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包工头的艰难爱情 金三月 7876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21章

  赵础说完就把地上的鸡骨头拿起来,眼底掠过一丝阴郁,她宁愿扔掉也不给他吃。

  不知道她吃剩的东西,他弟弟有没有吃过。

  想必是有的。

  她会把没吃完的,丢给自己的狗吃。

  那是他一次次找她讨要向她索求,让她养成的习惯。

  到后来他不提,她主动给他吃。

  赵础死死盯着手里的鸡骨头,他可以拿去水龙头底下冲冲。

  可那就没她的口水了。

  苏合香从他讲的那一番鬼话里回神,见他看鸡骨头看得两眼发直犹如魔障,她抽一口凉气:“你不会还要吃吧?赵础,你恶不恶心?”

  赵础似笑非笑:“我以前吃,你夸我是你的专用垃圾篓,挠挠我的下巴摸摸我的头说我好棒,现在我就恶心了。”

  “以前吃的是掉地上的?”苏合香脸都绿了,早知道她就把鸡腿上的肉啃光,不留一丁点肉渣,那也不至于有这情况。

  老男人现在真够疯的。

  “你要是敢吃,从今往后,我看到你的嘴,就会想到你捡过地上的鸡骨头吃,那有多反胃不用我说了吧。”

  赵础沉默半晌:“我还不是不想浪费。”

  这话一出来,苏合香就知道他不会吃了,太好了,可以不用洗眼睛了。

  “嗡嗡嗡……”赵础身上的手

  机发出一串震动声。

  是赵嘉言的来电,问他哥在干什么,事儿办没办完。

  “哥,你那边怎么没声儿。”赵嘉言好奇道,“你在哪呢。”

  赵础去厨房,把鸡骨头放进垃圾篓:“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赵嘉言快乐不起来了,“我在活动中心前面的广场吹风,成双成对的真他妈多。”

  赵础说:“那你也谈一个不就好了,就在对你有意思的女同学里选。”

  “谈个屁,我别的看不上。”赵嘉言头昏脑胀,手脚一阵热一阵冷的,失恋后遗症太要命,“哥你有门路不,我真的很想找到香香姐。”

  “你哥我只是个成天跟水泥钢筋混凝土打交道的底层工人,能有什么查人户口地址的门路。”赵础拿抹布擦擦台面,“要我说,既然分了,那就尊重人家女孩子的决定,让自己走出来,把时间放在其他事上,变优秀。”

  “哥,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嘉言说他失眠,说他感冒了,说他想他的香香姐,睁眼想闭眼想,走路想坐着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

  赵础淡淡道:“失恋被甩不都这样,慢慢就接受了。”

  “实在熬不住就玩游戏,你不是最爱玩游戏吗,叫上你那几个同学一起,玩着玩着就放寒假了,等到开学,你的心态就会不一样,你这年纪,喜欢一个人能苦到哪去。”

  赵础把电话挂掉,隔着半扇玻璃门看客厅的曼妙身段:“我弟弟想你想的要活不了了。”

  苏合香没多大反应:“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赵础的目光像唇舌在她身上游走:“我被你甩了以后,也是这样。”

  苏合香哧一声:“那不是你的事?”

  “是我的事。”赵础走到她身边,收她喝汤用的碗筷和汤勺,“我自找的。”

  苏合香看桌上的苏菲和话梅:“赵础。”

  男人立刻停下一切动作,专注投入地听她讲话。

  苏合香说:“你叫你弟尊重我的决定,你怎么做不到。”

  “我没做到吗?”赵础的双眼瞬间就红了,“分手第二天,我就让自己滚蛋了不是吗。”

  “……倒也是。”

  苏合香立马抓住他在火车上示爱表忠心的漏洞,“所以那时候我说分手,你头点的都不带犹豫的,在泗城碰见后也没见你多不舍多难过,这也能叫一直喜欢啊?两年里可没见你想办法出现在我面前。”

  赵础闭了闭眼,你以为我没想吗?我没那本事,只能被老天爷玩弄。

  白白浪费了两年。

  他无数次后悔,想回到分手那一刻,怎么也要求她改变心意。

  求不成就……

  有太多阴暗的想法出现,被他掐死,又出现,又被他掐死。

  “那两年我没在玩。”赵础肺腑都作痛,“你嫌我穷,我总要赚钱。”

  苏合香马上反驳:“我什么时候嫌你穷了?”

