。
“好。”封暄情绪不挂脸,仍然是一副冷淡模样,只是话应得有点儿僵硬。
说点什么呢,再说点儿话,可脑子里的思绪在打架,缠斗在一块儿,成团地堵塞在封暄的胸口,半个多余的字儿都蹦不出来。
只能看着司绒的纱衣和发丝从他身旁滑过,薄纱把她肩头的皮肤笼得很好看,像块儿时刻被握在手中把玩的白玉,细腻白润,蒙雾浸雨,惊人的丽色往往在隔层纱时更勾人。
隔着火气时,更勾人。
浴房的门轻轻合上,有一缕缕白色水汽从门底下爬出,攀着纱帘往上。
“啪。”
封暄短促地拍了下书桌,撇过头,揉着额,眉毛微微皱起来,心口有排绵密的针在滚,扎得人躁郁。
连沐浴也要分开了,床是不是也要分着睡?
还真是。
夜里司绒单独抱了一床薄被,滚到内沿,把那薄被轻轻地搭在腰上,两人仍然是同下午时一般,简单客气疏离,除几句必要交流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话。
确实把架吵出了风度。
司绒自个儿挺满意,若是纯私情,司绒不介意与他私了,各种方式都成。
然而此次本质是公事,日后两人或许还会在公事上生出分歧,她不想一次开了个“私了”的头,之后次次“私了”,这会模糊她的判断力。
封暄的气有一半都是被她的态度激出来的。
他攥着自己的这床薄被,看与他隔了三个身位,背身侧躺的司绒,那一头浓密柔软的发丝都没有半点儿越界,安安分分地铺在软枕上。
薄被卷成一团,封暄和她背对背躺下。
背对背!
他们什么时候睡觉有过距离!
太子殿下这辈子的气都在今日闷了个彻底。
躺了一会儿,看帷帐上稍暗了些的光线,他没挑烛芯,就是在等司绒开口,可等了半刻钟,没听见司绒的声音,看那烛火被暗影侵蚀,帐幔上的光线被灰色覆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是自个儿没耐住,起身来把烛芯挑了,让帷帐上的光线和往常一般无二。
重新躺下后,身后已经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封暄身子一滞。
她还睡得着,她还睡得挺香!
心口的火怎么也平不下去,生气之余,还有点儿委屈,这都不是他能生出来的情绪,封暄觉得自个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把这些荒唐的情绪藏在心底,看起来仍是那个清隽如松的太子殿下。
委屈?
太子殿下从来不委屈。
封暄双手枕在脑后,听着潮声闭眼,实在无法入睡,气得心口突突跳,也没发出半点动静来吵着司绒。
吵嘴归吵嘴,人还是放在心尖尖儿上。
可夜半之时,寝衣旁忽地搭上只手,他几乎是瞬间便睁了眼,司绒攥着他的衣摆,攥得很用力,指尖都泛点儿白。
他翻过身,目光定在她面颊上,夏夜热,冰山搁得远,她出了些薄汗,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她微红的面颊,和被汗濡成一线,贴在耳下的一缕发。
黑的发,雪的肤,红的唇,长夜里偶尔唱起几声虫鸣,潮浪推着细沙,也推着封暄向她靠近。
是种不可抗力。
不管她是静是动,在封暄眼里,司绒这两个字就意味着不可拒绝的诱惑,诱惑经年沉淀,就变成靠近的本能。
潮汐是种不入流的借口,他心底永远有一处在煽动他蛊惑他,把他自内而外地瓦解。
什么脾气,什么委屈,在这一刻都被退潮的力带远。
他低低地俯首。
“你越界了。”
说话时,唇已经贴上了她。
司绒半梦半醒,感觉到嘴唇吃痛,后腰被揽近,身子轻微摩擦过床面,口鼻间温热的气息逐渐变得具有侵占意味。
她迷蒙着眼给了回应,是下意识的行为,却像是一种鼓励和迎合,口中霎时滑入一尾小游鱼,温柔地追逐她,唤醒她。
在呼吸越来越热时,司绒睁开了眼。
在同时,封暄也停下了亲吻的势头,两人抵着额对视,封暄眼底的情绪压不住,像在讨要一个准许,又像在宣告某种意图。
“可以吗?”
