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醉东风(13)(1 / 1)

乱臣 蔡某人 684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7章 醉东风(13)

“谁敢呢?”太后幽幽看他一眼,笑中也有了丝锋芒。

静了片刻,才听见晏清源笑了声,不知何意,他那眉头,慢慢挑了起来,含混笑问:

“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臣不敢反驳,只是,既然无人可用,太后,臣可以走了么?”太后此刻倒如娇羞少女似的,迅速掠了过去,点点头,“大将军要这样衣衫不整出去么?不怕有失官仪?”

“那不如太后来告诉臣,”晏清源笑得温柔极了,“臣要如何是好?”他笑眼含情,整个人没了上朝时的不拘肃杀,同太后平日所见,明显是判若两人,太后几时得过男人这样目光,为妃嫔时,不过例行惯事承、欢,连皇帝长甚模样,都从来未看清楚过,何况,眼前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年轻的,英俊的,一手欲遮天的大相国之子。

太后忽然觉得又寂寞又忿恨。

两人僵持片刻,晏清源分毫不急,十分有耐心,太后心底泄气,终未能做出那一步,转过身笑道:

“那就请大将军这样出去罢。”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咣啷”一声,惊得太后眉心一跳,晏清源已上前安抚:“臣去看看怎么了。”

不过是供奉观音的案上,跌了个铜瓶,里面插着的朵朵金莲散了一地,晏清源俯身捡拾,一双素手忽也来到眼底,馨香喷鼻,那是太后身上的气息,幽幽沉沉,太后的嗓音也是如此:

“有大将军在,确叫人心安,日后,无论有何凶险,大将军都会这般想也不想挺身而出么?”

两人手指间或有意无意,碰了几碰,晏清源无声一笑,拿同样幽沉的语调回敬了:

“别人,臣怕是不能,但对陛下,对太后,臣万刃加身,也在所不辞。”

太后听得这番虚情假意,心底冷嗤,却抬眸娇娇看他:“哀家可记下了大将军这句话,如若不能,哀家可要看大将军如何自处?”

两人各抱心思起身,这时,太后眸光一闪,扶额蹙眉,裙子里那双凤履露了出来,晏清源微笑问道:“太后这是怎么了?”

“哀家好像扭到了脚。”太后变得娇弱起来。

晏清源听到这句,似有所悟,偏头打量了两眼:“太后还能走路么?”只听嘤咛一声,眼前人刚一动就要朝后仰去,晏清源眼风瞟过去,倏地一把揽在了怀中,温香的身子,同样又软又娇。

那支金步摇,晃得他有些烦闷,晏清源遂贴上她耳畔:“看来太后不能行,恕臣无状了。”说罢抄起抱怀将太后往坐榻送去。

两条玉臂软软挂在颈肩,晏清源心念一转,一手似有似无地抵着她那团柔软外端,怀中的身子如他所料,轻轻颤了起来。

可当坐到榻边,倚着凭几,太后又成了太后,她身姿优美,像鹤一般,不下云端,只要她肯,不可侵犯的庄重之态,便可轻而易举拒人千里之外。

眼下,说什么最合宜,晏清源自然清楚,笑着虚辞:“臣去请御医,请太后稍安勿躁。”太后却道:“劳烦大将军先替哀家褪了鞋袜,这脚,在里头拘得很。”

有了几分挑衅的意思。

坐上的,仿佛仍是不可觊望的一顶凤冠,倘如太后所愿,这个角度,果真是他要高山仰止的,晏清源一笑,并未拒绝,道一句“臣无状”俯身蹲了下来。

这双凤履,原缀满了珍珠,光彩照人,晏清源手底动作不大,握住一只软足,将鞋袜依她所言褪了个干净,一片莹白入目,晏清源微觉可惜,不过,稍嫌宽大了些,顿时兴味索然,他捏住她脚腕,轻飘飘说道:

“太后伤势并不重,容臣告退去请太医来为太后再作细诊。”

不轻不重捻了一捻那雪白一处,轻薄的意味恰到好处,晏清源起身施施然出了殿门。

临到门口,他忽的转身,眼波转一圈,笑了一笑:“怕是此间也拘着太后,这百花园中的鲜花,唯有芍药可比太后。”

身为臣子,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犯上不可饶恕,可年轻的太后,却听得心口乱跳,尤其芍药那一句,是以在晏清源走后,太后一人独独对着镜子,出起神来:

自己真的是那一枝红药吗?

