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就别走了(1 / 1)

司绒 容溶月 608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5章 那就别走了

  翌日, 封暄命人把早膳挪到卧房内来,司绒没什么食欲,挑着肉粥里的小白萝卜吃。

  她往常吃东西就很香,也不挑食, 什么都吃点儿, 让人不知不觉产生一种奇特的成就感。

  封暄在细微地观察她, 不是出于算计和防备,就是好奇。

  突如其来的结合,让稍显不足的了解度成为一种急需补上的空白,但司绒就一点也不想了解他, 耽溺其中的只有封暄, 他在观察中把“司绒”这两个字填补得有血有肉,丰富多姿, 像掌心里跳舞的豆子姑娘。

  “别看我。”她懒恹恹地放筷子,指了一下牛乳蛋羹。

  “还想吃什么?”封暄放下筷子, 把蛋羹移给她。

  “抽龙筋,扒龙皮,啖龙肉,”她捏勺子吃一口, 眼神落在他肩上,“饮龙血。”

  封暄一滞,肩头一溜儿都是浅牙印, 原本不痛不痒, 此刻诡异地烫起来,连同他的耳根一道悄悄红了,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继续挑着她爱吃的往她碗里搁。

  用过早饭后, 稚山送来阿悍尔的回信。

  昨夜雨大,阿悍尔和东宫护卫都挤在茶房里,大眼对小眼地过了一夜,两边都不习惯,所以今日所有人齐刷刷地黑了一圈眼眶。

  司绒拆火漆时,眼睛在稚山眼下转了两圈,等稚山出去后,司绒边看信边问:“你的人是不是欺负稚山了?稚山还小,身世可怜,在阿悍尔连我阿爹阿娘都宠,你给他们交代几句。”

  “他身手不错,阿悍尔没有那样的刀法。”封暄在窗下一张小书桌上写完一封信,盖了私戳,用火漆封上。

  “他是我从阿蒙山……”司绒的目光在快速的扫视中蓦然停下来,顿在其中一道龙飞凤舞的字眼上,抬头,顿了片刻,含笑望他,“殿下啊,怎么还套起我的话。”

  封暄食指中指交叠,弹了一记窗,把信交给了窗外闻声而来的九山,转头说:“他底子扎实,不是练的正统刀法,没有定招,但十足狠辣,是从生死境中才能磨出来的身手……他是阿蒙山蚍蜉楼的人?”

  “殿下也知道蚍蜉楼,”司绒心中微震,面上不露分毫,转移着话题,“稚山是我捡回来的,他带的信是我阿爹的,押运辎重的队伍停留在雨东河畔,殿下是要这批辎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北昭呢,还是要在明面上给阿悍尔一个友邦的名分?”

  名分。

  司绒言者无心,封暄听者有意。

  他没有立刻答,司绒便以为他仍在思考,抽出第二页信,摆在桌上,用指尖抵着移过去:“我没哄你,这是父汗的亲笔,一批辎重不少,若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北昭,殿下可就要定好路线与接运人选,我也需与押运队提前通信。”

  他靠在桌旁,逆着光线,背后的天穹被洗得发亮,司绒的角度看不清他神情,只觉得冷白秋阳投在他身上,仿若攀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殿下?”

  封暄分神只有一瞬,很快给出回答。

  “过雨东河后,往东边哈赤草原走,孤会派人调开八里廊的最东侧的驻卫兵,”他从书桌上的锦盒里取出一枚令牌,“将这个一并送去给押运队,作为双方交接凭证。”

  这是要神不知鬼不觉运入北昭,入他太子殿下的私库了。

  “好。”

  司绒的神色淡下来,手指头摩挲着信纸,眼睛看的是地上某一点虚空,心里也是灰蒙蒙的一片雾。

  封暄张开唇,想说什么,刚离开的九山又折了回来,在门口一长两短叩三下门,封暄收回了手,也压下了差点冲出口的话。

  司绒知道他有要事,叠了信放在袖中走了。

  九山候在门口,等她出来了才敢往里入,司绒瞥见九山额上豆大的汗珠,似笑非笑说:“秋老虎猛啊。”

  九山不敢抹汗,连话也不敢多说,生怕露点端倪,点头应:“是,公主。”

  等她转入西侧回廊时,九山忙不迭往里进,从袖中掏出一卷指头长的纸条,递给太子:“殿下,塔塔尔急报。”

  封暄展开泛黄的纸条,片刻后把纸条重重揉入掌心,抬首时,司绒的红裙折过廊角,风吹起她的裙裾,像一只翩飞的蝶。

  “司绒……”