  等等……

  我去,想起来了,为了让他放手才那样说。

  她后知后觉,没半分心虚:“怎么,我说了怎么了,不可以吗?”

  “可以。”赵础的手指关节扣住碗口,根根青筋在他手背浮起,“所以我想办法赚很多钱,多到你想吃什么我都能买给你。”

  客厅里响着他挖心掏肺的情话:“再次见到你的每一天每一晚,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要怎么才可以重新做你男人,没表现出来只是在忍。”

  苏合香从小到大有太多人喜欢,见到过太多捧到她眼前的爱,赵础只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给的倒也确实是多,满出来了。

  也不看她需不需要,蛮自作多情。

  赵础说的要是不假,那他就比她以为的还要不管他弟弟死活。

  很有可能不止是想,还采取了什么行动,比如加快她和赵嘉言的恋情奔向死亡。

  赵础的坦白,说明他已经无所顾忌。

  还有,他哭着让她承认赵嘉言是个替身,强吻她嘴,讨耳光也都是清醒着的,故意的。

  苏合香没把这些拎出来把他羞辱一通,叫他以死谢罪,这没意义:“现在不忍啦?”

  “忍不住了。”赵础低声呢喃,“我本来打算年后再找机会,可我真的忍不住。”

  他悲惨极了:“宝宝,我尽力了。”

  苏合香冷笑:“我答应复合了吗,你少乱叫。”

  赵础满脸无奈:“没办法,我的嘴不听我的,它偏要那么叫你。”

  苏合香起身就走。

  到房门口时,她压在心里的不快冲破脑袋,跑去厨房发脾气:“不是,赵础,你要死啊,我才跟你弟弟分手,你就想复合,我无缝连接的啊?”

  “不算,我不是新人,我是旧人。”赵础有理有据,“我们不从零开始,有感情基础。”

  苏合香:“……”

  这家伙讲的话就是母猪穿胸罩,一套一套的。

  **

  筅城这年冬天还没下过雪,就是风大,很暴力地撞着窗户,有那么些一厢情愿的味道。

  苏合香把房间打开通风的窗户缝关上,她在里面待了会出来,赵础已经把碗筷洗好,锅也用钢丝球里外刷了个干净到发亮。

  他正在拿着拖把拖地,皮衣外套脱了搭在客厅椅背上,里面的单衣袖子捞起来一截,露在外的小麦色手臂结实有力。

  男人腿长腰窄,上衣的衣摆扎进裤腰里,黑色皮带下方挂着一串钥匙,随着他拖地的动作,晃荡出懒懒散散的清脆响。

  苏合香的眼前又一次浮现他用指甲刀制服别人的画面,她眉梢微扬,不声不响地问:“我这儿的大门钥匙呢?”

  “在门口鞋柜上面。”赵础干着活,“我那会儿出门是拿了你的钥匙,回来就放那了。”

  苏合香不紧不慢:“我说的不是那把,是你口袋里的。”

  她看他突然僵硬的后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去的时候配过。”

  赵础不支声,只是一味地埋头拖地。

  苏合香从他背后绕到前面,棉拖踩住拖把:“给我。”

  赵础垂着眼,看不清眼里情绪,他低声:“我有用。”

  “是吗,你有用呀。”苏合香好整以暇,“什么用你说,我听听看。”

  赵础倏地握住她腿,他手掌大,可以说是直接拢着她的腿部曲线,指尖陷进她细软腿肉里。

  在她抗拒前,把她的腿抬起来,让她的脚离开拖把。

  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

  苏合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鄙视道:“说不出来就溜,没种。”

  偷偷配她家钥匙这种事,他也能干得出来。

  干都干了,却没本事编个说法,让自己嘴里的“有用”站得住脚。

  那么没用。

  演小丑都不用按红鼻子。

  苏合香骂着骂着,发现椅子拐角有灰,她:“……”地还没拖完呢!