女人的青春,总是格外的短暂,岁月如筛,青春一下就被筛得流离失所,红药谢尽了,明年重开,人去了,来世轮回,独独容颜辞镜,再断无机会的。

太后的叹息,最终溶进了殿中一人的无声沉默之中。

席坐上崔俨候他多时,这才见晏清源过来,笑了一笑,问道:“大将军这一趟衣裳换的久。”

似有若无的香气一道落了下来,和大将军惯用的香,显然是不一样的。

晏清源却执了一壶,看看正向大相国敬酒的晏慎,什么也未说,等皇帝移驾去更衣时,黄门侍郎李季舒便春风满面地过来向他见礼:

“大将军。”

李季舒一笑自带奉承样,尽管他这个人,于晏清源看来,十分地厚道,晏清源笑道:

“侍郎不随驾?”他丢了个眼风,“请侍郎去大相国那里。”

紧随自己的这些人,当然要再听一听大相国的训导。

崔俨看看晏清源,丝竹礼乐之中,满座文武之中,他永远是最夺目的那个,神姿出尘,清贵又恬和,不知此刻,他那含笑的眼中藏着什么样的意味,脑中,又在勾勒着什么。

晏清源察觉出崔俨的异样,看也不看,漫不经心说笑一句:

“侍郎这么瞧着我,不知情的,当也如女子一般爱慕我呢。”

崔俨则不以为意,琢磨了片刻,低声道:“大将军别轻易落把柄,方才,有几双眼睛,是看着的。”

晏清源还是一面盯着刚献上的白紵舞,一面应话:“是么?侍郎既然知道是哪几双,记在心里罢。”

舞是自江左传来的,晏清源忽然就也很盼望春天,漳水河边,东风桃李,他唇角笑意也就如逢春般荡漾开来。

晏清河就在他对面坐着,视线被舞姬飘扬起的轻纱隔断了。

每年元会,都是自天不亮开始行这一套繁文缛节,待酒足饭饱,百官个个神疲力倦的,都盼着各自打道回府安置,很快,上头响起内侍尖声尖气的宣旨声。

皇帝、太后俱已移宫,可环绕大相国的一众人,似还有精神头,晏清源陪伴其左右,那些陈词滥调,听得发腻,却还是耐心挂着满脸的笑,捱到最后,才随大相国回了府邸。

到了家中,公主率一干人过来问安,乌泱泱的,再加之爆竹乱响,仆从们来来往往,嘈杂一片。

晏清源皱眉示意她们只管去过节,等入了书房,晏垂扫一圈架上书目,眼角瞥了晏清源一眼,虽是余光,英锐逼人,晏清源知道这是要训话的前奏,不料晏垂却道:

“石腾几人,好像对你颇有微词。”

“好像是的,”晏清源笑了一声,“那日后怕对儿的微词要更多了。”他目光灼灼地对上父亲,晏垂果真没说什么,父子相视间,一切无须再多言。

“我听说,”晏垂呷口茶,“东柏堂里你养了个女人。”

晏清源毫不意外,神色自如,平和应道:“陆士衡的女儿。”

“我来的那一晚,你是不是后来又去了东柏堂?”晏垂捏过手巾揩手,语气里并无不满。

晏清源更不见慌乱,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去找她。”

父子间半日不作声,还是晏垂沉吟着说:“再是绝色,也不能耽误正事,我想你有分寸,女人的好处是让你放松解乏,不要太过。”

晏清源罕听大相国在这上头上提点,只是笑了笑,顺从地应下话,继而转口提及晏清河留邺一事:

“开春事繁,二郎就留此任左仆射罢,把百里子如动一动,他也该挪挪筋骨了。”