  怪不得要他按兵不动,怪不得剑走偏锋,阿悍尔果然等不了。

  九山去传信了,可带出去的,并不是早先太子在窗边交予他的那一份。

  暴雨和温存都留在昨夜,今日秋阳高挂,把空气中的淋漓湿气焙得干干爽爽,随着湿度的降低,若有似无的情意还未被两人品出真正的味道来,也随之散于无形。

  她把它当成计,他把它称作欲。

  还没出主院,走两步路,她的小腹就酸疼一片,两腿还打颤,跟连着跑了三天马似的。

  她方才留地儿给太子处理事情,也是找地儿给自己喘口气,此刻走到外院的石桌旁,坐下就问德尔:“怎么回事?”

  稚山给家里送信去了,跟过来的是德尔。他算盘打得好,心思转得也快,知道在镜园里头说点儿什么话都得提防着隔墙有耳、树后有眼。

  想了想才开口:“那姓孙的幕僚天天拉着个驴脸,我都想给他吊到树上练练倒挂金钩,实在想得厉害了就往纸上画两只猴子……猴子没画好,画成海猴子了。”

  司绒脸色骤白,半晌才能开口:“哪儿有什么海猴子……早就叫你少看那些志怪杂书,那海猴子画的什么模样?”

  “花衣裳,白皮肤。”德尔神色严肃。

  “你那不是海猴子,是女鬼……”

  “可不能说,那海猴子晚上得找你去。”德尔凝着眼,掩不住的担忧。

  “太子殿下昂藏龙气,在这镜园里有什么海妖异兽敢找上来?”

  “不怕他找上来,就怕他掏你老窝。”德尔见廊角有道玄黑影子,后半句说得飞快。

  “行吧,明日画两只我瞧瞧,”司绒也看见了封暄,“太阳出来后再画,我怕做噩梦。”

  两人自然地结束了话里藏话,德尔往檐下退去,识相地偏过半身不看中庭,司绒把手臂一张:“我废了,封暄,走不动道抽不了鞭子了,你抱我。”

  封暄脚步顿了一瞬,跟着走得更快,两大跨步下了台阶,一把将她横抱起:“今日就在这儿,别乱走。”

  “殿下……”司绒看他又往里头走,真有几分魂飞天外,揪着他衣领说,“来日方长,朝生暮死蚍蜉之欢可要不得。”

  晃晃的天光在眼前迅速地划过,鼻尖有草木清香,当顶又罩来朱红的廊檐,他没让她朝生暮死,只享蚍蜉之欢,她被抱着从卧房经过,走过垂花门,入了书房,随即给了她一本刀剑全册。

  这本书消磨了她一日时间,封暄把她放在一墙之隔的里间,偶尔会来瞧瞧她。

  里间本是封暄小憩的地方,在纵深三间的长形书房格局里,只占十分之一的位置,阴深幽凉。

  从窄窄的窗子抬头望出去,便是一簇紫白相间的小花儿,从屋子外边攀墙迤逦而来,怯怯地露出一角伶仃的簇蕊在窗子旁随风摇曳。

  她要了笔墨,就坐在窗下的小桌案,画了几张图纸。

  封暄给她拿葡萄进来时,见她歪着头仰望窗角,问了一嘴:“喜欢?”

  “好看,它会从窗子口垂下来吗?像花帘似的。”她边说边上下比划。

  “应该不会。”他不喜欢。

  “真可惜,”她也觉得封暄应当不会喜欢这种女儿家闺房的打扮,不死心地问了句,“明日就会把它剪了吗?”

  “嗯。”他把葡萄放在小案一边,看见了她画的图纸。

  “可以多留几日吗?”她转头问他,眼睛里盛着半明的日光,眼角还有点儿血丝,这样侧头看他的时候,和昨夜某一道画面重合。

  他没有拒绝,而问:“几日?”

  她随口一说:“五日吧。”

  等封暄再次进来,天都黑了,墨色在穹顶一泼,四下跟着静下来。

  她枕着手臂趴在案上睡着,嘴角有没擦干净的葡萄汁,额头蘸了一点墨迹,窗外的风徐徐拂着,她鬓角有些碎发扬起来,眉峰捋平,显得无害。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揩了她唇角一点葡萄汁放到嘴里来尝,已经干了,尝不出什么味儿。

  司绒在此时睁开眼:“殿下,司绒好吃,还是葡萄好吃?”