封暄在问,却不像期待回答的样子,那眼神有力道,盯着司绒,像是无论她回答什么,都会被他吞入腹中。
可是司绒好似完全没有意会到似的,她伸个懒腰,在他的注视下闭上了眼,说:“睡吧。”
呼吸还缠连在一起,眼神的触碰已经断开。
拒绝了?
拒绝了!?
司绒把被子拉高,气息拖得长长的,是舒懒休息的意思。
封暄猛地一握拳,浑身上下跳动的火被这一闭眼浇灭了,他抿着唇,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翻身下去,用力卷走自个儿的薄被,背过身,躺到了床沿最边上。
忍不住伸手摸着唇边的湿润。
绷得难受。
气得半死。
司绒在昏暗中听着,被这类似赌气的动作带得无声弯唇,她的情绪没那么大起伏,把封暄的一止一行听在耳里,有点儿好笑。
这么一笑,原本的脾气随之弥散稍许,想逗逗他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
她翻个身,把手探出了自个儿的薄被,越过空荡荡的中界线,从封暄身上那床鹅黄色的薄被下挑起一个口,紧跟着整只手都进入了暖烘烘的被窝。
薄被遮挡了视线。
真是奇妙,视觉成了累赘,两人都看不到,可是其他感官却在静谧中放大,怪不得……蒙眼时总有别样感觉。
出着神,也游移着确认位置,司绒察觉到那是一处凹陷,指沿还触到了衣物布料,是裤腰。
哦,腰窝啊。
碰一碰便要惹火。
薄被模糊地勾出封暄侧躺的身型,像一座卧倒的山,从肩头到手臂渐渐走低,薄被遮挡的黑暗底下,司绒正在迂回地挑衅着。
各方各面的火气,司绒都想要。
封暄还记着那个闭眼的拒绝意味,他们没有这般吵过嘴,封暄都不知道仅仅一个眼神便能催发出这样多陌生酸涩的情绪,他觉着自个儿心硬如铁,可以坚守阵地,冷着脸,一言不发,也没有转身。
虫鸣声里,跳出几道不明显的气音,是司绒在笑,手指轻滑。
他们在吵架,怒火是燃烧理智的罪魁,它不但会让人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也会催发人心底阴暗猖獗的负面情绪。
不巧,封暄想对司绒放肆。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对封暄来说就是导火索,他的眼神瞬间变了,猛地扣住司绒手腕,头皮发麻,呼吸克制,脑中一阵一阵地放空。
司绒一向胆大,一向敢玩儿。
封暄缓缓呼出一口气,在此刻意识到,他对此生不起半点儿抵抗的意志。
比这更让人气闷的是,他非但拒绝不了,还在这境地中生出了类似于欲拒还迎的情绪,这重点在于拒与迎的矛盾,在于“拒”永远压不过“迎”的宿命感,还在于他对“迎”的自我期待。
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知不觉松了,与浑身紧绷的肌肉相比,封暄的呼吸缓慢而绵长,咬住唇角,似忍耐,似专注,后肩的汗把寝衣打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肌肉线条。
他在脑中一遍遍划下“欲擒故纵”四个字,克制着,压抑着,静候一个节点。
她的手很软,骨节也是小小几颗,就像是某种触点,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却总也学不会如何控制。
封暄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疼痛。
“好玩儿吗?”封暄遽然翻过身,沉声问,汗顺着喉结往下滑。
他转身时,司绒指甲盖不免划过,封暄轻微嘶声。
她眨了下眼,把手指头的潮往他手臂上抹,别提多坏。
而后轻飘飘地说:“你将我的手弄湿了。”
说的是控诉,语气却像是饱含深意的邀请。
“……”封暄心头一突,罩住她的后腰,控制不住地咬着她下唇。
“疼,别咬。”司绒吃痛,可她往后也没地儿躲,封暄臂力骇人,蛮横地圈定了她的活动范围就在他怀中。
“抓着我。”封暄放过了她的唇,偏头咬住她耳珠,把话从她耳边呵进去。
“抓哪儿?”