尚书台里,左右仆射分领诸曹,左仆射已经实为副相,有纠弹百官之权,晏清源在为什么做打算,父子间早有默契,无需点破,于是,父子很快就邺都政事铺开来说,末了,初初定下归程,晏清源不作挽留,只将给母亲准备的新年贺礼拿了出来。

出来时,才知道晏清河已经奉命去为新府邸选址去了。

回到寝阁,公主侍奉晏清源更衣,一面动作,一面柔声道:“大相国问了妾一件事,说是知不知道郎君东柏堂养了个女孩子。”

晏清源张着双臂,神情慵慵懒懒,他皱眉一笑:“你怎么说的?”

公主将衣裳一件件叠放整齐,答道:“妾说知道,那女孩子一无名分,又是南人,大将军不过一时兴起,等日子久了,自然就会丢开手。”她嫣然一笑,“大将军若真喜爱她,总该给个名分的,如今养在东柏堂里,至多算外室,妾请大相国不要担忧此等小事。”

晏清源哼哼笑了,转手将公主抱在胸前,轻啜着脸颊:“这么懂事,臣真是受宠若惊,臣该怎么补偿好呢?”说着滚到榻上,掐着她一颗珊瑚珠子,暧昧低笑:

“换个样儿,公主别老别别扭扭不肯,臣伺候的不好么?”

公主疼得咬唇,打在他胸膛上:“天还没黑,郎君倒没个正形,倘是敢欺负我,我这就告诉大相国去。”

晏清源啃噬起她肩头,声线已开始走样:“公主要告诉大相国,我怎么在这上头欺负的你么?”

一时间,红销帐里,只剩交颈鸳鸯的喁喁低语,纠缠不休。

冬天的漳河两岸,萧索的尽是风霜之态,看的人心也跟着枯干。

梅开有信,人烟无杳,酸风把归菀一双盈盈秋水似的眼,生生要给冻住似的。媛华实在怕她身子禁不住,将氅衣裹了又裹,风帽压了又压,几要气笑:

“邺城就是邪风大,跟人一模一样。”

归菀搓了搓手,却将全副精神都打起来了:“姊姊,你看,河水上冻了,你说,下面的小鱼儿,也会被冻住在里头么?成一个冰雕?”

说的自己倒先笑了,目之所及,虽是干冷的一副景,大地枯茫茫一片,半点看头都没有,可它又莫名带点子悲凉气,豪迈气,说不上来怎么去描摹,于归菀而言,有几分新奇,暂时忘却人世龃龉,同山河相交,花无长乐之心,也许,河里的一条小鱼儿却可以有忘忧之效的。

思绪正漫无边际飘着,眼前晃过一影,归菀眼尖,瞧的清楚,嘴里直呼白气,像是乐的:

“姊姊,是野兔子!”

媛华顺势看过去,早逃的无影无踪,只余孤蓬乱倒,她突然也来了兴致,急急朝前跑了几步,眼珠子一转,转过身就拉起了归菀:

“咱们去看看它是不是在这里头做窝呢!”

脚底那双云凤鎏金天錾花银靴子,踩的长草窸窣作响,再往里扒拉,忽惊起两只大鸟,扑啦啦一起,煽动起的气流,直拂到面上来,归菀未躲及,嘴巴上竟糊住了根鸟羽,她赶紧拈下来,再仰首:

大鸟远去了,可头顶上,却正飞着更大的一只。

不断地打着旋儿,双翅动也不动,却又那么舒展,邺城的苍穹,可真高啊!

她从来没见过,屏气凝神,瞧了半晌,不觉间,媛华也被吸引过来,直到两人昂的颈子发酸,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

“是鹰么?”

说完两人皆捂嘴笑了,说起以前画上见过的,比划一阵,笑着笑着,归菀像是想到什么,弯弯的笑眼渐渐没了弧度,眼波轻轻一动:

“姊姊,我们怎么回去?”

