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一节
玉蜂儿正呕得头昏脑胀,痛苦异常,一听这话,呕声立收,险些笑翻在地,好半天直不起身来。
她刚才确然恼了,自度辩才远较陆长亭为强。却被对方说的无言以对,许久方回过神来,恨死自己干嘛要做小贼,以致被这姓陆的大加奚落,终究在大笨蛋面前好没面子。
殊不料陆长亭竟有此一招,且说的极是恳切,全然是被擒小贼的调调,实感好笑之极,便再也呕不下去了。
刘婶和小梅的母亲相互望望,若有所思,小梅则一脸迷惑,三人又都回厨下忙去了。
玉蜂儿强捺笑意,侧目朝陆长亭横了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此时金乌西坠,彩练横空,陆长亭见她笑靥共云霞一色,不觉呆了一呆,定定神道:”姑娘的疗伤圣药端的灵妙绝伦,但听雪大哥言及实乃极珍贵之物,想已用去不少,不敢多求,只盼再赐些许,倘能不计前嫌施舍,陆某不胜感激。”玉蜂儿回进房中,淡淡的道:”知道珍贵就好。”取出玉瓶,微一犹豫,陆长亭瞧在眼中,含笑道:”怎麽,姑娘怕我舍不得还你还是要大献殷勤?”玉蜂儿一怔,随即恍然,知是自己同刘伯的对话被他在房中听到了,一时间困窘难当,俏容一整,冷声道:”你这人脖子倒伸得老长,甚么陆长亭,分明是一头长颈鹿!”口中说着,递过玉瓶。”却见陆长亭站在原地,并不伸手来接,不禁秀媚一扬,不耐烦的道:”你果然离大侠还差者火候,我叫大笨蛋为癞皮狗他尚且不恼,叫你一声长颈鹿你就不愿意了麽?”说到这里,忽见陆长亭神情冷峻,朝她微微摇头,右手已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玉蜂儿见状先自吓了一跳,便知有异,当即凝神倾听,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但听得蹄声起落,少说也有四、五匹马奔来,顷刻间已在刘伯家门前停下。
她再也顾不了那许多,身形一闪,蹿进西里间,背床而立,胸口如擂鼓一般,心道:”糟了,这下可好,当真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只怕再也休想脱身!”陆长亭也已退了进来,闪到雪疏狂床前,叮嘱道:”雪大哥,你不要动,但有小弟一口气在,便绝没人奈何得了你。”玉蜂儿一听急道:”那我怎麽办啊?他们要将我捉去你管是不管?”陆长亭沉声道:”那要看姑娘是否肯答应做一件事?”玉蜂儿睁大眼睛,喃喃道:”想不到侠义门庭弟子也会乘人之危大敲竹杠,你且说来听听。”陆长亭深打一躬,微笑道:”说不得,那也只好请姑娘大献殷勤了。”也不等玉蜂儿点头答应,已来到窗前,点破窗纸,向外观看。
玉蜂儿默默转过身来,发现雪疏狂身上昨晚还在流脓的伤口而今已干燥了很多,不少患处则更收敛结荚,于是酌情敷药。
她手上不停,心思转动,猛然间一念生出,低声道:”大笨蛋,你想过没有,兴许是屯子里的人走漏了风声,抑或刘伯先使稳军计将咱们稳住,设法去向官府告了密。”雪疏狂哼了一声,没有理睬,陆长亭低低的道:”要说屯子里有人将这消息泄露了出去倒非绝无可能,但说刘伯从中捣鬼,我先就不信!”玉蜂儿冷然道:”人嘴两张皮,肺腑何曾见?这世间莫非还少了口陈肝胆居心叵测之徒?”雪疏狂叹道:”孔老夫子说女子与小人难养,老人家果然明见千载,饱食安睡,到头来还疑心人家,当初是谁抢着要在这里投宿来着?”玉蜂儿道:”不管怎麽说,公差已然找上门了,早知如此,适才我便将小梅擒来为质,倘真的是刘家背地里玩甚花样,我……”她一语未终,雪疏狂已霍然坐起,问道:”你要怎样?”双目含威,两道寒电也似的目光逼视在玉蜂儿脸上。
玉蜂儿心下骇然,连退两步,手中药瓶几乎脱手跌落,瑟瑟的道:”我……我……也没……没想怎样……”雪疏狂见她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眼中满布无比惊恐的神色,一时又自不忍,低声叹道:”现下情势未明,胡乱猜疑本已不该,挟质威逼更属卑鄙已极的行径,再说即令你挟持了小梅,官差便会放过咱们不成?”语气渐转柔和,低声道:”你不用怕,我不怪你就是了!”玉蜂儿嘟哝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说句话前还须思之再三,你想闷死我啊。”回到床前,拉过被子,为雪疏狂盖在身上。
雪疏狂陡然醒觉,暗叫一声惭愧,歉然道:”在下鲁莽,姑娘恕罪。”原来他一气之下,只顾着教训人,浑忘了正敷药间,衣衫不整。
玉蜂儿嗔道:”三魂七魄早给你惊飞了大半,你把本小姐吓死当堂,小心罪不可恕!”忽听陆长亭压低声音道:”噤声,他们进来了。”玉蜂儿移步窗前,凑眼张望,果见有一行五人走进院来,前面的是两个老者,一个红面短髯,一个黑脸秃顶,两人目光灼灼,显然都内功不浅。
后头三个年轻人。内中一个是长条汉子,三十几岁的模样,黄脸膛,另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躯粗壮,膀阔三停,直如铁塔相似。
前面四人都有些气势,唯走在最后这人眼神涣散,脸色灰白,长相十分猥琐,更透着精神萎靡。
这五人劲装疾服,都是会家子打扮,刘伯父子在旁相陪,气色俱不大好看,众人进了堂屋,只听刘伯问道:”瞧几位爷台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敢问这是要往哪里去啊?”玉蜂儿蹑手蹑脚的潜至门边,里间屋这扇木门年久开裂,玉蜂儿伏下身来,透过窄窄一道缝隙瞧将出去。
就见那”灰白脸”笑嘻嘻的问道:”此处距京师还有多远?”刘伯嗯了一声,说道:”算来还有百八十里的路程。”灰白脸道:”不想走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所客栈也没有,独你家这房子还像是人住的,偏又推三阻四,明早临走时多给你留些银子还不成麽?”刘伯忙道:”实在是山野人家简陋,生恐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银不银子倒不打紧。”那粗壮大汉闻言眉毛竖起,喝道:”什麽他奶奶的银子不打紧,大爷若是珠光宝气而来,你老家伙跪地求咱们投宿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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