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苏合香猜到过赵础结扎了。
但她自己想的,和听他亲口说出来不是一个量级。
赵础结扎了,他爸妈知道吗?
八成是不知道的。
等做父母的知道了,怕是要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老一辈好介意。
顽固封建思想会让他们觉得,结扎是女人该做的,男人做什么,男人哪有结扎的,那不是胡来吗,男的结扎了就不是男的了,就是太监了。
真够鬼扯的。
苏合香把头发从吹风机口底下拨回去:“不吹了,睡觉了。”
赵础观察她脸色:“你是不是怪我没问你就做决定?”
苏合香顿了顿,用余光看了紧张无措的老男人一眼,心里说不上多感动,赵础自己要结扎的不是吗。
而且这对他好处多多。
比如感情和谐,不会有被截第三条腿的风险,比如省下套钱。
是吧,她没想错吧,男的结扎蛮好的。
苏合香翻身睡到里面去了。
赵础在床边枯坐,捏住吹风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抿直唇角,眉间纹路深下去,满身沉闷暗冷的气息围绕,宛如一个阴湿鬼。
“感染了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猛地砸进赵础耳膜,他手一抖:“没有感染。”
愣怔几秒。
下一瞬就把面朝墙壁的女人翻过来:“我以为你不在乎我结没结扎。”
这次换苏合香怔住:“我说我不在乎了吗?”
赵础慢慢摇头。
苏合香给他上课:“只要是我没说的,那就不是,懂没懂?”
“懂。”赵础抵着她的额头,眼里红红的,哑哑地讲:“你对我真好。”
苏合香:“……”
我不就问了句感染了吗,就叫对你真好啦?你要求还蛮低。
也好,容易满足。
“睡吧。”苏合香拍拍旁边,“别唠叨了,快睡,不要烦我,睡觉。”
赵础马上就放好吹风机躺过去,健壮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搂着她的腰,让她跟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赵础在她耳边悄悄说:“结扎是我自愿的,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一点点都不要有……不用你因为这个对我负责,虽然不太可能有这回事,是我梦里的……香香,这也不是我多爱你的证明,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不是不信你心里有我。”
“我信的。”
“我要学各个国家的我爱你,你不叫我学,是不想学那么多语言的我也爱你,香香,你不知道这句话我听着有多开心。”
“你允许我这个治疗中的病人回到你身边,愿意接受并没有变得多轻松的感情,是我身上有打动到你的点,我都清楚。”
“我只是怕我哪天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让你失望了不满意了,不想要我了。”
“你说过你以前腻了,以后说不定也会腻,我怕死了那一天。”
赵础轻声哽咽,他抬手抹了下眼睛。
背对他睡的人突然转了过来。
他屏息。
一只细白的手从他胸膛摸到他脖颈,再是下巴,他一动不动,生怕她不摸了。
那只手摸过他口鼻,到他眼上。
揪了下。
“不睡觉哭什么呢。”女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好嫌的样子,“再哭就到外面跪键盘去。”
他咬/她指尖,吻/她手心:“键盘不便宜,让我跪岂不是浪费。”
她又睡着了。
脸埋在他胸口,好乖。
赵础拥着自己的全世界,长长地吐息。
别矫情了,赵础,差不多得了,你爱人也发现你偷偷掉泪花了,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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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础四天没去工地,好解决的事儿班组长们都解决了,不好解决的耽误上工,他第五天出现在工地上的时候,工人们的牢骚要从嘴里跑出来。
工地上是干一天拿一天的钱,不干没钱。
这天儿没下雨,他们也没哪儿不舒服,却因为工头不在导致问题搞不好而干不了活那多糟心,就跟钱被人抢了似的。
等等,工头说给他们误工费,那没事儿了。
祝工头爱情事业双丰收。
领了祝福的赵础和班组长们开了个会,他叫王奋去跑航空学院场馆的审计进展,自己到外面检查灌注桩。
班组长们就要各忙各的,他们分散前聊了三五句。
“工头一边脖子上的抓痕你们看到了没?”
“不都没瞎。”
“那抓痕是指甲油味儿的。”
“他对象总刷各种指甲油,漂漂亮亮的。”
“也不是谁刷那个指甲油都漂亮,我媳妇刷了我给买的指甲油没一会就这掉一块,那掉一块,丑到山沟沟里。”
“会不会是你买的便宜货?”