说的媛华一怔,东瞧瞧,西看看,四下里好像一个样子,两人不觉已经走远了。

来时,媛华一凶,便再没人敢跟着,又有老夫人帮衬,只带了秋芙花芽,说去街上玩,却也让在出郊的铺子那等着了,这一会儿,日头明显迫近西山,而两人,也明显是要迷路了。

第38章 醉东风(14)好在媛华经了这些个事一场,再也不怕的,看着日头最起码能辨出东西来,转脸再看归菀,面上迷迷惘惘的,不知在想什么,摇了摇她胳臂:

“菀妹妹?”

归菀腼腆一笑,眉眼又弯如月牙:“我想起一件事来,东柏堂有本《水经注》……”话还没完,本想着说日后多研磨研磨也无不可,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晏清源,方活络起的小脸,一下子,凋萎无光,看得媛华心头又是一紧,却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猜想大约还是东柏堂的缘故,不敢再提,忙笑着打岔:

“这会子看也该晚了,咱们得朝南走应该。”

顺着往南的路,极目看去,目光尽头,还是曲折一片,眼见霞光要烧起来,隐隐绰绰,漫天铺开,皆往西山那一处拢去,媛华这才有点急了,不说别的,一夜冻也要把人冻僵了。

死也不能是这个死法。

“菀妹妹,跑得动么?”媛华牵起她的手,归菀虽答应了,可两人衣裳穿的厚,又披着裘衣,没几步,就喘个不住,直到终于见到亮堂的一条官路出现在视线了,方弯腰捂着胸口停了一停。

也许真该带人出来的。

只是两人人再无多余的气力了,媛华机敏,一眼瞄到了树下拴着的马匹,将发髻里簪子一拔,散落下的青丝粗粗挽住了,便朝看马的人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我姊妹二人荡失了路,能不能租借你的马匹到晏府?”

归菀见她这般大方开口,圆圆活活的,心底暗道:我也得学姊姊一样,不能总这样怕生……

一念起,尚未到头,看马人的目光,越过媛华,倏地落在自己面上,竟也是眨也不眨地不肯再移挪了,被陌生男子这样没遮没挡的打量,归菀一下红了脸,抚着领口,背过身去,却又迎面撞上一双眼睛。

归菀没躲,她怔住了。

不为别的,她认出了眼前人。

是当日闯进东柏堂唤晏清源“阿兄”的年轻人,归菀记性向来好,一下便跟当日一霎的记忆重合了。

他整张脸,是隽刻一样的白,像一层假面,却偏还嵌着一双淡漠无神的眼睛。

夕阳落在归菀小扇子似的长睫上,溶金点点,翩跹颤动,如梦似幻着,他也在看她。

却很快移去目光,不知落脚到哪里去了。

归菀这一回倒没有多怕,只是回过神时,想那晚,不知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满面春情的模样,却又疑心,他不见得记得自己,免不了娇羞别过脸,心底狂跳不止,扯了扯媛华衣角:

“姊姊,我们走罢……”

媛华因看马人那声“二公子”也转过身来了,眼前猛然一亮:

好熟悉的一个人!

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模样倒无稀奇处,只是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媛华只觉不像看个大活人,倒像是观个巨大坟场,明明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十七八岁的模样。

虽也谈不上害怕,却总归教人浑身不自在的,媛华暗道不与此人打交道为好,不吉利一样,攥着归菀的手就要走。

“姑娘,你们是不是要用马?”晏清河忽然在身后启口,媛华听他这么问,心念又一转:指不定是热心人,既在邺都,相信也无人敢将晏府的人怎样,借他马匹一用,又能如何?

何况,冬日天黑的快,片刻前还觉得是黄昏日落,转眼,就是夜幕沉沉。

天上冒出了一弯冷月,不知几时挂上去的。

还是赶紧回府为妙。

媛华早暗中打量了他,看服饰,虽不华丽,可上面云纹却搭眼瞧清楚了,便欠了个身:“这位公子,我姊妹是晏九云将军府中人,还请公子将马借与我们,留个尊府住所,定会安然无恙送回去。”

说着展开掌心簪子,却是递给看马奴仆的,微微笑道:“不白用。”

奴仆则望向晏清河,晏清河一切看在眼中,朝其打了个手势:

“你去找辆马车来,要快。”

