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猎场这几日停了雪,帐子外铺上了厚厚的一层,但凡在外面倒了水,不到片刻就结成厚厚的冰块。
上京的小娘子们穿了披风,颈上圈着一层雪白的毛绒,戴着小毡帽,看起来暖和极了,三三两两一起,在周围散步。
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住猎奇的心,总想着兴许就能偶遇太子殿下。
距离晚宴还有几个时辰,年纪尚小的带了侍女到空地上堆起了雪人。
平日这种?时候,姜家独独占了上风,自姜沐蕤被送到庄子去,好久都没有出席在众人?的面前。
皇家重视脸面,有姜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偶尔吹吹枕边风,旁人?只知道姜沐蕤是养病去了。
没了她?的风头,各家贵女跃跃欲试,太子选妃在即,都想争得一次机会。
徐雁回是框不住的性子,射猎她?算不上精通,也比那些小娘子强上一头。
出都出来了,只是在附近走走也太没意思了。
想到苏婉禾还在病中,只能独自骑了马到山中碰碰运气。
彼时的苏婉禾被人?用狐裘紧紧包着,在马车上看着空旷的荒野。
四?周一片雪白,沉寂得只能听得见马蹄的声音,苏婉禾倚靠在男人?冷硬的胸膛之?上,就连手都被男人?提前放到怀中暖着。
耳旁是呼呼的烈风,苏婉禾轻轻撩开?袍子,露出一双秋水剪瞳来。
还未看清,又被男人?直接盖住了。
“是还想吹风将风寒吹得更严重些?”
裴珣一手策马,冷毅的视线落在前方,苏婉禾只能看见他的下?颌与侧脸。
男人?的眉峰凌冽,一双眼中尽显沉着与镇定。
那如?刀刻的侧面,下?颌线分明,只有薄唇中露出些责备的话语来。
明明就是裴珣早早将她?从床榻中拉了起来,她?的风寒未痊愈,就被拖上了马背。
“殿下?也知道如?此,还要?将我带出来。”
苏婉禾语气中嗔怪,却丝毫不是责备。
事实上,苏婉禾早就闷坏了,那治风寒的药苦得发涩,被云枝和映月时刻看着,整日里坐在暖炉旁,哪里有机会出去看看。
就像现在这样自在肆意,还是很难得的。
苏婉禾也不顾裴珣的责备,偷偷将身上的狐裘拉了拉,只露出两个眼睛来。
上京繁华,市井喧闹,这旷野人?迹罕至,却有说不出的恣意。
裴珣策马,一手握着她?的腰,看见因为出来,苏婉禾愁容舒展的模样,他嘴角勾出浅浅的笑意。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两人?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就连营帐都全然看不见了。
好在没有下?雪,两人?都披上厚厚的狐裘,在旷野中不算太冷。
“不是喜欢打猎吗?孤带你去。”
男人?的声音在烈风中显得格外清润,尾音上扬中,听起来天生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苏婉禾仰着小脸,手却紧紧抱着裴珣的腰:“殿下?怎知?”
“不是你侍女说的,而且上次菊宴,就看出你箭术不凡。”裴珣低头看了苏婉禾一眼。
这个角度,他的下?颌恰好碰到苏婉禾的额头。
远远看去,小娘子的脸像是放在男人?的侧颈,亲密极了。
苏婉禾也知道这个姿势不妥,稍稍后移一些,又被男人?紧紧贴住。
“别乱动,小心跌下?马去,孤的马可不认人?。”
男人?刻意咬着字音,似笑似是......威胁。
裴珣刻意加快了速度,耳边的烈风像是要?把?人?吞下?去,苏婉禾原来不以为意,重心不稳间,将身子和裴珣贴得更紧了。
“殿下?...慢点。”
盖在身上的狐裘在动作中,又一把?盖在苏婉禾的头顶上,挡住了苏婉禾所有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过?久,两人?停在了一处空地上,裴珣抱着将人?带下?来,将马的缰绳缠在一棵树上。
雪还是有些厚,苏婉禾落地的时候,蓝色的小靴子就陷入了深深的雪中,毡毛上都染上一层。
每走一步,地上就会露出两个小坑,不像裴珣,欣长?挺立的身子,脚下?的步子也格外重。
苏婉禾穿着狐裘,看着前面男人?拿着弓箭的背影,小心翼翼走过?裴珣落下?的痕迹。
那坑对苏婉禾来说,还是太大了,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十?分悬殊的差别。
走了一段路,裴珣就会转过?头看苏婉禾一眼,直到看见小娘子的动作,他的唇角弯了弯。
皇家猎场,每年都有人?照看,春时投养,只要?不影响动物繁衍生息的时间,猎物是打不尽的。
山中寂静,唯一的声音是没有南飞的鸟禽,偶有几只,因找不到过?冬的食物扑腾着翅膀,将树上的雪都弄下?来了。