“指甲油不都两三块钱一瓶。”
“那你是想少了,十几块几十块上百块的都有。”
“哪个会买那么贵的指甲油,又不能当饭吃。”
“所以你就别怪你媳妇指甲油掉了呗。”
“能不能正常点说话,嘴巴跟屁/股一样,好像你会给你媳妇买上百一瓶的指甲油一样。”
“我买不起,我也不说啊。”
两个班组长说着说着就推搡起来,他们真打起来了,看热闹的才开始拉架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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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湖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美。
赵嘉言找的家教就在这边,学生题算不出来要摆烂,非要拽着他出来吃东西,吃个屁吃,他哪有闲钱吃垃圾食品。
靠,肯德基?这等人间美味,他抗拒不了。
赵嘉言知道他哥接的新工程在附近,他在吃完之后,特地拿着可乐上那边喝。
学生发现新大陆:“我去,工地上还有那么帅的啊!”
她一颗芳心刚动就死透了:“得嘞,手上戴头绳了,有主的。”
赵嘉言神情懊悔地喝了一大口可乐,妈的,他做香香姐男友那段时间怎么就没要根头绳,不然还能有个纪念品。
他脑袋瓜子竟然比不上他哥灵光。
赵嘉言视力是真牛,他人在工地外的路边,却能把他哥脖子上的那三道痕迹看了个彻底。
可乐顿时就成了馊水,胃里难受往上泛酸味。
赵嘉言冒着可能丢家教饭碗的活儿撇下学生,顶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打车回学校,直冲商场精品店。
一路上都在揣测的答案近在眼前。
他瞳孔放大,趴在柜台前的女人比平时要更水润,眼波流转间全是媚意。
这表明什么?
这他妈的还用想吗?
店关了几天才开,原来是过二人世界,他妈的做泥巴呢做那么久。
赵嘉言失落落魄地回宿舍,他爬楼的时
候脚步不稳。
发生关系了,他们发生关系了……
他跟他哥说过,除非要娶,不然就不要做到最后一步。
既然都做了,那他哥就真的会娶香香姐。
他不觉得他哥能追到她,结果追到了。
他不觉得他哥能娶到她,那结果是不是也……
赵嘉言脚下踩空,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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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快两点,赵础去了医院。
赵嘉言额头掉了一块皮贴着纱布,脸上领口都有血迹,这是他被甩后第二次进医院,上次是喝符水洗胃,这次是摔楼梯。
两次都是他给他哥打电话兜底,他哥指不定有多瞧不起他呢。
感情有点问题就找情敌支招,滑天下之大稽,是死后烂成骨头架也要坐起来,狠狠抽自己几大嘴巴子的程度。
而且他这回还要他哥给检查费。
他打工的钱其实够他花了,可他要省着赞着买多普达,那手机现在售价一万多块,贵在可以插上动感地带新出的**卡,把手机当连网的电脑用,拉风到爆炸,倍有面儿。
赵嘉言拍了ct跟x光,做了超声,等报告的时间,他一瘸一拐地在他哥面前打转:“睡了吧,好睡吗,你们才谈多久就睡,这么快,你们会结婚吗?我不可能叫她嫂子,我死也不叫,我他妈真要疯了,你想过那场面没有,她,你,我,我们三坐在一个桌上,爸妈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他妈能吃得下?”
赵础低头处理工作上的短信:“那就不坐一桌,我带她回家,你别回。”
“凭什么?”赵嘉言脸都绿了,“别人有对象没朋友,你是有对象没弟弟。”
他意识到什么,绿得发光的脸扭了扭:“操,说的就跟她一定就愿意嫁给你,嫁到我们家了一样!”
赵础扯唇:“可不是。”
赵嘉言敏锐地嗅到一丝苦味,看来他哥过的也不那么完全如意。
——饭就是烧的再香,锅底也都有灰。
想到这,赵嘉言稍微好受了点,被一大堆傻逼同学当笑话的滋味也有所减轻。
赵同学为自己找到点安慰感到高兴,他哼着歌坐到旁边椅子上面,习惯性地跷二郎腿,牵动到摔伤疼得龇牙咧嘴。
“我那个油……”
赵础起身去窗边打电话。
赵嘉言很难不怀疑是他哥不想听,他冷笑,他哥老会醋了,私底下估计恨不得会施法,把他在香香姐身上的痕迹都擦掉。
虽然他和香香姐没睡觉,但别的可都有过,还是好多次。
他哥绝对会较劲。
“哥,挖别人墙脚的,终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挖墙脚。”赵嘉言过去说,“你睡觉都要留只眼放稍。”
赵础转身就走,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赵嘉言内疚上了,眉头拧得能把苍蝇夹成标本,他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说话常常不过脑,心肠不坏,是个好孩子,好弟弟。
眼看大哥就要拐出走廊,赵嘉言忍不住地叫起来:“你把我心上人睡了,我说你几句都不行?”
赵础不耐:“我没空在这听你叽歪,报告你自己等,我要回去跟你未来嫂子谈情说爱。”
赵嘉言:“……”
他妈的,要气死了。
“老子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把她带回家!到那天别指望我配合你演戏,装作没跟她好过!”