奴仆便没有接那发簪,按着主人吩咐去了。

夜风凛冽,春天的气息似乎还远的很,归菀不由又攥紧了衣领。见晏清河回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媛华说:

“夜寒风冷,姑娘们还是坐车走。”

媛华笑道:“不必,公子,我会骑马,怕家中人等急了,还请公子告知府邸大名,好借好还。”

刚说完,心下直叫一声糟了,邺城蛛网般交错的道路,她哪里认得,借到马是一回事,赶回府里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这个时候,实在无颜再启口,要他给带路吗?媛华发起了愁,眼见两旁铺子都透出昏黄灯光,心下更急,一时竟有些愣头愣脑不知所措了。

“公子,知道晏九云将军的府邸,要如何走吗?”媛华笑的尴尬,还是硬着头皮问了,“我们没怎么出来过,难免摸不清路。”

晏清河点点头,指了指另匹马:“我送姑娘一程。”

归菀在一边听了这半晌,只觉这人有些面善,既然叫他“阿兄”,是他的内弟么?他的弟弟,就是这样的人么?倒不像个坏心肠的……

一阵冷风吹到鼻间来,毛毛的,归菀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涨得她立刻红了脸,拿帕子掩住唇,柔声细语地也不知跟谁在致歉:

“我失礼了……”

她就裹在那嫌大的裘衣里,一手还按着颈下的芙蓉扣,只留一张娇娇艳艳的小脸,无辜地摆在月光底下。

晏清河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同媛华低声又说了两句什么,归菀见姊姊似乎偏头冲自己笑了一下,随即抓紧缰绳,抬腿一踩马镫,就跃上了马背,轻车熟路的。

“菀妹妹,看见了么?就是这样上马!”说着也不要借外力,眨眼间,又英姿飒爽一个翻身,下来了,拍手对归菀道:

“日后有机会,姊姊再细教你,来,我扶你先上去。”

归菀眼含羞意,不惯在人前放开手脚,明显在犹豫,晏清河默默走到马前,单膝跪下去,两手交叉摊开,掌心朝上,依旧不看归菀一眼,声音压得低到沙哑:

“踩住借力就上去了。”

这哪里使得?归菀脸上一热,为难地看着媛华,媛华似乎也觉意外,不过想平日里那些女眷上马,也都有下人做此,这么一想,再看晏清河那团身影,倒莫名像个奴仆了。

“咱们回家要紧,别怕。”媛华拉过归菀,悄声说道,归菀无法,踩上那双手的一刻,只觉脚底异常的稳,他连晃一下也无,又有媛华相扶,果真被托上了马背。

归菀过意不去,见他径自起了身,咬着唇想我把这人的手可给踩脏了,犹豫着取帕子让他拭干净,却转瞬清醒了,意识到这样做未免显得轻浮了,本掏到一半的动作,被随即上来圈住自己的媛华陡然刹住了。

这一路驭马,速度虽不快,却让归菀避无可避地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幕幕,仿佛情景重现似的,他是如何卷起自己,困在怀间,仿佛她这一生就只能困在他的怀间,再不得超脱似的。

如是想着,夜也就越发黑了,周围的空气也就越发冷了。

晏九云府邸前,早聚了一层的人,见她两个一露面,黑压压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又有秋芙花芽两个几是带着哭腔絮叨。

最离谱的当是晏九云,冲在最前头,一见到媛华,激动得一副昏头模样,除却她,谁也看不见的,两只眼睛在媛华身上要长住似的,面上转急为喜,弄出个欲笑还哭的表情,一张俊脸也都看着不俊了。

媛华嫌他腻歪,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只能小声警告:“你别老拉拉扯扯的!”说着也不管他,在这一片混乱中,再想去寻晏清河身影,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了。

离晏府还有几丈远时,晏清河便停下了的,告诉她们前面就是晏九云的府邸,一不留神,竟不知他何时去的。

“马没法子还了。”媛华苦笑,见归菀手底摸来拂去的,赶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马颠的你身子不舒服?”