  苏合香没接着拖,她躺到沙发上,盖了个毛毯,打开电视调台。

  一集《第八号当铺》还没结束,门口就传来门锁转动声,赵础用他配的那把钥匙开门,手里拿着两个袋子。

  一个袋子里是红糖,一个袋子里是汤婆子。

  苏合香的眼睛看的电视屏幕。

  赵础把那两样东西放到桌上,他去卫生间拿了个桶,先往里面放热的,再放凉的兑到合适的水温。

  卫生间摆着女人的洗护用品,香香的。

  她洗澡会洗很久,弄得这里雾腾腾,他进来时犹如误入仙境,光溜的仙女对他招手,叫他给自己擦身上的水。

  浴室门对着一面镜子,他们常在镜子前抚/摸,接吻。

  但他进去都是在床上,都是他在上面。

  他不是不想换别的,是那个

  姿势能让她稍微不那么难受。

  因为她嘴小小一张,每次都吃不下,太撑。

  赵础腹部肌肉绷紧发硬,镜子里的男人眼底涌出深沉欲望,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某一瞬间想起他们的亲热片段。

  像他一样饱受煎熬,想得要命。

  赵础在卫生间自我平复失败,只能打开皮带。

  **

  苏合香不知道赵础在卫生间干什么,她两集电视都看完了,他还没出来。

  是在给她打洗脚水吧?

  不能打就别打,也没人让他打不是吗,搞这么大功夫,两亩地的草都拔完了。

  苏合香就要去看他死没死在卫生间,就听到了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的声音,赵础把大半桶温水提到她脚边,又把她的擦脚毛巾搭在桶沿。

  做完这个,他去把房间其他地方拖完。

  到阳台放好拖把,走了。

  客厅里有广告声,讲的什么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苏合香脱掉袜子把冰凉的双脚放进桶里,温水紧密地包裹着她脚上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她舒坦地放松全身,边看电视边泡脚。

  忽地想起来,赵础提着桶过来时,裤子上好像有白斑。

  苏合香的脸色变得变,她一泡好脚就去卫生间。

  空气里淡淡的腥气让她的猜测被落实。

  她的视线从地砖到墙壁,最后定在垃圾篓上,不用揭开来看,里面肯定有几个纸团。

  据说男人过了二十五,能力直接步入五六十的行当,中看不中用,只能用来聊天,赵础是个例外,他们相识的时候他二十六,他们谈三年分两年,五年过去,到第六年,那男人三十二了,还是说起立就起立。

  当初他们只是亲个嘴,他的裤子就湿了。

  她摸下他的腹肌,他的裤子也会湿,还不停颤抖,仿佛濒死。

  她以为他打太多,坏掉了,还安慰他说没关系,他还有手跟嘴。

  从此以后,纯情的老男人就走上了好学之路。

  苏合香拿下自己挂在墙角的洗澡毛巾,赵础要是敢背着她乱用,那他就死定了。

  她闻闻毛巾,还好,没那味儿。

  **

  苏合香泡过脚暖和了,早早就抱着汤婆子上床睡觉,第二天醒来屁股底下就红了,她习以为常地掀开棉被下床,在床边地上看到了她昨晚用来垫屁股的小毯子。

  也不知道毯子是怎么掉地上的。

  给瓷砖当被子了。

  苏合香把脏了的床单抽下来,抱去卫生间塞到盆里,她是初二来的月经,在那之后就过上了每个月有几天早起搓床单跟内裤的日子,直到和赵础在一块儿。

  不止床单,她的贴身外穿衣物都是他洗。

  他甚至会在她不舒服浑身没劲的时候,给她擦洗,换卫生巾。

  苏合香往盆里倒进去洗衣粉,她把床单泡一会,睡眼朦胧地清理好自己,换掉该换的就爬回被窝,摸到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手机在枕边放了一晚,冰手,她不拿着,丢边上开的免提。