“方才抓哪儿,此刻便抓哪儿。”
司绒笑,朝他轻轻吹了口气,耳边的温度陡然拔升,仓促间,司绒听到了他喉结滑动的声音。
封暄掐住司绒的后脖颈,同时低头吻住她的唇。
呼吸被攥紧,口鼻间的气息艰难地挤入司绒胸腔,她眼前有一道道的空白。
像沉溺在温水里,无所不在的热流让她温暖,又夺去她的呼吸,在喘不上气时后颈的手和噬咬的唇会松开一个,然后在她匀了气儿之后再度合紧。
控制周而复始。
他被司绒把控在掌心,要挟着,又似挑拨着,让他进退不得。
痛感明显,一簇一簇地发麻,封暄看到她眼睫上蒙着水汽,表情无辜,可眼神蔫儿坏,摆明了是想看他无法自持,想听他喘,想听那混乱急促的呼吸。
疼痛让人上瘾。
他们在亲吻中满足地笑出来。
因为发现了新鲜的玩法,他们可以不需要规则,正在借助怒意使坏。
新玩法仿佛点燃了异样的火星,在情到浓时,让这事儿充满不为人知的默契,一起遵守规则的感觉很好,一起做坏事儿的感觉更好。
君子?公主?
不是,他们是一对饮食男女,该把那刻板的教条抛诸脑后了。
这种点到即止的控制与疼痛太妙了,像那平静水面上激起的水花。
冒险。流汗。亲吻。挑衅。
随着意识清醒复又模糊,坏脾气变成绝佳的助力,封暄锁住司绒,掐着司绒,司绒不甘示弱地一次次推翻控制。
他们在跌宕中对视。
要命了,竟然从一次吵嘴中开辟了新玩法。
软枕被胡乱摆放,司绒眼里蓄着泪,细流从眼尾蜿蜒而出,渗入了鸦色的鬓发里。她弄湿了软枕,当中洇出一片深色的湿迹,说不清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两人额抵额,绵密地亲吻。
她撑着的手肘发红,在打颤的一刹掉落下去,又被稳稳接住,发辫上的红珊瑚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弦月慢慢爬过半边天穹,海面倒映疏星。
司绒呛了几口气儿,咳起来,封暄给喂了一盏水,又拍拍她的后心。
“去……沐浴。”司绒累得指头都懒得动。
黏答答,汗从下颌滴落,渗入被褥。
“一起?”封暄看着她锁骨一排齿印,随意地拣了件干净袍子罩在两人身上,迈步往浴房去。
“不。”司绒抬头,额上的汗蹭到他鼻尖,她看到封暄在这句话后勾了勾唇,垂首来嗅她鬓发,就知道要不妙。
一个字成了一场仗的导火索。
封暄原本要往浴房进去,闻言步子停在半途,鼻腔里哼出点儿气音,转过身,重新进入另一处地方。
“你……”司绒猛不防地蹙眉,仓促地咬住指背忍耐这阵劲儿,面颊再度飞红。
封暄没有要歇的意思,偏头吻住她。
从屋这头走到屋那头,沿途的屏风和圈椅都被踹开,乒乒乓乓地响成一团。
短短十几步,封暄走了一刻钟,他肩头湿成一片,有司绒的汗,也有司绒的泪。
两人在紧密耳语,司绒说了一箩筐好话,还糊里糊涂地说了些浑话。
这次的初衷和过程通通跑偏,而结局一如往常,司绒沾枕即眠。
封暄常常端详她的睡颜,那无害乖巧的容色与过往画面重合,他把她的发拨到耳后,在那耳廓上落个吻,轻声说爱。
*
重见天光时已经是午后。
司绒赤脚踩在木地面上,裹着长袍,抬高手往柜格里去够衣裳,可衣裳都被放得高,她扯了一件小衣,里头的怎么也够不着。
她努力踮脚,抬高的一只手往柜子里挪移,忽然身后黑影浮动,在柜子里探寻的手被罩住,后背也贴上温热的胸膛。
“怎么不叫我?”封暄还带点儿鼻音,说话时,偏偏又是个完全圈锢司绒的姿势,沐浴后的潮湿味儿和低沉的鸣震就一起侵袭她的感官。
“帮我拿衣裳。”司绒把手抽出来。
封暄挑了两件儿,司绒道声“多谢”,便从他肘下麻利地钻了出去。
“……”封暄还立在原处,转头,看她站在屏风后慢腾腾穿衣,后知后觉地发现——女子在榻上说的话,同样可以穿衣不认。