归菀摇首,笑了笑:“不是,姊姊不要担心,我新绣的帕子,许是给颠簸掉了。”

好在不是什么要事,虽知晏清源今晚不该来东柏堂,可那罗延必还等着,已遣人来寻了几回,见不到人,听闻另去找了,归菀不敢再逗留,仍带着来时一众人,匆忙赶回了东柏堂。

果然,那两盏大红灯笼底下,立着黑黢黢的几个身影,为首的一个,正是那罗延,归菀自车里俯身出来,抬眸看了看那笔酣墨饱的“东柏堂”三个大字,黑云压城似的,也是晏清源的笔迹,他就是这么无处不在。

归菀立时便觉得透不上气,还是神色一整,迎上来过来盘查的那罗延。

“陆姑娘,这一整日是去了哪儿?让我们好找。”那罗延虚伪陪着笑,心里已是烦的不行,她不知撒欢跑什么旮旯角落里和那个顾媛华找乐子去了,倒教他,眼看天都黑下来,还不见人影,一颗心快要急死。

若被世子爷知道,指不定要发什么火气,没头没脸烧他一身。

可归菀不是顾媛华,她说话柔和,有点脆生生,又娇娇糯糯的:“让你费心了,我和姊姊不过随意走了走,是故回来的迟了。”

好一个随意走走,走的兴师动众,那罗延又气又笑,想她到底是世子爷的宝贝,一时半刻还撒不开手,得客气伺候着,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只得转身训了秋芙花芽两句,又招来一干丫鬟婆子,才要松气,听归菀叫住他:

“那罗延,我想问问,他今晚不来了罢?”

他?那罗延一愣,旋即明白了,归菀觉得有些失言,轻声说:“我问的是大将军。”

那罗延本听她语气里不大尊重,鼻子里直出气,有心教归菀害怕:“这个,属下可不敢说,东柏堂里,就是过节沐休,大将军也有公务要忙的,来不来,谁也说不准。”

归菀果真听得心口重重一跳,再不说什么,回到暖阁中,渐渐觉得鼻息有些发沉,头也昏昏热热,由着人伺候了,几口热饭下肚,精神方又回来几分。

一抬头,他那件狐白裘挂在屏风上,又扎眼的很,归菀瞧的厌烦,恨不能扯下扔了,却只是避开目光,喊来秋芙:

“秋姊姊,劳烦你去给我要碗姜汤。”

说着冲她眨了眨眼,秋芙会意,知道这是要问蓝将军可有新情况的意思,转身打帘走了。

劳累一日,又灌了不少冷风,归菀此刻有些惫懒,也实在怕自己夜间别害了病,才要拿姜汤发发汗,压一压。她倚在榻边,眼睛漫漫扫着四下,那双淡漠无波的眸子,忽的横在了心头:

她疏忽了一件事。

倘若他也认出了自己,只是佯装不知,到晏清源那里告状怎么办?

她闭上眼,一阵阵凉意自脊背升起,再一定神,却觉自己好笑,他告便是,自己不过出去走一走,晏清源总不至于拿她怎样,即便这人不说,那罗延也是要告的,这样想,一时也无谓了。

于是,在喝过秋芙送来的姜汤,听她耳语几句后,本担忧他不知几时来,但觉头更昏沉,慵慵倦倦,彻底阖上了双目。

这一觉,她睡得香甜,只是到后半夜,不知怎的,分不清是梦是真,一只手在底下开始作怪,两人纠纠缠缠,不再陌生的饱涨感一下填满了她,归菀骤然一惊,忽的转醒,一缕青丝缠在了雪白的玉颈上,汗涔涔的,莫名的,整个身子似还残留着些许不尽意的空虚,她不由捂住了发烫的面颊,将脸埋起来:

是梦,可是她怎么做起了这样的梦?梦中人分明就是他,方才,她也真的以为是他来了。

归菀慢慢将脸掀起,竟不敢再睡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抱紧了膝头。

狐白裘依旧无声挂在那,仿佛成了他的眼,似笑非笑,戏谑地看着她,归菀心口又砰砰跳起来,难免羞恼,背过身,又重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