  他唇边的笑很是隐晦,仿佛带点被撩动的愉悦,又要牢牢地藏起来不愿被窥见,他把这愉悦转为动作,挑开她的襟口,把她面对面地放在了小案上,散下她的发。

  葡萄清甜,他喂入司绒口中,再从她嘴里尝味儿,他要用这样的方式回答她的问话。

  “只看五日,它垂不下窗口。”他衔着她的唇,挑她唇角的葡萄汁尝。

  “只怕到时殿下又要赶我走了。”她回应得略显生疏,拿舌尖与他的快速碰了碰。

  “这么怕,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做的坏事多了,最亏心的,无非是殿下了。”

  “那就别走了,”他握着她下巴,与她唇舌相缠,“留下来,留在孤身边,司绒。”

  司绒听不清,火红瑰丽,重重叠叠的司绒花,再一次被冲破了。

  天幕深蓝,一轮孤月悬在窗外,摇摇晃晃的,一忽儿近一忽儿远。

  四下没掌灯,他要在跌宕里凝视她,借来月光端详她,又怕连她也只是他向月光借来的欢愉。

  怕,意识到这个情绪的时候,他抱起了她:“司绒……”

  这瞬间就要了司绒的命,她伏在他肩上,幽咽声漾在夜色里,眼泪滑落脸颊,烫着他的肩头。

  被他喂了一颗又一颗葡萄,每一颗都要与她分吃一半,他想索取的还有更多,但只能把它化在甜腻的葡萄汁里。

  混合的味道暴烈地鼓动着封暄。

  月光渐渐倾斜,窗台下的小案愈发明亮,和屋内昏暗烛光交叠,宛如独独扩出来的一座岛屿,盛放了温柔的月色与激烈的潮浪。

  这夜司绒累得眼皮子耷拉,手都不想抬,困的懒样儿瞧得可怜死了,饭都是囫囵吃的,看了眼床帐上的温柔黄昏海,滚到里侧沉沉地睡了。

  封暄在昏暗的光线里静静注视她。

  他被她撕碎了铠甲与面具,原形毕露,也让她溃不成军,但他没打算和她一样第二日起来就翻脸不认人,把欢愉就当作大梦一场,或当作某种接近他的手段。

  原以为披上衣服,就如同覆上铠甲,蟒袍底下可以妥善安放他的私欲,心脏跳动的力道象征规则与秩序。

  可一靠近她,他就无法自控地被煽动,被蛊惑,他甚至迷恋这种自制与渴望之间的矛盾感。

  不知道这种情绪称为什么。

  它来得太快,太迅猛,自内而外地瓦解他。

  简直是一瞬间的事。

  仿佛是一种自我秩序的瓦解,她打破了他井然的自我秩序,他再次重组起来时,发觉最根部的底子被狡猾地凿掉了一个洞,渴望有人重新充实他,他渴望的是司绒,他也知道,司绒或许并不想要他。

  至少,没有他想要得那么强烈。

  但,他要她。

  既然来了,他就没想过让她再离开北昭,再属于别人。

  留下她吧,哪怕不那么光明磊落。封暄在心里想。

  封暄又点了一对红烛。

  司绒还是不知道。

  *

  两场床笫之欢,终究改变了一些东西,比如两人之间越来越模糊的边界感。

  搁在往常,太子殿下绝不会过问她要去哪儿。

  司绒今日穿好了衣裳,梳了小辫子,踏着小羊靴,身前挂个丁零当啷的项圈,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俩人站在屏风内穿衣的时候,封暄从镜子里看到她一脸严肃地想了会儿,把项圈摘了,长耳环也摘了,换了一对小巧精致的细珠蜂形耳环,又不满意,再换了一只环形耳扣。

  只戴一边,对着镜子侧过半张脸仔细地看,最后通通摘下来,低头在匣子里翻拣。

  她的耳朵,该戴珍珠耳环。封暄这么想。

  他褪了朝服,换上单色长袍,走过去从身后圈着她,从多宝匣里拣出一对来,低头给她戴上:“要去哪儿?”

  侍女垂头,抱着衣裳无声而退。

  “……”耳环是冰凉的,耳垂是温热的,细细地穿过她的耳洞时,那种被穿透的感觉很微妙,司绒戴了十几年耳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屏住了呼吸,没敢开口。

  封暄戴好了一边,握着她下巴轻扭了扭,示意她看铜镜。

  铜镜中,一道小小的红影被圈锢,封暄的下巴就抵在她头顶,两人的视线通过镜面折射,形成某一种更加微妙的对视。

  “别看孤,看你自己。”他在她耳边说。

  视线缓缓挪移,耳垂下,一只赤金小狮子惟妙惟肖,口中含着一颗小小圆润的珍珠,神情傲慢又可爱。

  “像不像你?”他揉着她上边的耳廓,问。

  司绒的耳朵被他揉得发烫,烫得要烧到脸颊上来了,手撑上妆台,半真半假地笑说:“河东狮么,怕殿下消受不起。”

  封暄给她戴上另一边,又问一遍:“要去哪儿?”

