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融化
月牙湾在煌城还有个名字, 叫情人湾。
相传盛唐时期,长安城有一对情人私奔,出了玉门关后失散,约好在月牙湾相遇。
“我在月牙湾等你。”像一句承诺, 更像一句情话。
如果当时他的眼神再温柔上一分, 月亮都要融化在他眼里。
稳住心神, 苏青杳收回视线。坐在骆驼驼峰间,一晃一摇地, 绕过一座高大的沙丘。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高低起伏的沙丘平滑,金灿灿得炫目。风拂过沙丘,顶部有黄沙飞舞漫天。
苏青杳对着这样的景色看了一年, 早已习惯,但在骆驼上还是第一次, 很新奇的体验。
压住帽檐,苏青杳抬头看,听见前方“咔嚓”一声,安佳转身给她拍了张照片。苏青杳小声喊她:“小心点。”
“放心, 我坐得很稳。就是屁股有些硌得慌。”安佳咧嘴笑道, 又拍了几张苏青杳的照片。
长长的骆驼队伍, 缓缓前行, 苏青杳逐渐和安佳并排, 驼铃“铛铛”轻响,安佳收好相机, 看了眼手机, 听见苏青杳笑着说:“佳佳, 这几年我有从顾霆哥那收到你的明信片。”
安佳拉相机包的拉链手一顿, 轻咳一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苏青杳。像是怕什么人听见,安佳坐在骆驼上四下看了看,上身靠近苏青杳才小声说:“那个……小蝉,我也不瞒你,那十几张明信片,都是楼祁的。”
苏青杳愣住了,狂风呼啸,帽子被吹飞,她抬手抓住,手攥紧帽檐。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眼前一阵昏暗。
“我们不知道你在哪,但我猜顾霆哥知道你的去向,所以尝试着托他寄给你。楼祁知道后,每去一个地方就会买当地的明信片。”
“他知道你不想见他,所以明信片上很多话,都是托我写,再转寄给你的。”
因为心虚,安佳不敢之后不敢多说话,只是在快抵达月牙湾的时候,轻声说:“小蝉,我们知道其实找到你或许只有一步之遥。楼祁找过顾霆很多次,次次都吃闭门羹,后来不知两人聊了什么,他没有再找过顾霆。我也问不出原因,他只说怕你不高兴。”
“其实他这八年,一直在找你。”
那十几张明信片,有时候几个月就有一张,有时候一年不过一张。
但苏青杳一直记得那上面的文字,短短的,浅浅的,却情深意切。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这样一句话:【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来自佩索阿。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写这些话的人是谁。只是她刻意忽略。
驼队抵达月牙湾,不大的绿洲,自然和沙漠土壤化基地不能比,但在沙漠里有这样一湾澄澈碧绿的池水,四处还有芦苇荡,像海市蜃楼一样,游客们的交谈声都不敢放大,怕惊扰到这片景色。
楼祁等在月牙湾前,在安佳的教导下,帮两人拍照。
拍完照,楼祁将相机交给一个年轻女孩儿,让她帮忙给他们三人合影。女孩红着脸看着取景目镜里,高大英俊的男人迈着长腿走到两个女孩身边,没有犹豫,站在了戴大帽檐帽子的女孩身边。
这个女孩儿清丽漂亮,眼神澄澈,在楼祁靠近后往另一边女孩挨得近了近。
拍照的女孩喊着:“3、2、1!”按下快门。
镜头里,高大隽逸的男人忽地低头,视线沉沉地看着身旁的女孩儿,嘴角带笑。
女孩儿握着相机看着液晶屏的照片愣了,安佳跑过来看照片,道了声谢谢,在看到照片后轻咳一声。楼祁和苏青杳走过来,苏青杳问:“拍得好看吗?”