  “妈,你跟爸起了没?我啊,在被窝里呢,爸打年糕去啦?少打点啊,打多了,过了年吃不完,越吃越腻。”

  苏合香哈欠连天,“早饭我晚点吃,知道知道,不会两顿一起吃的。”

  “我那店主要是做学生的生意,他们放寒假了,我就把店关了……”

  “你上午还要挖菜地?我早说让你们来城里的,房子我买了你们又不住,空着攒灰,我能住几天啊,一年下来我大多时候都在开店。”

  “把店搬到筅城开?”

  苏合香眼皮直打架:“这边比不上泗城,差远了,再说吧,我那店面租金交了蛮久。”

  电话打了快一小时,苏合香说得口渴,她翻身翻到一半就被一股暖流冲击,动也不敢动,生怕新床单遭殃。

  苏合香萎靡地躺着。

  白头感觉比晚上还冷,换了个床单把被窝暖气搞没了,这么半天都没暖和起来。

  苏合香三下五除二地爬起来,插上小太阳的插头,对着自己烘,热呼呼的。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要睡了。

  盆里的床单还没洗……

  急什么,放着吧,放着吧。

  早饭还没吃……

  吃什么吃,睡觉要紧。

  苏合香的脸趴在枕头上,人迷糊着,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让她下沉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

  外面的动静吵得苏合香没法睡回笼觉,她套上加厚的长款针织毛衣出了房间。

  卫生间关着的门被她推开,她看着不请自来把这儿当自己家的老男人:“你在我这按监控了?”

  赵础背对她蹲在盆前,粗粝的大手在盆里搓洗床单,水渐渐变红,血腥在他鼻端萦绕:“我不确定你的床单脏没脏,床单要是没脏,或者是脏了,你已经洗好了,那我虽然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稍稍停顿,手上用力,床单脏污清晰就被搓掉:“但你和我说了话我也开心,怎么都不会跑空。”

  “你还挺会自己哄自己。”苏合香嘲了句,循着熟悉的香味去客厅,看见了她喜欢吃的麻团,和喜欢喝的豆浆。

  她没骗杨语,年纪大的是真的会疼人。

  还不用她教,不用她引导。

  凭良心说,赵础身上除去性生活方面的技术问题,他就一个缺点,只是那个缺点比较大。

  都没到她查证他的缺点是不是没了,可以让她打破原则品回头草的地步,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赵嘉言。那二货能引发的一切就够让她烦的了。

  她不觉得赵础的所作所为,值得让她应对那些麻烦事。

  起码此时此刻,她是这样想的。

  苏合香回到卫生间门口,对已经在给床单清水的男人说:“明天别再来了。”

  赵础周身气压瞬间就低下去:“你前三天比较多。”

  “多就多,有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我的谁!”苏合香让自己冷静点,“分开后的这两年我还不是一样过。”

  赵础说:“有我这个免费小工用,不好吗?”

  “是免费的吗?”苏合香头发一撩,“我用你,不就是让你有盼头。”

  赵础沉默了。

  “你明天,”苏合香命令道,“不,今天就给我回泗城去。”

  赵础卑微到了极点:“可不可以不回?”

  苏合香看着他,耳边有他的喘息,也有他手上床单的水往下滴落的声音。

  她难得地和他好声好气:“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们没可能了,不信我不会再喜欢你了呢。”

  床单棉质布料在赵础指间皱得不成样子,随时都要破掉。

  苏合香说:“我可以发誓。”

  赵础猝然起身,面部肌肉绷紧,喉头急促地滚动几下,压制着什么:“别说了。”

  苏合香舔干燥的嘴唇:“如果我们还有可能,就让我……”

  “嘭”

  赵础一脚把小板凳踢翻,神色很吓人:“别说了!”