裴珣及时去挡,用大氅将苏婉禾护住,落下?的雪都沾在他的衣服上了。
“拉着,一会儿别走丢了。”
裴珣将手伸过?去,苏婉禾刚刚还在用帕子替裴珣擦雪,看了他宽大修长?的手,脉络分明。
苏婉禾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将手伸了过?去,只拉住了裴珣的衣袍。
“这样便好。”
“随你的便,若是一会松了手,跌倒了,孤可不管。”
裴珣没有与苏婉禾僵持,看着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拉着他衣角,印着他的脚步慢慢跟在后面。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是走近,越是格外明显,停在一处时,裴珣定住脚步,迅速拿起弓箭,眼神专注,瞄准一处。
猎物尚来不及出声,就已经致命。
苏婉禾看到一只灰色的野兔倒在丛林中,那羽箭穿过?它的头,已经死透了。
“要?试试吗?”裴珣将弓箭递过?来,瞅了她?一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眼中有跃跃欲试的神色。
已经许久没有在这样的猎场来,苏婉禾心里拿不准,还是接过?裴珣的弓箭来。
她?试了试力度,发觉这男人?真是半分不知道怜惜,看着她?用力拉弓,都纹丝不动。
先前看裴珣射箭,那神色轻松,谁知道会这样紧。
“殿下?这弓箭太紧了,您帮我松一松。”苏婉禾恭敬地将东西递过?去,知道男人?就是在等着她?求他。
裴珣活动了下?手腕,将弓箭拿过?去:“苏娘子不打算贿赂贿赂孤?”
这男人?当真是无利不起早,凡事都要?人?去给好处。
明明拉自己?过?来的也是他。
“殿下?不帮就算了。”苏婉禾也不是非试不可,她?还感着风寒,本就身子弱,拉不开?这样大的弓并不丢人?。
毕竟这是裴珣的弓,他们之?间的力气怎么能等同。
“好了,孤帮你。”
裴珣很是善于自己?讨好处,就比如?现在,他轻而易举就将弓调好,递给苏婉禾的时候还不忘将人?捉弄一番。
扣着她?的脖颈亲了过?去,连本带利讨下?了好处,尔后还将人?轻啄了好几口才放下?。
苏婉禾十?分气愤,推开?男人?的身子,拿着弓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裴珣摸了唇角笑笑,将刚刚的猎物拿到,紧紧跟了上去。
这深山中,鸦声阵阵,越是这样的时候,射猎便更容易,不仅鸟类缺乏食物,兽类也是如?此。
它们总是趁着旁的小动物失去警惕的时候,觅得食物。
这个时候就要?看听觉的灵敏度了,以及锐利的视线。
苏婉禾站在一棵树的背后作掩护,陡然停下?脚步。
雪白的狐裘让她?与天地融为一体?,樱唇微抿,有一种?独特的姝丽,裴珣靠在旁边等她?,也不去打扰,看着她?纤弱雪白的手搭在箭上,似乎在找一个精准的位置,即便是感染了风寒,那身子也丝毫看不出孱弱,反而很有力量,且目光坚定而沉稳。
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才及笄的小娘子,也不似上京贵女那般娇气。
“嗖”地一声,远处一声“呜咽”,有什么倒地的声音,初时还???能听见扑腾的声响,后面逐渐减弱。
苏婉禾见那声响渐渐消失,将弓递到裴珣的怀中,径直朝着那丛林走去。
是一只獾,通体?油亮黑色的毛发,已经没了呼吸。
苏婉禾正欲拿起自己?的战利品,就听到树洞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裴珣也听到了,他将苏婉禾护在身后,阻止她?去看。
这种?时候,最怕是些不知名的毒物,裴珣目光沉定,用弓将草丛拨开?,看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它的脚被尖锐的利器射中,一看便知射手是个箭术不精的家伙。
那个箭术不精的家伙,拿着自己?的小弓箭,已经在树林转过?了好几圈。
“明明就在这里啊?怎么会不见呢。”
徐雁回皱着眉,有些气愤,她?敢肯定那只小兔子已经被她?射中了。
应该就在不远处的,难道已经被野兽吃掉了,不应该啊,至少要?留下?血迹吧。
看了看天色,她?终于还是放弃,骑上自己?枣红色的马,空手而归。
这个时候回去,应该还能赶上晚宴。
苏婉禾和裴珣也准备回去了,猎物被驮在马背上,那只受伤的兔子则是被单独包了伤口,放在苏婉禾的怀中。
裴珣将人?搂在怀中,看到她?紧张的神情?,扯了笑,策马回去。
路过?一处山丘的时候,听到附近还有别的马蹄声。
苏婉禾心中警铃大作,抱紧了小兔子,这个时候去躲已经来不及了,可是来人?只会是上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