楼祁笑着说道:“看安佳这表情,应该是不怎么样,删了重拍吧。”
幸好帮忙拍照的女孩儿已经离开,安佳瞪了他一眼,轻啧一声:“没事,楼祁不值得入镜。”
楼祁笑眯眯地看着远方的沙丘没有反驳。
回程的途中,安佳去上了趟厕所,刚走出几步,手机震了震,楼祁发来一条信息:【照片记得发我。】
安佳咬牙切齿,仰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复他:【滚!】
楼祁和苏青杳等在便利店旁边,躲在阴影处。苏青杳把长发放下,重新扎了个马尾辫,露出的后颈被晒得通红,楼祁看得心疼,低声问:“后颈晒红了,晚上可能要脱皮。”
苏青杳摸了摸,触摸带着刺痛,她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没事,经常这样。”
“防晒霜给我。”楼祁摊手,目光认真。苏青杳愣了,下意识从包里掏出递给他。
他挤出硬币大小的乳白色防晒霜,冷声道:“低头。”
苏青杳终于看明白他要做什么,连声拒绝,楼祁挑眉:“你自己擦得到?还是想等安佳回来?我挤出来的都浪费了。”
苏青杳面露难色,楼祁轻声叹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帮你忙。”
她到底是心软,又不好意思再拂了楼祁的好意,把马尾辫撩起,低头露出泛红的白嫩后颈。
楼祁抿着唇,素着一张俊脸给她擦防晒。微凉的手指带着冰凉的乳液触及她微烫的后颈,一阵电流从后颈蔓延至四肢百骸,鸡【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皮疙瘩缓缓蔓延开,苏青杳咬牙低头,不知不觉间,耳根子已经通红。
安佳笑着小跑回来,就看见红着脖子耳朵别开脸不说话的苏青杳,而楼祁勾着唇靠在一旁心情极好的样子。
她狐疑地打量楼祁,一掌打在他手臂上:“你欺负人了?”
楼祁懒洋洋地笑:“怎么可能?我哪敢欺负苏老师。”声音低哑慵懒,带着暗示,苏青杳耳廓红得透明。
吃完晚饭,苏青杳留在酒店陪安佳睡了一晚,两人彻夜长谈,抵足而眠,聊了很多很多。
安佳考上美院,留在了江城,和周旭阳,楼祁天南地北,散落两地。三人很少见面,但经常一起打游戏,到了假期才能聚一聚。苏青杳离开后,安佳就对顾霆死心了,但依旧见一个爱一个,也成功追到过两个看上眼的帅学长,但恋爱没多久,滤镜消失就没了乐趣。
楼祁嘲笑她,就是喜欢男生不喜欢她的样子,犯贱。安佳觉得自己的确是犯贱。
大学毕业那年,她不知怎么的,迷茫又抑郁,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没人喜欢自己。周旭阳放下考研的事,跑来江城陪她玩了一周,带她散心,告诉她,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喜欢她,但他做不到。
她一个冲动,和周旭阳酒后乱性,之后就在一起,这四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无数次,但还算好,这会儿感情还没小破裂。
两个女孩儿躺在一起,台灯灯光暖暖的,照亮一隅。安佳抬手张开五指,中央空调风轻轻吹着,她低低说:“我觉得我不一定爱周旭阳,但他很听话,对我好,我一定是喜欢他的。”
苏青杳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袋下,笑着看她:“那你爱过谁呢?”
安佳拧着眉想了想,摇摇头:“好像都不是爱。不过我一定是爱你的,小蝉!”
看着安佳亮亮的眼睛,苏青杳眉眼带笑,翻身将台灯关上:“妈妈也爱你,睡吧。”
安佳被逗得哈哈大笑。
爱与喜欢不同。
喜欢是患得患失,妄想索取,爱是情难自禁,狼狈不堪。
苏青杳闭上眼,仿佛看见那条幽静的巷子,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少年骑着小电驴带着女孩儿前往光明的大道。
那是喜欢的样子。
安佳在煌城待了三天就回了北京,她的过敏症状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被周旭阳一天催八百遍,连买了十张机票要她回京。熬不住周旭阳的催促,安佳依依不舍离开。
彼时苏青杳正好基地忙着招待专家考察团,只能微信里遗憾道别。
专家团考察完基地的一期工程,对他们的项目大家赞赏。对地下水使用情况也表示在合理使用范围内,表示了极大的肯定。
刘博士诚惶诚恐,送走专家团后,感动得泪眼汪汪,发表了长达十分钟的鼓舞人心的发言。陈黎和苏青杳他们听了两句就抓起锄头下地了。
八月中旬,早晚温差更大。中午恨不得光着膀子干活,到了近九点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上车后得裹上冲锋衣才能感觉暖和。
车上,刘博士说了一个消息:“隔壁首电那项目,咱们也知道情况哈。他们面积有8平方公里啊!什么概念!一万两千亩!是咱们的十二倍啊十二倍!他们副总前些天联系我们,说现在空地很多,而且他们那个定日镜要定期冲水清洗,有些地方都浇得长草了,想问问我们能不能帮他们种些牧草。”
“种牧草做什么啊?”陈黎问。
刘博士摸着稀疏的脑袋,靠在椅背旁解释:“没看过新闻吗?好多光热电站都这样搞的,资源利用最大化!这么大的面积,空的地方浪费了。定日镜十几米高,底下空间很大,种了牧草,定期有水浇,草长高了,就让牧民把羊牛骆驼什么的放进来吃草,牲畜养肥了,牧民高兴了,这地才算真正利用起来了。”
苏青杳听着兴致盎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妙啊!刘老师,你真不愧是我们这儿学历最高的!”