  不敢听,害怕灵验。

  发誓可以,完全可以用他来发誓,为什么要用自己。

  卫生间静得可怕。

  赵础把四脚朝天的小板凳扶起来:“宝宝,我……”

  “对不起,我不该吼你。”他不知所措,喉咙深处往外溢出接近崩溃的哽咽,“我马上走,我马上走。”

  苏合香瞥了眼快要碎掉的老男人,后退几步站到一边,看他把床单清两次水,拧干放盆里,垂着两只湿淋淋的手走出来。

  整个人都被灰败的气息笼罩在内,阴沉得厉害。

  赵础走了一小段路就停步,回头望过来。

  苏合香不悦地蹙起眉心。

  赵础小心翼翼:“别生气,我不是后悔了不肯走了,我只是提醒你,早饭记得吃。”

  苏合香好笑:“真够啰嗦的。”

  赵础微眯起那双发红眼睛盯着她,有那么一两秒,她有种他要发疯地冲过来,强行把她摁在地上硬弄的错觉。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错觉就是错觉,赵础什么都没做,盯了她片刻就去开门。

  苏合香对着他的背影说:“学学人严向远,他前天从大盐村回去,昨儿班都上了,你呢?”

  赵础捏着门把手的指节泛白,他背对着不肯回头爱他的宝宝,笑得瘆人:“知道了,别拿他说我,我会努力挣钱。”

  苏合香目送

  赵础离开她的房子,却不觉得轻松,赵础刚才的配合不是放弃。

  持久战妥妥的了。

  **

  如苏合香所料,隔天她就收到一条短信。

  没有名字的号码发来的,内容是:[早上好,今天要复合吗?]

  之后每天的那个时间点,都有一摸一样的短信,就那句“早上好,今天要复合吗?”

  老男人生怕错过她想复合的念头。

  想多了。

  她一个字都不回。

  泗城在下雪,很小的雪,轻轻柔柔地飘落在施工地,各个岗位的工人照常劳作,安全帽上的碎雪融化成水蛇,蜿蜒而下打湿他们的工程马甲。

  赵础没戴安全帽,剃得露出青皮的板寸潮湿,他把有点起来的警示牌往土里按。

  在工地巡视了会,赵础看看手机,平静地接受没回信的现状,今天不想复合没关系,那就明天再问,他们有很多个明天。他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被动,她去哪都会被她找到的。

  呵。

  他的病是没好,还加重了,他小心隐藏着,祈求她不要发现。

  赵础把冻得梆硬的手套向上拉了拉,他的手可以糙,用起来会比较舒服比较有感觉,但又不能太糙,那会伤到嫩皮软肉。

  所以他会对手做一些日常护理,比如勤剪指甲,打磨圆滑,涂护手霜。

  赵础头顶悬挂的一捆钢筋在吊钩上打转,往下掉冰渣子,他没在意头上的碎冰,确保塔工操作顺当了才走。

  **

  有个女老师撑伞在工地路边徘徊,工人们有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当他们发现她见到他们工头,眼睛都亮了的时候,立刻起哄。

  赵础皱眉。

  女老师踩着乱糟糟的泥地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袋子给他。

  袋子半透明,里面装着的是围巾。

  赵础看着那围巾回忆起一段往事,那天工友老家的大巴师傅帮他送来家里的东西,其中有件毛衣,他媳妇打的。

  那工友的毛衣让赵础眼红,他下工就买最粗的毛线和针回去,求苏合香给他织一条围巾。

  她照着他买的书学,长针比划了几下就说学不会,手累。

  他自己把毛线织成围巾带去工地,说是自己对象给织的。

  这会儿回想起来,当初的那点虚荣心都裹着糖丝儿。

  赵础没抬手臂,他不接女老师送的围巾。

  女老师口条清晰:“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围巾送你,很密的线织的,戴起来可以防寒保护脖子上的血管经脉,围巾毕竟是为你织的,我想它能有个归属。”

  赵础人高马大,吐气沉稳内敛:“我一个大老粗,听不明白复杂的词语,你有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在乎,围巾我不可能收。”

  女老师握紧的伞柄和她表现的从容不相符:“一点都不考虑一下我吗?我听说你是隆城人,我也是,我们……”