衣都不用穿,司绒这态度,分明是昨儿说的那些好话,服的那些软,顺他的那些意,到天明通通就不作数了。
封暄以为她昨夜是妥协和好,实际上一场欢爱过后,什么也没改变。
情归情,事儿并没有睡一觉就稀里糊涂地过了。
俩人还在吵嘴的状态中。
说得严谨点,是司绒将他睡了,还要继续同他吵嘴。
想到这儿,封暄低下头,目光下沉,心也下沉,手还搭在柜格上,那股愠怒已经掩不住,他没同谁真正置过气,这回是真恼了。
司绒系着带子,把臂钏戴好,说:“船队与分利之事,再谈谈,我不想插手山南巡检司,你先前与阿勒怎么办,如今便还怎么办。”
两人吵嘴的缘由说起来怪阿勒,阿勒和封暄一同拓长了山南航道,要把北昭的海商运行范畴扩大十倍,但两人合作上出了些问题,阿勒不是能遵守规则的人,他变起来不看对方是妹夫还是一国储君,开春以来,出了不少岔子。
所以说,阿勒给她的陪嫁,扯开那层写满利益与挑战的轻纱,就是在甩开一个烫手山芋。
那两成海商之利,是阿勒给司绒玩儿的,也是阿勒给司绒的管理银钱,让司绒自此挑起与北昭巡检司、北昭市舶司、北昭户部沟通的梁子,说白了,司绒和封暄把山南航道的活儿干了,阿勒不出力,还占着利益,能维持他在乌溟海的船队支出。
其实最开始,阿勒只分司绒一成利,司绒看破了他的心思,抬到了两成,想让司绒出力,没点儿真金白银使唤不动她。
兄妹俩心照不宣。
一脉相承的坏。
可封暄不同,他认为两人已经成婚,且在利益占比上,司绒的比重高于阿勒,先前他与阿勒的那套说辞便该与时俱进,山南航道自此是夫妻俩说了算。
阿勒靠边儿。
甚至拟了一份册子,将山南巡检司分了两队划入她麾下,除开行船海商,铁扇群岛的本土产利也划了五成给她。
后者尚且只关乎银钱,前者就过火了。
与巡检司有关,便与破云军有关,封暄在变相地把她的地位带入四军当中。
说句大逆不道的,若司绒有心取封暄而代之,去谋划封家江山,这当真是提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儿,但司绒没这心思,也觉累赘,更觉得,封暄这一步迈得太大。
上一回步子迈得大,给司绒留下了阴影,所以她不愿意接受。
两人昨日有分歧的点儿都不同,封暄在意的是司绒的态度,她总想把自己摘得远远的,司绒在意的是这事儿本身。
一个在私,一个在公。
偏偏都有性子,谈不拢便僵着了。
窸窣声里,封暄沉默地穿衣裳,半晌才应了声:“行。”
这不情不愿的,司绒从屏风后探出半颗头,见那黑影裹着沉沉的气往外去,紧接着“砰”一声,黑影消失在了门框后。
司绒看着空气中震荡的一带尘粒,想,真生气了。
“公主,那寄风楼还去吗?”
午后司绒在高台上乘凉小憩,捏着凉丝丝的果子吃,翻阅杂书,易星就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跟着吃,他人憨直,点儿心思都藏不住,跟着司绒把规矩都忘光了,此刻突然想起来,提醒了一句。
书页停在半空,薄薄地被风拂动。
差点儿忘了这事,吵嘴前,封暄派人以民间游商的名头定了寄风楼的雅间,去一品名家手艺,定的就是今日晚膳。
“什么时辰了?”
易星说:“还有半个时辰,咱们现在过去正正好。”
司绒合上书:“殿下呢?”
“殿下午时便出门啦。”
出门了,司绒回屋换过衣裳,便说:“许还要回来,我们到巷口等他。”
“哪个巷啊公主。”易星摸着脑袋,待攥上马车缰绳才想起这么个问题,渝州窄街多巷,路就跟那蛛网似的,到处通达,就这宅子到寄风楼的路便有七八条。
“最近的。”司绒爬上马车,随口说。
车轮碾动起来,耳畔逐渐多出喧嚷声。
可直到游云镀上金边,傍晚的归燕融入熏风,司绒也没等到封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