“嘿嘿,一般一般,这也是楼工和我商讨出来的。”刘博士大言不惭地谦虚。事实上,这是楼祁自己提议的。
听到楼祁的名字,苏青杳收敛笑容。刘博士在一旁摇人,准备明早趁着太阳不辣,早点去撒种子,喊了几个人名字后,就轮到了苏青杳。
苏青杳果断拒绝:“不去,苜蓿适应性广,这么好种,现在又正是播种季节,种子给他们撒上去不就行了。”
刘博士不是这样想的,能有机会在别人地盘露脸出风头,他们可不得多派点专业人士去,恨不得基地的工作都停了。他费尽口舌,最后用一天休假换来了苏青杳的首肯。
次日清晨,大巴车摇摇晃晃,绕道将苏青杳和几个同事一起送到了位于戈壁滩上的光热电站。苏青杳睡眠质量一向不好,早上如果吃了早餐,她容易晕车,所以平日里她如果睡得不好就等到了基地才吃早餐。
但今天是去别人单位工作,苏青杳怕麻烦,上车前先吃了只包子。结果在车上晃得难受,晕车了。
胃里一阵恶心,下车后,顶着大太阳,苏青杳直接撑着外墙低头缓了好久。
空旷的电站内,几个人出来迎接。有脚步声朝她靠近,在不远不近处停下,楼祁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晕车了?”
苏青杳轻咳一声,直起身摇头,脸色煞白,眼角泛红。楼祁一身工装服,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安全帽,衬得五官更加立体凌冽。
见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楼祁低笑一声,从工装服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又没吃早餐?”
依旧是透明糖纸的薄荷糖,熟悉到心脏抽疼。
苏青杳摇摇头:“吃了。谢谢,不需要。”吃了早餐才会晕车反应这么明显。
好在休息一阵就缓了过来,郭副总带着刘博士和另外两名同事已经往定日镜区域走去,留下楼祁等苏青杳。
看她状态好转,楼祁公事公办,没有逗留,将手里给她准备的黄色安全帽戴在她头上。安全帽不小,扣在苏青杳头上,忽的就遮住了她的眼睛。
楼祁看乐了,轻笑道:“我已经把调整带拉到最小了。将就戴吧。”
苏青杳应了一声,将手上装种子和工具的箱子放到地上,抬手扶正安全帽,楼祁低头给她扣好下领带。两人挨得很近,苏青杳低头看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怎么的想起火凤凰的那晚,他这样一只大掌扣在自己腰间的模样。
充满欲望和热度。
后退半步,苏青杳自己调节下领带松紧度,提起工具箱,紧接着抬脚跟上前面的人。经过楼祁身边,肩膀轻轻碰撞。
她身上带着野草的清香,大概是平时工作残留的。
楼祁落在后面,愣了半秒,蓦地气笑了。
躲得毫不掩饰啊,小丫头平日里胆子很小,气他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楼祁很快就赶到了苏青杳前面。
他个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浅蓝色的连体工装服衬得他瘦高笔挺,腰带掐得窄腰翘臀,这根本不像工作服,倒像在秀场走秀。苏青杳腿脚不利索,虽然腿脚比起以前好了许多,不仔细观察看不出异常,但走得依然慢吞吞的。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放缓了脚步,等苏青杳跟上。
等两人几乎并肩,楼祁朝苏青杳抬手,苏青杳拧着眉不解地看他。
楼祁眉眼低垂,看她手里的工具箱,勾了勾唇角自嘲道:“我做什么都不领情。帮你提箱子总行吧?”
作者有话说:
楼哥:我就是个提包的,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