  赵础说:“我有喜欢的人。”

  女老师诧异地愣在当场,她是赵嘉言的英语老师,他问她是不是单身,在得到她的答案后,就说他哥也是单身,可以介绍他们认识。

  她等他介绍,谁知他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人都见不着影子,她思来想去,决定在回家过年前主动一下。

  因为她见过赵嘉言的大哥,他有她喜欢的鼻子,眼睛和薄唇,是个看起来顾家,体贴温柔,十分可靠的男人。

  她没想到他有主。

  他弟弟说的,和他说的是两个答案,这里面也许存在信息差,也有可能单纯只是他拒绝她的说辞。

  无论如何,她都感到失落遗憾,却还是得体地说:“那祝你们幸福到白头。”

  “幸福到白头吗……”

  赵础轻嗤,没被甩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今晚回去要戴那条围巾睡觉。

  她比划过两下,还夸他厉害,围巾意义重大。

  赵础去帐篷看焊工的进度,学校的活最快明年秋天做完,到那时,他会再找个离心上人近的活接。

  “础哥——”阿成大喊大叫,“础哥——”

  赵础从帐篷出来:“在这。”

  阿成擦着身上头上的泥浆,他滑了一跤,大腿根差点劈开,走路都一瘸一拐:“起重机修好了,能用了,小问题,李师傅检测过了,是合格的。”

  赵础看穿他的心不在焉,问他怎么了,他说是跟对象吵架了。

  阿成吐苦水:“月月想明年五一结婚,我想再等等,她就觉得我不要和她结婚了,我移情别恋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变得那么难讲道理。”

  赵础问:“等什么?”

  阿成张张嘴,年轻的脸上认真而诚挚:“等我卡里钱更多了,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赵础笑了笑,“你说了算,还是她说了算?”

  阿城顿时语塞。

  赵础把鞋底的泥巴蹭掉:“听你对象的吧。”

  阿成使劲擤鼻涕,鼻子都让他掐得掉皮,他呼出白气:“础哥,是我错了吗?我想那么多,还不是为了让她家在村里有面子,说她嫁的好。”

  赵础拍他肩膀:“少点怨气,多些包容和理解,那是要陪你过一辈子的人。”

  阿成叹气:“我跟她高中在一起的,我高三辍学,她考上大专,我就到她的城市打工给她赚生活费,后来碰到础哥你,就跟着你做事了,我知道她真心待我,我也是一样的。”

  “那就顺着她。”赵础说。

  阿成嘴上应声,心里不那么想,础哥没谈过对象,哪懂那就不是一个顺字就能搞定的。

  钱是万能的。

  黄月爸妈私底下给他说过,车子可以暂时没有,房子必须要有,三金也必须要有。

  还看不上黄金,非得是贵一些的铂金才行。

  这事他都没有和黄月透露一个字,怕她跟家里吵架

  他也没有和自己家这边说,爸妈帮不上,他只能靠他自己。

  本来呢,阿成想着础哥能接那游乐园的项目,只要是接了,他就能拿到一笔钱,相当于是抽成辛苦费,可是础哥不做。

  一看就发大财的项目。

  础哥属于保守派。

  这点他不是很认可,还是那句至理名言——富贵险中求。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下午,阿成跑去彩票店等开奖,嘴里碎碎念:“中……中……中……”

  手紧紧攥着薄薄一张彩票,脸上的肌肉都在抖,眼里尽是对一夜暴富的渴望。

  当第一个数字押对了的时候,阿成快要不能呼吸,他嘴巴张大,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个数字就不是了。

  阿成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就说他怎么可能押对。他这种人,运气差到爆,倒霉蛋一个,买的彩票能有一抽屉了,最多也就中过洗衣粉跟牙膏,怎么可能中一百万?

  阿成失魂落魄地走出彩票店。

  不买了,再也不买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再买一张就中了呢?