  “玩儿,”司绒也不问他怎么一眼瞧出来她要出门,挪开一步,弯身找鞭子,“富贵乡温柔场,殿下一道去?”

  封暄抬手把屏风上挂着的鞭子递过去:“去,但不与你一道。”

  “那殿下可要藏好了,别让我撞见,”司绒一手提着鞭子,转身拿手挑着他下颌,“否则。”

  封暄眼里没有波澜,垂首看她:“否则怎么?”

  司绒摇头晃晃耳坠,小狮子在她耳下摇头晃脑,煞气腾腾的劲儿要按不住,她说:“河东狮吼。”

  “你也别让孤逮到,”他仿佛意有所指,“否则,狮藏深闺,要化猫、悦主、晒春,再逃不得半步。”

  司绒走后,太子殿下进了一间空屋子,再出来时手上抱着一床薄被,叠好后收入了一只木盒,再放入一只大红木箱里,箱子里头还有两只上了锁的小匣子。

  木箱轻轻阖上,荡起一带细小尘屑,上了锁便被推入床后暗格中。

  *

  秋老虎气势汹汹地来。

  马车驶入人潮里,在京中兜转两圈,停在摇英茶楼前,这个点儿摇英茶楼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堂座无虚席,茶香掺着果香,人声裹着说书声,灰衣小二热情似火,披着抹布拎着长嘴铜壶在人群中麻利地穿行。

  司绒下车时戴着帷帽,隔了喧嚣车马踏起的尘烟,也隔了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

  她要了个三楼雅间,跟着小二从侧边屏风后转到楼梯口。

  不一会儿,三楼隐隐出现一个红衣身影,纱帘垂下,只能瞧见一截模糊的侧影,对面是一个半大少年。

  而一刻钟后,司绒穿过逼仄的窄弄,来到一处民房外,不远处纤细的塔影在浓密林叶中若隐若现。

  木门嘎吱一声响,一名老仆打开门,无声地将她迎入院内。

  进屋后,司绒左右看了眼简朴陈设,说:“龙王爷不居龙宫,怎么入了这简陋屋舍?”

  “小公主不游于草野,怎么入了这金笼玉窟?”

  久违的沙哑声音,司绒终于看向他。

  桌旁坐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皮肤呈一种病弱的苍白,从左耳根往下刺着纹身,第一眼像个阴郁滥情的病秧子,第二眼才能品出那股阴郁底下瘆人的芒。

  他就是昨日德尔话里藏的那只“白皮肤花衣裳的海猴子”——李迷笛。

  这是真正的龙王,阿蒙山所有见不得光的场子,头上罩着的都是他的手。

  司绒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不见稚山?”李迷笛扫一眼德尔。

  “怎么不见阿勒?”她立刻反问,眼里有厉色。

  两人对视一瞬,目光都不善,一息后又各自收敛。

  话不投机。司绒显得有点烦躁,皱着眉头看老木桌上的倒刺。

  李迷笛转头让老仆上茶,说:“这是我今日找你的事,阿勒去了山南海域,带着他的黑蛟船,你猜他要做什么?”

  司绒拿手拔木刺,说:“我哪儿知道。”

  “别装傻,司绒,”李迷笛看她的手,“塔塔尔和仇山部已经动起来了,阿悍尔西北部全线受敌,南边就是虎视眈眈的北昭,阿勒从来不在北昭海域玩儿,如今在这当口把山南海域重新洗牌,所有海寇均收归麾下,不是为了阿悍尔拖住北昭军力?”