赵础没坐电梯,他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辖区,楼道里是他沉稳的脚步声。
如果香香和他的相识相知相爱,分手重逢又复合是一部言情小说,那么求她和自己回家,见家长以及其他人和事就是后续。
他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爱她,每一天都用尽全力去爱她。
赵础下楼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成了跑的,他就这么跑下楼,开车去学校,停好车跑进商场,一路都是跑着的。
店里有不少人,赵础跑进去的动静不小,他无视旁人走到苏合香面前。
苏合香把手上的日系手帐本给旁边女生:“这个系列我卖的最多,你看你喜不喜欢,日系的看不上还有韩系的。”
手帐文化就像是拔地而起的大厦。
突然就火了。
苏合香站在了这股风的风口上,网店卖的也好,她去店门外,赵础低眉垂眼跟在她后面。
这一幕给大学生们稚嫩干净的爱情观带来了或大或小的冲击。
说真的,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
尤其是看那么美的老板谈。
先和弟弟好,再跟哥哥好有什么不可以的吗,犯法吗?背地里讲她花的,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再说了,花怎么了,大美女恋爱自由。
苏合香瞥了瞥偷看她的女生们,大大方方地翘起红唇对她们笑笑,收回视线放在跟她出来的老男人身上,发现他气息不是很平稳,额头有薄汗,就问他是不是跑过来的。
赵础和她对视,嘉言摔下楼了,头破了,腿伤了,在医院等报告。
这都跟你没关系。
他弯着腰背凑近些,目光滚烫:“想快点见到你。”
苏合香起鸡皮疙瘩:“最近韩流爆发,韩剧超火,你演欧巴呢。”
赵础疑惑:“宝宝,欧巴是什么?”
想起来了。
是哥哥的意思。
论坛里有这个词。
大概是他老古董,他觉得“欧巴”不好听,还是“哥哥”好听。
赵础勾眼前人的小手指:“你今晚叫我哥哥好不好。”
苏合香:“……”这话题转成麻花了。
她笑容明艳娇媚:“看你晚上怎么求我喽。”
赵础咽唾沫,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早,他就期待晚上怎么做狗了。
至于弟弟报告怎样,身体有没有摔出大毛病,以弟弟当时的活蹦乱跳状态来看,想必是没有的。
就算有,他不问,家里也会告诉他。
从弟弟碰他心肝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可能再当个多好的大哥。
现在这样,会给钱也有出力,已经是他吃药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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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赵础睡觉都不出来,哭着说要一直放里面,被苏合香扇了两下才出来点。
都是让那声“哥哥”给害的。
赵础变得特别黏人,拿货也要跟着去。
原先苏合香合作的老板家里出变故不做了,铺子连同剩下的货都转了人。
苏合香本来一直坚持卖完才拿原则,可她眼下不得不根据市场形势进行改变,网店跟实体不一样,实体是租金占大头,网店是是网费电费,打包和推广的成本。
她营销砸得猛,标题抓的蛮精,成效一天比一天好,拿多了也不会有多少积压的概率。
所以她想在拿货这块做调整。
哪知道同样的货品涨价了不说,新老板还猪鼻子插大葱,装上了。
拿一件,十件,一百件都是一个价,最低价了。
老客户也一样。
苏合香笑不出来,这家是货最全的,要是谈到了她想要的新价位,她省心,老板赚钱,他们稳定合作,双赢。
偏偏这个第一次打交道的老板太难搞。
苏合香的音量免不了地拔高,这让店铺外的赵础面色骤然一沉。
他停下玩打火机的动作,抬脚进去。
苏合香扫了他一眼,他马上就沉默地退回到外面。
女人谈生意,哪有男人讲话的份,老实呆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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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香离开店铺就一声不吭。
赵础几次想和她讲话都没敢,他悄悄把她发髻里的簪子流苏理了下。
苏合香猛地回头。
赵础立刻放下手,后退半步。
苏合香继续走,赵础继续跟着,他什么都没做,她还是往后看他,很烦地“啧”了一声。
赵础面部轻抽,呼吸也是错,明天就学闭气术。
红纺批发市场只要是白天,哪天人都多,就没有冷清的时候。
苏合香在人群里穿梭,从各个店铺门前过去,一路上都很烦,她随便沿着一条路走出去,站在香樟树下闻汽车尾气,突然就气愤地讲:“那个人怎么那样啊!”
赵础绷着下颚:“就是。”
苏合香蹬他:“敷衍我呢,你知道什么吗你就说。”
赵础眉头紧锁:“我不用了解经过,你不满意的,那就一定是差劲。”
“……”
苏合香噗嗤笑出声,她懒洋洋地抬起手,老男人把腰背弓下来,脸凑过去。
刚才他反应够快,一秒都没耽误,该得到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