  阿成马上就激动地跑回彩票店,把兜里的零钱全拿来买了彩票。

  **

  工地干到二十六停工,大家打扫好宿舍,各自背上沉甸甸的行李,踏上回乡路程。

  赵础去了商场,精品店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是开店通知。

  大概是服装店老板帮贴的。

  日期是,年初六。

  快了,不需要等多久。

  赵础在店门口站了一会才离校。

  学校后门,赵嘉言在和几个同学说话,他一见到他哥就挥手。

  几个同学面对他哥挺拘禁,喊了“叔叔”,打了招呼就撤。

  赵础开他那辆新买的车回隆城,赵嘉言化身死鱼躺在后座,兄弟俩有点空闲就看手机,一路都没怎么聊,到家也死气沉沉。

  孙女士烫好头发回来,进小院瞧见客厅屋檐下的两个儿子就往后退到院门外,抬头瞅门头上破破烂烂随风飘扬的横幅。

  “乖乖,我还以为走错门,跑到别人家来了,进门就看到两条丧家狗。”

  孙女士自言自语完,急急忙忙地喊问都咋了,怎么都愁眉苦脸没个活人样。

  大儿子说是工地上的事。

  孙女士推了把小儿子的胳膊:“你呢?考试考砸了?”

  察觉小儿子表情不对,孙女士想到一个可能,她以下来了精神:“被甩

  了?”

  小儿子眼睫毛直抖。

  孙女士不给面子地哈哈哈大笑:“蠢儿子,谈恋爱了不和你老妈说,该啊你,要不有我传授你经验,你哪可能被甩。”

  “你的经验管个鸟用,就不是一个年代的人。”赵嘉言不屑。

  “兔崽子,恋爱谈起来不都那样。”孙女士薅了把小儿子头发,“你看你哥,都不笑话你。”

  孙女士哪知道大儿子是笑不出来。

  打发小儿子去洗苹果,孙女士跟大儿子探口风:“阿础,你谈的还顺利吧?”

  赵础垂着眼玩打火机:“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孙女士把心放到肚子里,“你弟弟不靠谱,你不一样,妈就知道,你不可能有被甩的时候。”

  赵础唇角抽搐。

  孙女士没注意到大儿子的反常,她很是期待:“加油,明年把人带回来。”

  赵础心说,那还是做梦来的快。

  **

  年三十晚上短信发不出去,信号差,太多人同时发,就会发送失败,打个电话也吭吭哧哧,要等后半夜才通畅。

  但很多人都不想等,迫不及待地要拜年。

  赵嘉言把手机举过头顶,楼上楼下的看信号强弱,发现他哥在二楼露天平台,手机是举着的。他奇怪地说:“哥,你也在试啊?”

  赵础“嗯”一声,心里很烦躁。

  赵嘉言想当然是认为他在和工友,或者甲方们送新年祝福。

  “香香姐不回我短信,我用老妈的手机发的,连发了几十条才有一条发成功,老妈还得能用手机呢。”赵嘉言火烧眉毛,胡言乱语地哀嚎,“都半小时了,香香姐还不回我。”

  赵础说:“你就是太年轻,遇到一点挫折就不行,才半小时,急什么。”

  “也是,那我再等等。”赵嘉言被他哥上了一课,调整好心态下楼放烟花。

  露台黑漆漆的,赵础低头按几下手机,揣口袋里,他背靠水泥墙壁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烟头,一个个地弹出去。

  大过年的,她为了图个吉利,也会理他的吧。

  三分钟了,为什么还没收到她的回信?

  “哥!我香香姐回我了!”

  “操……”

  赵嘉言一会天堂一会人间,他拿着手机跑上楼:“我祝她新的一年财源滚滚事事顺心,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永远十八岁,永远一枝花,还说只有她回我了,祝福才会成真,她叫我去死,靠,我打那么多长一段,她就回我两个字!”

  赵础阴着脸站到露台边缘,寒风刺骨,他拨打苏合香的号码。

  打不通。

  打不通,打不通,怎么都打不通。

  妈的。

  赵础面色暗沉地编辑短信,神经兮兮地念着打出来的字:“都是前任,你回我弟弟短信叫他去死,我怎么没有。”

  他说:“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