  司绒心头一跳,木刺扎进拇指,霎时就渗出一颗血珠,她把拇指放入口中,而后冷漠地看李迷笛,说:“不巧,这事我头一回听说。”

  “来,”李迷笛伸出手掌,望着那点儿鲜润的红,他喜欢鲜血的颜色,“小姑娘就该在帐篷里饮茶,在草野上策马,戴最漂亮的头花,少掺和男人间的事。”

  司绒侧身避过了,这不但是个吃人的龙王,还是个性|淫的龙王。

  德尔随身带着她的小兜,掏出块帕子来给她,她低头缠在拇指上,微讽:“战事将起,龙王爷这回又要发财了。”

  一阵风把窗子扑开,阳光猝不及防投入屋内,李迷笛手背纹的海兽落了道白芒,他蹙眉收回手,十分厌恶阳光,老仆上了茶忙把窗子合上,拿铁栓插好。

  屋内重新暗下来,李迷笛才说:“银子赚得再多都是这个样,不如把阿悍尔对我开放了,我来助你打退西北的山豹和蠢马。”

  “然后阿蒙山渗透阿悍尔,你在青灵湖畔开起第二座蚍蜉楼,把阿悍尔的雄鹰变作渴血的鸟,把阿悍尔的孩子们变作下一个稚山。李迷笛,你的算盘响得我父汗在阿悍尔都听到了!”司绒难得显出疾言厉色的模样。

  “呵,”李迷笛目露嘲讽,“那你呢,千里迢迢来北昭,真以为和北昭的关系破冰了就是交好,你就等着看,看北昭太子知道阿悍尔西北被撕开口子后,是往阿悍尔再插一把刀还是放过你们!”

  “关,你,屁,事。”司绒站起身,一字一句说。

  “司绒,不会吧?”李迷笛跟着起身,他看着苍白瘦削,却通身都是常年浸在黑场子的铁血气势,眼睛眯起来就露出几分可怖,“进北昭一个月了,还在惦记爬北昭太子的床,见过他几次面啊?连东宫都没进过吧?”

  德尔谨慎地上前,司绒抬起下颌看着他:“是啊……见过几面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个儿吧,别在北昭教人扒了皮抽了龙筋,听说太子爷的九张弓弦,就是龙筋做的呢。”

  最后两句说得又轻又慢,挑着眼睨他,一身的反骨都激起来了。

  李迷笛抬了下颌,侧颈的纹身跟着舒张,露出阴戾的一只兽眼,他抬手握在司绒脖子上,德尔捏着拳头暴冲上前:“去你妈的!欺负一个小女娃,阿蒙山的狗渣滓!”

  在他挥拳过来时,半点儿不起眼的老仆忽然抬手挡了他这一击,两人旋即在屋内摔打起来。

  “假老头!力气这么大!”德尔跑得快,眼睛厉害,打得一手好算盘,拳脚却不怎么样,肚子上当即挨了两拳,龇着牙冲劲如牛。

  而李迷笛身上两双同样阴戾的眼睛盯向司绒,在逐渐收紧的力道中,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脸开始涨红,在迷离的光线里,徐徐扯出道笑,哑声说:“杀我啊。”

  电光火石间,她伸出了手,马鞭缠在臂上,短柄处是一把极细的匕首,她瞬间抽出匕首往李迷笛腹间送去。

  终究吃了不会武的亏,李迷笛轻巧避开,一手打落匕首,扣着她脖子,把人往后搡,司绒后背“砰”一下撞在墙上,一口气呛不出来,里外被堵,他就是卡着那么个巧劲儿,掐不死她又让她呼吸困难,逼她在生死之间松口、服软。

  李迷笛一脚踩在匕首上,俯身逼近:“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在这之前,我先送你一个消息,阿勒迟早拿下帝弓湾。我给你一条明路,你我合作,我帮你封锁阿悍尔受袭的消息,夜袭北昭东海岸,拖住北昭大军,阿悍尔缓过劲来后,你、我、阿勒从北、东、南三面围攻北昭,一口一口,吃掉这头睡狮。”

  而后松开手,眯眼轻笑:“这不比北昭太子的床好爬?那可是尊真佛,没有凡心的,这么漂亮的小花儿要是进了东宫,不到两月就要枯萎,考虑一下咯,咱们仨才是知己知彼的伴儿。”

  清凉的空气一下子挤入胸腔,司绒捂着胸口一阵呛咳,声音嘶哑:“谁跟你知己知彼,杀我,阿勒会让你东海域的战船变成废木,不杀我,我今日就要教你学乖。”

  李迷笛确实不敢真杀她,一个阿悍尔,一个阿勒,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他松了手,不代表司绒能忍下掐脖子这事儿,她要这个人为此付出代价,她一把推得李迷笛侧了身:“李迷笛,你实在不该爬出地底,还是趴回去吧。”

  他全然没了片刻前的阴狠,弯着笑,摊开手,一副愉悦模样。

  疯狗。

  司绒往外走,德尔一个鲤鱼打挺跟上,她一脚踹开大门,迎着日光回头:“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我也给你指条明路,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阿勒是谁?他的身份藏在24章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